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你看,”她担率地说,“写作跟别的工作一样必须是个职业。当然,我对写作并不了解,只是凭常识判断。要当铁匠不先做三年学徒是不行的——也许是五年吧!作家比铁匠的收入高多了,想当作家的人自然会多得多,想写作的人多着呢。”
‘可我是不是得天独厚,最宜于写作呢?”他问道,心中暗暗为话中使用的习语得意。他敏锐的想像力把现在这场面、气氛跟他生活中无数粗一鲁放肆鄙陋野蛮的场面投射一到了同一个巨大的幕布——这复杂的幻影整个以光速形成,没有使谈话停顿,也没有影响他平静的思路。在他那想像的银幕上他看到自己跟这个美丽可一爱一的姑一娘一面对面坐在一间充满书籍。绘画。情趣与文化的屋子里,用纯正的英语交谈着,一道明亮耀眼的光稳定地笼罩住他俩。而与此对照的种种场面则罗列在他们四周,逐渐往银幕的边沿淡去。每一个场面是一幅图画,而他是看客,可以随意观看自己喜欢的画面。他穿过流荡的烟云和旋卷的雾震观看着这些画面。烟云雾震在耀眼的红光前散开,他看见了酒吧前的牛仔喝着烈一性一的威一L忌,空气中弥漫着很亵粗一鲁的话语,他看见自己跟他们在一起,跟最粗野的人在一起喝酒咒骂,或是跟他们玩着扑克,赌场的筹码在冒黑烟的煤油灯下发着脆响。他看见自己打着赤膊投戴手套服“利物浦红火”在萨斯克汉纳号的前舱进行着那场了不起的拳击赛。他看见约翰·罗杰斯号血淋淋的甲板。是那个准备哗变的灰色清晨,大副在主舱D因死前的痛苦踢着腿;可那老头儿手上的连发槍还冒着烟。水手们扭曲着激动的面孔,发出尖利狠毒的咒骂,一个个粗一鲁的汉子在他身边倒下。他又回想到正中的场面,光照稳定。平静、纯洁。露丝跟他对坐闲谈,周围全是书籍和绘画。他也看到了钢琴。于是露丝为他弹奏。他听见了自己选用的正确词语在震响。“那么,我难道不是得天独厚最宜于写作的人么?”
“但是一个人无论怎样得天独厚最直于当铁匠,”露丝笑了,“我却从来没听说有人不光当学徒就能行的。”
“那你看我该怎么办?”他问,“别忘了,我觉得我有这种写作能力——我解释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内心有这件条件。”
‘你必须受到完整的教育,”她回答,“无论你最终是否当作家,,无论你选定什么职业,这种教育是必不可少的,而且不能马虎粗糙。你应当上中学。”
“是的——”他正要说,她补充了一句,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写作。”
“我是非写作不可的,”他狠狠地说。
“怎么?”她茫然地、甜甜地望着他。不太喜欢他那种执拗劲。
“因为我不写作就上不了中学。你知道我很吃晚得买书,买衣服。”
“这我倒忘了,”她笑了起来,“你怎么会生下来没有遗产呢?”
“我倒更乐意生下来就身一体结实,想像力丰富。”他回答,“钱不钱可以将就,有些东西——”他几乎用了个“你”,却删去了——“叮将就不了。”
“你说‘将就’,”她生气地叫道,口气却甜蜜,“那一话太俗,太难听了。”
他脸红了,给巴地说:“好的,我只希望你一发现我有错就纠正。”
“我——我愿意,”她犹豫地说,“你身上有很多优点,我希望看见你十全十美。”
他立即变成了她手中的泥团。他满腔热情地希望她塑造他;她也很想把他塑造成为一个理想的人。她告诉他,正巧中学入学考试就要在下周星期一举行,他立即表示愿意参加。
然后她便为他弹琴唱歌。他怀着一腔饥一渴注视着她,饱饮着她的美丽,心里纳闷:怎么会没有一百个追求者像他一样在那儿听她弹唱,恋一爱一看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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