第二章 我命由天 4
薛庭轩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得意。这条计策深远缜密,就算赫连突利,多半要被刺之后才能想明白,事前自己连一个人都不能说,连在此计中担当重任的司徒郁和脱克兹安多都只能得知他们自己所知道的一部份。现在与北斗谈论自己这条得意之计,能够畅所欲言,实在有种说不出的快意。他道:“此计的关键,便是要用死间。当初我军与仆固部说好,只要共和军撤退,便派人向仆固部献俘。而派出之人,便正是所用之间。”他顿了顿,接道,“我向仆固部派出的使者,正使是我军中参谋司徒郁,副使则是归附我军的四部之一脱克兹部族长安多。”
北斗道:“脱克兹部?族长不是叫撒林吗?”
薛庭轩的嘴角微微一抽,微笑道:“北斗兄果然知彼知己。只不过你也有所不知,在你们来之前,那脱克兹撒林不愿服从我的安排,已被堂弟安多铲除。”
北斗点了点头道:“能用则用之,不能用则除之。当时军情紧急,如此确是上上之计。只是不知薛元帅是让哪个人下手?”
薛庭轩道:“司徒郁是我参谋。他擅长西原各族方言,却非武人,不惯舞刀弄剑。”
北斗道:“那个安多为了一个族长之位便不惜杀了堂兄,这等人不太像是能充当死士的。如果是司徒郁的话,倒可以出其不意。不惯舞刀弄剑,其实并不是什么问题,只是薛元帅肯牺牲一个这般得力助手吗?”
薛庭轩道:“然也。安多眼高而手低,让他不惜一死刺杀赫连突利,他当然不肯。我对他说的是,行刺者另有其人,他只是吸引旁人注意,好让那人下手。”
北斗叹道:“果然。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安多这般应该能够胜任。只是,这条计恐怕仍然瞒不过赫连突利。”
薛庭轩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意。他低声道:“不错。北斗兄以为如何才能成功?”
北斗道:“行刺的,定然另有其人。但此人要接近赫连突利实非易事,更难的是行刺成功后,有谁会相信这刺客是中原所遣?就算那刺客不惜一死,薛元帅在他身上放些物证,恐怕也难以让人相信。”
薛庭轩道:“若是用物证之类东西,只怕连思然可汗都骗不过。这条计策,方才所言只有过是第一层,其实还有第二层。赫连突利也一定如北斗兄这般想,一眼便看得出安多不是个行刺的料,更有可能下手的是司徒郁。但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所以假如不可能当刺客的安多偏生就是刺客,那又如何?”
北斗想了想,迷惘地摇了摇头道:“薛元帅,恕我愚鲁,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要骗过赫连突利这等人,唯有比他多看一层。这第一层计策,在他眼里不值一哂,而他也明白我是不会想出这等下策来,所以他肯定认为还会有第二层,也就是表面上是安多行刺,实际却是司徒郁行刺。我要设的,便是将层次与他错开,在这一层里,再布一层。事先,让司徒郁先行向思然可汗告密,说安多有刺杀可汗之心。这般一来,在赫连突利心中,就有了个成见,觉得司徒郁和安多定然不是一路之人,安多只不过是用来牺牲掉的小角色而已。”
北斗越发茫然。本来只是与薛庭轩一问一答,但此时不知不觉就已经成为一个侧耳倾听的提问者了。他道:“就算那赫连突利有了这样一个成见,难道就能刺杀他了?”
薛庭轩又是淡淡一笑道:“北斗兄乃是此道高手。要刺杀一个人,什么时候是最佳时机?”
“那自然是趁其不备之时。”
薛庭轩眼中一亮,道:“正是。赫连突利不是等闲之辈,他对旁人的戒心从来不会少,但假如你从悬崖上摔下去,有两根树枝可抓,一根上面尽是锋利的倒刺,另一根却坚韧平滑,你抓哪一根?”
北斗似乎有点明白了,他道:“薛元帅之意,是说让赫连突利在慌乱中乱了阵脚?”
薛庭轩点了点头:“安多是一根尽是倒刺的树枝,而司徒郁则是一根坚韧平滑的树枝。假如在仆固部招待我军献俘的大会之上,司徒郁突然指认安多要以毒酒鸩杀思然可汗,这时赫连突利会怎么想?”
北斗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想,以赫连突利之能,他哪个也不会信,而是要看个究竟。”
薛庭轩道:“正是。赫连突利对思然可汗忠心耿耿,而且此人心细如发,明察秋毫。但这一点也是他最大的破绽,他不容易相信任何人,不管什么事都要眼见为实,宁信其有,勿信其无,所以一定会上前将思然可汗拦在一边,自己看个究竟,而此时,就是刺杀的最佳机会。”
北斗道:“让安多动手吗?……也许是司徒郁?”
薛庭轩摇了摇头:“安多如果能够动手,自然是最好的事。不过这人没有这等心思,我若让他一命换赫连突利一命,他定然不从。如果让司徒郁动手,固然可行性更大一些,但司徒郁在这出戏中演的是他们这一边之人,一旦动手,以前的做作就全然落空,就算真能成功,一来他会丢命,二来仆固部也与我五德营势不两立,所以也是不成的。”
北斗皱起了眉,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了。怔了半晌,他才道:“请薛元帅明示。”
薛庭轩道:“刺杀,只是要让目标毕命即可,并不一定需要用刀剑之类。”他将身子向座椅后背一靠,道:“这般说也说不清楚,我还是将他们当时的情形从头说一遍吧。我给安多的任务是拿出一坛玄玉浆和两个金杯,要他向思然可汗敬酒。”
北斗道:“是下毒吗?”
薛庭轩摇了摇头:“赫连突利这等人怎么会不防此点?他一定不会让思然可汗就这般喝下去的,所以酒是毫无异样,金杯亦没有蹊跷,毛病,全在那坛子里。”他顿了顿,又道,“我若没记错的话,当初水军的水雷,本是共和军所发明吧?”
北斗浑身一震,失声道:“酒坛中有一个水雷?”
薛庭轩点了点头,“安多也不知道。这水雷乃是特制,一旦打开酒坛封泥,引线便已点燃,只是要延时片刻。因此,我给司徒郁下的命令,乃是让他关注安多的动向。安多打开封泥后,他立刻站起来,将思然可汗拦在一边。”
北斗又是一震,喃喃道:“以赫连突利之能,见到这等情形,定然怀疑情形有变。以他对思然可汗的忠心,势必会抢上前来看个究竟。”
薛庭轩放声大笑起来:“然也。我给安多的任务,便是让他这般敬酒,那时赫连突利必会上前,他的任务只要装作吃惊的模样,到时就会有人行刺了。然后,便是安多与赫连突利两人首当其冲,被水雷炸死,而司徒郁则是揭破陰谋,救下思然可汗的大功臣。至于水雷,众所周知,我五德营并无水军,水雷乃是共和水军独得之秘,所以让安多舍命行刺的,舍共和军其谁。”他顿了顿,又道,“这条计策,眼下应该正在执行,能否成功,过一阵便可知晓了。北斗兄,一旦此计成功,阁下以为,薛某能当得起推翻大统制的重责吗?”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