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青豆 请让老虎为您的车加油(2)
不过公司要是知道我在这种地方让您下车了,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还得挨首高管理公司的骂。请您饶了我Ⅱ巴。”
“可是,我有事得办,无论如何要在这里下车。”青豆说着,从钱包里又拿出一张万元纸币,用手指弹了一下,递给司机,“让你为难了,对不起。这是辛苦费。请别再多说,让我在这里下去好了。拜托!”
司机没有收下这一万块。他无奈地拉动手边的操纵杆,打开了后座左侧的自动车门。
“我不要钱。刚才您付的那些足够了。但您千万得小心。首高没有路肩,人走在这种地方,就算是堵车时也太危险了。”
“谢谢你。”青豆说。她下了车,咚咚地敲击副驾驶席一侧的车窗,让他摇下玻璃,然后将身子探进去,把万元纸币塞到了司机手里。
“没关系。请你收下。不必介意,我钱多得都要剩下了。”
司机来回望着那张纸币和青豆的面庞。
青豆说:“如果因为我受到警察或公司的盘问,你就说,是我拿枪逼你做的。就说你是迫不得已。这样他们就没法找你的麻烦了。”
司机似乎没听懂她的话。钱多得要剩下了?拿枪逼迫?但他还是收下了万元钞票。大概是害怕万一拒绝,不知会有什么麻烦。
和上次一样,青豆从护壁和左车道的车辆之间穿过,朝着涩谷方向走去。距离大概是五十米。人们坐在车里,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注视着她。但青豆全不在意,就像站 在巴黎时装周舞台上的模特儿,脊背挺得笔直,大步向前走。风摇荡着她的头发。对面空荡荡的车道上,大型车辆高速驶过,震得地面颤动。埃索广告牌越来越大, 终于,青豆来到了那个眼熟的紧急停车处。
周边的景致和上次来时相比,并没有变化。有一道铁栅栏,旁边有一个黄|色*小亭,里面是紧急电话。
这里就是1Q84年的起点,青豆想。
通过这个避难阶梯,走到下面的二四六号公路上时,我的世界就被调换了。所以,现在我要从这个阶梯再次走下去试试。上次从这儿走下去,是在四月初,我穿着米色*风衣。如今是九月初,穿风衣太热。
但除了风衣,我现在身穿和当时一样的衣服。就是在涩谷酒店里杀掉那个从事石油工作的坏蛋时穿的衣服。“岛田顺子”的西服套装加上卓丹高跟鞋。白色*衬衣。连裤袜和加钢条的白色*胸罩。我把迷你裙向上卷起来,爬越铁栅栏,从这里走下了阶梯。
我要再做一次相同的事情。这完全是出自好奇心。我只是想知道,身穿和当时相同的服装、前往相同的场所、做相同的事情,结果会发生什么。我并不期盼获救。 死,我并不觉得恐怖。大限来临时,我不会踌躇。我能面带微笑从容地去死。但青豆不愿对事情的前因后果还一无所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去。她想尝试自己能尝 试的一切。如果不行,那就死心好了。可是直到最后一刻,都要尽我所能。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
青豆从铁栅栏探出上半身,寻找避难阶梯。但那里没有避难阶梯。
无论看多少遍,结果都完全相同。避难阶梯消失了。
青豆咬着嘴唇,扭歪了脸。
地点并没有弄错。的确是这个紧急停车处。周围的风景也完全一样,埃索的广告牌就在眼前。在1984年的世界里,避难阶梯就在这个位置。就像那个奇怪的司机所说的,她轻易地找到那个阶梯,并翻越栅栏,从阶梯走了下去。但在1Q84年的世界里,避难阶梯已经不复存在。
出口被封起来了。
青豆将扭曲的脸恢复原状,小心地环视四周,再次仰望埃索广告牌。老虎也手握加油管,尾巴高高地竖起,斜眼看向这边,开心地微笑着。仿佛幸福到了极点,绝不可能有比这更满足的事了。
这是当然的事,青豆想。
是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种事了。在大仓饭店的套间,死在青豆手下之前,领袖曾清楚地说过:从1Q84年返回1984年的道路不存在,进入这个世界的门是单向开放的。
尽管如此,青豆还是非得用双眼确认这个事实不可。这就是她的天性*。于是她确认了这个事实。剧终。证毕。Q.E.D.①青豆靠在铁栅栏上,仰望着天空。无 可 挑剔的天气。深蓝的背景下,飘着几丝笔直而细长的云。天空一望无际,简直不像都市的天空,然而看不见月亮。月亮到哪里去了?得了,随它去。月亮是月亮,我 是我。我们有各自的活法、各自的日程。
如果是费·唐娜薇,此时大概会掏出细长的香烟来,从容地用打火机点燃,优雅地眯起眼睛。但青豆不抽烟,没带香烟也没带打火机。
她包里装着的,只有柠檬味的止咳糖,外加一把精钢制造的九毫米自动手|枪,以及扎进过好几个男人后颈的特制冰锥。哪一样,和香烟相比都更致命一些。
青豆将视线投向拥堵不前的车列。人们在各自的汽车里兴冲冲地望着她。亲眼目睹普通市民走在首都高速公路上,可不是常有的机会。
如果还是个妙龄女子,就更是如此了。更何况她身着迷你裙,足蹬纤细的高跟鞋,戴着墨绿太陽镜,嘴角还挂着微笑。不看的人反而肯定有毛病。
道路上停的大半是大型货运卡车。各种货物从各种地方运往东京。
司机们大概彻夜不眠地驾车,此时又被卷入了早上这宿命般的堵车。
他们无聊、腻烦而且疲倦,盼望早点洗澡、剃须,上床睡觉。这是他们唯一的愿望。这些人像在观赏未曾见惯的珍奇动物,只是呆呆地望着青豆。他们疲倦得过了头,懒得和任何事物产生纠葛。
在这众多的送货卡车中有一台银色*梅塞德斯奔驰,简直像一只优美的羚羊误人了粗俗的犀牛群一般。像是刚到货的新车,美丽的车身①拉丁文quod erat demonstrandum的缩写,表示证明完毕。
映着初升的朝陽,毂盖也和车身的色*调相配。驾驶席的玻璃窗摇了下去,一位装扮得体的中年妇女在盯着这边看。纪梵希太陽镜。可以看见搁在方向盘上的手。戒指闪闪发光。
她看上去好像很和蔼,而且似乎在为青豆担忧。高速公路上,一个穿戴高雅的年轻女子究竟在干什么?出了什么事?她诧异不已,似乎准备向青豆呼喊。如果请她帮忙,她也许会载自己一程。
青豆摘下雷朋眼镜,装进了上衣的胸袋。在鲜艳的朝陽的照耀下眯着眼睛,用手指揉了一阵鼻翼两侧留下的镜架痕迹。舌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有一缕口红的味道。抬眼望望晴朗的天空,然后为慎重起见,再次看看脚下。
她打开挎包,不慌不忙地摸出赫克勒一科赫。将挎包扑通一下扔在脚边,解放了双手。左手打开手|枪保险,拉动套筒,子弹上膛。这一连串动作迅速而准确。清脆的声音在四周回响。她在手中轻轻一摇,掂了掂枪的分量。枪体自重为四百八十克,再加上七发子弹的重量。
没问题,子弹已经上膛。她能感觉出重量的差异。
青豆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上,依然挂着微笑。人们观望着青豆这一连串举动。看到她从包中掏出手|枪,也没有一个人震惊。至少是没将震惊表现在脸上。也许是没想到那是一把真枪。不过,这可是把真枪哦,青豆在心中念道。
随后,青豆将枪柄朝上,把枪口塞进口中。枪口对准了大脑,对准了意识寄身的灰色*迷宫。
不必思索,祈祷词自动脱口而出。就这样将枪口塞在口中,她飞速地念诵一遍。念的是什么,恐怕谁也听不清。不过没关系。只要上帝听明白就行。自己口中念诵的祈祷词,青豆幼时几乎理解不了。但这一串词句却一直渗到了她灵魂深处。在学校里吃午饭前一定得念诵。
独自一人孤单却大声地念,毫不介意周围的人好奇的目光和嘲笑。重要的是,上帝在注视着你。谁都不可能逃脱这目光。
老大哥在注视着你。
我们在天上的尊主,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
愿你免我们的罪。愿你为我们谦卑的进步赐福。阿门。
容貌秀丽、握着崭新的梅塞德斯奔驰方向盘的中年女子,仍然在目不转睛地盯着青豆的脸。她——一如周围的人们——似乎未能准确地理解青豆手中那把手|枪的意 义。如果她理解了,肯定会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青豆想。如果她亲眼目睹了脑浆飞溅的景象,今天的午餐和晚餐怕是无法下咽了。所以听我的话,没错,请把眼睛 转过去,青豆对着她无声地劝告。我可不是在刷牙,而是将一把叫赫克勒一科赫的德国造自动手|枪塞进了嘴巴。连祈祷都做完了。这意思,你一定明白吧。
这是来自我的忠告。重要忠告。转过脸去,什么都别看,开着你那辆刚出厂的银色*梅塞德斯奔驰,径直回家。赶回你那宝贝丈夫和宝贝孩子们正在等你的漂亮的 家, 继续过你那安稳的生活。这可不是像你这样的人该看的场景。这可是货真价实、外形丑陋的手|枪。七颗丑陋的九毫米子弹装填在里面。而且契诃夫也说过,一旦枪 在 故事里登场,就必须在某个场景开火才行。这就是故事这种东西的意义。
但那位中年女子怎么也不肯从青豆身上移开视线。青豆无奈地微微摇头。对不起,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时间已到。演出就要开场了。
请让老虎为您的车加油。
“嗬嗬——”负责起哄的小小人嚷道。
“嗬嗬——”剩下的六个人附和道。
“天吾君。”青豆喃喃地说,然后手指搭上扳机,加重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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