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3)
愣了一小会儿,她极快的打开梳装台上的小抽屉,拿出个金戒指来,交给他,她完全信任石队长,不想细问什么,她是书香门第的女儿,她丢得起一个戒指,即使石队长是有意骗她。
石队长用手掌掂了掂戒指,笑了一下,走出去。
借了一件干净的蓝大褂,石队长去拜访刘二狗。到了刘宅大门,他很客气的求门上给他传进去:“王举人那里来的人,王小姐派我来的!劳驾了,你老!”
二狗的卧室很大很低很黑。屋子很大,但是没有什么空气。门关着,窗户都用厚纸糊得严严的。屋子很大,可是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床上,地上,桌子 上,全乱堆着东西,而且应当在地上的是在桌上,应当在桌上的反倒在床上。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颇有几件玩具,什么兔子王,铁片作的小炮车,和走马灯, 都占据着较比重要的地位。二狗喜爱玩具。他也喜欢动物,壁上挂着四五个鸟笼,有碧玉鸟,小黑八哥,和画眉;鸟们由食罐中弹出来的谷粒和谷皮洒满了地。桌 上,有一玻璃缸金鱼;缸上扣着二狗的一顶帽子,小金鱼因为缺乏空气,都斜着喘吸着最后的呼吸。地上,在痰盂夜壶果子皮脸盆之间,爬着一条大狼狗。这是个有 家具与玩物的小动物园,腥臭,杂乱,黑暗。这里的最重要的动物是二狗,穿着洋服。
石队长一进门坎,眼前一黑,几乎呕吐出来。他还什么也没有看清,手上已觉得有个什么湿渌渌的东西在舐他。“夜司!”二狗的声音,在呼叱那条大狼狗。他只知道说一个英国字,“夜司”。狗是外国种,当然得有洋名字,因此它便成了有毛的“夜司”。
夜司——假若“狗象主人”的话是真的——是狗中的坏蛋:它永远先舐人家的手或向人摇尾求怜而后冷不防的咬住一口肉不撒嘴。它连三岁的娃娃也照样的咬。
“夜司!”二狗赶过来。
夜司向它主人翻了翻白眼,喉兀兀的响了一阵,才又爬在盆子罐子之间,端详着石队长的大脚。
“你?”二狗没想到梦莲会派这个愣家伙来。
“就是俺!那天俺太对不起咧!”
“你出去!谁稀罕你来道歉!”二狗指着门,夜司的耳朵又竖起来。
“王小姐教俺来的!你看!”石队长用戒指晃了二狗一下。“王小姐跟俺姑父好,俺是她的心腹人咧!”
“你坐下!”
“俺不敢咧!”可是,石队长把倒在地上的一个凳子扶起来,大大方方的坐下了。“俺家小姐可想你咧,这不是她的戒指?”他把戒指端端正正的放在手心上。
二狗混身的每一个汗毛眼都炸了一下,伸手抢那个戒指。石队长的大手一扣,把戒指扣住,“你老坐下!听俺说!”二狗被催眠了过去,乖乖的坐下。
“丁一山是怎么死咧?”石队长的黑眼珠象钉子似的,把二狗的灵魂钉牢。
“她知道了?”二狗问。
“她怎会不知道呀!她没疑心你,你是她的好朋友咧。”“一定不是我!”二狗心中松了一口气。
“她爱的是你和丁一山;一山死啦,她不爱你还爱谁?可是,你得告诉我,谁打死一山的?”
“我,”
“你听着!”石队长越来越起劲。“你听着!你要是知道谁是凶手,把他逮住,给一山报了仇。教城里的人都知道一山死了,王小姐才好大摇大摆的跟了你,是不是?看,”他把大手打开,又露出一次金光,“王小姐说咧,把一山的尸首找到,好好的发送,她就眼你定婚咧!”
二狗沉默了好大半天,他决定牺牲田麻子。
“梦莲是真心实意吗?”他问。
“给你!”石队长把戒指拿起很高,手指一松,戒指落在二狗的手掌上。
二狗觉得手掌上似乎落了一滴烧滚了的油!
“想想吧!”石队长继续训话:“人家一位千金小姐,把戒指给了你,是闹着玩的事吗?”
二狗看看手上的金戒指,看着看着,手指一拳,紧紧的握住它。“好!田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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