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3)
两人到了朱召财家的村道里,没有听到哭声,也没有看见有什么人走动,竹子觉得奇怪,说朱召财是不是已经下葬了?
朱召财果然是已经下葬了。朱召财上访了十几年,村里人也多不与他往来,原本人一死就埋的,因没有事先拱好的墓也没棺材,再是朱召财临死时不停地叫 着儿子名字,朱柱石的舅就跑去找县监狱,希望朱柱石能回来看他爹一眼。监狱同意了,同意押朱柱石回来一小时。朱柱石回来给他爹看了看,祭了酒,哭了一顿, 就又回去了监狱。七八个村里人便把朱召财匆匆下葬,也没吃饭,就都各自散了。
朱召财老婆见了带灯和竹子,再没有破口大骂。反倒拉了她们就哭。老婆子七十的人了,头发雪白,枯瘦如柴,带灯扶着她去炕沿上坐,带灯只觉得像扶了 一把扫帚。老婆子在给她们诉说,鼻涕眼泪一齐涌下,说朱召财在炕上躺了十多天,汤水不进,她知道他是不行了,可朱召财就是不咽气,一阵昏过去一阵又睁开 眼,睁开眼了叫朱柱石。她哭着给朱召财说话,说要走你放心走吧,她继续上访,儿子的冤枉总会有明的一天。她这么说着,朱召财咽了一口气,可眼睛还睁着,她 是一手按着他的下巴往上壅,一手使劲把眼皮往下抹,又壅又抹了一顿饭时,朱召财的眼睛才合了。老婆子说着,还做着动作,带灯就不忍心听她说下去,问:你儿 子是回来啦?老婆子说:是回来了,只回来了一个小时呀。我儿都老成那样了,满脸的皮苦皱着,他抱着他爹哭,哭得眼泪流了他爹一脸,他就给监狱人说:我要给 上边写信,你们也帮我说说,我不翻案了,我只要求很快判我死刑。我这么不死,害死了我爹,还得害死我娘。我死了,我娘就不牵挂我了,我娘也就不上访了!带 灯和竹子一时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带灯在身上掏,掏出了二百元,说:竹子你身上装钱了没?竹子也在身上掏,掏出了五十九元,带灯就把二百五十九元塞给 了老婆子,老婆子并没推让,极快地收了,揭起黑布褂子襟,把钱装在里边的衬衣口兜,又拉展了黑布褂子襟。这一连串动作快捷得只有几秒,开口要说话时,带灯 和竹子已经出门走了。
在路上,竹子说:瞧老婆子收钱利索劲,她命还长得很哩。带灯说:唉,命长苦重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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