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乱石崩云腾剑气 惊涛拍岸斗魔头(3)
琵琶声越来越怪,也越来越是令人难受,饶是陈石星功力深厚,听了一会,也不禁烦躁不安,潮声炉若雷鸣,也不能把琵琶声掩盖。云瑚已经塞上耳朵,抬眼望去,巫三娘子和铁广早已不在海神台上,而是躲得远远的伏在地上了。料想他们亦已早就寨了耳朵。
陈石星不禁暗暗为雷震岳捏了一把冷汗,“原来尚和陽的铁琵琶还有这般妙用,‘乐声’也可用作伤人的武器。哼,什么‘乐器’,简直是集‘嗓音’之大成!我距离这么远还感觉难受,雷大侠和他近身搏斗,且又是在惊涛骇浪之下,那怎能定得下心神?”
怒潮汹涌,一浪高于一浪,一个浪头跟着一个浪头扑上那座横空凸出的“海神台”。初时两个浪头之间,还隔着一段时间,渐渐相隔的时间越来越短。云瑚曾听江南女侠钟毓秀谈过观潮的经验,知道这是“二潮”就快到了“尾声”的阶段,但气势的猛烈,也以这个最后的时刻最为厉害。
尚和陽初时是在两个潮头的间歇弹几下琵琶的,此时琵琶声也是久久才响了一下了。
还有令得他们稍稍放心的是,雷震岳依然屹立海神台上,虽然看不清楚他们搏斗的情形,最少也可以知道他还支持得住。
陈石星凝神细看,有一次在两个潮头间歇之际,看见雷震岳闪电般的劈出几刀,刀法竟是似曾相识。陈石星心中一动,蓦地想了起来:“啊,这刀法不是从师父传给我的无名剑法中变化出来的么?雷大侠可是变化得真巧妙啊!”
陈石星眼力不差,“一柱擎天”雷震岳此时使的正是从张丹枫剑法之中脱胎出来的刀法。
尚和陽唯一的一败就是败在张丹枫的剑下的,雷震岳虽然比不上当年的张丹枫,但尚和陽看见他忽然会使出张丹枫的剑法,也是不能不有所顾忌了。
雷震岳在初听那“集噪音之大成”的琵琶声时,也自觉得有点心旌摇荡,几乎把持不定。在紧急关头,忽地心念一动,不知不觉的就把这两年来他所参透的张丹枫剑法,化到了刀法上了。潮头间歇之际,他就快刀疾攻,每一招几乎都是从尚和陽意想不到的方位砍来。尚和陽有了顾忌,招架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余暇弹拔琵琶。
雷震岳暗暗叫声“惭愧”!“要不是那次在陽朔的莲花峰上,陈石星借比武为名,把张大侠的剑法使出来令我得窥全貌,今天只怕我还当真打不过这个老魔头呢。”
但危险还没过去,危险是来自一浪高于一浪,扑上悬岩的潮头。在“二潮”即将过去的时候,潮头来得最为猛烈。不过这危险是双方同时遭受的,饶是他们已经使出了重身法,还是禁不住给浪头冲得一步步的往后退,眼看就要退到界线了。
尚和陽退多了一步,眼看脚步就要踩在界线上,一个浪头又扑上来,他咬牙根,杀机陡起,使出了最后一招陰毒手段。他这铁琵琶是腹内中空,内藏喂毒暗器的。他一按机括,三枚透骨钉射了出去。
雷震岳本来也知道他有这手狠毒的功夫,早就着意提防的。但此际尚和陽是趁巨浪扑来之际,才突然发出暗器,那雷鸣似的潮声掩盖了暗器射出的风声,一下子就射到雷震岳的面门。
在这危急关头,显出了雷震岳非凡本领,百忙中一个“懒驴打滚”,倒滚地上,金刀护着头顶,铮铮数声,三枚透骨钉仍是给他磕开。尚和陽也料到只有此着方能推挡暗器,早就埋伏了后着,趁他刚一卧倒的时机,立即起个连环飞脚向他踢去。心想纵然伤不了雷震岳的性命,只须把他踢出界线,也算是他输了。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在他双脚齐飞之际,一个浪头又扑上来,这是“二潮”将逝之际最后一个浪头,也是最猛烈的一个浪头。尚和陽用尽平生气力起这飞脚,下步不稳,登时给浪头冲倒。
雷震岳反手扣着他的手腕,尚和陽双臂一振,弹不开雷震岳的掌握,顺势也抓着他的上臂。双方功力相若,迅速的经过一番扭打,两个人都慢慢站了起来,大家都恰好站在那条界线上。此时尚和陽已经挣脱对方掌握,用力一推,要把雷震岳推出界线。
只听得“蓬“的一声,声如郁雷,四掌相交,两个人好像胶着一般,谁也不能移动半步。
这是双方内力搏斗,力强者胜,力弱者败,绝不能取巧的。凶险处比起刚才在惊涛骇浪之下搏斗,有过之而无不及。
论功力两人大致相当,尚和陽多了二十年火候,雷震岳则胜在年纪较轻,本来还应该是尚和陽可能稍为持久一些,但由于那最后几招,尚和陽吃亏较大,此消彼长,却是雷震岳稍占上凤。不过这一点稍占上风,即使是武学高手,一时间也难以看得出来。
单拔群暗暗替雷震岳着急,东门壮也是暗暗替尚和陽着急。忽地两人不约而同的说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我看不如就算是和了吧?”
尚和陽情知久战下去,自己必败无疑。他无法分神说话,只能点了点头。单拔群道:“尚老先生同意作和,雷大哥,你就罢手如何?”弦外之音,只是暗贬了尚和陽。此时东门壮已经看出一点似乎是尚和陽稍有不如,不敢作声。
雷震岳也不想弄成一死一伤的结局,“念在他是老前辈的份上,我就让他半分吧。”于是他点了点头。
当下单拔群拉着雷震岳,东门壮拉着尚和陽,雷尚二人也在缓缓收回真力,方始能够分开。饶是他们功力深厚,经过这一番凶险绝伦的搏斗,不觉也都是气喘吁吁,感到了筋疲力竭。
单拔群道:“既是以和局终场,这段梁子就算是化解了吧。”
尚和陽得免败辱,自知已是侥幸,当然只好默然同意。不料铁广和巫三娘子却走上来,说道:“尚老前辈和雷震岳的梁子算是化解了,我们和雷震岳的粱子还没化解呢。”
单拔群喝道:“什么?你们也要向雷大侠挑战?”
铁广说道:“当然,杀兄之仇,焉能不报。”巫三娘子则故意嘻皮笑脸的说道:“我本来知道没资格向雷大侠挑战的,但夫唱妇随,我只能和丈夫一起舍命陪君子了!”
单拔群怒道:“雷大侠刚刚斗罢,你们要找他报仇的话,我来替代雷大侠接你们的高招!”
东门壮哈哈一笑,立即说道。”单大侠此言差矣!”
单拔群亢声道:“如何差矣?倒要请教!”
东门壮道:“铁帮主要为兄报仇,这是另一件事情。单大侠有兴趣的话,可以再做一趟公证人:但却似乎不该横加干预!”
单拔群冷笑道。”依你的说法,他们用这等卑鄙的手段,倒是对了,铁广喝道:“你凭什么说我们卑鄙?”
单拔群道。”你们若是光明正大的报仇,尽可定下日期,约雷大侠另行比武!”
巫三娘子笑道:“择日不如撞日,难得碰上,我们就要在今天作个了断。”东门壮哈哈笑道:“报仇本来就是不择手段的,单大侠的说法,不嫌有点迂么?何况以武林身份而论,他们虽然都是一帮之主,和雷大侠可还相差其远。雷大侠虽然斗了一场,谅也不会与他们斤斤计较的。”
雷震岳怒气勃发,喝道:“鼠辈敢来欺我,好,就让他们来吧。”
铁广见他神威凛凛,不觉倒是一怔。但巫三娘子却已听出他的中气不足。
巫三娘子向铁广使了个眼色,说道:“对啊,一寸光陰一寸金,是不该虚耗时间了。雷大侠既然划出了道儿,咱们就并肩子上吧!”说到“一寸光陰一寸金”这句成语之时声音特别响亮。
这一句极普通的成语,本来可说是“陈腔滥调”的;但此时此际,在巫三娘子口中道出,却有着特殊的含义。铁广何等机灵,一听便懂。心道:“不错,趁着雷震岳一精一力尚未恢复,越快动手越好!”他得到巫三娘子一言提醒,亦已听出了雷震岳是中气不足了。当下立即取出兵器,喝道:“姓雷的,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我们不想占你便宜,让你先进招吧!”眼看双方如箭在弦,一触即发。忽听得有人喝道:“且慢!”
这一声大喝,令得铁广夫妻不由得蓦地一呆,登时面上变了颜色。雷震岳则是大喜叫道:“石星贤侄,你,你怎的也会我到这儿来了?”
话犹未了,只见陈石星与云瑚手拉着手,像是鸳鸯比翼的腾空而起,脚尖落地之时,已是到了“海神台”上。单拔群赞道:“好一招比翼双飞的轻功!”
就在这一瞬间,尚和陽忽地喝道:“什么人胆敢跑来捣乱?”一拨琵琶,反手一挥,就向陈云二人扫去。
原来尚和陽并非不知陈石星是什么人,正因为他听见了雷震岳叫出陈石星的名字,这才故意装作不知,以便他突施杀手的。要知陈石星这两年来在江湖上声名鹘起,尚和陽虽未见过他,也听得铁广等人说过他的。此时见他来得如此迅疾,一看便知铁广夫妻难是他的对手。是以不惜耗掉最后残存的两分功力,趁他们立足未定,就攻其无备了。
他这一招名为“胡痂十八拍”,正是铁琵琶这门功夫变化最为复杂的杀手绝招,弦索割脉,琵琶本身当作铁棒,弹出来的“噪音”则用以扰乱对方心神,除了碍于面子不敢发出暗器之外,铁琵琶的功用可说已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单拔群骂道:“不要脸!”想要扑上能去,却被东门壮拦住。雷震岳初时一呆,跟着却是哈哈一笑,说道:“无妨。”陈石星和云瑚是比尚和陽小了两辈的人,尚和陽把看家本领差不多拿出来偷袭他们,心想陈石星纵有几分本领,但年纪轻轻,功力再强也强不到哪里,这一下杀手使出,料想陈云二人,不死也必重伤。
哪知结果竞是大大出他意料之外!
陈石星一声长啸,震得众人耳鼓嗡嗡作响。长啸声中,剑光暴长。他与云瑚业已双剑合壁,倏的就把尚和陽的身形圈在剑光圈内。雷震岳不禁又惊又喜,心里想道:“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句话当真说得不错。”心念未已,只听得一阵繁弦急奏似的铮铮之声,本来是耀眼生辉的剑光突然收敛。陈石星朗声说道:“对不住,弄坏了老前辈的乐器,真是不好意思!”
只见尚和陽站在一旁,呆若木鸡。他的手上还抱着琵琶,但琵琶上的弦线都己当中断了。而且琵琶的腹部,穿了一个洞。地上一堆破铜烂铁,有透骨钉,有铁莲子,有薄如翼蝉的蝴蝶镖——还有给剑光绞得变成粉末的许多梅花针。这些暗器,虽然已是给剑光绞削得破破烂烂,落在行家眼中,还是可以认得出来。原来尚和陽已是使出了最后一招,把藏在琵琶腹内的暗器全都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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