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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节

  行成选了家麻布十番站附近的意大利餐厅。从头到脚都相当平民的店。桌上铺着方格花布的桌布,这家店最有名的就是自制的面包。
  “听说这是经过长时间发酵而成的。看,撕开面包,可以闻到一股海石花的香气。这也是它的特征之一。”说着,行成撕了片面包塞进嘴里。一提到食物,他又变得精神奕奕了。
  “也调查过附近的店了?”静奈问道。
  “当然啦。既是竞争对手,又是战友嘛。”
  “战友?”
  “你想,如果顾客要走进我们店,首先必须来到这条街。要是客人打算去银座、六本木用餐的话,根本无法各凭本事竞争。就算他们最初打算去其他店也好,重要的是来到这条街。胜负从那时才开始。”
  行成的话里含着客人只要光顾一次就绝对会满意而归的自信。
  “户神先生用来决胜负的武器是那个牛肉丁盖浇饭吗?”
  他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我们店成功与否全靠这牛肉丁盖浇饭。啊,说起来,这些话对你而言意义深长吧。”
  “抱歉,说了些奇怪的话。”
  “呀,不,我很有兴趣呢。居然有家店和我家店的牛肉丁盖浇饭味道相似,吓了一跳呢。据父亲说,这是他苦思冥想独创的。”
  看来接近问题核心了。静奈盯着行成。
  “最初的’户神亭‘就有这牛肉丁盖浇饭了?”
  “嗯,刚刚也说过。有很多柱子的店。”
  “当时,店内的主打料理就是牛肉丁盖浇饭?”
  “嗯。牛肉丁盖浇饭得到了一致好评,然后电视、杂志争相前来报道,造成了客至云来的景象。但是,并非最初就如此一帆风顺。刚开张那会儿可谓门可罗雀。两年后,客人才开始纷至沓来的。”
  “契机是什么?”
  “因为重新整顿成功了。”
  “重新整顿?”
  “也不是全面重整,就是改了下菜单,增加了牛肉丁盖浇饭的相关套餐。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了。白天,不管是工薪族还是白领都前来吃牛肉丁盖浇饭。渐渐地,店前排起了长队。说实话,我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只是稍微改动了菜单,竟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听着这些,静奈心里揣测:是不是因为牛肉丁盖浇饭的味道变了呢。虽然详细原委尚不清楚,不过应该是户神政行得到了“有明”的牛肉丁盖浇饭的食谱,然后在自己店内供应,赢得顾客的青睐。这种推测怎么看都很合乎逻辑。
  但是,如何能够证明呢——
  “那个牛肉丁盖浇饭,真的很好吃呢。”静奈说,“用什么秘制调味的呢?放了难以察觉的少量佐料?”
  听罢,行成停止了喝浓菜汤,抿嘴一笑。
  “有很多秘密呢。很可惜,这些不能告诉你。”
  “汤汁中含着独特的香味。用完后,口中残留余香。”
  行成睁大双眼,佩服地望着她,点了点头。
  “真感动,居然有客人如此用心品味我家的牛肉丁盖浇饭。那时,你不是才吃过一小口吗?”
  “那个香味的秘密……”静奈思索片刻后说道,“酱油,是酱油吧。”
  行成目瞪口呆。
  “为什么?”
  “只是直觉。觉得是用酱油调出的香味……不对吗?”
  “不,不是,只是吓了一跳。”他放下调羹,伸手拿起装有白葡萄酒的酒杯品了一口,然后吐了口气。“正如你所说的。加了少许酱油调味。凭着香味就判断出这个的,你还是第一个。就连美食家也没这本事。你好厉害。”
  “没这回事,只是凑巧。”
  “凑巧也没这么巧的。你对料理相当了解啊。”
  “不是的。坦白说,是朋友告诉我的。”
  “朋友?”
  “之前提到的,那个双亲意外身亡的朋友。那个人告诉我’我家店的牛肉丁盖浇饭有用少量酱油调味。‘我试着蒙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说中了。”
  行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啊。确实加些酱油调味也并非少见。关键是我家用了特殊的酱油。”
  “诶,好有趣。是什么酱油呢?”
  “这个,就点到为止。”行成摇了摇食指。“抱歉,这些是不准外泄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啊……对哦。如此重要的事,怎么可以和无关者说呢。问了奇怪的问题,抱歉。”
  “没必要道歉啦。我个人觉得不需要隐瞒,就算知道材料,也做不出我家的味道。单单做牛肉丁盖浇饭,也相当费功夫呢。”
  看来,功一在名古屋调查的情报没错。静奈确信道。为了烹饪牛肉丁盖浇饭,“户神亭”进购了那牌子的酱油。
  主食上来了,静奈选了长臂虾,行成选了羊小排。
  “你父亲是怎么研究出现在的这种口味的?知不知道当时的内情呢?”
  切着羊小排的行成停了下来,目光飘向远方。
  “事实上,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以前,我也试着问过,他说是歪打正着的。”
  “这是’户神亭‘开张前的事?”
  “当然。牛肉丁盖浇饭从开张那天就在菜单上了。”
  但是,她无法得知最初的牛肉丁盖浇饭和现在的是否味道一致。于是,静奈试着就此提出问题。
  “那么,你在’户神亭‘开张前就吃过这个牛肉丁盖浇饭?”
  “应该是吧。”行成含糊其辞道。
  “应该……这怎么说?”
  “其实,我不太记得了。”他害羞地笑了笑,“孩提时代,我对这些漠不关心,甚至可以说讨厌父亲是个厨师。所以,小时候不愿意吃父亲做的料理。那时,大多数都是吃妈妈做的料理。周围的朋友相当羡慕我家是开洋食屋的,但是我每天闻着Demi-glacesauce(炖煮酱汁)的味道,都厌烦了。”
  静奈点点头,和当初的自己正好截然相反。小时候,从学校回到家,一闻到从厨房里飘出炖肉的香味,总莫名觉得高兴。她喜欢吃爸爸做的料理。
  或许,会心生这种想法也是因为她年纪尚小的关系。如果连着好几年都闻着同样的味道,也许她会和行成一样。
  先不管这些,从现在听到的内容来看,行成似乎不记得“户神亭”开张之际的牛肉丁盖浇饭的味道了。
  据功一的调查,“户神亭”开始走俏的时间和“有明”的入室杀人事件发生时间几乎同时。实在难以想象这一点和两家店的牛肉丁盖浇饭味道几乎一样这点毫无关联。
  有个想法不经意地闪过脑中,静奈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莫非户神政行为了得到牛肉丁盖浇饭的食谱,那晚闯进了有明家。他不知从何处得知那本笔记本的存在,在盗取的时候,被有明夫妇撞见,然后错手杀了他们。
  但是,静奈很快发现这个推理中存在很多矛盾。那本笔记本并没有被盗,在功一那儿。犯人也没闲工夫在案发现场复印。更何况,“有明”并没有复印机。
  而且,再怎么无与伦比的料理,也不至于构成杀人动机。这是最大的疑点。
  “怎么了?”行成问道,“又觉得不舒服了?”
  “没,没什么。稍微想起了点事。抱歉。”
  看着行成爽朗的笑容,静奈想:看来要想找到证据,就不得不接近户神政行。
  吃完甜点,她借口起身去厕所,确认了下手机。泰辅发了条短信,上面写着:事态紧急,马上联络。她立马拨通电话,电话那端传来“现在在哪里?”的询问声,言语中带着几分怒气。
  “十番的某个餐厅。”
  电话那头传来了咂舌的声音。
  “为什么不告诉我。不知道地点,我怎么跟着。”
  “抱歉,忘了。”
  “这算什么嘛。一点都不像你。不要忘了,为了以防万一,我要一刻不离地监视着的。”
  “知道啦。但是,我一个人也不要紧。”
  “为什么会这么说。犯错的话,可没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都说我知道了。他会起疑的,我挂了。”没等泰辅回答,静奈就挂了电话,而且连电板都拿了出来。
  “烦死了。”她边抱怨边陷入了反思,确实,这样一点都不像我。
  待到行成回到目黑的家里,已是十点多。和高峰佐绪里谈得起劲了,用完甜点后,他们又喝了杯咖啡,在餐厅坐了很久。
  不,正确来说并不是谈得起劲,而是他想尽可能地和她多处一会,拼命找话题不停地说。幸好佐绪里对饮食店的经营、对“户神亭”很有兴趣。基本上,都在聊这些。
  坦白说,从餐厅出来,他还想邀她去走走。只是话在心口难开。提议一起用餐的也是佐绪里,所以,他不想弄得自己好像投机分子。想要主动邀她的话,应该像约会那样正式邀约比较好。
  话虽如此,行成心中仍免不了几分后悔。她的话语中没有下次再约的痕迹。请她参加了谢恩会、带她参观了装修中的麻布十番店。下次该怎么邀才好呢?虽然可以请她参加麻布十番店的开张,但这太遥远了。而且,就算那天她来了,行成自己也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好好聊天。
  怀着疙疙瘩瘩的心情,行成走进了自家玄关,政行的黑色皮靴已经放在那儿。
  政行正坐在起居室里看着什么文件。想来应该是各店的营业额吧。行成觉得最近的父亲比起厨师更像一名商人。
  妈妈贵美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回来啦。在外面吃过晚饭了?”
  “嗯,因为和朋友见碰了个面。”
  贵美子皱起眉头,嘴角撅成了“へ”形。
  “那应该通知一下家里嘛。帮你留了份生鱼片。”
  行成从文件中抬起头。
  “让外人看过麻布十番店了?”
  “这没关系吧,没必要遮遮掩掩的。那个人对我而言是很好的意见者,爸爸也见过哦,就是高峰佐绪里小姐。”
  “啊,那位小姐啊。”一脸恍然的政行望向行成,“最近你们常见面嘛。”
  “也没有经常。今天她联系我。之前提过,前几天的谢恩会上,我送突然身体不适的客人回家。事实上,那位客人就是她。为了感谢我上次送她回家,送了份礼物给我。”
  “嗯,这样啊。”这么搭腔着的政行似乎还有话没说的样子。
  “相当有礼貌的小姐嘛。是怎么样的人?”贵美子问道。
  糟了,行成暗自想着。早知道就瞒着和佐绪里见面的事。从以前开始,只要行成一提到女性,贵美子就会问东问西,即使是和行成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
  “红酒聚会上认识的。学生。此外,一概不知。”
  “都一起吃饭了,还一无所知?”
  “为了新店,想要征询年轻女性的意见。所以没必要向她刨根问底吧。如果这样做,不是很失礼吗?”
  “这样吗?”贵美子一脸狐疑地陷入了沉思。
  “不追问这些也没什么。”政行说,“新店的事,我全权交给他了。怎么做都是他的自由。也有必要问问年轻女性的意见吧。”
  既然丈夫都这么说了,贵美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嘛,我是希望你能交到女朋友嘛,有对象了记得要好好介绍给我们认识。”
  “都说了,没有这样的人。”行成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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