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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特殊的晚宴(2)

“嗯,我们还是从蟑螂开始说吧。咽侧体抑制素就像是激素信号,它在适宜的时候会变成咽侧体——一对内分一泌腺体,分一泌另外一种激素:所谓的‘保幼激素’。20世纪60年代,赫伯特-罗勒描述了它的特征。我的博士后有一段时间就是跟着他做的。这种激素专管所有昆虫的幼虫特征的发展和维持。当昆虫到了成熟期时,保幼激素分一泌必然会停止,出现咽侧体抑制素信号。喂,我对无脊椎动物内分一泌的这段简要描述还行吧?”她微笑地看着她的听众。

“这对昆虫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否则它就永远不会长大、不能繁殖后代。对蟑螂来说,坏消息是我们会把咽侧体抑制素当作蟑螂的阿喀琉斯之踵。我们打算通过一些新的基因工程技术,克隆一种咽侧体抑制素基因,让它进入一种病毒里,然后这种病毒就将成为一间独立的工厂,专门生产这种64个氨基酸的咽侧体抑制素。我们选择的这种病毒是专门针对某些昆虫的,对其他有机物全然无害,当然对人也无害。病毒不断生产的这种咽侧体抑制素,将扰乱受影响的昆虫体内的激素平衡,最终导致它们夭折,不能够繁殖。”她双手不停地动作,就像一个拳击裁判在示意一次技术击倒一样。“如果这个想法可行的话,我们将在害虫控制上掀起一场革命,常规的杀虫剂将被淘汰。”

“现在我来谈谈这种咽侧体抑制素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它将是塞莱斯蒂娜博士论文的主要内容。对她来说是好事。至于说我嘛,将变得更加有名。”她朝塞莱斯蒂娜莞尔一笑。

斯塔福一直在旁边听着,他越来越感兴趣。“塞莉,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想在研究咽侧体抑制素时培育病毒。这主意真的很棒。”

“行了,我们还没有完成呢,”塞莱斯蒂娜反击说,“况且,你也没有告诉我过去几个月里任何你在做的事。真正的秘而不宣。”她对阿德利说:“他甚至没有告诉实验室里的其他人。”

“噢,真的,”她的教授说,“斯塔福博士,这是真的吗?”

斯塔福看上去很狼狈。他嗫嚅着说,“康托教授要我保守秘密。”

她执着地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你们那里的人平时对于研究工作都这样保密吗?”

“不!教授以前从来没有这么做过。他总是说,‘如果你担心走漏消息,那么做研究的乐趣有一半就已经不复存在了。’”

“这不正是你们现在所作的吗?”

“是的,但是这一次,这一次它不一样——”他抬起眼睛,环顾房间四周。“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发表塞莉的研究成果,在哪里呢?难道没有让你们喘不过气来的激烈竞争吗?”

“当然有。我听说在帕洛阿尔托的斯库利(Schooley)那里的研究人员也已经接近目标了。我们的论文下周末就将完成,然后就送到PNAS去。”

“谁替你们递送论文呢?”

“我想我会请拉霍亚的罗杰-吉耶曼去送的。”

“干吗找吉耶曼呢?”斯塔福问,“你必须找一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替你递送论文吗?”

“当然不需要。只是我正好认识他。我的第一个博士后就是跟着他的;他的专业是研究缩氨酸激素。”

“可是,你为什么不挑选一个近一点的人呢?那样可以节约时间。为什么不找康托教授呢?”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请他。他不是我们这个领域里的。此外,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不过,我猜想他会的,是吗,特别是当他知道是你女朋友的论文以后?”

斯塔福的脸涨得通红。“他不知道塞莉的事。”

“你是说你没有告诉他我们俩的事?”塞莱斯蒂娜似乎很吃惊。“他不知道我们俩同居的事?”

斯塔福摇摇头。“为什么要让他知道?他从来不曾与我们讨论他的私生活,所以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我的呢?”

“等一等!就一分钟。”莉亚再也按捺不住了。“在你们跳到另外一个话题之前,先解释一下PNAS代表什么?”

“代表《国家科学院学报》(ProceedingsoftheNationalAcademyofSciences),”斯塔福说,“我还以为所有的人都知道。这是我们这个领域最具声望的期刊。“

“既然我们已经弄明白这件小事了,”她不理睬斯塔福,转向阿德利。“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请别人替你把论文递送到PNAS去?如果我想送交一篇论文到我这个领域的一份杂志上去,比方说,到《批评探索》,或者《符号学》,或者《文学诊断》,我只需自己这么做就行了。是我,莉亚-伍德森,而不是我的教授,也肯定不会是什么代理人,他与我的作品没有任何关系。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还有第二个问题:你怎么会与塞莉一起发表她的研究成果呢?”

莉亚不相信伪装掩饰,无论是在与人交往,还是实际生活中。“你得学会接受我。”斯塔福搬进来的那天,她曾经告诉过他。她不拔眼眉毛、涂口红,她的嘴近乎完美,只是稍嫌薄了一点,她不剃腋毛,或者用化妆来掩饰雀斑。最后这一条很特别:那些雀斑全都堆在她脸颊的上部,只有当她激动的时候,它们才会在淡黄色头发的映衬下变得明显。现在她脸上的雀斑就凸显出来了。

“为什么你的名字要出现在论文上?”她继续咄咄一逼一人地问,“塞莉不是独自一个人完成所有的实验吗?我的指导老师提出了我博士论文的题目,但是她不会把名字放在我的文章上面。你们科学界的人士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为什么要署名阿德利和普赖斯,康托和斯塔福……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方式?”她身一体向后靠,先看看阿德利,然后再看着其他人。

斯塔福沉默不语,但是很明显,他很高兴谈话的方向突然转变了。“莉亚,”塞莱斯蒂娜大叫起来,“你怎么回事?你这话听上去就好像琼沾了我的光似的。好像——”

“等一会,塞莉,”阿德利的声音十分严厉。“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我们从这个重要的问题开始说起:究竟谁的名字应该出现在这篇关于咽侧体抑制素的论文,或者描述斯塔福博士神秘的研究工作的文章上面?作者署名的顺序应该如何排列?这些都是很实际的问题。在学术界,它们所产生的嫌隙,远比科学界其他任何事情都要多,也许除了优先权之外。莉亚,”她走过去碰到她的手臂以示强调,“这个课题是我提出来的——”

“我的指导老师也一样。”莉亚打断她说。

“请让我把话说完。我用我的研究经费提供了设备和塞莉的奖学金。向国家卫生研究院提出经费申请的报告是我写的。在报告中,我非常详细地说明了我的研究小组要做什么,为什么它很重要,以前有什么贡献,以及其他许多事情。我的申请经过同业学术评审委员会的评审。这是一个所谓的研究部门,负责审核成百上千项申请。其中四分之一可能会得到经费。没有这样的支持,塞莉什么也干不成。我不仅仅是在谈她的奖学金,而是说我实验室里面所有的仪器设备、化学试剂和玻璃器皿。你基本上独自一人工作,既是设计师又是建筑师。你有许多工作甚至可以在家里做。你只需要到图书馆——这无需由你的论文导师提供,要些纸和笔——”

“听我说!现在即便是人文学者也使用计算机。”

“对不起。但即使是一台电脑,恐怕也不是你的教授提供的。你要么从系里借,或者更加可能的是得自己去买一台。你属于哪种情况?”

“我一妈一妈一买的。”

“好了,就是这样。塞莉用的那台是用我的研究经费买的。再说,我每天都要与塞莉见面;我们一起讨论她的工作进度,我建议采用某种技术,提醒她注意重要的参考资料。我的实验室里面还有其他许多人在研究类似的问题,塞莉不断地与他们一起交流。这种情况是人文学科里所没有的。我打赌你连续几个星期也不见你的论文导师一面。”

“我为什么要见她?我实际上是独自一个人在研究。”

“当然你是一个人在研究,“阿德利反唇相讥。“你无需学习新的技术、新的实验方法……你只需要能够阅读,使用一台文字处理机就可以了。莉亚,很抱歉,我可能有点过分,可我这么说完全是出于自卫。在实验科学里,既有师生、师徒关系,又有同事关系。一般认为,教授作为作者之一是很正当的事情。事实上,在这个领域里的人——包一皮括塞莱斯蒂娜在内——都认为我是资深作者。”

“资深作者未必是在作者署名中排在最前面的那一个,虽然有些资深的研究人员非常强烈地觉得他们的名字必须永远出现在最前面。其他人总是按照字母顺序来排列署名——”

“特别是他们的名字在字母表中排在比较前面,比方说是‘A’或‘C’的时候!”斯塔福出语惊人,塞莱斯蒂娜吓了一大跳。

“杰里,你这么说不公平!琼与学生一起发表文章的时候,总是把名字放在最后面。”

“嗯,我们实验室的情况就不是这样,”他咕噜着,“我们始终是按照字母排列的。”这是在康托研究小组里唯一争论比较多的话题。实验室流传着一些流言蜚语,说从来没有什么叫艾伦(Allen)或者布朗(Brown)的人与康托共事。曾经有一个从布拉格来的人,名叫切尔尼(Czerny),那是大家记忆之中,唯一一个与康托的名字按英文字母排列最接近的人名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去年道格-卡特菲尔德(DougCatfield)来了以后。

“我向你们承认一件事,但是请保证不要说出去。”琼-阿德利已经平静下来,脸上泛起了和解的笑容。“斯塔福博士,你关于按照姓名字母来排列的说法很有见地。当我还在布朗大学读四年级时,我是一个雄心勃勃的人,野心大得几乎让人很不愉快,我很关注我的名字最终会在哪里出现。当然,我当时还从来没有发表过一篇论文;我当时甚至还没有决定到哪里去读研究生。有一天,我宣布我要把名字从琼-亚德利(JeanYardley)改成为琼-阿德利(JeanArdley)。我父亲简直气炸了。真的是这样!”

“你真的改了?”斯塔福结结巴巴地问。

“是的。我到法院去,合法地更改了姓氏。我告诉法官:‘最好当第一,自从史前时代以来一直如此。’他没有问我怎么知道的,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故事有趣的地方是,其实我这么做完全没有必要。最终,我继续留在布朗大学。所有的人都敦促我到别的地方去,你们知道在美国科学界是怎么回事:我们非常害怕近亲繁殖,总是建议学生到其他地方去接受研究生教育。可我当时想要找一个女一性一作榜样,可美国只有几所大学有有机化学女教授,而布朗大学就有一位:凯特琳-巴克(CaitlinBarker),所以我选择了她。”

“幸好你改了名字,”斯塔福说,“否则的话,你的论文就变成了巴克与亚德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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