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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回 落难英雄逢异丐 扶危绝技退追兵(2)


  这时,南霁云亦已被迫到悬崖,弓箭手亦已纷纷赶来,要是他立即扔下段圭璋,自己或 许还可以冲开一条血路。但南霁云是何等样人,这想法他连想也没有想过,就在这最危险的 关头,他猛地一咬牙根,心中叫道:“段大哥,咱们要则同生,要则同死,这两条命交给天 老爷啦!”心念方动,只听得宇文通的弓弦一响,一发就是三枝,南霁云猛地大叫一声,左 手紧抱着段圭璋,右手的宝刀盘头一舞,步铁摩勒的后尘,也在悬崖上跳下去了。
  这一着大出宇文通意外,赶到悬崖旁边一看,只见下面黑黝黝的不知有多少深。宇文通 在恶斗段圭璋的时候,也曾受了两三处剑伤,虽然所伤不重,但面临悬崖,却是没有这样的 胆量跳下去。心中想道:“他背着一个人跳下去,九成必死无疑!”
  南霁云这样的死里求生,实在也是危险之极,幸好他有一把宝刀,利用宝刀插入峭壁, 如是者接连三次,终于脚踏实地。
  不过,南霁云虽然脱险,但那悬崖峭壁,尖石如刀,他滑下来的时候,也给擦伤了十几 处之多,好在是他,若是换了别人,早已奄奄一息。
  南霁云站稳了脚步,立即叫道:“摩勒!摩勒!”叫声未绝,只见一团黑影从茅草丛中 爬出来,低低的应了一声,接着却是两声痛楚的呻吟。
  南霁云知道铁摩勒是个非常倔强的少年,听得他的呻吟,不禁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摩勒,你怎么啦?伤得很重吗?”铁摩勒咬着牙答道:“不算什么,只不过手足都脱了 臼。我的段叔叔,他怎么了?”
  南霁云道:“你带有火折子么?”铁摩勒道:“有!”摸了出来,擦燃火石,点起火 折,递给南霁云。
  火光照耀下,只见段圭璋面如金纸,遍体鳞伤,血还在不住的向外淌。南霁云心痛如 绞,把段圭璋抱到山涧旁边,撕下了一幅衣衫,给他洗净了伤口,敷上了自己随身所带的金 疮药。
  铁摩勒跟着也爬了过来,颤声问道:“怎么样?还有得救吗?”南霁云面色沉暗,道: “血是暂时止了……”铁摩勒迫不及待的再问道:“内伤呢?”过了半晌,南霁云低声说 道:“幸好段大哥功力深湛,脉息还未断绝。咱们得给他找个大夫瞧瞧。”铁摩勒一听,霍 地坐了起来,瞪大了眼睛.嚷道:“这怎么办,哪里去找大夫?”
  南霁云道:“你别慌,总有办法可想。嗯,你的里衣干净吗,撕下来给我替他裹伤。” 他和铁摩勒这时也已是浑身血污,只有贴身的汗衫是未沾血渍的了。
  刚刚替段圭璋包扎好伤口,只见头顶上空的悬崖峭壁之间,有点点星星的火光,南霁云 伏地听声,只听得有人嚷道:“我不信这三个家伙还能活命,明日再来给他们收尸也还不 迟。”另一个人立即骂道:“胆小鬼,你怕跌死你么?你抓着我的腰,一个跟着一个爬下来 吧!”又一个声音道:“对,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早早找到那三具尸体,也好叫咱们的大 帅安心!”原来有一队卫士,正在缒绳而下!
  南霁云道:“摩勒,你两条腿部伤了么?”铁摩勒道:“不,只有一边脱臼。”南霁云 拉着他的手脚.给他接好脱臼,随即一剑削下一段树枝,给他当作拐杖,沉声说道:“摩 勒,这是生死关头,快跑!快跑!”
  南霁云背起段圭璋,铁摩勒咬牙抵痛,提了一口气,跟着南乔云跑出山谷,两人兀自不 敢稍停,一口气又跑了十多里路,远远望见,路边有座孤零零的土地庙。
  铁摩勒撑着那根树枝削成的拐杖,一口气飞跑了近二十里的路,实已是超出了他所能忍 受的限度,南霁云听他喘气的声息越来越粗,回头一望,只见他一跷一拐的,额角上黄豆般 大小的汗珠一颗一颗地滴下来。南霁云好生怜惜,凝神一听,后面并无敌骑追来,心中想 道:“那些人搜遍山谷,最少也得一个时辰。”便对铁摩勒道:“小兄弟,难为你了,咱们 暂且在这土地庙里歇一歇吧。”
  这间土地庙想是香火冷落,檐头屋角都结着蛛网,但出乎他们的意外,在里面却有一个 人!
  就在土地公公的神座下面,只见一个衣衫褴楼的老汉,横伸双脚,枕着一根拐杖,睡得 正沉,呼喀呼喀打着鼾,身边有个红漆葫芦,发出酒香,地上还烧有一堆火,火苗已经熄 了,余烬未灭。
  铁摩勒道:“看来似是一个流浪江湖的老叫化。”南霁云“唔”了一声,仔细打量,见 这老汉虽然衣衫褴楼,打了许多破绽,但却洗得甚为干净,那根拐杖黑黝黝的,似乎也不是 木头做的。
  铁摩勒累得不堪,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坐了下来,可怜他的两条腿已是麻木不灵,一坐 下来,便连移动也困难了。
  南霁云踌躇了一会,只觉段圭璋的躯体渐渐僵冷,只得也坐了下来。铁摩勒道:“可惜 这堆火已经熄了。”南霁云道:“待我来给他添几根柴火。”在那叫化子的身边还有几根干 柴,南霁云走到他的身边,好奇心起,忍不住伸出手指,弹一弹他那根拐杖,只听得声音暗 哑,非铜非铁,亦非木头,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
  那叫化于忽然一个翻身,霍地坐了起来,骂道:“我化子大爷正睡得舒服,好小子,你 为什么吵醒我,哎、呀、呀!你、你、你是什么人?”他睡眼惺惺,骂到一半,才发现站在 面前的是个血人!
  南霁云赔罪道:“老大爷,我不是存心吵醒你的,我的朋友受了伤了,借这间土地庙歇 歇。”那化子道:“怎么受的伤?”铁摩勒道:“碰上了强盗!”那老化子“哼:’了一 声,说道:“这世道真是越来越不成话了,离长安仅有三十多里的地方,居然也有强盗伤 人。”铁摩勒本来知道这话不易令人人信,但除了说是强盗之外,他还能说出什么原因?幸 而那叫化只是发了几句牢騷,并未追问下去。
  南霁云这时亦已是力竭精疲,百骸欲散,不过比铁摩勒稍为好一点而已,他暗地留神, 只见那老叫化双眼炯炯有神,绝不类似普通乞丐。南霁云暗暗吃惊:“这老叫化不知是何等 样人,要是个坏人的话,我可没有气力和他再斗了。”
  那老者叫化打量了段圭璋一眼,说道:“贵友可伤得不轻啊!”南霁云道:“是啊,那 些丧尽天良的强盗劈了他十几刀。”那老叫化道:“天气很冷,贵友受了重伤,恐怕会加重 病况。我帮你把这堆火再燃起来吧,大家暖和一点。”南霁云见他甚为和气,稍稍放心,说 道:“多谢老丈。我正想向你讨这几根柴火用用。”
  那老叫化道:“彼此都是落难之人,不必客气。”顿了一顿,又笑道:“这几根柴火不 够用。土地公公是应该保佑好人的,咱们不如就借他的香案一用吧,想他老人家不会见 怪。”举起那根黑黝黝的拐杖,“啪”的一下,登时把那张香案打得四分五裂,铁摩勒道: “老人家你真好气力。”那老叫化笑道:“老了,不中用了,不过,这张香案,大约年纪也 很大了,所以轻轻一敲,它就呜呼哀哉了!”
  火堆里添了干柴,哗哗剥剥的烧起来。那老叫化道:“我这里还有半葫芦的酒,大家喝 一点吧,提提神!”南霁云道:“怎好叨扰你老人家的东西?”那老叫化大笑道:“我一生 都是白吃白喝人家的酒食,要是像你这样将你的,我的分得清清楚楚,我就不必干叫化子这 一行啦。来,来,来,喝完了老叫化再去讨过。”南雾云只得接过他的红漆葫芦,拔了塞 子,闻了一闻,他是个老于江湖的人,闻得并无刺鼻的气味,料想里面不会混有什么药物, 放心喝了一口,老叫化笑道:“酒还好么?”南霁云道:“好,好!很香,很香!”其实岂 上很香而已,喝下之后,不过片刻,全身便暖和起来,比十全大补的药酒更见功效,但舌尖 却又尝不到半点药味,南霁云暗暗诧异,精神也恢复了几分。想道:“这老叫化倒是个有心 人,我错疑他了。”
  铁摩勒随着也喝了两口,连连称赞。那老叫化笑道:“你们倒是个识货的人。这是老叫 化好不容易才讨来的百年老酒。让你那位受伤的朋友也喝一口吧。”南霁云这时已知道了这 酒的功效,说道:“多谢老丈之赐,只是我这位朋友伤得太重,现在尚是昏迷未醒。”那老 叫化道:“这容易。”捏着段圭璋的下巴,轻轻一下,就撬开了他的牙关,将葫芦中的剩酒 都给他灌了下去。
  那老叫化在段圭璋的背心轻轻一揉,段圭璋忽地翻了个身,“哇”的一声,一大口血狂 喷出来,血色如墨,扑鼻腥臭。
  铁摩勒顾不得双腿疼痛,霍地跳了起来,喝道:“你,你。你这是干吗?”原来他亦已 看出这个老叫化是个异人,此际,他见那老叫化在段圭璋背心一揉,段圭璋便狂喷瘀血,一 时之间,无暇思索,只道是这老叫化心怀不测,暗下毒手,是以大骂。但他刚退出一个 “你”宇,便给南霁云用眼色止住了,本来是要恶骂的,却变成了一句问话的语气了。
  南霁云道:“多谢老丈,他这口瘀血咯了出来,就不至有什命之忧了。”铁摩勒这才知 道那老叫化志在救人,好生惭愧。
  南霁云紧紧抱着段圭璋,在他耳边唤道:“大哥,醒醒,小弟在这儿,你听见我吗?” 段圭璋又一口血咯了出来,猛地叫道:“史大哥,史大哥,你别走、等等我啊!”“安禄 山,安禄山,你,你,你好狠啊!我段圭璋死了化鬼也要抓你!”南霁云吓得慌了,连叫: “段大哥,是我,是我,你不认得我了么?”段圭璋声音渐渐低沉,仍然断断续续地叫史大 哥,骂安禄山,就像发了高烧的病人的呓语一般。
  那老叫化听他骂出“安禄山”三字,跟着又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双目陡地发出精光,脸 上现出诧异的神色,指着段圭璋最后咯的那口血道:“血色已变殷红,不能再让他再咯下去 了。现在应该让他酣睡一觉。”骈指如戟,轻轻点了段圭璋两处穴道,段圭湾的呓语顿时停 止,便在南霁云的怀抱中,沉沉睡着了。老叫化这才吁了口气,笑道:“幸亏还剩下这半葫 芦的酒给他化开了瘀血,要不然老叫化也无法救治。”
  南霁云是个武学大行家,看那老叫化刚才的点穴手法,虽似轻描淡写,毫不着力,其实 却是玄功暗藏,深厚之极,所以才能抓紧时机,在段圭璋瘀血化尽,新血方生之际,立即将 它止住。这手点穴止血的神功,南霁云自问也有所不及。
  这时南霁云哪里还有疑心,急忙说道:“多谢老前辈仁心施救,还请老前辈赐示高姓大 名。”那老叫化笑道:“你不必忙着问我的姓名来历。倒是我要先问你们,你们的仇人敢情 不是什么强盗,而是安禄山吧?”
  铁摩勒道:“错,正是那该千刀万剐的肥猪,将我的段叔叔害成这个模样。先前我不知 道老前辈是何等烊人,故此说了假话。还望老前辈恕罪。”那老叫化笑道:“你也没有说 错,那安禄山虽然是三镇的节度使,其实和强盗也差不多。”
  铁摩勒正要过来向他道谢,这时他已松了口气,精神支持不住,猛觉膝盖痛得有如针 刺,原来是他刚才猛力跳起,扭伤了本来已经受创的关节,痛得他险些要叫出声来。那老叫 化道:“小哥儿,你别动。俺老叫化除了乞食之外,还懂得几手推拿的手术,你若是信得过 我,就让我替你治一治吧。”
  那老叫化的推拿手术果然神妙非常,给他在手足的关节上轻轻揉了几下,再给他推血过 官,铁摩勒果然痛楚立失。铁摩勒伸拳踢腿,喜哈哈地道:“你老人家真是妙手回春,灵效 无比,现在我再打一架都行了!”
  那老叫化却板起脸孔,正色说道:“不成!体说不能打架,连动也不能乱动。你们两人 所受的伤也不轻呢,从脉象看来,你们似乎曾经从很高的地方跳下来,内脏受了震动,现在 我只是治好你们的外伤,化开你们的瘀血,这内伤么,还得你们自已调治。嗯,小哥儿,你 懂得吐纳的功夫么?”南霁云听他道来,有如目睹一般,暗暗惊奇,这才知道老叫化不但武 功深湛,而且医术神妙。他只问铁摩勒会不会吐纳功夫,那是因为他早已看出了南霁云是个 深通内功的人。
  铁摩勒道:“懂得一点。”那老叫化道:“好,你们现在已经精神恢复,可以做一做吐 纳的功夫了。平心静气去做,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管,要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 地步。好,时间无多了,你们自己练功吧。”
  南霁云这才知道,这老叫化既不问他们的经过,也不肯说自己的来历,原来是要让出时 间,让他们尽快恢复功力。看来他亦已预防到安禄山会有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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