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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故园寻梦心应碎 异域惩奸胆更豪

倒是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一路上并没发生什么事情,但也没有追上龙文光这一班人。

这一天到了云瑚的故乡——大同。

大同劫后苍凉,几家比较大的客店都歇业了。入黑之后,街头巡逻的士兵比在城中逛的市民还多。

大同有云瑚的老家,回到大同,云瑚自是不禁思念她的故居了。

她的家是被官府当作“逆产”抄了的,上一次她回来的时候,大门上还贴有封条。

入得城来,刚是交黑时分。

陈石星要去找寻客店,云瑚忽地说道:“不用去找客店了。”

陈石星沉吟片刻,说道:“不错,咱们二人未投店住宿,只怕会引起别人注意,但你却有什么好去处呢?”

云瑚笑道:“你忘记了我的老家就在这里吗?”

“但你的家已经被封了两年多了,只怕早被当作逆产变卖了也说不定。”

“去看一看何妨。要是当真已经易主,那时再找客店不迟。”

颇出他们意料,只见大门的封条虽然已经破烂,衙门的官印亦已模糊,但却并未“揭封”,门前也没有官兵看守。

他们跃过墙头,院子里也并没有像云瑚想像那样的乱草丛生。

云瑚踏入她的卧房,卧房的布置竟然和从前一样,再去看一看书房和几间客房,也是一样。虽然并非窗明几净,却也并没尘封。

云瑚又喜又惊,“看来好像经常有人打扫似的。”

陈石星道:“何以他们对‘逆产’照料得如此周到,此事例是有点可疑。”

云瑚笑道:“反正咱们只住这一晚,管它是甚来由;在这里住宿,总比在客店好得多。”

半夜时分,忽听得车马声音,有一辆马车停在她的家门。

“咦,他们推开门进来了。什么人这样大胆呢?”

方自惊疑不定,只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云家是我当初交代大同知府照料的,他们照料得果然还算小心。唉,但我如今——”

说话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龙文光的侄儿龙成斌。

原来他一向爱慕云瑚,当时还想骗取云瑚做他的妻子的。故而虽然把云家当作逆产封闭,但却暗中叮嘱地方官替他看管,不许有所损毁。希望得到云瑚之后,与云瑚一起回来,让她有个意外的欢喜。

云瑚此时的确是又惊又喜,欢喜比吃惊更多。不过她这个“意外的欢喜”却刚好是和龙成斌当初的设想相反!

她喜悦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小贼竟会自投罗网。

跟着一个人说道:“公子何必伤心,令叔受的不过是一时挫折。到了和林,大汗定将重用。公子还怕少得了荣华富贵吗?他年打回北京,令叔岂仅只是当一个区区的兵部尚书而已。”

这人说的汉语甚为生硬,正是一向潜伏在龙家的那个瓦刺武士濮陽昆吾。

跟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大同丁总兵是龙大人当年保存的,其实公子即使住到总兵衙门,也不会出事。”这人是呼延兄弟中的老大呼延龙。

龙成斌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他身为边关总兵,消息自然灵通,你以为他得知咱家的消息,还会顾念旧情?”呼延龙道:“正因为他消息灵通,穆统领料想早已扼密使通知他了。俗话说得好: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即使不顾念旧情,也得预防老大人东山再起。老大人在大同并没出事,恐怕也是他暗中保护之功。他放老大人过去,又怎会加害公子?”

龙成斌说道:“不怕人知,最怕人见,咱们要是大摇大摆的跑到总衙门住宿,反而令他难做。不如避忌一点的好。所以我宁可“冒犯私揭封条之罪,跑来云家过这一晚。”

呼延龙笑道:“公子计虑周详,往在这里,没人打扰,可要比住在客店舒服多了。”

说话之际,他们已经踏入客厅。呼延蛟早已点起一盏马灯,前头引路。

陡然间只听得一声冷笑,剑光耀眼,云瑚已是抢先出来,喝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龙成斌你睁开狗眼瞧瞧,看我是谁?”

只见陈石星与云瑚并肩而立,龙成斌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

呼延龙忙道:“公子快走!”呼延蛟把马灯抛开,铮、铮、铮、铮,四兄弟闪电拔剑,布成剑阵。

濮陽昆吾叫道:“公子,你要是逃不脱,快把文书毁掉。我去找援兵救你!”他说这话,是怕陈云二人不肯放过他,故而特地点明龙成斌身上藏有机密文书,其实最重要的文书,他早已取去了。

龙成斌大为着急,可是他未来得及“抗议”,陡间,只听得一片断金碎玉之声,四兄弟的长剑已被陈云二人的宝剑同时削断!

龙成斌身上受了七八处剑伤,其中倒有五六处是误中了呼延四兄弟的剑。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他倒在地上,血流如注,眼见不能活了!

云瑚抹干了剑上的血渍,还剑入鞘,冷冷说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龙成斌这个小贼的下场可以作为你们的鉴戒!”

陈石星接着说道。”念在你们四兄弟的身份只是帮凶,尚非大奸大恶,但愿你们今后能够改过自新,你们走吧!”

呼延四兄弟想不到陈石星竟肯饶了他们,呼延龙道。”多谢陈少侠不杀之恩,我们自听从少侠的吩咐,从今之后,是决不会再出江湖的了。”

天快亮了,云瑚叹口气道:“咱们也该走啦!”虽然是英雄儿女,对旧家总不免多少有点依恋之情。

陈石星道:“不错,听他们口气,大同总兵已经放走了龙老贼。金刀寨主就在雁门关,咱们先去禀告他老人家吧。”

出了大同出是一路无事,云瑚乃是旧地重来,带领陈石星到了山寨。

接风宴上,陈石星把与皇帝谈判的经过,以及出京之后的遭遇,都说了出来。

金刀寨主说道:“你们是想到瓦刺去找龙文光这奸贼报仇吗?目前似乎尚未是时候。”

云瑚道:“我们前往天山,可能取道瓦刺。倘若机缘凑巧,我们就动手报仇。否则我们就只是经过和林,便即往天山了。伯伯放心,我已经踉韩姐姐学会了改容易貌之术,在瓦刺也未必会碰上熟识我们的人。”

陈石星道:“山寨最近大概不会打仗吧?”

金刀寨主说道:“瓦刺新败之余,逼迫大明天子屈辱求和的计划又已失败,依常理推测,他们必须重新整军经武,安顿内部,一年之内,相信不敢南侵。”

陈石星道:“那么这一年的时间,已是足够我们从天山回来了。小侄是张丹枫大侠关门架子,但想必亦己知道?”

金刀寨主道:“可是令师临终之命,要你去天山一趟和同门相认的么?”

陈石星道:“同门相认还在其次,家师晚年,创立了一套剑法,我想把它交给大师兄。”

金刀寨主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应该的。”跟着说道:“你的大师兄霍天都是天山派的创派掌门,他也是当今武林中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我知道令师在你入门那天便即仙去,你有机会见见你的大师兄,求他指点也好。”

谈完了正事之后,金刀寨主忽地想起一人,说道:“瓦刺的百姓和许多士兵也是不想打仗的。据我所知,瓦刺有八个各统一军的大将,其中一员大将名叫阿璞,就是反对大汗穷兵黩武,主张与汉人和好的。要是你们在必要之时,也不妨去见一见他。”

第二天,陈石星随云瑚到她母亲墓前告别,跨上坐骑,便即下山。

紫塞黄云望眼遮,征鞍未解又天涯,,黄沙滚滚之中,骏马嘶风,越过草原,奔驰大漠。

过了大戈壁,又是截然不同的天地,进入了冰雪世界了。

这天他们从一座雪山下面经过,这座雪山形如宝塔,高耸入云,正中间一个晶莹的雪峰好像擎天玉柱,山坡上隐隐可见一道纵横交错的蔚蓝色闪光,好像河流,但却看不见它们流动。他们知道乃是冰川。

云瑚啧啧称道:“真是人间仙境!”

陈石星笑道:“人间仙境,我辈凡人是无福消受的,还是走吧!”

话犹未了,只见一匹马从林中飞逃出来,后面紧紧追出来的原来是一只通身雪白的独角犀牛,比陈石星见过的最大的水牛还大得多。

那只犀牛快逾奔马,眼看就要追上,骑着那匹马的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吓得大叫“救命”!

陈石星无暇思索,立即唰唰两鞭,催他的坐骑向山上跑去。

说时迟,那时快,山坡上那头独角犀牛已经追上那个少年,少年的坐骑猛地一跃,斜窜奔去,少年跌下马背了!

陈石星急忙也从马上飞身掠出,他使出超卓轻功,疾如飞箭,人在半空,便即一个鹞子翻身;手中的宝剑亦已出鞘,俯冲而下,向那犀牛刺去。

千钧一发,幸好刚刚赶得上,陈石星一剑刺将下去,刺着那独角犀牛的眼睛,左手一抿,同时把那少年推开,。他使的是股巧劲,少年在雪地上打了个滚,恰恰避开了犀牛的践踏。

犀牛瞎了眼睛,狂冲乱撞,“轰隆”巨响,撞碎了一块横伸出来的巨石,它也撞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翻翻滚滚,终于摔下山沟,死了。

那少年惊魂未定,虽然并未受伤,却已吓得双腿酸软,爬不起来。

陈石星将他扶起,用新学会的蒙古话说道:“那只凶恶的犀牛已经死了,没事啦。你——”忽地觉得这少年的相貌好熟,这刹那间,两个人都是不禁呆了一呆,跟着不约而同的“咦”了一声。

那少年好像碰着老朋友似的,大喜如狂,握着陈石星的手,用汉语说道:“陈大哥,你还记得我吗?你送给我的那头雪里红,我还养着呢,它唱得越发好听了。”

这个少年正是两年前跟随父亲出使北京的那位瓦刺“小王爷。

云瑚笑道。”小王爷,你好吗?”

“小王爷”定睛瞧着云瑚,半晌笑道:“陈大哥,原来你这位朋友是这么漂亮的一位姑娘,你不说我几乎不敢认她。”

云瑚取出那把“御扇”,摇了一摇,说道:“你送给陈大哥的这份礼物,陈大哥让我替他保管。这把扇子曾经帮了我们不少的忙,我们更要多谢你呢。”

“小王爷”道:“这算不了什么,这把扇子是你们的皇帝送给我的见面礼,我不过借花献佛而已。”他自小就兼习汉文,不但汉语说得流利,一些普通的成语他也用得不错。

云瑚说道:“小王爷,你怎的独自一人跑到荒山野岭上来,也不带随从?”

小王爷道:“你们听见过雪山上有冰宫的传说吗?”

陈石星道:“曾听得牧人说过,但那也不过是传说罢了!”

小王爷道:“不,我相信那是真的!”

陈石星见他语气如此肯定,不禁有点奇怪:“你怎么知道是真的?”

小王爷道:“我爹爹说的。不过我是偷听爹爹的说话,只听到一点儿。这次我也是瞒住爹爹偷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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