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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 恩同义父犹藏诈 逼露庐山始识非(5)


  也幸亏比剑的形势是越来越为紧张,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再也没有人去注意她们了。
  不悔这才放下了心,在蓝水灵耳边又低声说道:“我也不懂他是为何,但你的弟弟学了这种不切实用的剑法,将来万一碰上要和敌人性命相搏的话,那是危险得很的!我不懂他是为何,但这分明是不怀好意!不过,你可不能嚷出动,也千万别把我的话告诉别人!”
  蓝水灵不由得一片茫然,在此之前,她还颇为妒忌弟弟特别得到不岐道长的宠爱呢,她怎能想到不岐对她的弟弟竟会不怀好意?
  她虽然胸无城府,也知事态严重,连忙悄声问道:“那我该怎办?我该怎办?”
  不悔捏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上写:“告诉你的弟弟”。蓝水灵心想:“只告诉弟弟有什么用,应该告诉掌师祖才对。不悔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在她的掌心再写:“你的弟弟很聪明,我想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尽管她有时不免妒忌弟弟,但此际不悔道姑称赞她的弟弟聪明,却令她十分高兴。不但高兴,而且有如释重负之感。“不错,弟弟是比我聪明得多,我只要把事实告诉他,那就不必替他伤脑筋了。”
  可是,要把事实告诉弟弟,首先就得找到弟弟,弟弟哪里去了呢?
  她正自寻思,忽然感觉得好象有些异样,全场鸦雀无声,静得令人可怕。
  场中的比剑已经到了决定胜负的时刻。
  向天明飞身跃起,看似重复刚才那一招鹏搏九霄,其实却是名为鹰击长空的另外一招。鹏搏九霄的剑势是四面扩张,鹰击长空的剑势是盘旋而下,虽然各有特点,但后者却更似饿鹰扑兔,霸悍之极。原来这一招乃是飞鹰剑法的第十三招,也是最狠辣的一招,若按顺序的话,这一招应该早就使出来了,但向天明却故意留到这个关键时刻,看准了不岐已经到了强弩之末的时候,方始使出此招,猛施杀手。
  他可不知,不岐也留下一招杀手绝招的。不错,不岐的功力是比他稍逊一筹,但那强弩之末的现象却是故意装出来的。
  就在这危机瞬息之间,不岐身形倏地一长,剑势斜飞,还了一招白鹤亮翅。
  这一招白鹤这翅,也正是蓝水灵和弟弟拆过的令她最难忘记的一招。当时她的弟弟用木剑施展这招,事前曾警告姐姐要份外当心,结果却几乎伤在姐姐的剑下。
  此时蓝水灵留心注意,果然发觉不岐使的这一招和弟弟那天使的有些不同。
  两人使的这一招都是形如白鹤展翅,展翅的幅度也都比正宗太极剑法中这一招为大,不过不岐却是斜展侧收,形成一道半弧形的剑圈,和她弟弟的全弧形剑圈不同。只这一点微小的分别,在实战中的效果就大不相同了。
  向天明凌空击下,不岐长身接招,双方斗智亦复斗力,只听当地一声,火星迸飞,双剑相交,忽然双方都好象着了定身法似的,动也不动,两柄长剑也胶住在一起了。
  蓝水灵看得心惊胆颤,悄悄问不悔道姑:“这样打法,不岐道长岂不是要给对方占尽便宜?为什么他不松手?他突然松手,说不定还可以令对方反而摔跤。”
  不悔说道:“你不懂的,他们现在是在较量内功,谁先松手,谁先吃亏”。她看得紧张,手心不觉也捏着一把汗了。要知她虽然怀疑不岐不是好人,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替老掌门无相真人出战,不悔当然还是希望他获胜的。蓝水灵的心思也和她一样。
  可惜场中的情况却是刚好和她们的愿望相反。
  只见不岐头上冒出热腾腾的白气,他的那柄长剑已经被压得弯成弧形了。
  向天明的功力本来就胜过不岐一筹,更加上那股居高临下的冲击之力,不岐实在难以抵挡。
  但这是内功的较量,双方的内力都已贯注剑身,倘若不岐松手撒剑的话,除非他先把内力收回,否则他就必定要向前倾扑,而且他又怎敢冒放弃防御之后,对方一剑就刺过来的危险?
  眼看时间较长,不岐只怕就有剑断人亡的危险了。这时候,忽见一条人影,捷如飞鸟地降落场心,正好插在他们蹭。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的中州大侠,今天道号无名的候任掌门。
  无名插在两个人当中,挥袖一指,但见剑光过处,他的一幅衣袖已经化成片片蝴蝶。
  众人都惊呆了,这两柄长剑都是注满内力的,若然收势不住,免不了都要刺在他的身上,他就算是铁打的身子,只怕也要被搠个透明窟窿。
  但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的是,不岐竟似被他那股衣袖一指之力,弄得脚步踉跄,斜奔出数丈外,始稳住身形。向天明双足着地,身形也晃了一晃,长剑虽然刺出,落点却已歪了。但这么一来,亦已分出高下了,向天明虽然迹近取巧,这场比剑却还是应该算他胜的。
  无名挥袖分开了两人,朗声说道:“印证武功,点到即止,免伤和气!”
  这几句话说得合情合理,但在向天明听来,却满不是滋味。众人惊魂稍定,这才感觉无名的借力打力功夫,当真已是出神入化。要知若说点到即止,他固然胜了不岐一招,但他又应该算是输给了无名的。
  向天明志在打败武当派的,焉肯点到即止。善罢甘休?
  他老羞成怒,陡地一剑刺向无名,喝道:“好,我正要向你请教!”
  他身形摇晃,脚步踉跄,有如醉汉。但这招拿捏时候,却是妙到毫巅,剑尖眼看就要刺着无名的咽喉,倏地就煞住了。喝道:“还不亮剑,更待何时?”无名微笑道:“知足不辱,你已经赢了我师侄一招,我看也就可以算数了吧。”
  这话表面是在退让,其实却是以退为进的一招。要知不岐是以无相真人唯一弟子的身份和向天明比剑的,向天明倘若当真见好即收,武当派一众弟子也无标他何。妙就妙在知足不辱这四个字,莫说向天明本来就不肯善罢甘休,即使他愿意作和,那也有失面子了。
  向天明勃然变色喝道:“什么知足不辱,你以为我一定不是你的对手么?”
  无名说道:“贫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贵我两派的剑法都各有所长,倘若要分出输赢,那不是太煞风景么?”
  向天明怒道:“我有言在先,胜你的师侄这一场是不能作算的,非得和你分出高下不可。”
  无名仍然微笑道:“那又何必?”
  向天明喝道:“你当真不屑赐教么?”声出招发,这一招来得更狠更险,剑尖已经指到了无名的鼻尖。
  无名眼睛也不眨,说道:“向兄非得逼我献丑不行吗?”向天明喝道:“不错,事可再而不可三,你不还招,那就只好自讨苦吃了。”第三次出招,比第二招更狠了,这一剑竟然刺向无名的眼睛。
  不波叫道:“事不过三,掌门师叔,你已经让了三招了。”
  就在此时,只见剑光如丝,绕成一个圈圈,陡听得霍然声响,两条人影由合而分。
  武当派的弟子十之八九还未看得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有的还在担心,不知无名是否已受了伤,冲口就骂:“不要脸,我们掌门让你,你——”突然呆住,骂不下去,但另外却有人接下去道:“哈哈,一点儿不错,他真的没脸了。”
  什么叫做他真的没脸了?
  这句话听起来好象很解,但在场的武当派弟子,此时都看得清清楚楚,无须别人再加解释。
  他们看见什么?他们看见另一个向天明,或者不能说是别一个,只能说是面貌不同的向天明,
  刚才那个向天明,是中年人的面孔,面部毫无表情,像个活僵尸。
  现在的向天明,却是面部毫无皱纹的少年人面孔,一脸惊惶的表情。
  武当派弟子之中,不乏有江湖经验的行家,细心注视之下,有些人亦已看出来了,刚才那个向天明,是戴着人皮面具的,现在的向天明,才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不波呆了半晌,此时才突然叫了起来:“好一招玄鸟划砂”!跟在他的后面,不浮、不悔、不难、不嗔等几个有地位的大弟子也都如梦初醒地叫了起来:“掌门师叔使的好剑法呀。”“向天明,你这回该输得心服口服了吧?”
  原来无名虽然没有亮剑,但他用来破解向天明刺他眼睛的那一招,却确确实实是正宗的太极剑法。他是以掌作剑,先使出一招三转法轮,套着对方的剑圈,借势牵引,使得对方的剑不由自主地跟他转动,反圈回去。划破了自己所戴的人皮面具。因此,不波赞的好一招玄鸟划砂,其实是从向天明手中使出来的。只不过他的手并不听他自己使唤,而是听无名的使唤。无名借他的剑,借他的手,令他自行露出庐山真面目。
  说起来好象很复杂,但无名刚才那几个动作却是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借对方的剑使出本门剑法来伤对方,这已经是匪夷所思了,更加令人难以想象的是,向天明戴的那张人皮面具是其薄如纸的,无名令他的剑尖反圈回去,竟然能够恰到好处地把人皮面具划开,一点儿也没有伤着他的面孔。
  奇峰突起的还在后头,令武当派一众弟子惊异的不仅只是剑法而已。
  最初他们都只注意剑法,一阵惊呆过后,他们开始感觉不对了。露出真相的向天明,看上去最多不过十来岁,但那个玄贞子的徒弟向天明却是三十六年前就已经和无相真人订下了约会的。
  “你不是向天明”。无名冷冷地说。
  那少年道:“我只说我是玄贞子门下,至于你们喜欢把我当作什么人,那是你们的事。”
  的确,他从来没有说过自己是向天明。虽然按照一般的说法,门下和徒弟可以通用,但严格来说,门下却不一定是徒弟,他可以是徒弟,也可以徒孙。
  不波哼了一声,说道:“向天和你总有关系吧。
  那少年道:“当然!否则我也不会来了。我是向天明的徒弟东方亮。”
  无相真人说道:“令师因何不来?”
  东方亮道:“当年你可以替你的师父出战,我为什么不可以替我的师父赴约?”
  无相真人说道:“那么令师当年和我所订的约会,是否就算了结?”
  东方亮道:“这句话你应该问继你之任的新掌门。”
  有几个脾气暴躁的武当弟子已在斥他无礼,但无名却把他们压了下去,心平气和地向东方亮问道:“恕我不懂,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东方亮道:“你若认为胜了我就可以保持武当派的声誉。那么按江照湖规矩,我是来替师父赴约的,那也可以当作了结了。”
  论辈份东方亮顶多只能和武当派的不字辈弟子算是平辈,新掌门无名却是和老掌门无相真人同一辈的,东方亮输给无名,丝毫不失面子。但若武当派就此算了结当年公案,却难免要给别人议论是自甘降格了。如何还能保持声誉?
  众人这才省悟,原来他登场时只说自己是玄贞子门下,实是故意含糊其辞,以便替师父试探武当派的剑法的。
  不过武当派虽然明知他是弄诈取巧,却也无法不接受他的挑战。
  东方亮插剑入鞘,对无名一揖说道:“你的剑法比我高明许多,我甘拜下风。但你却未必就能胜我的师父!”
  名在这样的形势之下,任他涵养再好,也是不能示弱的了,当下沉声说道:“你是不中要替令师另订约会?”
  东文亮道:“我可不能替家师代答,但我可以把你愿意和他另行比剑的意思转达。要知他是替师父来践约的,要顾全规矩的话,自是只能这样说了。
  无名缓缓地说:“好,那么请你回去转告令师,如果他仍然有意和我印证武功,贫道也接受他的约会。”
  东方亮道:“道长的吩咐我一定替你做到。如果你没有别的吩咐,我告辞了。说罢,昂然穿过武当派弟子的行列,下山去了。”
  他的辈份最多只能和武当派的不字辈弟子相比,武当派虽然赢了这场比剑,但不字辈弟子中本领最高的两个——不波和不岐却是他的手下败将,他也可说得是虽败犹荣了。
  众弟子看他扬长而去,都深感面目无光。
  众弟子在羞愧之中,也就自然而然地对无名兴起了感激与钦服之情,倘若不是有无名支撑声面,而且又赢得这样漂亮,武录派的声誉如何能够保全?
  众弟子的心意首先由不波说了出来,他走上前去,和无名重新见过了礼,说道:“我今日方知我是井底之蛙,不知天地之大,请师叔恕我适才无礼之罪。”
  不败是无量长老的大弟子,他虽然对无名有成见,此时也只能跟在不波后面,向无史表示分的心悦诚服:“师叔的剑法真令弟子大开眼界,东方亮那小子何等嚣张,师叔只不过用了三招就令他当场出丑。弟子如此,师父再强也强不到哪里。依弟子看来,那小子虽然替他的师父口出大言,恐怕也只是色厉内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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