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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4

“冬天休息,当然。”岛本说,“冬天待在家里,做家里能做的活计。等春天一来就外出做田里的话儿。你就是那样的农夫,想象一下!”

“想象着呢。”我说。

“有一天,你身上有什么死了。”

“死了?什么死了?”

她摇头道:“不知道,反正是什么。太陽从东边的地平线升起,划过高空落往西边的地平线——每天周而复始目睹如此光景的时间里,你身上有什么突然咯嘣一声死 了。于是你扔下锄头,什么也不想地一直往西走去,往太陽以西。走火入魔似的好几天好几天不吃不喝走个不停,直到倒地死去。这就是西伯利亚臆病。”

我在脑际推出趴在地上就势死去的西伯利亚农夫。

“太陽以西到底有什么呢?”我问。

她再次摇头:“我不知道。也许那里什么也没有,或者有什么也不一定。总之是个同国境以南多少不同的地方。”

纳特·“金”·科尔唱起《装相》,岛本也低声随着唱了起来,一如过去常唱的那样。

PretendYouarehappywhenYou’reb1ue,Itisn’tveryhandtodo.

“喂,岛本,”我说,“你不在以后,我一直考虑你来着,差不多半年。六个来月每天从早到晚考虑你。也想停止考虑,但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最后这样想道:我 再也不希望去任何地方,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再也不想让你从我眼前失去,再也不想听到什么一段时间,大概也不想听。我就是这样想的。你说了句一段时间见不到 就去了哪里,可你什么时候回来却不晓得,谁都不晓得,什么保证都没有。你很可能一去不复返,我很可能再也见不到你而了此一生。这么一想,我真有些坐立不 安,周围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意义。”

岛本默不作声看着我,始终面带一成不变的浅浅的笑意。那是绝对不受任何干扰的恬静的微笑,我无法读出其中的情感。这微笑深处应该潜在着什么,但任何蛛丝马 迹都没有向我显露。每次面对这微笑,一瞬间我都似乎迷失了自己的情感,全然搞不清自己位于何处,向何方行进。但我还是耐心找出自己应出口的话语。

“我是爱你的,确实爱你。我对你怀有的感情是任何别的东西所无法替代的。这以前我几次眼睁睁地失去了你,但那是不应该的,是错误的。我是不应该失掉你的。几个月来我彻底想通了:我的的确确爱你,我无法忍耐没有你的生活,再也不希望你去任何地方。”

听我说完,岛本好半天闭目一声不响。炉火继续燃烧,纳特·“金”·科尔继续唱老歌。我想补充点什么,却无话可说。

“嗳,初君,好好听我说,”岛本终于开口了,“这是至关重要的事,好好听着。刚才我也讲了,在我是不存在所谓中间的。我身上不存在中间性的东西。不存在中 间性的东西的地方也不存在中间。所以对你来说,或全部收留我,或全部舍弃我,二者必居其一。这是基本原则。如果你认为眼下这种状况持续下去也没关系,我想 是可以持续的。至于能持续到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为其持续而竭尽全力。如果我能来见你我就来见,为此我也会付出相应的努力。但不能来见时就不能 来,而不可能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这点是很明确的。但如果你不喜欢这样,不希望我再去别处,那么你就必须全部收留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全部,连同我 拖曳的和我担负的。同时我也收留你的全部,全部!这个你可明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明明白白。”我说。

“那么你仍然真想同我在一起?”

“这我已经决定了,岛本。”我说,“你不在的时间里我不知就此考虑了多少次,已经下定了决心。”

“可是初君,你太太和两个女儿怎么办?你不是爱太太和女儿的吗?你应当是很珍惜她们的。”

“我是爱她们,非常爱,非常珍惜,的确如你所说。同时我也明白——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我有家室,有工作。两方面我都没有什么不如意,迄今为止两方面都顺顺 利利。但是,仅仅这样是不够的,我明白这点。一年前见到你以后,我清楚地明白了这一点。岛本,我的最大问题就在于自己缺少什么,我这个人、我的人生空洞洞 缺少什么,失却了什么。缺的那部分总是如饥似渴。那部分老婆孩子都填补不了,能填补的这世上只你一人。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那部分充盈起来。充盈之后我才 意识到:以前漫长的岁月中自己是何等的饥饿和干渴。我再也不能重回那样的世界。”

岛本双臂搂住我的身体,轻轻偎依,头搭在我肩上。我可以感受到她柔软的肌肤——暖融融地挤压我的肌肤。

“我也爱你的,初君,除了你,我生来还没爱过哪个人。我想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你。从十二岁时我就一直爱着你。即使在别人怀里,想的也总是你。正因为这 样才想见你,心里也知道见你一次势必很难收场,可是又不能不见。本打算看你一眼就马上回去,但实际见到你又忍不住要打招呼。”岛本依然把头搭在我肩上, “我从十二岁便想给你拥抱。你怕是不知道的吧?”

“不知道的。”我说。

“从十二岁起我就想脱光和你抱在一起,这个你也不知道的吧?”

我紧紧搂住她接吻。她在我怀中闭起眼睛一动不动。我的舌头同她的舌头搅在一起。她的心脏在乳房下跳动,那是急剧而温顺的律动。我闭上眼睛,想象那 里鲜红的血流。我抚摸她柔软的秀发,嗅它的气味。她的双手在我背部仿佛寻觅什么似的往来彷徨。唱片转完,底盘停住不动,唱针返回针座。惟独雨声再次笼罩四 周。稍顷,岛本睁开眼睛看我。“初君,”她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道,“那样真的可以?真要收留我?为我抛弃一切可以么?”

“可以。已经决定了。”

“可是,如果不遇见我,你不是会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不满没有疑问地平稳过下去吗?不那样认为?”

“或许那样,但作为现实我见到了你,而且已无法原路退回了。”我说,“如你上次讲的,某种事情是不可能重新复原的,只能向前推进。岛本,不管什么地方,两人能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两人从头开始!”

“初君,”岛本说,“能脱去衣服给我看看身体?”

“我脱?”

“嗯。你先脱,我先看你的倮体。不愿意?”

“哪里,既然你希望那样。”说着,我在炉前脱去衣服——防风衣、马球衫、牛仔裤、袜、T恤、内裤。岛本让脱光的我双膝跪在地板上。我那儿硬硬地长长地勃起,使得我很不好意思。她从稍离开点儿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看我的身体。而她连夹克都还没脱。

“只我脱光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我笑道。

“棒极了,初君!”说罢,岛本来到我身旁,用手指轻轻包拢我那儿,吻住我的嘴唇,随即摸我的胸。她花了很长很长时间舔我的乳頭、抚摸中间的毛丛。她耳贴我的肚脐,将睾丸含在嘴里,继而吻遍我的全身,甚至脚底都吻了。看上去她简直在对时间本身爱不释手,在爱抚、吮吸、舔拭时间本身。

“你不脱衣服?”我问。

“等会儿。”她说,“我要这么好好看你的身体,好好舔好好摸。可要是我这就脱光,你不是要马上碰我的身体?不准碰你也按捺不住的吧,大概?”

“大概。”

“我可不想那样,不愿意匆匆忙忙的。毕竟花了那么长的时间才走到这一步。我要把你的身体一一看在眼里、摸在手里、舔在嘴里。要慢慢一个一个确认。不这么做 完,我就前进不了。嗳,初君,就算我做的看上去不大正常,你也不要见怪。我是因为有必要这么做才做的。什么也别说,任我处置好了。”

“那倒无所谓,随你怎么样。只是给你这么眼盯盯地看起来,总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我说。

“可你不是我的么?”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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