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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梦幻尘缘难再续 飘零蓬梗欲何依(5)


  东方亮道:“你还有什么顾虑?”
  常五娘道:“我不知道你的事物是什么,我可舍不得蓝玉京这孩子。”
  东方亮哈哈一笑,说道:“我索性和你讲个透彻吧!你不是舍不得蓝玉京这孩子,你只是要用他来要挟。戈振军是他的义父,你若做了他的义母,戈振军就不敢不衣从你了,但你想想,牟沧浪是武当派的掌门,戈振军纵然对你有心,也不敢行差踏错!他害怕牟沧浪比害怕你更甚,你就是得到他的义子也是无济于事!但相反来,说倘若你已经能够胁服牟沧浪,牟沧浪就反而帮你设法,让你得到戈振军了。”
  常五娘一咬银牙,说道:“好,我就赌这一注吧!孩子给你,你要给我什么,拿出来吧!”
  东方亮拿出一枚戒指,交给常五娘。常五娘故意说道:“玉质倒还不错,却也不见得有什么特别。”
  东方亮道:“你莫看轻这枚戒指,只要你戴在手上,牟沧浪决不敢加害于你。”
  常五娘道:“哦,那它一定是大有来历的了。”
  东方亮道:“牟沧浪曾经送给他的意中人一枚戒指,作为定情之物,和这枚戒指一模一样。”
  常五娘道:“一模一样,也还是赝品。”
  东方亮道:“你只要令他知道,他的秘密已经被你知晓,真假也就并无区别了。”
  常五娘患得患失,半信半疑,说道:“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一丁点儿,怎生应付?”
  东方亮道:“不想给别人知道的秘密,自己也不愿重新提起的。何况你和他的关系又是很不寻常,纵然他心里有多少惊疑,他也不会盘问你的。顶多问你一句:“这枚戒指,你是怎样得来?”
  常五娘道:“那我怎样回答?”
  东方亮道:“不用回答,只须念两句诗。”
  常五娘道:“还要念诗呀?”
  东方亮道:“很易记的,你听着,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常五娘跟着念了一遍,说道:“这两句诗又有什么来历?”
  东方亮道:“你问得太多了!你若是不敢相信我,这宗交易就算拉倒!”
  常五娘暗自思忖,不和他交换,自己也没有本领把蓝玉京从他的手中夺过来,只好说道:“好,我姑且相信你一次。你若骗我,我也会将你的秘密揭出来。我想,你也不愿意外别人知道蓝玉京是落在你的手中吧!”
  东方亮哈哈笑道:“彼此彼此,那你可以放心走了,祝你称心如意。”
  常五娘笑道:“你可以从蓝王京的手上取得武当派的剑法,好处也不小啊。好,彼此彼此,我也祝你称心如意。”
  常五娘的影子已经在他眼前消失,东方亮的心转向远方。
  他心中默念:“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想道:“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滋味我未尝过,我也不想似曾相识燕归来。”
  他正自遐思,只见韩翔已经从地道走出来,笑容可掬地说道:“毒娘子走了?”
  东方亮道:“你放心吧,各得其所,交易而退,她是不会再来麻烦你了。”
  韩翔忽地说道:“我一直不懂你为何肯帮我这样大的忙……”说至此处停下来看东方亮的面色。
  东方亮微笑道:“常五娘刚才和我说的话,相必你已经听见了?所以现在你懂了!”
  韩翔道:“对不住,我本是无心偷听你们的说话的。但我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蓝玉京是你的义弟,你要和他交换武功,似乎用不着设这圈套?”
  东方亮不置可否,韩翔自作聪明地继续说道:“少林武当,源出一家你是怕他留在少林学艺,不能出来,又或者是害怕给武当派的人知道这件事情,禁止蓝玉京和你来往。”
  东方亮仍然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说道:“你喜欢怎样猜想就怎样猜想,恕难奉告。”
  韩翔道:“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原因,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么多的忙,我都是一样感激你的。就不知怎样报答你才好。”
  东方亮道:“我早已说过,用不着你的报答。”
  韩翔道:“东方兄弟,你武功超卓,年少有为,陆志诚那班人又是你姨父的旧部下,如果你愿意做绿林盟主,韩某衷心拥戴,甘愿为你执鞭随镫!”
  东方亮哈哈大笑:“你看我是做绿林盟主的料么,再说我也没有闲功夫当强盗头子!嘿嘿,多谢你提醒我,有一件事情我还未曾帮你做到。不过,你可以放心,那面金牌,迟早我会交给你的。但你可不能催我。”
  韩翔喜在心里,脸上却佯作惶恐的神气说道:“东方少侠,你别误会,我并不是借题发挥,催你替我办事。我是真心真意的感激你,佩服你,拥戴你……”
  东方亮把手一挥,截断了他话,说道:“我知道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我只想请你做一件事情。”
  韩翔道:“请吩咐。”
  东方亮道:“请你按照我的安排,好好照料慧可大师和我的义弟,你先去看看他们醒来没有?”
  韩翔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说:“你放心。我会恰到好处的照料你的义弟的。”特别强调“恰到好处”这四个字,脸一露出一丝狡狯的笑容。
  东方亮跟着他走入地道。不觉有点内疚于心,心道:“京弟,我本来不想继续再骗你的,我这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谁叫你的武当剑法如此神妙,令我好像着了鬼迷,无可抗拒。唉,反正人家都已怀疑我了,这就好比和尚吃肉,一件是秽,两件也是秽,偷学一招和偷学十招,这其间其实并无区别!”
  原来他是个嗜武成狂的人,他和蓝玉京钻研了七天剑法,学到手的不过几招!这几招也还未能说是尽悉其详,当真是越学越觉得太极剑法的奥妙无穷,就好像是沉迷于某一种嗜好,业已上了瘾一般,怎样也舍不得放弃了。
  不过,他安排这个陷讲,却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偷学蓝玉京的剑法。
  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月上看花,给人一种朦胧之美,在百花谷的时候,西门燕就最喜欢与他在月下看花。眼前这个花园虽然也是花团锦绣,但人工造成的花园却怎比得上念青唐古拉山圣女峰上的百花谷。
  唉,他对不起的人岂止一个蓝玉京?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姨母,你别怪我出卖你的秘密,若非如此,我可对付不了牟沧浪。我是在师父面前立过誓,一定要打败武当派本领最高的高手的,力敌不成,智取也可。”原来他的种种“安排”,包括假手于常五娘去对付牟沧浪的计划在内,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要完成师门三代相传的“压倒武当”的心愿。
  他自己慰自己:“姨母或者对牟沧浪尚是余情未了,但姨父地下有知,他又会怎样想呢?何况说来也是牟沧浪对不住姨母。姨母,我这样做,其实也是为你出一口气啊!”
  但他对西门燕又该怎样解说?
  他只好苦笑了,心道:“表妹,你也休要怪我,我早已和你说过,天鹅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蓝玉京好像做了一个恶梦,在梦中醒来了。
  眼前一片漆黑,他发觉自己是被囚在一个暗室之中。
  蓝玉京定一定神,隐隐听得好像有人呼吸。
  “谁在这儿?”
  那人也在同时说话:“小京子,你醒来了。”
  蓝玉京喜出望外,说道:“慧可大师,原来是你。东方在大怎么样了?”
  慧可道:“我不知道,我也是刚刚醒来的。”
  蓝玉京的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间暗室也并非黑漆一团的,四面的石壁虽然没有开窗,但缝隙仍有微弱的光线透进来。他聚拢目光,可以看得见慧可在盘膝打坐。
  蓝玉京大叫:“你们这班强盗干嘛把我关在这里!”
  慧可干咳一声,说道:“没有用的,你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理你。”
  谁知语音刚落,石壁忽然开了一个洞口,有人把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推进来,蓝玉京把盖子揭开,竟然是热腾腾的饭菜,还有一壶酒呢。
  蓝玉京骂道:“我可不是你们的囚犯,不吃你们的囚饭!”
  外面的人笑道:“你这位少爷可是真难伺候,香喷喷的烧鸡,珍珠粒的白米饭,天下能有这样好的囚粮?我是奉谷主之命送来的,吃不吃随便你们。”
  洞口大概是给那个人在外面堵上了,牢房又复归于黑暗。
  慧可说道:“别赌气,不吃东西会饿坏的。”
  蓝玉京也觉得肚子饿了,说道:“这贼谷主诡计多端,还有那个妖妇帮他,怎知他们的食物有没有毒?”
  慧可说道:“反正咱们已经中了那妖妇人的毒了,大不了也不过是像现在的样子,使不出力气,不会坏到什么地方去的。”
  蓝玉京已经没有刚才那样愤怒了,一想慧可之言有理,对方若要害死自己,此际已是无须下毒。
  慧可道:“依我看西门夫人总要设法救出东方亮,咱们并非完全没有脱险希望。但你若不吃东西,可就等不到那一天啦。”
  蓝玉京道:“大师说得是。”当下和慧可把那盒饭菜分而食之,吃得干干净静。那壶酒则是慧可独自享用了。
  慧可把一壶美酒喝得干干净净,抛开酒壶,哈哈笑道:“要是每天都有一壶美酒给我,老和尚就是在此间坐化,那也算不了什么。”
  蓝玉京可不能像他这样处之泰然,他吃饱肚子,气力长了几分,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足,走到墙边摸摸,墙壁凹凸不平,似乎是天然的岩石,他藉着缝隙透进的光亮,定眼望上去,只见屋顶也并不是平坦的石块。
  “咱们所处的牢房好像是山洞改建的。”蓝玉京说道。
  慧可说道:“别胡思乱想了,是山洞改建的咱们也不能搬开封洞的石头。”
  蓝玉京默然不语,心想要是西门夫人不来,或者她虽然来了,却不知道我和慧可大师关在这里,那么能够救的也只是东方大哥罢了。慧可大师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我还只有十六岁,他无所谓,难道我也要在这黑地狱过一世么?”
  他气愤难下,“砰”的一拳打出去,打在石壁上,痛得掉下泪来,只能不住叫喊。
  慧可歉然道:“都是老僧拖累了你。”。
  蓝玉京道:“是我自己要跟你来的,怎怪得你,我犯愁的是不知等到何时,方得重见天日。”
  慧可道:“既来之,则安之。”重新盘膝打坐,念偈语道:“富贵如浮云,劫难如幻梦。有相亦无相,毋忧毋惊恐。”
  偈语中有蓝玉京师祖的道号,蓝玉京心头一动,想道:“师祖授与我的内功心法,似乎也有顺其自然的说法。那两句是什么?嗯,任彼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不为敌势所慑,敌势反为我用。对,这是四两拨千斤的诀窍,还有呢?太极圆转,无使断缺;意在剑先,绵绵不绝。武功之道,不拘一格,天地万物,皆足以法。唉,师祖所授的剑诀和心法当真是精深博大,只可惜东方大哥不在身旁,有一些我还未能参透的却是无人指点了。”
  他从慧可所作的偈语想到了师祖的内功心法,慧可当然是不会知道的,但慧可在这同时,却也是不禁心念一动,想起一件他未曾想过的事,说道:“小京子,刚才那一拳你是打在石头上的吧,你的气力已经恢复了?”
  蓝玉京苦笑道:“差得远呢,我未下武当山的时候,绵掌功夫还未练成已经可以击碎石头,但如今,唉……”不言而喻,他是因为,刚才这一拳,自己的拳头反而给石头碰几乎碎裂而叹气了。
  慧可道:“为怎么能够相比,你现在是已经中了毒的,如果是我的拳头和石头碰击的话,骨头恐怕早已碎了。”
  蓝玉京道:“或者是因为大师所中的毒较深之故。”慧可道:“恐怕不仅是这个原因,既然我中的毒较深但我已经练了四十年以上的内功了。”
  说罢,若有所思,半晌,叹口气道:“内功最重心法,我的内功浑厚得多,但若一旦被人用药物化去功力,要重新恢复,可就比你难了。嗯,可惜我在少林寺做了二十多年和尚,却是如入宝山空手回,早知有今日之事,我是应该向痛禅方丈请教内功心法的。”
  蓝玉京道:“其实,我也是在不久之前方始得师祖传以内功心法的。”
  慧可叹道:“这就越发显得武当派的内功心法确是奥妙无穷了。武当源出少林,张真人采少林之长,所创的内功心法,只怕比少林现有的内功心法还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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