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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创世纪 第二十九章 南武之智(2)

我也不相信蛇人会咬断舌头。蛇人的牙和我们不一样,只有几个尖牙,郎莫真要咬,顶多在舌头上戳几个对穿的小洞而已。我道:没想到蛇人也如此刚烈。丁亨利说要软硬兼施,今天下午暂停。我看他是看不下那种酷刑了。

我刚说完,一边的钱文义忽然放下往身上浇水的勺子道:丁亨利心肠这样软?不太像啊。那次去五羊城。我和五羊城的人闲聊,说丁亨利别看相貌儒雅,平时彬彬有礼。打起仗来心可极狠。

其实,丁亨利的心肠还是比较软的。那一次他虽然向何从景建议将我留在五羊城,如果我不肯就要杀了我,但最后还是放我回来了。只是这样一想也对,要是丁亨利真的心肠软,他也不至于提出这样的建议来了,我是在想不出丁亨利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洗完澡,正是开饭时间。我刚要回自己营房,曹闻道一把拉住我,道:统制,等等,今天我请客,一块儿喝一盅。

我道:怎么有这闲心请客了?

曹闻道嘿嘿笑了笑,道:今天是我生日,哎,但是,过年就三十一,本来该做寿了。

曹闻道比我大四岁。他爱充大,说得是虚岁。我虚岁也已经二十六了,等过了年,也就二十七了。我不由一怔,喃喃道:真快啊。

十七从军,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十年里,我从一个士兵一路跌跌撞撞地厮杀,居然也成了一军都督,我刚入伍时当真连做梦都想不到。我不禁暗自苦笑,如果不是战争,我绝对升不了哪么快的。甚至可能在百夫长的位置上终老一生。我不喜欢战争,总盼着战争能早日结束,可是这官职却是战争带给我的。细细想来,真是讽刺。

我道:老曹,你不结婚了么?

曹闻道嘿嘿一笑,道:算了。对了统制,忘了跟你说,上午薛侍郎来过一趟,你没在,他等了好一会才走的。

薛文亦来过?我怔了怔。薛文亦升为侍郎后,忙得一团一 一团一 转,而他又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很不方便,很少能再看到他。一想到薛文亦,就又想到当初一同从高鹫城逃出来的四个人。张友龙已经和我绝一交一 了,吴万龄现在在火军一团一 ,很少碰得到面,能常常碰面的只有薛文亦了,可是又因为我们都很忙,也男的见一次,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一个个地少下去,也渐渐地疏远。

我道:他来做什么?

好像是廉百策找他有点事,似乎是做些特别的箭。曹闻道说着,看了看,高声道,廉百策!廉百策!

在五德营中廉百策排名还在他之上,不过曹闻道资格最老,他和廉百策也很熟了,廉百策不以为忤,走了过来,先向我行了一礼,道:老曹,什么事?

他赤条条地刑吏,看上去说不出的好笑。我强忍着笑道:廉兄,上午薛侍郎来过了?

廉百策点了点头,道:我让他给我特制一些射雕弓。

我诧道:射雕弓?

廉百策道:是。这种弓的箭也是特制的,射程可达五百步。末将想在营中一精一选五十名箭手,专门射敌方大将。

虽然雷霆一弩一的射程要远得多,但雷霆一弩一移动不便,所以廉百策要用那种射雕弓吧。想到五十个神箭手在一交一 战时专门在敌后暗算敌方主将,我的心头也有点发毛。蛇人极少箭手,受了这样的暗算也无法还击。可好似如果将来与共和军有一战,丁亨利也这样对付我,该如何是好?我道:你这办法也太毒辣了吧。

廉百策摇了摇头,道:这办法其实也只有对付蛇人有用。隔得远可,箭速就不会太快,蛇人看不远,要是我们,看到箭来了再躲也来得及,就算蛇人,也未必一定能射中,末将只想借此让蛇人的主将无暇指挥而已。

我不禁释然。的确,从古到今,战事不知有几,这办法也并不新鲜,别人自然也想得到,但暗算敌方主将成功的例子却极少。我道:这倒也是。不然打仗都不用打了,一把箭把地方主将射死便是,呵呵。

廉百策也呵呵一笑,道:对了,楚将军,那个抓来的叫郎莫的蛇人眼睛可好得很啊。只是它好像没学过箭,不然它射出的箭倒也不易应付。

我顺口道:是啊。可是心里却像被什么触动了。廉百策的话让我想起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洗完澡,正好开饭。因为现在训练任务加重,不能随意出营,曹闻道自己掏腰包叫伙房买了酒菜请客。曹闻道虽然与杨易不睦,却还是叫了杨易,说说笑笑,这个生日倒是过得热闹。我略略喝了几杯,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正想着,曹闻道大声道:统制,想什么呢,菜都凉了。

我抬起头,笑了笑道:恭喜你生日。

曹闻道呵呵一笑,道:对了,统制你生日是哪一天?我没见你过一次生日过。可惜小殿下回家了,都忘了跟他说。他和小王子也甚是投缘,常带小王子骑马练槍。小王子这些天回王府了。安乐王身体不太好。我也曾去安乐王府探望过,安乐王年纪老大,人也肥胖,看到我又想起郡主,一声让我少去看安乐王,我也乐得不去。

我道:我的生日么还没没说完,忽地浑身一震。

对了,就是见!郎莫的视力很好,可以远程投射投槍。可是在石郎庙里的那个蛇人,却和寻常蛇人差不多,刑拘抬到它眼前时它才有害怕之意。郎莫是我押回帝都来的,一路上我都在看着他,给他吃食时它向来一伸手就能拿到,和石郎庙那个大有不同。

难道石郎庙里的蛇人不是郎莫?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卫宗政正在审的那个蛇人,一样身体甚长,身上也有一道刀疤,只是在我看来,蛇人的相貌大多相去无几,颜色也差不多。

我越想越惊,也越来越觉得有道理。昨天我向文侯禀报审讯情况,对于有没有审出什么来并不太关心,他问的更多是和郑昭和丁亨利的反应,还有那蛇人口齿很不灵便,可是我曾听过郎莫说话,郎莫说起来极是流利。看来,极有可能文侯已经将郎莫掉了包了。他找到一个与郎莫相似的蛇人,让它来代替郎莫受审。

文侯真的又做了手脚!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刚回来时,他就怪我没有在路上趁乱审问,然后将郎莫灭口,原来他还是打了这般一个主意。如果被共和军知道,那同盟马上就会破裂。我心急火燎,只想马上去权文侯一声,不要因小失大。现在蛇人势头仍大,与共和军反目,那我们得之不易的优势恐怕会一夜 间失去。

我猛地站了起来,准备不顾一切也要向文侯进谏。曹闻道吓了一跳道:统制,你怎么了?

我这才醒悟到我有些失态,道:没什么。心中却是一动,他们五人都是靠得住的人,现在也没有旁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什么事和他们商议,也要好得多,我看了看门,廉百策倒也凑趣,离座将门掩上了,过来小声道:楚将军,有什么话要吩咐么?

我想了想,一横心道:是这样的

等我将这猜测的说完,曹闻道已是到吸一口凉气,道:文侯大人还打这个主意啊,不怕共和军恼羞成怒,马上翻脸么?

杨易道:不会。文侯大人何等人物,他肯定算到共和军猜不到的。

我苦笑了一下。今天郑昭没有来,丁亨利又很奇怪地让卫宗政停止用刑,只怕他们已经知道了,文侯想瞒住旁人还行,要瞒住郑昭却很难。也怪不得文侯要让卫宗政用酷刑,上过刑后,两个蛇人的差异处越发不明显。只是我不知道郑昭是怎么看出破绽来的,连我都被瞒过了,郑昭以前并没有见过郎莫,他怎么会知道的?

廉百策迟疑了一下,道:楚将军,今天丁亨利和郑昭表现如何?是谁提议下午休息的?

我道:郑昭说是得了病,没来,丁亨利提议的休息。

廉百策皱起了眉,杨易却惊道:不好,他们发现了!

我道:我奇怪的是,他们既然发现了大人的计策,为什么毫无异动,反倒是帮大人圆谎?唉,难道要偷入文侯府看个究竟么?

要偷入文侯府,那是不可能的。文侯的府兵守御极严,而且文侯如果真的用了这计策,郎莫早被他藏好了,就算让他们大摇大摆地找都未必找得到。

曹闻道忽地抬起头道:这也可以,你以禀报为接口,去见大人,然后当面他忽地闭上了嘴,大概也觉得自己的主意有点馊。这主意左右都不对,如果我们猜错了,那文侯就会对我大加轻视,而一旦我们猜对了,恐怕文侯更会怒不可遏。

我道:不行了,我连大门都进不去,司阍挡驾,说是大人偶感风寒。

陈忠在一遍插嘴道:那共和军的人呢?不能问他们么?

我一怔,廉百策却猛地站了起来,道:陈兄好计策!

大概陈忠是头一次被人这样称赞,嘿嘿一笑道:是吗?

廉百策道:偷窥文侯大人,那是视同叛逆,而文侯大人定然将守密做得极好,想听也听不到。但丁亨利他们肯定不会那么防范,去看看他们怎么做,可是容易多了,看丁亨利他们如何应对便知分晓。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我还是想不通,郑昭怎么看破大人的计策的

廉百策道:你不是说郑昭会读心术摄心术么?他控制一个文侯大人的亲随,让他在文侯大人身边,便可以知道文侯大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s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道:不会,大人府中,连端茶送水的人这些天也不出门。郑昭本事再大,也不能隔了大老远用摄心术。

廉百策想了想,道:楚将军,他能不能控制飞鸟?

我笑了起来,道:廉兄,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就是想得太多。如果郑昭的摄心术到了这等地步,那我也认栽吧,他连鸟兽都能控制,真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了。

廉百策讪笑了小,大概也觉得自己想得有点过分,道:是,末将是想得太多了

我道:别管郑昭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我们盯着他就是了。

曹闻道在一旁插嘴道:统制,你想用什么法子?

我道:法不传六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这两天就在这加紧训练吧,没事都不要出门

郑昭的读心术和摄心术几乎没有破绽,要跟踪他,大概只有我自己才行。可是我白天又要陪着卫宗政在石郎庙审问那个假郎莫,只有晚上有空。不过文侯白天还要上朝议事,我想他白天也没空的,如果他在审问郎莫,也一定是晚上。郑昭究竟有没有查到头绪,跟着他一定能真相大白。

天快黑时,我带着冯奇他们几个向文侯府走去,未到时,我就偷偷交代冯奇,要他注意周围是不是有异样人等,郑昭要施读心术,肯定不能太远。我怀疑他会呆在停在附近的马车之中。

见了文侯,说明了今天的情形,文侯听得郑昭今天没来,眼里也有些吃惊之色,但仍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我几次想劝文侯多加小心,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我不知道文侯知道我看破了他这条计策,到底是欣赏我还是恼怒,愈是喜欢猜测别人心思的人,愈是忌讳别人猜测自己的心思,认识文侯那么多年了,我想他生气的可能居多。

出了门,冯奇和几个人迎了上来。我上了马,等离开文侯府有一段路了,我小声道:看到周围有什么异样吗

冯奇道:来来往往的人倒有不少,但我们绕了一圈,没有发现停在围墙外的马车之类。

前面忽然一阵喧哗吵闹,我呆了呆道:冯奇,看看出了什么事了

冯奇答应一声,打马过去,马上又会来了,道:是尊王一团一 在游行,楚将军。

尊王一团一 是帝都最近出现的一个民间组织。听说这阻止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不知道首领是谁,以尊王报国为宗旨,是不是搞点为士兵募捐或者为一场战役胜利游行之类的活动。帝君不准平民结社游行,不过尊王一团一 有这种冠冕堂皇的宗旨,自然大力扶持。我也听说过尊王一团一 在帝都的种种活动,虽然他们给军队募捐游行之类对鼓舞士气不无帮助,但听说他们以为君王效命乃臣民光荣一类的措辞,强行要商家捐款,就有点不舒服。我不喜欢这一类蔑视他人的行为,就算理由再正大也一样不喜欢。我道:我们让一下吧,别和他们撞上了。

尊王一团一 游行时也霸道得很,见人就要募捐。好在他们对捐款的管理颇为透明。每天捐得多少,用到何处,都有一本帐公开,清清楚楚。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这些尊王一团一 的人全都是满嘴大道理,动不动就是要为国捐躯为国牺牲一类。我见过几个来地军一团一 的尊王一团一 代表,那次听得满耳朵都是的聒噪,挺他们的意思好像我们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是对帝君的不忠,对国家的不忠一般,非得全死在战场上才对得起饷银。我们穿的都是便装,要是碰道他们,多半又要破财,索性让到一边算了。

现在这拨人正是如此。还隔得老远,便听到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好男儿宁战死沙场,不苟活世上之类的口号吼得震天响,几面红的大旗也舞得迎风招展。虽然没有军服,但他们的衣着倒是整齐划一,应该是定做的,前心一个大大的忠字。曹闻道他们也听说了冯保璋弹劾我五德营不设忠字营的事。那次他们走后,曹闻道就牙痒痒地说他们既然那么想死,就把他们编成忠字营算了,下一次战役时全送到最前线去给蛇人当口粮。连想来不太谈笑的钱文义,也说了句挖苦的话,说就怕蛇人嫌这批口粮只有嘴巴硬,身上的肉却太软。

现在过来的这批尊王一团一 如果当口粮的话,倒是上佳的。一个个都身高体壮。他们队伍中扛着几条横幅,当先一个骑马的汉子挥臂高呼:人生一世跟在他后面的人就大叫道:誓死忠于帝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声音越喊越响,居然向文侯府前转去。沿途有不少看热闹的市民,有些被他们感染了,也挥臂高呼,更增气势。等他们过去了,我招呼冯奇道:冯奇,走吧。

冯奇看着这支队伍的背影,长吁一口气。道:难怪,难怪路将军会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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