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2
“咱再没把柄让抓住,他白头翁还能说什么?”夜郎说:“我刚才碰着个人,才知道宫长兴为啥白头了!”南丁山说:“为啥?”夜郎把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南丁山直摆手,说:“贼没赃,硬如钢,宫长兴不会为那事白头的!”就把在演出科得到的消息说了,原来,市政府 正在筹备一个经贸洽谈会,邀请了国内外上百家企业参加,便动员了全市力量要把这次活动办得热闹而富有成效,文化局负责的就是文艺宣传工作。因洽谈主会场设 在香池公园对面的天泽宾馆,文化局采纳了有关人士的建议,要在公园里举办一次什么大地艺术,以几万把红伞装饰在湖的四周及所有公园的建筑物上,取“走红” 之意。这项工作由宫长兴具体领导,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忙活了半月,总算装饰完毕,宫长兴便给市领导送简报,作汇报,吹嘘得天花乱坠,又在市报、电视台上 接二连三地报道。就在洽谈会召开的前三天,宫长兴为了能多增加收入,指示预先开放一天,惹得游园的人蜂拥而至。没想成千上万的人进去,看见了到处摆着的红 伞又惊又喜,就有人拿了伞照相,治安人员前去制止,双方争吵,以至发生殴打,游人与治安人员形成对抗,一时秩序大乱,几万把伞被人哄抢和踏踩,三个小时内 公园里狼藉不堪,红伞被抢去十分之七,所剩无一完整,整个公园到处是被撕破的红布和折断的伞骨。事件发生,市上领导大为光火,宫长兴只知责任重大,一夜之 间头发就全白了。夜郎听了,抚掌大叫,嚷道着要去买酒,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咱不去管他,宫长兴只想着邀功,这下他头发不白让鬼白去?!”南丁山 说:“要喝,也不要在这里喝,你去买一瓶染发油去,就以咱的名义送给他宫长兴,或许他还以为有人安慰他的。”夜郎真的去买了染发油,托大门口收发室转交给 宫长兴。
三人一回到戏班办公室,也不要菜,开瓶喝酒,南丁山要打电话叫宽哥也来喝,夜郎把电话按住,说:“他肯定不在家,我让他来找我,几天不见面的,说不 定这几日几夜都在公园里,他是个认死理的人,来了见咱们喝酒,又该骂咱个狗血喷头了!”三人越喝越开心,想象着宫长兴是怎么一副可怜样儿去向市领导检讨 的,市领导又是如何恼火着训斥,夜郎就叫道:“上次咱想借歌舞厅弄他没弄成,这次他要瞌睡,咱何不送他枕头?”南丁山问:“送什么枕头?”夜郎说:“电视 台不是开设有点歌台吗?每晚上什么人只要交钱都可以给亲朋好友点一首歌曲的,上边正烦着他宫长兴,咱化个名偏专给他点歌,连点三天,上边还以为他为推卸责 任故意让熟人点的,岂不对他影响更坏?”南丁山说:“你演鬼戏不行,做人鬼还真有两下子。这个钱我来掏了。”乘着酒劲,当下写了一个单儿,取了钱,连夜让 戏班一年轻人去了电视台。
第二天晚上,电视上果然出现某某街某某号的某某某为朋友宫长兴点出的歌曲《小草》,其中的歌词是:“没有悲伤,没有烦恼,我的朋友遍布天涯海 角??”第三天晚上,戏班数人在一家生意不好的公司演出鬼戏,演到九点三十五分,夜郎便让主人打开电视,正是点歌台栏目开始,又出现某某单位某某等三人为 老同学宫长兴点出的歌曲《好人一生平安》。第四天晚上,夜郎早早坐在电视机前要看电视,点歌台的栏目里却没有了为宫长兴所点的歌,而是三个儿子为其父寿辰 点的歌。夜郎打电话给南丁山,问是不是交了三支歌的钱?南丁山说钱绝对是三支歌的钱,恐怕上边已经发觉了,责令电视台不准给宫长兴点歌了?!两人就约好, 是不是这回事,明日星期天,咱去见见宽哥就知道了,而且说:“我把虞白、丁琳都叫上,就去他那儿举办乐社活动!”
翌日夜郎拖了颜铭乘出租车去虞白家叫了虞白,又去丁琳家接了丁琳,往宽哥家来。宽哥家的门半开半闭,屋里狼藉一片,宽哥一身便服却坐在桌边喝酒哩。 夜郎一见,就乐了,说:“宽哥独个喝起酒了,瞧,汾酒!事情你全知道了?!”宽哥说:“什么事我知道?喝几口松松筋骨,这几天太累了。”夜郎说:“是要累 了,这几日都在香池公园?”宽哥说:“你说公园的事呀,真不像话,太丢西京人的脸面了!这精神文明喊了多少年了,竟然就会出现这等事!住在这个城里,我都 觉得没脸面了!”夜郎就给南丁山挤眼,说:“宽哥到底觉悟高!”宽哥说:“那天你们也去了?”南丁山说:“我们哪儿有这闲空?就是去了,也会和那些害群之 马做斗争的!”宽哥说:“那就好,我还担心夜郎哩。”夜郎说:“你怎么就不想到我的好处来?我就是什么时候为救他人牺牲了,你也不会追认我为烈士的!香池 公园事件不好是不好,可你想没想责任在哪里?总指挥是他宫长兴,瞧他事先宣传得多凶火,他是想投机,一下子就要走红的。”宽哥说:“丧气的是竟然还有人给 宫长兴点歌,在这个时候点的什么歌?是为他表功哩还是要叫屈哩?!电视台办成什么样儿了,只图挣钱,什么人都去点歌。什么影响口母!”宽哥生气起来,夜 郎、南丁山一时接不住话碴儿,动手拿了酒瓶各人先喝了一口,颜铭就过来打圆场,说:“嫂子呢?”宽哥说:“不管她!”颜铭说:“你不管她,她不管你才怪 的,她不在家,瞧你把房子搞成什么样儿了!”就把地上的衣服、鞋子,还有一个枕头捡起来,几个人就围着桌子坐了。夜郎还在问:“上边是不是追究了宫长兴, 为什么要给他点歌的事?”宽哥说:“这我不知道。”夜郎说:“这又不是什么机密给我们保守?你是警察,又一直在公园处理那事,你能不知道?”宽哥说:“我 不是警察了。”神色沮丧起来,却问虞白:“清朴他们考古队是在西府那儿?”虞白说:“原先说是在子午岭考查秦直大道的,现在我倒说不清。他一走再没个音 讯??宽哥怎么问起他?”宽哥说:“我要回西边老家一趟了,原本要去见见你们的,没想你们都来了。来了好。颜铭,你嫂子回来了,你告诉她,我去散心了。” 说着就眼睛红红的,吸吸鼻子,去厕所里大声擤鼻涕。
大家都莫名其妙,但已经知道了气氛不对,待宽哥重新过来坐在桌边,颜铭说:“你和嫂子吵架了?”宽哥看看众人,叹了一口气,说:“都是熟人,也都了 解我家的事,人呀,不逢个好老婆就没个安生的日子过!”颜铭就说:“又怎么了嘛,你不会忍一忍吗?她脾气是不好,什么事都让过她了,偏偏这一次不让?!你 这么一走,她回来不又要伤心吗?”虞白说:“谁家夫妻不吵架?我昨日吃饭,牙倒把舌头也咬了。今日来,趁机都乐一乐。”宽哥却一下子流下泪来。虞白说: “哟,我还没见过宽哥流泪哩!笑啦笑啦,一笑什么事都没有啦!”宽哥真的哧地笑了一下,说:
“这一次不比往常,我犯错误啦,我真的犯错误啦,你嫂子闹着也好,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回了娘家,就是这一次她要离婚,我也说不上人家什么,我是得出去散散心,这对我也好哩。”众人瞧他这般说,忙问出了什么事,宽哥终于说了,顿时把大家震住,脸上都不是颜色。
夜郎在那个晚上给宽哥打电话的时候,宽哥是被公安局派人叫了去的,去了立即被审查,他才知道清早里给那个带小孩的女人开的证明犯了大错,那女人是个 人贩子,在北京一户人家当保姆,趁主人上班了将孩子抱走了的。那户主人对她的情况不摸底,单知道她是陕西人,一方面翻印了她的照片,着人四处寻找,一方面 让孩子的母亲搭飞机来到西京,联系公安部门,要求在各个车站把关检查。所以,当女人带着孩子到了东门长途汽车站,已经坐到车上了,车站派出所的人来检查, 发现那女人似乎像照片上的人贩子,问她时,她掏出了宽哥写的证明。已经放她要过去了,怕也是天不容她,偏巧孩子的母亲也到了这个车站,就发现了她。女人被 带到派出所,派出所又将此事呈报公安局,公安局恼火的是宽哥竞为女贩子开了证明,叫去审查。当然查来审去,宽哥不是同伙,也未从中获利,完全是为了学习雷 锋,但他还是犯错误了,犯的是很大的错误,联系他以往的错误,已不适宜于再做人民警察,除名于警察队伍,具体再做什么工作,等过一段时间另行分配。宽哥一 去三天两夜,穿着便服回来,宽嫂就和他吵闹,骂他窝囊,没出息,是二百五,扛竹竿横着进城。宽哥当然不爱听,一接上火,宽嫂就在家里摔东西,要离婚,一气 之下到东关娘家去了。
宽哥说完,大家都没言语,脸上灰得没了颜色,宽哥却笑了,说:“我现在已想通了,你们却是这个样子,这不是更让我难过吗?犯错误了,咱就认真总结教 训,怎么能不处理呢?试想想,要是别人这样,我也是不会饶的!哪儿跌倒哪儿爬起,我之所以难受,就是不让我干警察了,不给我个改过立功的机会。
我相信组织上会安排一个合适我干的事情的,所以我说回老家去走走,多年都忙得回不去了,如果清朴在子午岭一带,说不定我能见到他的,我倒也操心他 哩??”他说着,大家还是缓不过神来,没有人说话。宽哥又说:“都带了乐器,不要为这事影响大家,大家玩吧,夜郎你带个头。”夜郎说:“南兄你唱一个 吧。”南丁山说:“我唱的都是鬼戏,宽哥不爱听的。”夜郎说:“鬼戏无妨,像宽哥都遭这样的事,还不是鬼作了祟,唱吧,唱吧。”南丁山就嗨地吊了一下嗓 子,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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