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空有余情归故里 为消宿怨入京华(4)
段剑平叹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爹爹甘心束手就擒,还想庇护我们,那也未免想得太天真了。”杜洱说道:“结果狗官答应了第一件事,让老王爷遣散婢仆家人,第二件事,他们拿‘圣旨’作为借口,定要执行。他们搜不见你,便把老王爷押上囚车。留下话来,要小王爷你自己上京投案!看情形,他们是看准了你要营救父亲,非得自投罗网不可。小王爷,你可千万不能上朝廷这个当。宁师傅的意思要你远走高飞,大不了索性去投金刀寨主。宁师傅要求护送老主人上京,和他们一起走。他们大概是忌惮宁师傅的武功,也答应了。”
原来龙文光派来的人是呼延四兄弟和石广元与沙通海,这六个人都是龙文光手下的一流高手。宁广德拒捕之时,曾与沙石两人对了一掌,但却被呼延四兄弟的剑阵所困,当时若不是段剑平的父亲出来喝止,恐怕就要两败俱伤。杜洱料得不错,他们是因为忌惮宁广德的武功,才让他随同进京的。
段剑平脑裳嗡嗡作响,勉强镇摄心神,暗自想道:“小洱子说得不错,在这个时候,我必须保持镇定,镇定!”但在他极力使自己稍微镇定下来的时候,仔细一想忽地发现小洱子所叙述的事情的经过,有一个很大的漏洞,不知是小洱子的遗漏,还是故意避免不提。
“小洱子,有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鹰爪只是抓了我的爹爹去吗?”
“不错,他们只是把老王爷押上囚车。”
“你刚才说,他们只答允不株连家人婢仆,是段家的主人都要缉拿归案的。那么他们要捉的人应该是我的双亲和我三个人了。我不在家,我的妈妈可还在家。老夫人怎么样了?快告诉我!”
杜洱泪中含泪,说道:“请原谅我,我是不敢把不幸的消息,一下子告诉你。”
段剑乎剑眉一竖,说道。”我早已准备接受任何不幸的消息了,我必须知道真相,快说,快说,我的娘亲到底怎么样了?”杜洱这才哽咽说道:“老夫人她不愿受辱,已、已经投井自尽了!”
此言一出,恍如在段剑平的头顶响起一个焦雷,饶是他力持镇定,听到母亲惨死,也给震动得几乎昏倒。杜洱连忙抱着他,将他摇了几摇,叫道:“小王爷,你醒醒!段家只剩下你一株根苗,你必须保重。俗语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重大的打击和书僮的鼓励激发起他坚强的意志,段剑平终于站了起来,咬牙说道:“此仇不报,焉能为人,你放心,我不会自己轻生的。只恨鹰爪来的时候,我刚巧不在家,否则说什么我也和他们一拼,决不让爹爹做这傻事。”
杠洱劝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宁师傅的意思是要你去投金刀寨主,你应该赶快打定主意了。”
段剑平抹干眼角泪痕,抬起头来,坚决说道:“我不逃走!将来或许我会去投奔金刀寨主的,现在可还不是时候!”
杜洱再劝他道:“小王爷,你可千万不能鲁莽,老王爷在他们手里,这个仇恐怕也不是现在就能报的。”段剑平道:“我知道。我当然不会马上跑去和他们硬干的。”杜洱说道。”那你的意思,到底——’
段剑平忽道:“小洱子,你愿不愿意陪我上京?”
杜洱怔了一怔,说道:“小王爷,难道你要如他们所愿,自行投案?”段剑平道:“我不逃走,也不投案。咱们改装,跟踪囚车,等待机会,救我爹爹,囚车从大理到京城,最少也得一个月光景。可能会给咱们找到一个好机会下手的!”
杜洱说道:“他们有六名高手,监视得一定十分严密。万一救不了老王爷,反而你给他们发现……”段剑平道:“即使不行,也要一试,小洱子,你若害怕,我一个人去。”杜洱感到委屈,说道:“小王爷,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下人看待,我的这点本领,也是你教给我的。纵然赴汤蹈火,小洱子也决不皱眉。小王爷,我不过为你着想,你这样说我,未免把我小洱子看得太轻了。”
段剑平大为感动,搂着书僮说道:“小饵子,你真是我的好兄弟。从今之后,咱们祸福与共。客气的话,我也不和你说了。不过,有件事情,你要记住。”杜洱说道:“请小王爷吩咐。”
段剑平瞪他一眼,说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个。我爹就是因为别人沿用什么王爷的称呼以至招祸的,你怎能还叫我小王爷?再说,你也不是我的书僮了,从今之后,咱们以兄弟相称。”
从苍山回大理,须得乘舟先渡洱海,舟子是段府的人,段剑平就在船中化好了装,临镜自照,说道:“现在我们也只能跟踪那班鹰爪,不能太过接近他们。只要不是在白天和他们打照面,在路上行走,倒是可以比较减少别人注意。”接着叹了口气,说道:“可惜韩姑娘不在这儿,要是她在这儿,咱们就可以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不同模样的人了。”小舟撑到下关一个僻静的地方,段剑平和书僮一上岸,只见有个人牵着两匹马,向着他们走来。这个人正是段剑平的另一个书僮小安子。那两匹马之中,有一匹也正是他从郭英扬借来的那匹白马。段剑平由于家中遭遇这么大的横祸,此时白马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不由得令他又惊又喜。
杜洱说道:“我是趁宁师傅在客厅和他们闹的时候,叫小安子偷偷牵了白马从后门溜出来的。”
段剑平道:“小洱子,小安子,你们办事很能干,我非常感激你们。不过我现在是个商人身份,骑上这匹白马,可是有点不配。”杜洱说道:“不是落在行家眼里,平常人未必看得出它是一匹名贵的宝马的。只要在路上小心一些,别让它跑得太快,惹起别人注目。”
虽然段剑平不敢让白马放尽脚力,但是白马跑得也比寻常的马匹快得多。日暮时分,在距离大理约莫四五十里的地方,追上了押解囚车的那帮人。他们远远跟踪,保持一里多路的距离,定睛望去,只见囚车上是沙通海充当驾车的马夫,石广元和老王爷在囚车之上,呼延四兄弟骑若马押解囚车,跟着是宁广德也骑署马不即不离的跟着囚车。段剑平倒吸一口凉气,“他们防范得如此严密,硬劫囚车是不成的了。只盼能有机会智取。”
恰好在日落之时到达一个小镇,段剑平让那帮人先进去,待到他们找好客店之后,再和杜洱去另一间客店投宿。父子同在一个地方,却是咫尺天涯,见不了面,段剑平心中之苦,可想而知。
杜洱知道小主人心意,吃过晚饭,说道:“他们只是和宁师傅动过手,可不知道有我这个小厮。待我去打听打听。”段剑平道:“也好,但你可要千万小心。”
午夜时分,杜洱回来,告诉他道:“石广元和沙通海两个狗官陪老王爷睡一间房,呼延四兄弟住在左右两间邻房,宁师傅住尾房。他们防范得如此周密,咱们一动手,他们必先伤害老王爷。”
段剑平道:“你可有见到宁师父?”
“我隔窗和他悄悄谈了几句。他还是劝你远走高飞,不要冒这个险。他怕你万一给他们发现,他们会拿老王爷威胁你的。”
“我怎忍离开爹爹,风险再大,也是要冒的了。”
他们惴惴不安的过了一晚,也不知沙通海这班人是由于要全副一精一神看管他的父亲,还是根本没料到他会跟来,这镇上只有三间客店,他们也没分出人手到两间客店盘查可疑的客人。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又押解囚车走了。
杜洱暗中监视他们的行踪,回来悄悄告诉小主人:“也许是我疑心生暗鬼,有件事情,我倒有点起疑了。”“什么事情?”“那班鹰爪是一大清早,就押解囚车走的。镇上的人,大都未曾起床。这镇上有三间客店,除了他们这批之外,也还未曾见有别的客人动身的。”“这又有什么奇怪?”
杜洱说道:“那班鹰爪押着囚车走上官道之后,我却见到有一个人骑着马从镇上出来了,那匹马跑得很快,我远远望去,但见他在快要赶上囚车的时候,又停了下来。距离大概是保持在百步开中,就好像咱们昨天一样。”“你怀疑他也在跟踪囚车。”“我不指望有人帮忙,我只害怕这个亲历不明的人可能对咱们不利。”“咱们小心一点就是了,先别胡乱猜疑人家。”
杜洱说道:“不是我疑心重,你不知道,那个人的形貌,令人见了就觉得不是好人。”
段剑平本来是心事重重的,听得这么一说,也不觉笑了起来,说道。”人不可貌相,我看你是真的疑心生暗鬼了。别胡乱猜疑,快吃早餐,咱们也该走了。”
两人吃过早餐,跨马登程,将近中午时分,已是看见走在前面的那辆囚车。一切都是昨天的样子,沙通海充当驾车的马夫,石广元和他的父亲坐在囚车上。呼延四兄弟和宁广德跟在后面,他们两人也是昨天一样,在一里开外,远远跟踪。
走了一会,忽听得蹄声得得,后面又有一骑马跑来,杜洱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失声叫道:“奇怪!”段剑平道:“又是什么令得你大惊小怪了?”
杜洱和他并辔同行,低声说道:“背后那个人就是我今早所见的那个客人,他比我们早走半个时辰,如今却跟在咱们后面。”
段剑平正要回头一看,那人已经走近他们。就在此时,段剑平的坐骑忽地跳跃两下,嘶鸣不已。要不是段剑平的骑术好,几乎给摔下马背。那个人的坐骑也是同时发出长嘶,这一下连段剑平也觉得有点奇怪了。
他熟知这匹坐骑的脾气,决不会无揣跳跃嘶鸣。那一定是为了什么,令得它欢喜跳跃的。段剑平不禁心中一动:“怎的它好像见了老朋友一样喜悦?”此时,在后面跟来的一人一骑,他已是看得清清楚楚了。一看之下,又不禁大为失望。
那个人大约是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面如黄蜡,有两撇小胡子,果然是和杜洱所说的那样形貌猥琐。那匹马的“长相”倒很英俊,不过毛色却是黄的,马鞍也很普通,并非名贵之物。
打了一个照面之后,段剑平不觉哑然失笑,暗自想道:“我骂小饵子疑心生暗鬼,我自己也是疑心生暗鬼了。钟毓秀那匹坐骑是远在数千里的金刀寨主那儿,焉能跑到这里?”要知江南双侠的坐骑,毛色都是纯白的,这人骑的却是黄马,段剑平最初的猜疑当然是不能成立了。
那人走上来和他们搭讪,一开口便笑道:“奇怪,咱们这两匹坐骑倒好像有缘似的,你瞧他们的模样不是好像一见如故吗?”
说话的声音陰陽怪气,好像捏着嗓子似的。段剑平道:“是啊,我也觉得有点奇怪。朋友,你贵姓?”那人说道:“我姓丘,丘陵的丘。你呢?”
段剑平心里想道:“这个人倘若是有心跟踪我的,我的姓名来历料想他也早已知道了。”于是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的姓名告诉他,看他有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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