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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 中卷 第二十七章 轻笛折柳知为何

  山口灌进来的冷风夹杂着冰雪的碎屑打着旋儿呼啸夜天湛进帐前手腕一抖被他随意掠了一把的帐帘高扬起来“啪”地甩上去抽得那道冷风也一散。
  军帐中热气扑面而来夜天湛脸上有些陰郁的意味身后一人却并没有因他的脸色而噤声:“殿下这是唯一的法子宜早决断再迟便麻烦了。”
  夜天湛瞥了一眼伺候在帐中的侍卫不轻不重说了句:“出去。”
  两个侍卫知道这是他和巩思呈有要事商谈不敢耽搁屏气静声退了下去。
  夜天湛将马鞭放下解开披风往旁边一丢露出里面穿着的一身帅服。玄甲铁衣衬在他颀长的身段上却优雅一丝一毫都透着种与生俱来闲适的贵气只是墨色映的那双一温一 朗的眼眸深了几分。他手按在长案上沉吟片刻再回头时俊面淡淡如玉刚才的一丝陰霾已不见了踪影。
  “巩先生”他语调中是那好听的一温一 雅:“你要我即刻撤军前方南宫竞那十万兵马弹尽粮绝再失援军必定是全部覆没的下场这个后果你应该比我早想到的。”
  巩思呈并不着甲胄披风下一身干净的长袍表明他幕僚的身份而袍子上拢边的一圈绒滑的貂毛以及不宜多得的一精一纺面料却又叫他看起来与别的幕僚不同他点了下头:“确实如此只是不断此臂中军危矣如今只能弃卒保車。此时中军尚能进退自如但一旦柯南绪将那五行陰陽阵‘陽遁三局’布置完成我们便真成了深陷其中。西路目前应该还在祁门关外李步用兵很有一套凌王再厉害也不可能三五日便破了祁门关。”
  听到李步的名字夜天湛一双湛湛清眸微眯了眯:“弃明投暗其罪难恕。柯南绪那陽遁三局难道巩先生也毫无办法?”
  巩思呈叹了口气:“柯南绪此人才绝一江一 东放眼天下怕只有南陵左原孙能与之一较高下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而且最要紧的是粮草这次粮草被劫倒真是没有想到的事。”
  夜天湛眉心一蹙:“兵部派谁不好偏派卫骞来我已吩咐过此人不能用是谁着他任的三军右都运使?”
  巩思呈道:“现在汐王领着督运的职责人员应该都是由他统调的。”
  夜天湛随手握了盏茶道:“这是给卫家示好呢。”
  巩思呈笑了笑:“不如说是做给殿下看的那位子轮不到汐王这谁都清楚。这次出征前汐王在朝上站在咱们这边他手中的京畿卫也颇有些份量。”
  夜天湛缓缓啜着那香茗薄薄的云盏在他指间转动他似是品完了这茶香方说道:“先生也别小看了五皇兄他一向行事稳重小心这次在朝上我倒有些意外。”
  巩思呈道:“汐王身份所限容不得他有太多的想法真正该防得是凌王尤其皇上那里似乎透着些叫人担忧的兆头。皇上好端端得让凌王插手户部这就很耐人寻味要不是我们防的严户部恐怕早已大乱了。年前溟王的事细细琢磨下来分明和凌王府脱不了干系。最耐人寻味的还是清平郡主以暂代修仪的身份嫁入凌王府皇上分明是将凤家放到了凌王那边接着又封了莲贵妃……”
  夜天湛起先凝神听着忽而眼中微波一漾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着痕迹地紧了紧他不知为何竟突然想起延熙宫。
  去年暮春初夏的时分卿尘还是延熙宫的御女有一日他在延熙宫看到卿尘站在前面渐行渐高宽大的台阶之上一个人仰头望着远处。
  时值黄昏金乌将坠淡月新升大殿后面半边天空火烧一般漾满了似橙似彤的云霞其中流金赤紫一交一 错铺陈缓缓地流淌在渐浓的天色下透过碧檐金瓦、琼楼飞阁一直染到白玉般的阶栏亦在人的衣襟晕了一抹若有若无的流光。
  卿尘站在高大的宫殿之前只是一道淡淡的身影暖风穿过柳梢漾起她月白色的宫装裙袂飞扬的剪影有些飘逸不定的错觉身后华丽的殿宇浓重的晚景都压不住她清淡的模样叫人觉得如果一不留神她便会消失。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延熙宫只抬头看着另一半天边奇异的景象。身后浓霞似火眼前淡月初升绚烂的云光渐入西山在天空让出纯净的色泽一片青墨深邃。半弦弯月遥挂天幕好似极薄的一片脆玉微微有些苍白的光。
  卿尘望着淡月出神神情幽远夜天湛便站在墨青色的天空下不远不近地望着她。他仿佛一直在寻找什么东西抬头凝望在这一刻知道了是什么相隔如此之近。原来总有些空洞的心中忽然被填得毫无空隙就像那渐没的暮云都落在了心里刹那的一温一 暖和宁静。
  他没有去惊动她好整以暇地缓缓踱步直到卿尘不经意地回眸看到他时有些惊讶而后淡淡微笑起来。
  夜天湛却停下了脚步那一笑似乎在遥远的地方见过纵使现在近在眼前依然是隔着夜幕的烟岚。
  他用手中的玉笛点了点她:“偌大的延熙宫好像就只剩了你一个人。”
  卿尘笑着一扬头:“不是还有你吗?”
  夜天湛拾阶而上延熙宫的灯火次第燃亮勾勒出光火深处庄穆的宫殿层层的铺展开来。晚风掠得她丝轻拂亦吹得他一身水色长衫起起落落他闲话时并没有忽略卿尘眸中若有若无的惆怅不管在何时相遇她眼底最先掠过的永远是这样一种情绪在清水般的眸光后瞬息而没却一丝丝抽拨着他心中深浅浮沉的柔情。
  他不欲去问只觉得还有时间转寰这样的若即若离直到那一天轻红娇粉铺满了帝都就连怀滦郡中都感受到毫不吝啬的喜气他踏进张灯结彩的凌王府看到她身上的大红嫁衣。向来看惯了的素白浅月忽然变成那样刺目的红就像西山处斜陽如血的颜色而她的笑却不再如半空那弯幽凉的月色似天光水影绽放于极高的苍穹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闲玉湖前细雨中他一朝错身失之一生。
  “殿下殿下?”巩思呈的声音只得加大了力度。
  夜天湛猛地抬头手里的云盏一晃琥珀色的香茗微凉泼溅了几滴出来:“刚才说什么?”
  巩思呈暗中叹息目光中尽是了然:“南宫竞是凌王府的人如今正是机会他便如凌王左膀右臂留不得。”
  夜天湛深吸了口气放开那盏凉茶。他重新取了个杯盏仍是自斟自饮举止一丝不乱眸色中看不出情绪。他没有顺着巩思呈的话往下说反而语气略有些加重:“谁是对手这倒是其次我更担心乱从内生。且不说上次歌舞坊的事你看户部那些帐牵扯得都是些什么?我早提醒过舅舅让他用人要有所约束。再者卫家早就有一个太子妃生性懦弱现在一个卫骞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有个卫嫣自作聪明。”
  巩思呈道:“联姻卫家的事我也不十分赞成但殿下若不是前次那般顶撞娘娘这次也不至于不好反对。”
  夜天湛知道这指得是当初求娶卿尘时他和殷皇后的争执后来还是巩思呈从中劝解殷皇后才终于同意然而事情最终却还是毫无结果。他整了整手腕处的束袖:“先生同殷家几十年渊源说起来母后和舅舅都该称你一声老师才对母后还是肯听你的这次我也知道不能再说什么所以也没有反对。”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将眸中瞬息万变的神色一抹带过。
  巩思呈显然和夜天湛之间并不需要过多的客套也不谦辞只说道:“说句不敬的话娘娘的性子十分要强殿下今后若有事还是婉转些好。”
  夜天湛笑了笑:“先生的话我会仔细揣摩。方才说起撤军之事南宫竞此人虽是难得的将才却绝不可能为我所用我亦不想留他。但他所率十万将士皆上有父母下有妻儿一旦葬身北疆我天朝十万家举丧母痛其子妻哭其夫儿失其父又岂止是十万人家破人亡哀毁天伦?我若此时釜底抽薪岂非不仁?再者南宫竞之所以兵困大荒谷是为保中军无恙若非他当机立断自毁退路整个大军难免要中柯南绪诱敌之计。我若弃之不顾是为不义。”他话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却十分坚定:“巩先生此事非不能为乃是不可我夜天湛亦不屑用这样的手段。”
  巩思呈原以为之前的话夜天湛都未往心里听去谁知他此时说出来竟是已然深思熟虑过了“殿下你还是不……”话说一半他忽而长叹:“殿下今天说出这番话我亦不知是喜是忧了!”
  夜天湛眸色中的一温一 雅微微也带着点儿深邃:“我不愿这么做还有一个顾虑便是夏步锋和史仲侯。他们这些神御军的大将都同南宫竞一样是随凌王出生入死的人必不会眼看南宫竞坐困死局。此时若弃前锋军撤退难保军心动荡。”
  巩思呈道:“殿下明知他们都是凌王的人当初用他们究竟又是为何?”
  夜天湛淡淡笑道:“军求良将若连这几个人都容不得遑论天下?他们至少不误大局好过用卫骞那种人。传我军令吧命史仲侯率轻甲战士过岭寻路我们争取两日内与南宫竞会合再商讨对付柯南绪的法子。”
  巩思呈拱手退出。雪倒是停了风却未息吹得人须飘摇。一阵霰冰夹在风中呼啸而过深不知路的山岭在重雪之下白得几近单调看久了竟生出烦躁的感觉他不能避免地缓缓叹了口气方才那句没能说完的话不由的又浮上心头湛王还是不够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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