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9
[斯坦利立即从右方出来,站在威利面前。
威利:(对斯坦利嚷嚷)我吩咐过你啦……
斯坦利:嗨,挟您起来吧,挟您起来,洛曼先生。(他扶威利站起身)您两个孩子带着窑姐儿走啦。他们说要送您回家。
[另一个跑堂在远处看着。
威利:可我们原来说定一起吃饭的。
[音乐声起,是以威利为主题的。
斯坦利:您走得了吗?
威利:我——那还用说,我走得了。(忽然关心起自已的衣服)
我——我看上去还行吗?
斯坦利:当然,您看上去还行。(他替威利掸掉白领上一星污点)
威利:给——给你一块钱。
斯坦利:噢,您儿子给过我啦。得了吧。
威利:(把钱塞到斯坦利手里)不,拿着。你这个跑堂的真好。
斯坦利:噢,不要,您用不着……
威利:给你——再给你几块,我再也用不着它了。(稍停片刻)告诉我——附近有种子店吗?
斯坦利:种子?您是说想要种花草?
[趁威利转过身去,斯坦利偷偷把钱塞回威利的茄克衫口袋里。
威利:是啊,种点胡萝卜,豌豆……
斯坦利:噢,六马路有几家五金店,不过也许现在太晚了。
威利:(急不可耐)噢,我还是赶紧去吧。我得去买点种子。(他朝右面走去)我得马上去买点种子。没什么种的。我不想让院子里空着。
[灯光暗下来,这时威利匆匆下。斯坦利跟着他走到右面,目送他出去。另一个跑堂一直盯着威利。
斯坦利:(对那个跑堂)得了,你在看什么?
[那跑堂收拾椅子,从右面走掉了。斯坦利搬了桌子跟着他。舞台这一区的灯光渐隐。冷场了好一阵子,笛声起。厨房渐渐亮起灯光,里面空无一人。哈比出现在屋子门口,后面跟着比夫。哈比捧着一大把长梗玫瑰花。他走进厨房,四下找寻林达。没看见她,他回头看着比夫,比夫正站在门外,做着手势,表示“大概不在这里”。他朝起居室里张望,愣住了。原来林达在屋里坐着,只是看不见人。她膝上搁着威利的上衣。她似有不祥之兆,悄悄站起身,向哈比迎上前去,哈比回到厨房去,心里害怕。
哈比:嗨,您干吗不睡?(林达一言不发,只是盛怒未息地向他走去)爸呢?(他一直朝右倒退,这时正好看到林达在起居室的门口)他睡了吗?
林达:你们到哪儿去了?
哈比:(拼命想打哈哈)一妈一,我们碰到两个姑一娘一,都是好人家儿的。喏,我们给您带来点花。(把花交给她)一妈一,把花插在您房里。
[她一下把花扔在比夫脚边的地上。这时他进屋了,还顺手关上了门。她默默无言,盯着比夫。
哈比:您这是干什么呀?一妈一,我想让您有点花——
林达:(打断哈比的话,狠狠对比夫)你不顾他是死是活吗?
哈比:(上楼梯)快上楼,比夫。
比夫:(突然厌恶起来,对哈比)离开我远点!(对林达)您这是什么意思,死啊活的?这儿可没人要死呀,好一妈一妈一。
林达:滚开!滚开!
比夫:我要见老头儿。
林达:不准你走近他!
比夫:他在哪儿?(他走进起居室,林达跟着)
林达:(在比夫后面大声嚷着)你请他去吃饭。他一整天都在盼啊盼的——(比夫在他父母的卧室里,四下张望,又出来)——你倒好,把他扔在那儿。就是对外人你也不作兴这样做啊!
哈比:什么?他跟我们玩得可美呢。听我说,我要扔下他——(林达回进厨房)我就活不过今天!
林达:滚出来!
哈比:您瞧您,一妈一……
林达:你今晚非找女人不可吗?你又去找那些臭婊子了!
[比夫又走进厨房。
哈比:一妈一,我们只是到处跟着比夫转,想办法逗他乐罢了!(对比夫)哎呀,这一夜你让我折腾得真够呛的!
林达:你们两个都滚出来!再也别回来!我不准你们再来折磨他。快走,把你们东西都收拾好!(对比夫)你可以睡到他的公寓里去。(她动手捡起花,又住了手)把这些垃圾捡起来,我不再是你们的老一妈一子啦!你们这些二流子,捡起来,你们!
[哈比背过脸去不睬她。比夫慢慢走过来,跪在地上,捡起花来。
林达:你们真是一对畜生!哪个人,哪个活人会这么狠心,竟然在一家饭馆里把他扔下走了!
比夫:(眼睛没看着她)他这么说的吗?
林达:他什么话也没说。他脸也丢尽了,一进门人就差点趴下了。
哈比:不过,一妈一,他跟我们玩得可痛快呢——
比夫:(粗嗓地打断他)住口!
[哈比没二话,就此上楼。
林达:你啊!你连进去看看他是不是好了都不肯!
比夫:(还跪在林达面前的地板上,手里拿着花,自怨自艾)他才不干呢。屁个事都不干。嘿,您满意吗?让他在厕所里胡言乱语去好了。
林达:你这下贱货,你……
比夫:这下第说到点子上了!(他站起来,把花扔进废纸篓里)社会渣滓,您还正眼看着他!
林达:滚出来!
比夫:我得去跟老头儿谈谈,一妈一。他在哪儿?
林达:不准你走近他!滚出屋去!
比夫:(充满信心和决心)不。我们要开门见山地谈谈,就他跟我两个人。
林达:不准你跟他谈!
[台后右方,屋外传来笃笃笃声。比夫寻声而去。
林达:(突然央求他)请你别缠住他行不行?
比夫:他在外面干什么?
林达:他在种菜!
比夫:(轻声轻气)这工夫?哎,我的天哪!
[比夫走出去,林达跟着。照在他们身上的灯光熄灭,台口中心亮起了灯光,这时威利走进台口。他带着一个手电筒,一把锄头,几包种子。他笃笃笃地敲击着锄头一柄一,把它装装结实,然后走到左侧,用脚步丈量距离。他提着手电筒照着几包种子,念着上面的说明。他在深夜里忙着。
威利:胡萝卜……株距四分之一英寸。行距……行臣一英尺。(他量下尺寸)一英尺。(他放下一包种子,又量尺寸)甜菜。(他又放下一包种子,再量)莴苣。(他念着包装说明,放下一包种子)一英尺——(正说着,本在右侧出现,向他慢慢走来,他就突然住口)好生意,啧,啧,了不得,了不得。因为她在受苦,本,老伴儿在受苦。你懂得我的意思吗?男子汉不能两手空空来,两手空空去呀,本,男子汉总得搞出点名堂来。你不能,你不能——(本迎上去仿佛想打岔)到如今,你总得考虑考虑啦。别一下子回答我。可别忘了,这是一笔稳赚两万块钱的生意。看哪,本,我要他跟我好好合计一下这件事的利弊得失。我没人好商量。本,老伴儿在受苦,你听见我的话吗?
本:(一动不动站着,在考虑)什么生意。
威利:两万块立刻照付的现款。保证兑现。信用可靠,你明白吗?
本:你别拿自己开玩笑了。他们不见得肯如数支付保险费。
威利:谅他们也不敢不付。难道我不是拼死拼活地按期缴纳保险费吗?他们不肯付赔款!没门儿!
本:人家说孬种才做这种事,威廉。
威利:什么?难道我在这儿熬到老死还是两手空空,反而算有种吗?
本:(让步)这话有理,威廉。(他走着,一边在想,转身)两万块——这倒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硬货。
威利:(这下放心了,越来越有力)噢,本,妙就妙在这一点上!我看到它就象颗金刚钻,,在暗中闪闪发光,又粗又硬,我可以捡起来,放在手里摸。这可不比什么约会!这决不会是再叫人上当的约会了。本,这一来一切都要改观了。因为他当我窝囊废,瞧,他还因此存心怄我生气。不过这场葬礼——(挺一起身)本,这场葬礼准会隆重!有的从缅因州来,有的从马萨诸塞州来,有的从佛蒙特州来,有的从新罕布什尔州来!全都是有外地汽车驾驶执照的老前辈——那小子准会吓得目瞪口呆,本,因为他根本不晓得——我是赫赫有名的,罗得艾兰州,纽约州,新泽西州——我在这些地方都是赫赫有名的。本,这一点他会亲眼彻底看清楚的。他会看清我是什么人,本,那小子,免不了会大吃一惊的!
本:(走到园子边)他会骂你胆小鬼。
威利:(忽然害怕)不,那未免太糟糕了。
本:嗳。还骂你大傻瓜。
威利:不,不,他骂不得。我受不了!(他一精一神沮丧,万念俱灰)
本:他会痛恨你,威廉。
[两个儿子的欢乐乐声起。
威利:噢,本,咱们要是能回到过去那些欢乐的年代里去该多好啊?过去的日子一片光明景象,大家都讲情谊,冬天乘雪橇,脸蛋红彤彤。而且老是有什么好消息传来,老是有什么喜事上门。从来也不让我自己拎着手提包进屋,总是给我那辆小红汽车打蜡!哎呀,为什么我不能给他点什么,要他别恨我呢?
本:让我想想看。(他看看表)我还有点时间。这生意妙,可你千万不能拿自己开玩笑。
[本向舞台后方飘然而去,走得不见人影。比夫从左面走来。
威利:(忽然注意到比夫,回过头去抬眼看他,随即慌慌张张,捡起地上一包包的种子)那种子到底在哪儿?(愤怒)这里什么都看不见!四邻八舍的人都给困死了!
比夫:四面八方都住人。这点您不明白吗?
威利:我忙着。别打扰我。
比夫:(从威利手里接过锄头)我来跟您告别的,爸。(威利看着他,默默无言,动弹不得)我再也不回来啦。
威利:你明天不去找奥利弗了吗?
比夫:他没有约我,爸。
威利:他搂住你,还会没约你吗?
比夫:爸,先听我说,行不行?每回我离开家,总是吵上一架,您把我撵走。今天我才算摸透自己一点,我尽量想跟您说说清楚,可我?——我想,我还是嘴笨,没法把道理给您摆出来。管他一妈一的谁对谁错吧。(他抓住威利的胳臂)嘿,咱们就把事情瞒起来吧?快进去,咱们告诉一妈一。(他轻轻想把威利拖到左面去)
威利:(冷漠,不动,声音里透着内疚)不,我不想见她。
比夫:来吧!(他再拖,威利拼命想挣开)
威利:(非常紧张)不,不,我不想见她。
比夫:(拼命盯着威利的脸,仿佛想看透他的心思)为什么您不想见她?
威利:(这时更粗一鲁了)别烦我行不行?
比夫:您不想见她,这是什么意思?您不想让人家骂您没种吧?这不是您的过错;是我不好,我是个二流子。快进屋吧!(威利使劲挣脱)我对您说的话您没听到吗?
[威利挣脱开身,马上独自进屋。比夫跟着。
林达:(对威利)亲一爱一的,你种上了吗?
比夫:(在门口,对林达)好啦,咱们把话都说明了。我走啦,我不再写信回来。
林达:(走向在厨房里的威利)我想这办法最好,亲一爱一的。事情拖下去没好处,你们俩就是死也合不来。
[威利不答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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