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喜从天降(2)
她好奇地看着他,先前的关切消失了。“我听不懂。所有的科学家都梦想能够获得诺贝尔奖。现在你得到了……”她发出一阵大笑。“你肯定是获奖者中最年轻的一位。你非但没有高兴得跳起来,反倒像是被子弹击中一样。你究竟怎么了?”
他突然说:“我得从车里出去。”他猛地把车门打开。他们沿着公园的小径往前走,过了一会,斯塔福一言不发,指着一条长凳。塞莱斯蒂娜坐下以后,他面对着她,跨一坐在长凳上。
“我不配。”
“别说了,杰里。”她温柔地把手放在他的嘴上。“不要把你浸礼教徒正直的特质发挥过分了。我知道,知道,那是康托的想法。可困扰你的不是这个,我没说错吧?”
斯塔福仿佛被击中一样。塞莱斯蒂娜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肩膀,把他拉得更近一些。“杰里,你吓坏了,就这么回事。巨大的成功来得太快了,所有人都会感到紧张的。不过,你受之无愧,就像其他人一样。当然,那种思想是康托提出的。但是,如果没有你的实验,他也不可能在《自然》杂志上发表那篇论文。”她忽然向后靠,一丝疲惫的微笑挂在嘴唇上,望着公园深处。“真希望我能够碰上你的问题。”
“别那么说。”他激动起来,“难道你忘记了,克劳斯的人,那位大桥博士,没能重复那个实验。他是一位很出色的人。我在哈佛认识了他。”
“杰里,你和康托一起重复过那个实验。”
“还有?”
塞莱斯蒂娜不解地摇摇头。“没什么还有。第二次很顺利。”
“可是克劳斯再也没有重复那个实验。”
“这事我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康托又做了第二个实验。他独自一个人做的,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朝前凑过来,直到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连我也没有告诉,塞莉。实验完成以后,他说服克劳斯放弃重复我的实验,将一精一力集中在他的第二个实验上。克劳斯就那么做了。这并不是真正的关键。重要的是我明白了:康托不再相信我了。所以我才写信给克劳斯要他给我一个职位。”
“你写信给他?可你告诉我说是他突然打电话给你的。”
斯塔福眼睛看着地面。“我撒谎了。”
她质问道:“又说谎了?这次为什么?”
“我想看看康托究竟给克劳斯写了些什么?他为什么不再相信我了。显然,他没有说,否则的话,克劳斯是不会给我那份工作的。”
“这件事你怎么一点也没有告诉我?”
“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还有其他的事情。”
“说吧,杰里,这样你会好过一些的。”
“塞莉,”他停下来,一只手的指甲紧紧地抠在手心里面。“克劳斯没能重复我的实验,我吓坏了。我想这都是因为我的笔记太潦草了……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在康托的实验室里重复做那个实验的时候,我特别小心。可过了没多久,艾西就开始一直盯在我身后,对照笔记检查每一个细节,我实在受不了了,太紧张了。那天,就是我们预定该完成实验的前一天,是个星期天,我刚回到家,突然想起那天早些时候,我的激酶加得太少了。”
塞莱斯蒂娜突然注意到他的指甲紧紧地抠着手心。她捧起他的手,握住它。“说下去。”她温柔地说。
“因此我就回到实验室里,没有通知艾西,自己添加了一些酶。我认为这算不上什么造假。我计算了先前少加的激酶的数量,然后把它补上了。我知道,我应该先告诉艾西,可当时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先是潦草的笔记,然后又是那种愚蠢的错误。我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但是艾西肯定怀疑到什么事情,因为就在那天以后,他开始做第二个实验。从那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变了。在他宣布实验成功那天,我赶去祝贺。他几乎说出来了。那就是我想到克劳斯实验室去工作的另外一个理由。我希望克劳斯会让某个人去重复我的实验,我在那里可以看看结果究竟如何。”
“而且还要再加一些酶?”她平静地说。
“我再也不会那样做了。即使你不相信,难道你不明白,当康托的实验完成以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维护了我的第一个实验?我一直应该有信心,而不必在意康托怎么看我。到那时,我只想让克劳斯找另外一个人去检验那个实验。”
“他这么做了吗?”
“还没有,上星期我说服了大桥,让他做这件事。”
塞莱斯蒂娜再次望着公园;她凝视了很长时间,仿佛在下决心。“那么现在发生了什么事?诺贝尔奖获得者?”
“求你了。塞莉,现在别开玩笑了。”
“开玩笑?你就是一位诺贝尔奖获得者。你改变不了这一点。”
“不能吗?”斯塔福站起来,在长凳前面来回走动。“塞莉,你得帮帮我。这些话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我想今天去找康托。”他转向她,“和我一起去,好吗?”
“我?”塞莱斯蒂娜看上去很茫然,“我去有什么用?”
“请让我说完,”他恳求道,“自从我离开康托的实验室以后,我还没有见过他,甚至没有和他说过话。我觉得很不安,而且……有一种负罪感。我请你陪我去,不仅要获得一精一神上的支持,而且想有一个证人在场。我打算告诉康托实际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向他说明我将放弃诺贝尔奖。”
塞莱斯蒂娜目瞪口呆地盯着他看。最后终于说:“你真要这么做?拒绝接受诺贝尔奖?”
“我已经说了。”
“不,不要告诉康托。你在公众面前怎么说?说你欺骗?那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毕竟,你们因为第一个实验获得了诺贝尔奖。除非你没有对我说真话,第一次实验很成功,是吗?”
斯塔福点点头。“是的。我肯定它还会成功的。”
“那么,为什么要在公众面前自毁形象呢?杰里,你真这样做了,那你在科学界就彻底完蛋了,以后永远也不可能找到工作。那岂不是因为一个违规动作,付出很荒谬的代价?不然的话,你也许会暂时在炼狱里;可难道你要永远在地狱里受煎熬吗?来,坐下。”她拍拍长凳,“我们平心静气地讨论一下。”
私下里与康托见面并不像他们想像的那么简单。康托的实验室简直乱了套。电话根本打不进去。秘书进来的时候,电话铃声在响,然后就这么一直响个不停。斯蒂芬妮最终把电话拿起来搁在那里,然后去参加在研讨室里举行的大型聚会了。同事、系主任、甚至大学的校长都在那里,簇拥在康托周围。他涨得通红的脸在人群中散发着光芒。此时此刻,他忘记了这次是与人分享诺贝尔奖。
斯塔福立即意识到他不能直接到康托的办公室去,那样他会遇到很多认识他的人。他想打电话找康托,安排在某个中间地带见面。电话无法打通,他只好写了一张字条,让塞莱斯蒂娜送去。现在她站在人群的边上,心里琢磨着康托不知是否会打开自己手里拿着的这封信。信封上面只写着:“康托教授亲启。”她拿出一只笔在上面加了几个很大的字:“杰里迈亚-斯塔福敬呈”她想这样就应该没问题了。事实也如此。她从人群中挤过去,把信封递到康托面前;他做了一个很经典的动作:先是心不在焉而后恍然大悟的样子。拆开信封看了字条之后,他四处寻找送信的人。“是斯塔福博士的字条吗?”她用低沉的声音问。
康托示意她到走廊里面。他简单地问了一句:“你是谁?”
她回答道:“我是塞莱斯蒂娜-普赖斯。”
记忆人名不是康托的强项。即使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几个月以前葆拉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康托在电话里面听说过),在目前的情况下,他也没有印象了。她补充说:“我是杰里的朋友。”
“让他来……”康托开口说,然后四处张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到我家里来。我最早要到午饭后才有空。请他下午两点钟来。”
“真有点儿不可思议,”当他们等候在前门的时候,斯塔福对塞莱斯蒂娜说,“我过了六年才看见这房子的里面是什么样。”听见里面打开门锁的声音,他嘀咕了一声,“现在我真希望自己在别的什么地方。”
“请进,杰里,”康托一边开门一边说,然后他停住了。显然,他很惊讶地发现还有第三个人。
“谢谢您这么快就见我。”斯塔福紧张地说,“这位是塞莱斯蒂娜-普赖斯,我的……”他停下来看看塞莱斯蒂娜,她正站在他左面,稍微停顿了一下,“我的未婚妻。”他脱口而出。“希望您不介意我把她带来。教授,”他匆忙说,“请允许我向您表示祝贺。你一定非常高兴。你真的当之无愧。”
“是吗?那你呢?”康托迟疑了一会,塞莱斯蒂娜不由得想知道这个问题究竟指什么。最终,他脸上浮起暧昧的微笑,问道:“你不高兴吗?”
“这就是我来这里的原因。”斯塔福一进屋,就急着说道,“我有事情要坦白。”
康托的回答很断然,也很直接。“杰里,现在不是坦白的时候,今天是喜庆的日子。进来,坐。你要点什么?”他看着塞莱斯蒂娜,”……小一姐。”
“普赖斯,”她很快补充说,“塞莱斯蒂娜-普赖斯。”
“噢,对了,普赖斯小一姐。要不要来点香槟?我们应该庆祝杰里获得了诺贝尔奖,”他又露出了同样暧昧的微笑,“以及你们订婚了。是最近的事吧?”他问道,先看看斯塔福,再看看塞莱斯蒂娜,然后又回到斯塔福身上。“我不知道你订婚了……起码你在我实验室的时候。”
斯塔福的脸“唰”地红了。他不敢看塞莱斯蒂娜。他不知道她会如何扮演未婚妻的新角色。“嗯,您知道,”他喃喃地说,“我们一直很少谈论我们的私生活。”
“没错,”康托承认,“现在我们也许应该弥补一下。不过,我还是先去拿一些香槟。”
“喂,”康托刚离开房间,塞莱斯蒂娜就说,“我不知道我已经与诺贝尔奖获得者订婚了。”
“求你了,塞莉,别生气。我刚才不知该怎么说。”
“谁说我生气了?”她回答道。“我在想诺贝尔奖获得者能买得起多大一颗钻戒。”
“塞莉!”他的声音里面混杂着请求和警告。“记住我们在什么地方。”
“噢,我忘记了,”她继续说,“你准备拒绝诺贝尔奖。好吧,博士后是买不起钻戒的,连最小的也买不起。”
“来了。”康托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三只玻璃杯和一只冰桶。他把托盘放在咖啡桌子上,然后说道,“我们得稍等片刻,等香槟凉了再喝。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办事儿?”
斯塔福看上去很困惑。“办事儿?”
“当然是婚礼啦。”康托多少有点儿不自然地大笑起来。
“噢,”他喘着气。
塞莱斯蒂娜解救了他。“我们暂时还没有考虑。这要取决于我们的专业计划。在哪里找工作,诸如此类的事情。杰里想要在大学里面找一份工作——”
“好啊,那应该不困难,”康托打断她说,“对诺贝尔奖获得者来说。你怎么样?”他望着塞莱斯蒂娜说,“你是干什么的?”
“我明年就可以获得博士学位。我是学有机化学的。我也想在学校里工作。”
“你是说博士后研究员?”
“实际上,不是的。”她答道。斯塔福吃惊地看着她,塞莱斯蒂娜故意不朝他看。“已经有人给我提供了一个助教职位。实际上,有两个。”她有意识地笑了笑。
“在哪里?”康托变得很好奇。
“威斯康星大学,和——”她停顿了一下,因为她知道会有什么反应,“哈佛大学。”
“哈佛?”康托和斯塔福异口同声地说。
“是的,”她回答说,并装出一副缺乏自信的样子。
“那你们两个人都在波士顿了。”康托说,“真幸运。”
“此话怎讲?”
“你看,普赖斯小一姐。你忘记了你将嫁给一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如果他不在哈佛任教,就肯定在麻省理工学院。”
“或者在波士顿大学、塔夫托大学或者布兰代斯大学,”她打断他的话。“我还没有决定究竟去哪里。我可以到二月份再作答复。谁知道呢?或许在此之前我还会再获得一两个机会。”
“你会先于哈佛考虑它们?”康托身一体向前倾。“你说你是研究什么的?和谁一起研究?他好像有很好的社会关系。”
“阿德利教授,琼-阿德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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