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客气一点

　我是阿联酋航空公司的一名中国籍空乘。在飞机上服务的空当，空乘们总会闲扯。谈及中国，总会有人惊叹中国好富。

日本空乘不算多，偶尔遇到有日本空乘的航班，大家也会聊日本。同样用惊叹的口吻说，日本人特别有礼貌，日本航班特别有秩序，没有人按铃，没有人投诉。日本街景美，日本人热情，日本很发达。每当此时，在一边安静地听着的我总能感到内心沉重的嫉妒。

日本航班很难拿到，而中国航班很容易拿到。换班系统上，常有老外要把北京换出去。想飞个北京，换班就行了。

为什么北京不受欢迎呢？虽然长城、故宫口碑非常好，但是，北京航班是有名的臭脚航班！乘客素质参差不齐。总有同事抓住自己在中国航班上经历的个别糟糕的事件，向我大加抱怨。当乘客们下飞机的时候，她对乘客说再见，但是，没有人对她说谢谢，也没有人看她一眼，大家甚至都面无表情。

我经常和老外们争辩，我们中国不是都吃狗肉的，我们中国制造现在也很牛，哪里都有素质高的和素质低的。最近，有一个中国的大公司组织员工专门包机去迪拜旅游，阿布扎比的法拉利公园被包场3天。这次飞北京，在飞前开会时，来自迪拜的副乘务长提到了这个中国超级旅游团，并且说迪拜的酋长非常重视这件事情，预计消费几亿迪拉姆，我们从北京到迪拜的飞机就是被这个公司包机了！

我心中暗喜：让你们这群土包子见识一下我们有钱的中国人！

起飞以后，空乘忙着热餐、整理酒水车，准备服务，客舱里面已经有十几个乘客在按铃。副乘务长就让我们几个中国空乘去回应。有问如何使用飞机上的娱乐系统的，有叫我们倒热水的，甚至有人叫我们过去就是问问还有多长时间开饭。

有个阿姨说，自己家的孩子饿了，需要马上吃饭，我说我们还在热餐，30分钟后就好。我们会先给孩子派饭的。但是阿姨似乎没戴手表，每四五分钟就会按一次铃，或者在我路过的时候，拽住我的裙子说，孩子得吃了饭睡觉，要不然会胃疼，等等。我说要不我先给孩子找些饼干，正餐还在微波炉里，没法给您取啊。阿姨说孩子一定要吃正餐。

我忙不迭地给这个取毯子，教那个玩游戏、看电影，在热好饭以后，还没开始发餐就立刻给刚才那孩子端去了。然后阿姨的问话把我惊呆了：“怎么没有我的？”阿姨，您孩子晚上12点了不吃正餐胃疼，您神气活现的也一会儿都等不了吗？

过了一会儿，阿姨自己来厨房了，说菜是辣的，要我们换一份儿饭给她。我解释说今天是满仓，每人一份，没多余的，而且饭是您自己点的，但是阿姨还在那儿絮絮叨叨。副乘务长终于忍无可忍，说：“继续你的服务。”

送咖啡饮料的时候，经常是我还在问乘客要不要加奶，后三排的乘客已经把杯子举过头顶来要咖啡了。我真的非常希望他们的行为能像他们的穿着一样体面。

由于A380飞机很大，一层490多名乘客，从前到后服务下来需要一些时间。好多乘客吃过饭后，就不愿让餐盘继续留在自己的桌板上，于是，客舱的地上到处是乘客扔掉的餐盘。那时那景，真的与印度、埃及的航班上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夸张。

一起工作的中国同事说，她请一个乘客把她扔在地上的盘子递过来，那大姐竟然说：“你自己捡起来不就行了吗？”然后同事直接恼了，说道：“我给您的时候是扔在地上的吗？”

吃过饭后，大家都排队上厕所，先不说厕所里的带色液体看起来不太像水。因为有颠簸，安全带指示灯亮了起来，我们用英语、中文分别进行广播：请大家回座位系好安全带，不要使用厕所，以免受伤。结果三遍广播下来，没有人回去。同事都开玩笑说：“请叫你的中国同胞坐下。”这话就像在戳我的脊梁骨。

那一天，当外国同事在厨房以“你们中国人”来吐槽这一切的时候，我很悲伤。

这架航班虽然有点极端，但不是个例。多少中国人会戴着耳机和你对话，多少乘客说话面无表情好似贝嫂维多利亚，多少乘客盯着电视屏幕对你摆摆手说不需要了。这些乘客不仅有土豪、大妈，还有留学生、公司员工。

当然，我也经常会遇到一些乘客，正戴着耳机看书或者处理文件，发现快服务到她的时候早早摘下耳机等你。即使没看到你，也会轻轻说一声excuse me，迅速地摘下耳机，然后立刻送来微笑，等着你和她讲话。那一刻，你真的会觉得这个人满身都写着“高贵”。

还有一次，航班上唯一一个把餐盘放在地上的是位抱着婴儿的母亲，等我过去时，她马上让旁边八九岁的大女儿把餐盘捡起来递给我，并解释自己要抱着孩子喂奶。

因为飞机上的空间有限，餐车里都隔成很窄的格子，每个用过的餐盘必须摆放平整才能放进车里，所以遇到堆成山的盘子，总是让空乘十分烦躁。印度航班之所以让人抓狂，是因为几乎每个递回来的盘子都会堆成山；欧洲航班上好多人都会把盘子摆放整齐递过来；而日本航班上，几乎看不到不平整的盘子。

我曾经和同事说，希望自己可以早日看到祖国的同胞有秩序、有礼貌，被世界认同、赞美。

（摘自《跨世纪·时文博览》2014年8月，王 青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