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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紧接着的又一场浓雾把秋天真正地带到了城市。在浓雾的笼罩和浸润之中。树叶无声地变黄,悄悄地飘落,飘落在各种楼房的屋顶或者阳台上。这是个星期天的 清晨,宜欣带着秋叶的气息来到了陆武桥的床前。宜欣的额发、眉毛和睫毛挂着细碎的晶亮的雾珠,双颊因凉风的刺激而呈现出妃色。她把他给她的房门钥匙轻轻塞 在他的枕头底下。她看着他看着他,她很想永远记住他的模样。陆武桥突然一惊,醒了。他不相信这是真实的宜欣,梦中的孩子一般伸手去摸。宜欣握住了他的手。 陆武桥一骨碌坐起来,说:宜欣。真的是你?宜欣说:真的是我。宜欣仍然一直看着陆武桥,目光深处的含义使陆武桥蓦然心惊,陆武桥说:你怎么哪?宜欣说:什 么怎么哪?没什么啊。陆武桥把宜欣拉到身边,伸出胳膊揽住了她的后腰。陆武桥说:我们结婚吧。宜欣温柔又调皮地说:我们已经结过了。陆武桥的嘴被宜欣的手 指压佐,宜欣告诉他今天她有一个希望和设想。希望像一般的夫妻那样过一天,设想是早上去买菜,回来做饭做菜收拾房间然后吃饭喝点儿酒-就是夫妻对酌的那种 喝酒方式,然后午休,然后上街逛逛然后晚餐,然后看电视,谁想看哪一个台都可以抢着按钮。然后睡觉,睡它好好一觉,明天清晨-宜欣说:明天清晨我就得走。 明天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实验要做。陆武桥非常高兴地认同了宜欣的希望和设想。他们几乎每次都在饭店或餐馆吃饭,都穿戴整齐,正襟危坐。他们俩不约而同都不 习惯当代小青年们在公共场合勾肩搭背的恋爱方式。彻底放松一天,通俗一天,过一过婚后平常夫妻的日子,陆武桥认为这个主意简直好极了。陆武桥忽然明白了宜 欣今天这么老早赶到汉口的原因,准是为了早点上街买菜。宜欣说:对了。
  浓雾消散,碧空如洗,阳光明亮又柔和,大街上车极少,有活泼的老人在路边沉醉地跳他们的老年迪斯科。陆武桥揣着钱包,宜欣提一只竹菜篮,俩人肩靠肩踏 着满地梧桐黄叶去菜市场。走了一会儿,宜欣将自己的手插进陆武桥的胳臂弯,说:多好的早晨。陆武桥说:是啊!陆武桥有十几年没有这么早走在大街上,更不用 说身边陪着俏佳人。又走了一会,宜欣自言自语道:在一个金色的秋天的早晨,我们踏着黄叶去买菜。有一群鸽子飞过城市的上空。陆武桥再次从宜欣湿漉漉的目光 深处捕捉到了某种忧伤,这种忧伤与他有关,一旦捕捉到他便有心惊肉跳之感。陆武桥说:今天你怎么哪?宜欣关闭了她的深层目光,看看陆武桥,说:没什么啊。 菜市场的繁荣和热闹使陆武桥宜欣顿时活跃起来。为了不被人挤散,他俩只好紧紧牵着手。任何漂亮的色泽鲜艳的菜摊都会使宜欣停下来,她用手摸摸新鲜的小白菜 或者水凌凌的白萝卜,问人家多少钱一斤,人家报了价之后,宜欣就说,哦,太贵了。走到了卖水产的一溜摊子面前,宜欣逐一观看鱼虾螃蟹之类。卖螃蟹的人一看 宜欣二人的架式,便怂恿她买螃蟹,说:太太你看多好的河蟹呀,这秋天正是蟹黄饱满的季节,买一斤回去,两口子看电视喝点酒,不知有多好。宜欣被人说得笑眯 眯的,问:多少钱一斤?人答:六百六拾块钱一斤。陆武桥说:那就来一斤。宜欣连忙拦住了他,说:吓我呀,六百六!我们吃了这顿就不再吃饭了?陆武桥笑起 来,说:偶尔吃一次也没那么严重吧?宜欣说:不买不买!你这人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宜欣拉开了陆武桥。陆武桥笑着说:太太,你真得这么会当家吗?当然,宜欣 非常进入角色地说:当然是真的啰。宜欣认真地选购了一大篮子蔬菜,约摸有七八个品种,每次买菜时她都要警告卖方:秤要给足啊,我回家要复秤的。当陆武桥替 她将这一大篮菜提回家之后,宜欣窘了,红着脸坦白说她只会炒鸡蛋和小白菜。但是-宜欣说:我非常愿意学,我一定要为你做几样可口的菜。陆武桥及时地表扬了 宜欣并鼓励她戴上围裙,从择菜和切菜学起。由于两人的柔情蜜意,诗情画意便从最琐碎的日常生活中腾腾升起,像电流一样形成了一个磁场,使这对情人超凡脱俗 地度过了世俗的吃喝拉撒的很平常的一天。
  夜来临了。宜欣先去冲了个澡,回到房间就溜进被子让陆武桥去冲澡。陆武桥回到房间时,大灯已经熄灭,窗帘严丝合缝,台灯拧到极弱的光线,音响里放着低 到若有似无的轻音乐《致爱丽丝》。再看床上,床上没有人。陆武桥正纳闷,一双柔软的胳膊从他身后绕过来环抱住了他的腰。宜欣在贴紧他,他的腿挨着她的腿, 他的背部感觉到了Rx房的压力,他知道了她此时此刻的状态:一丝不挂。这是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的。他们只是在被子里头脱光衣服。他们总是关掉所有的灯,没想 到过要音乐。如果谁起床干什么,比如倒水喝拿烟抽取毛巾,谁都要穿上衣服。他们之间并没有隔膜和羞涩,只是好像习惯这样。好像是从小受着封建传统教育长大 的又多年来相敬如宾的一对老夫老妻。宜欣从背后的示意是轻微的,但是陆武桥懂了,他开始脱掉自己的衣服。他乐意接受宜欣所有关于白天和夜晚的希望和设想。 其实他也知道,他们终有——天会彻底地坦然相对,彻底地与对方在一起,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只是他没料到这朵原始的天然的野性之花,会开放在今天这个晚上。 在陆武桥也一丝不挂之后,他握住缠绕在腰间的手把宜欣轻轻牵引到了自己面前。宜欣微微低头,让短发遮着半边天。陆武桥撩开了宜欣的头发,悄声说:要彻底就 完全的彻底。好吗?宜欣点了点头,鱼一般滑进了陆武桥的怀里。这是一个自由之夜。陆武桥和宜欣之间达到了高度的默契与和谐。他们差不多没有说话,除了情不 自禁的几声呻唤。他们谁对谁都可以任意动作,互相顺从互相屈就。他们用身体进行了远胜过语言的表白和交流。并且情意愈来愈浓密,以致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从黑夜到黎明。当曙色透过窗帘的时候,俩人才昏昏沉沉地睡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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