桎梏(2)
斐迪南瘫了似地站在这些他不期而遇的人群之中。揣着那张纸条的胸口下面,他的心又重新剧烈地跳动起来了。他看到,在人群边上孤零零地停着一副担架,无人过问。他迈着缓慢而犹豫的步子走到那个被异国的欢乐所遗忘的人的身边。这个伤员脸色灰白,一胡一 子蓬松,他那只打坏的手瘫残地从担架上耷一拉下来。他双目紧闭,嘴唇毫无血色。斐迪南颤一抖着。他轻轻地把这只垂着的手抬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那受难者的胸前。这时候,这个陌生人睁开了眼睛,看着他,从那无限遥远的痛苦中泛起一丝感激的笑容,并向他致意。
这件事像一道闪电从正在颤一抖的斐迪南心里划过。该这样去残害人,不把人类视作兄弟,而代之以仇恨吗?甘愿去参与这桩滔天的罪行吗?感情的真理以磅礴的气势涌上他的心头,摧毁了他心里的那台机器,崇高而伟大的自一由 冉冉升起,它战胜了顺从。“决不去干!决不去干!”一种气吞山河的、从未有过的声音在他心里高喊,并猛烈地冲击着他。他呜咽着在担架前昏倒了。
人们跑到他跟前,以为他羊癜风发作了,医生也赶来了。然而他却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也不要别人扶,神情安详而愉快。他伸手从信夹中取出最后一张钞票,放在伤员的担架上;随后他拿出那张纸条,又慢慢地、专心致志地读了一遍,随即把它撕成碎片扔在车站上。大家望着他,以为他是疯子。他现在可不再感到什么羞耻了,倒觉得自己已经复元。这时又响起了音乐。然而他心里响亮的奏鸣盖过了所有的声音。
夜里很晚他回到了家。屋子一片漆黑,像四棺材似的关闭着,他敲了敲门。里面一阵脚步拖地走路的声音:他妻子打开了门。当她看到是他时,不禁深为惊讶。然而他却一温一 柔地抓着她,领她进了门。他们没有说话,两人都由于幸福而震颤。他走进房;司,看到他的画全部竖放在那里。这是她从画室里搬下来的,为的是好一看到他的作品就感到时刻跟他在一起。
从他妻子的这个举动中,他感到无限的一爱一,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幸免了多少灾难。他默默地捏着她的手。那条狗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直往他身上跳:一切都在等着他,他感到,真正的他从来也没有离开过这里,不过他感到自己像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似的。
他们俩还~直没有说话。但是她一温一 柔地拉着他来到窗前:外面是永恒的大千世界,它对一个一时糊涂的人自寻苦恼根本无动于衷,世界为地闪着光,在无垠的太空中,繁星灿烂。
他仰望天空,感触万干,现在他懂得,适用于地球上的人类的,只有一条法则:除了相亲相爱,任何东西都不能把一个人真正束缚住。他妻子挨着他的嘴唇幸福地呼吸着,有时两人的身一子由于极度欢快而挨在一起微微颤一抖。但是他们沉默着,他们的心在万物永恒的自一由 中自一由 地翱翔,超脱了混乱的词汇和人类的法规。
(黄湘粉译韩耀成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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