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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天诛 第三十三章 天庭雷火(2)

对于文侯来说,任何人都只是一件工具,用完了就可以扔掉。邵风观能被牺牲,我又何尝不能?这次派我前往天水省,只怕文侯也已做好了我被周诺杀掉的打算。他就算说把我当儿子看待,但他的儿子究竟只有甄以宁一个。

文侯背着手似在想着什么,我不安地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半晌,文侯才转过头道:“楚休红,前锋营眼下还有多少人?”

“禀大人,尚余八百多人。”

文侯点了点头:“八百人。只要运用得当,八百一精一兵足以抵得百万雄师。起来吧。”

我站起身,仍然有些不安。他也没看完,只是道:“明天你早点起身,到北门等我。”

“是。”我也不敢多说,答应一声,告辞出去。走出文侯府时,身上仍是感得到背上的凉意。

文侯信任我么?只怕未必。如果有必要,他随时可以把我放弃吧。我骑在马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周围人不时有人忙忙碌碌地走过,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同样的朝不保夕,所以都是活得一天是一天。

天陰沉了下来,似乎要下雪。

※※※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前锋营的事让曹闻道跟钱文义两人安排好后,独自便向北门走去。刚到北门,天还没亮,等了没多久,一列马车驶了过来,正是文侯的专车。

等车近了,我跳下马,跪在地上道:“大人,末将楚休红听令。”

文侯撩起车帘,看见我后笑了笑:“楚休红,你来得真早,进来吧。”

我把飞羽一交一 付文侯的一个侍从牵着,进了车。这车里很大,几乎有些象间小屋,文侯正盘腿坐在一张毯上,面前是一张小案,上面有个炭炉。炭火正红,上面烤着几个饼,边上则是一壶酒,也不知文侯怎么想的,并没放到火上一温一 着。车走得极是平稳,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车子在动。文侯拿了个小杯子给我倒了杯酒道:“还没吃早饭吧,来,尝尝,这是新宰的小牛腰子饼,挺不错。”

他拿起一根尖头筷子插了一个饼。这饼只有杯口大,圆圆鼓鼓的,饼皮烤得焦黄酥脆,筷子扎进去时,从孔里流出些油来,冒出一股香喷喷的白气。文侯把饼递给我,我谢了谢,接过饼来咬了一口。饼里滚烫,牛腰子大概过了一层油,也不知加了些什么调料,咬下去时鲜嫩无比,夹着烤得微焦的饼皮,味道极美。虽然很烫,我还是三口两口就吃了下去。

牛肉虽然不是太贵,但牛腰和牛舌却是很贵重的美食,一般人都吃不起,这小牛腰子饼我以前连见都没见过。文侯看着我大口大口吃着,他笑了笑道:“其实小牛腰子饼得配着冰镇的葡萄酒喝,你喝口酒吧。”

我根本没听说过葡萄酒这种名目,拿起杯子来看了看。这酒液是暗红色的,在杯中象一块红宝石。虽然车很平稳,但杯子里的酒还在微微颤动。我把酒倒进嘴里,只觉有一股鲜甜之味,酒虽不烈,和牛腰饼的味道混合在一处,的确是种不曾尝到过的享受。文侯也拿起一杯酒道:“这红葡萄酒是以牛血着色,冰着喝味道最佳,楚休红,你喝着如何?”

我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道:“大人,我从来不曾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

文侯笑了笑:“那你多吃点吧,等一会还得出力气。”

出力气?我有些发呆,也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文侯却不再看我,撩起窗帘看着外面。车已出了北门,正走在官道上。北门外自倭庄岛夷叛乱被斩尽杀绝后,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此时天已快亮了,这条官道上却难得有人。

我又吃了两个饼,车子一晃,转而上坡。官道是通往句罗岛的,并不上山,那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官道了?我也不敢问文侯要带我去哪儿,只是端坐着不动。文侯见我不吃了,道:“吃饱了么?”

“禀大人,饱了。”

文侯脸上又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那就好。”

车子不知转过几道弯,只觉外面越来越暗,天是陰天,我们又穿行在山林中,便更加陰暗。忽然车子一晃后停了下来,有人道:“文侯大人,末将毕炜听令。”

我一直以为毕炜在助守北宁城,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回来了。文侯跳下车,我跟着他下去。一下车,便见毕炜笔直地站在车前,正行着个军礼。虽然他的军衔比我高一级,但这个军礼无意中也是向我行的。我不禁有些得意地想着,看了看他。毕炜见我也从文侯车里出来,大吃一惊,道:“大人,他……”

“楚将军平天水省刚回来,明日要与沧澜一同上殿受赏,我带他来看看。”

文侯仍是微微笑着。他个头不高,比毕炜几乎要矮一个头,比我也要矮半个,但谈吐间却象是在俯视着一般。我也向毕炜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末将楚休红见过毕将军。”

我虽然也算文侯看中的红人,但毕炜到底是偏将军,军衔比我要高一级,据说快要和一邓一 沧澜一同晋为副将军了。如果此事属实,朝中便是十三伯也只是副将军,毕炜和一邓一 沧澜年纪轻轻,居然要与前辈名将并列,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

毕炜也没多说,只是道:“大人,一邓一 兄怎么没来?”

他大概觉得一邓一 沧澜无论如何,地位也该在我之上,文侯居然叫我而不叫一邓一 沧澜,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文侯道:“沧澜刚到,他的船还有些事要做。龙友呢?”

毕炜又行了个军礼道:“张员外正在里面准备,请大人检阅。”

张龙友原来在这里。我回来后不曾见过张龙友,薛文亦也说少见他,原来文侯真的有大用。我不知张龙友在做些什么,文侯已向里走去,我和毕炜连忙跟了上去。

走了没几步,文侯突然站住了。我只道又出了什么事,却见文侯抬起头看了看天道:“下雪了。”

今年入冬以来帝都已经下过好几次雪,现在已到了残冬,没想到还是下起雪来。雪片纷纷,漫天皆白,这场雪下得也真是急。我伸出手里,一片雪花落到掌心,登时化成了水。文侯看着天空,突然低声道:“十年战血涤征尘,白雪纷纷一岁新。万里山河非旧色,此身犹是去年人。”

这是当初大帝得国时前朝老臣王阗写的一首《新朝元年新春日遇雪有所思》。那一年,帝国在血与火中建立起来了,但由于太急,那些前朝死义之臣的一尸一首都还没有完全掩埋,因此有些遗老咬牙切齿地骂帝国是“一尸一身筑起之国”,说是国祚定不久长。王阗是前朝太师,却没有在大帝攻破帝都时自尽殉国,反倒率百官投降,也被遗老们骂得狗血喷头。他在写这首诗时,多半也有向那些过去的同僚表白的意思。文侯这时候吟起这首诗来,不知是仅仅里面有个“遇雪”呢,还是有别的深意。

毕炜在一边道:“大人吟的这首诗真好……”

他还没说完,文侯脸色一沉,他见文侯脸色不好,下面的马屁登时吓了吞了回去。我不由有些好笑,毕炜虽然不至于不学无术,但这些诗词之道,他只怕从来都不知道,我倒还读过一些,虽然比毕炜多得有限,至少还是知道这些的。我一躬身道:“王阗此诗确是好诗,大人此时吟来,也很是恰当。”

文侯脸上重新露出些笑意,又转向毕炜道:“毕炜,我跟你说过,大将之才,不是只懂一味冲杀,平时也该多读些书,你的书读得太少了。”

毕炜连连称是,等文侯转过头重新向前走时,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大概为我让他出了个丑而恼怒。

一路过去,守军林立,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是个山谷,最宽处也不过三四丈,虽然窄,但马车还是能过去的,但文侯大概怕出意外,所以一律不准马车入内。我们走了数百步,穿过山谷,前面已是一道绝壁。这道峭壁高达百丈,壁上有个圆圆的洞口。文侯到了洞口,回头道:“里面暗得紧,小心点。”毕炜本就在这儿,这话自是跟我说的。

洞里屈屈弯弯,火把也很少,我小心地跟着文侯和毕炜向里走去。又走了一程,前面已见到亮光,待一出去,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个一里方圆的空地。没想到这儿竟然别有天地,我大吃一惊,文侯已站住了,笑道:“楚休红,你还是第一次来,可有何感想?”

里面人来人往,至少也有数百人,几乎如同一个小小集镇。那些人忙忙碌碌地,也不知做些什么,在当中有一些人正聚在一处。我们进来后,守在洞口的一个士兵高声道:“文侯大人到!”有个人闻声过来。这人穿着厚厚的冬衣,竟然是张龙友。他远远地看见我,脸上也露出喜色,到了我们跟前,先在文侯跟前跪下道:“卑职张龙友见过大人。”

他以前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新兵,此时仪态端庄,很有几分大臣的风度。文侯扶起他道:“龙友,起来吧。事情如何了?”

张龙友脸上也带着按捺不住的喜色:“禀大人,初试已成功了。”

文侯脸上也露出笑意,转向我道:“楚休红,正好让你看看张员外与金部联手造成的神龙炮。”

我记得当初还在武侯军中时,张龙友就制成过一种天火飞龙箭,是一辆车的样子,点上火后数十支箭同时射出,威力极大,神龙炮想必与此也是一类。

张龙友带着我们走向前去,那些人本围在一片,见我们过来,三三两两地散开了,露出当中的东西。那是个长可数尺的圆筒,斜装在一个架子上,黑黝黝的似是一精一铁铸成。张龙友走到跟前,向文侯道:“大人,可要试验?”

文侯点了点头,张龙友向边上的小吏喝道:“填药。”

有个人打开圆柱上的一个活门,从中倒入一些黑色粉末。那东西一股硫磺之气,正是火药。装好拍实后,把活门关上,又有个人将一些碎铁从前面倒了进去,看了看张龙友。张友龙向文侯道:“大人,请退后,以防万一。”

他说得郑重,我们都退了两步。张龙友往前面看了看,前面数十丈外有两根柱子,绷着张牛皮。边上有个人拿了根点着的火把过来,他接过手,便点着铁筒上钻出的一根细绳。这绳子“滋”一声燃起,极快地向里烧去,我正自诧异,耳边猛然间起了一声巨响,如同就在身边打了个焦雷,震得我耳朵里也嗡嗡作响,眼前却白茫茫的尽是烟气,硫磺之味极烈。文侯伸手扇着白烟,一边道:“如何了?”

烟气发出了一阵卷动,张龙友走了过来。他满面喜色,扭头叫道:“将牛皮拿过来给大人看看。”

有两个人抬着牛皮过来了。这时白烟已经散去,我耳朵里仍然有些响动。那两人将牛皮放在文侯跟前,文侯抢上前去,伸手摸了摸,笑道:“果然成了。”

那张牛皮尽然已是千疮百孔,简直就象用一把快刀扎了数百下。我大吃一惊,也走上前去,道:“张龙友,这是什么?”

张龙友脸上也是一片得意:“楚将军,这便是神龙炮。我做过试验,五十步内,一炮可以贯穿三层牛皮。”

这里有三层牛皮?我蹲下来摸了摸,果然,那是三张贴在一处的牛皮。牛皮极其坚韧,平时一层牛皮便可制软甲了,张龙友弄的这神龙炮竟然能洞穿三层牛皮,威力看似不下于雷霆一弩一。而雷霆一弩一虽然能连发五六支箭,波及之面却远没有这神龙炮大。蛇人进攻时喜欢一拥齐上,如果它们碰上这神龙炮,定会吃大亏的。文侯欣喜地摸了摸那圆筒,道:“这神龙炮能打多远?”

“禀大人,这神龙炮吃药两斤三两到三斤,吃子随意,大抵五斤左右,最远可以打到百步以外。”

打到百步,那并不太远。但如果前锋营里配备了雷霆一弩一跟神龙炮,那就可远可近,以这神龙炮的威力,若敌人知道后只怕再不敢欺近百步以内了。

文侯伸手摸着神龙炮的炮身,突然转向毕炜道:“毕炜。”

毕炜猛地站直了:“末将听令。”

“你马上点两百人,日夜操练,务必要将神龙操练一精一熟。”

毕炜又敬了个礼,道:“遵令。”他似乎还瞟了我一眼,好像在向我渲泻心中的得意之情。我也顾不得跟他纠缠,急向张龙友道:“张龙友,那为何不多铸几门神龙炮?”

张龙友看了看文侯,文侯向他一颌首,他放大声音道:“楚将军,神龙炮其实还不曾最终完成,一是太过笨重,二是吃药太多,每发一炮就得清理炮膛中灰烬,不然下一炮就不好装了,而且射程最远不过百步,只能近战。”

我猛然间想起了在东平城时自制火药的事,向张龙友道:“你这配方还是硫硝六而炭粉一么?”

张龙友点了点头道:“怎么了?”

“我试过,发觉将硫减至比炭粉还少一点,似乎威力更大。”

张龙友却也吃了一惊:“竟有此事?我以前读的丹书全是这个配方的。你还记得你用的是什么样的配方?”

我想着那次在东平城里冲蛇人营前配火药的事。那次硫磺很少,因此我就减了硫的份量,我道:“约略是四十斤硝,六斤硫,再十斤炭粉。”

张龙友算了算道:“约略是七硝一硫二炭。”他突然一打我的肩头,笑道:“楚将军,你可真是太及时了!我一直不曾想到这配方也可以改一下。”

他转身向边上一个杂役说了两句,那人答应一声下去了,张龙友向文侯道:“大人,请稍候,我马上验证一下楚将军所说之事。”

文侯虽然不知道这些配方之事,但也知道我说的话对张龙友启发很大。他向张龙友道:“我也去瞧瞧吧。”

张龙友本在转身要走,闻声停住步子,道:“大人,这个很危险……”

文侯笑道:“若打不退蛇人,那才是最大的危险。”

张龙友把我们带到了一间小屋里。山谷中另外的房子都用木头搭建,这小屋却是石筑的,孤悬一隅。一进去,几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人正在搬着一些瓶瓶罐罐,那些人脸上蒙着块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进门时,张龙友道:“大人,楚将军,毕将军,请将身上的铁器拿出来,里面不能见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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