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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中州一剑应无恙 海角何人自放歌(3)


  常五娘一把金针撒出,却哪里阻得往西门夫人?只听得一串叮叮之声,金针全都被她的一条彩绳扫得反射回来!
  红衣番僧喝道:“好功夫!”一掌劈出,反射回来的一丛金针化成粉末,洒得常五娘满身都是,吓得常五娘呆了。
  说时迟,那时快,红番僧已是迎上了西门夫人,一个“大手印”拍出,西门夫人那条彩绳,金蛇以的本是其直如矢的,此时却变得曲曲弯弯,西门燕衣袂飘飘,反身跃出。“大手印”余势未衷,轰隆一声,旁边的一棵小树竟然给他的劈空掌力震得倒下。
  原来这个红衣番僧乃是西藏密宗的高手,法号嘉错,大手印功夫据说已是天下第二。
  努尔哈赤(即后来的清太祖)闻得他的大名,特地将他从西藏请来盛京(今沈陽),封他为“神武法师”,这次他也是奉努尔哈赤之命,前来乌鲨镇给那个金老板传达密令的。英松龄曾经做过努哈尔哈赤的卫士,早在十年之前,已是在盛京与他相识。他来到乌鲨镇的时候,刚好是英松龄铩羽而归的时,是以到他,就邀他出来再次搜捕东方亮等人。他们在路上碰上常五娘,常五娘也是仗着有他做护身符,方敢重来此地的(昨晚给牟一羽疗伤的时候,她曾在林边偷窥,却未敢现身。)
  嘉错法师一个大手印拍出,只能使到西门夫人的彩绳屈曲,不觉也是一惊。纵身追来,咧开大嘴笑道:“你的功夫不错呀,怎的交手一招就跑了。你放心,佛爷虽然不戒杀生,可是从不伤害美貌的娘儿的,回来陪佛爷再玩几招吧!”
  西门夫人反身跃出,衣袂飘飘,好像一朵白云霎然间就落在欧陽勇的面前,只听得僻啪连声,在这刹那之间,西门夫人已是左右开弓,打了欧陽勇四记清脆的耳光,把他的牙都打得只能和血吞下。这还是因为嘉错法师已经追了上来,否则欧陽勇吃亏更大。
  西门夫人一个转身,冷笑说道:“大和尚,你还是趁早给自己念往生咒吧!”她领教过大手印的害,再次交手,已是有了经验。彩绳盘旋转折,乘隙而进,专门刺向嘉错法师的眼睛、鼻孔和耳朵。彩绳在掌风中虽然好像柳磕的摇摆不定,但彩蝇是轻柔之物,嘉错法师的掌风却是不能将它折断。
  酣斗中西门夫人的彩绍忽似灵蛇般蜿蜒而进,几乎钻进了嘉错法师的鼻孔,嘉错法师打个了一个喷嚏,倒跃数步,面红过耳。
  钻进鼻孔还是小事,要是刺着眼睛,事情可就大了。嘉错法师不敢轻敌,身形滴溜溜一转,脱下了身披的大红袈裟,俨如一片红云,平地涌起,挡住了彩绳幻化的金蛇。
  西门夫人攻不进去,此消彼长,不多会儿,反而给那团“红云”罩住了,她的本领本来是不输于嘉错法师,只因她昨晚曾耗了许多真气为牟一羽打通奇经八脉,这么一来,时间一长,她自是感到气力不佳了。
  嘉错法师占了上风,又再得意起来,笑道:“听说你的丈夫早死了,你无依无靠,也是可怜,你给佛爷做个女弟子吧!”
  西门夫人不敢分神骂他,只好忍气吞声,紧咬银牙,与他苦斗。
  此时牟一羽亦已和常五娘交上手了。
  牟一羽服下碧灵丹,精神已经恢复,但功力则只是及到原来的八成。常五娘不用喂毒暗器,刚好可以和他打成平手。
  牟一羽故作好整以暇的模样,嘻皮笑脸的说道:“唐二先生好吗?他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倒是难得。”
  常五娘笑道:“按说我是应该躺在坟墓里面,无奈我这个人是宁死也不甘寂寞的,所以只好自行复活了。不过,纵然如此,我也还得多谢你给我定的计,所以你了不必惊慌,只须依认我做干娘,我是不会伤害你的。
  她说的是八个月前,牟一羽替她设计,让她“死”在唐二先生掌下,以求避过武当派的追捕一事,这件事是只有三个人知道的,在常五娘旁边的英松龄和欧陽勇可听得莫名其妙。
  英松龄的脸孔被西门夫人打得皮开肉绽,但也只是此肉之伤,欧陽勇的伤较重,他刚刚续上脱臼,一条手臂尚未能使力。但他天性好勇,却是忍耐不住常五娘和牟一羽的“打情骂俏”了。
  牟一羽大笑道:“五娘,你怎的好像上了认干儿子的瘾,不过,我可不想和蓝玉京乱了辈份呢。”
  欧陽勇不知他们的内里因由,只当他们是“打情骂俏”,立即冲上来,一声冷笑说道:“你不肯做五娘的干儿子,做我的儿子,吧。你叫我一声老子,我就饶你!”
  常五娘心中不悦,故意放松一招,牟一羽唰的一剑刺出,喝道:“你只配做龟儿子!”欧陽勇的武功本来就不及牟一羽,此时只有一条手臂使用,怎故得住牟一羽倏然而来的神妙剑招?只听的他大叫一声,刚扑上来,立即又要后退了。这一次的伤虽然也不能算重,但左手的两只手指已是给牟一羽的利剑削去。
  欧陽勇气得大叫:“常五娘,你当真是只要小白脸不要朋友了吗?”
  常五娘冷冷说道:“好,你上来吧。我让你和他单打独斗就是。”
  英松龄向欧陽勇摇摇手,示意叫他退下,他自己却走上前来,说道:“五娘,你也知道,对方是极可能还有后援的。东方亮,和蓝玉京这两小子还未出现呢!”
  常五娘道:“那又怎样?”
  英松龄淡淡说道:“那就应该速战速决!五娘,你打累了,暂且歇歇,让我和这小子单打独斗!”
  英松龄与欧陽勇自是不能相提并论,因为不论是身份或者武功,他都是远在欧陽勇之上的。常五娘可以让欧陽勇难堪,对英松龄却必须尊重。不过,她与牟一羽的关系甚为微妙,却又不愿意让牟一羽落在英松龄的手中。
  正当她进退两难的时侯,忽听得一男一女,同时呼叫。男的在叫“师叔”女的在叫“妈妈”。
  这两上人不用说就是蓝玉京和西门燕了。
  他们的来到,既是在常五报的意料之中,又是在常五娘的意料之外。
  西门燕迟早都要回到此地找牟一羽的,而蓝玉京陪她回来,也是情理中事。常五娘当然不会觉得奇怪。
  但他们来得这样快,却是常五娘意想不到的。
  西门燕中了她的迷香,她以为西门燕即使能够恢复如常,最少也还得有个把时辰。哪知道西门燕仗着碧灵丹的药力加上蓝玉京的“助力”,不到半个时辰,就能施展轻功。
  说时迟,那时快,蓝玉京已是扑上前来,替下了牟一羽。
  英松龄喝道:“又是你这小子!”
  蓝玉京道:“不要脸的老匹夫,刚刚给你侥幸逃脱,居然还敢再来。”“不要验”三字可是一语观关,英松龄的脸被西门夫人打得皮破血流,这个“脸”的确是早已丢尽了。
  英松龄大喝道:“小子,我要你的命!”大喝声中,立下杀手。
  蓝玉京道:“很好,有本事你就拿去!”抽出宝剑,轻轻一划,信手发招后发先至。英松龄这一抓抓向他的琵琶骨,手法极为老练,已是算准了不论他躲向何方,纵然捏不碎地的琵琶骨也可了受伤的,哪知蓝玉京反而欺身进逼,弧形的剑圈一下于就迎上他的虎爪,他这一抓,就等于是“火中取栗”了。只见白光过处,溅起几点血花。英松龄的一根指头已是给剑尖划破。这还幸亏是他缩手得快,否则只怕五根指头都要给对方削断。
  牟一羽是师叔身份,但他在旁观战,也情不自禁的给师侄喝起彩来:“好,似拙实巧,这一招玄鸟划砂用得妙极!”
  牟一羽在喝彩,英松龄则是不禁心头一凛了。“奇怪,相隔不过一天,这小子的剑法怎的忽然精进如斯?”昨天他与蓝玉京交手之时,虽然只是打成平手,但他还是占了六成以上的攻势的。他自信若不是东方亮后来插手,他“应当”可以胜得了蓝玉京。这也正是他刚才胆敢大言炎炎的原因。
  他可不知,蓝玉京的剑法注重的是一个“悟”字,英松龄的鹰瓜功颇有独门手法,第一次交手,蓝玉京由于从未见过,自是不免要吃点亏,但第二次交手就不同了,他早已琢磨出如何契破解对方的鹰爪功之道,自是不难反客为主。另外还有一层,英松龄胜过他的只是功力,但英松龄在接连两场恶斗之后,即使在功力方面亦已是比蓝玉京稍有不如。
  但英松龄既不知己,亦不知彼,他一发现克制不了对方的剑法,依然还是想在功力方面压倒对方,一个飞身踢脚,拼着大腿受,踢向蓝玉京的胸膛。
  牟一羽见英松龄形同拼命,不禁一惊,但他还来不及前助,只听提一声骇人心魄的惨呼,有个人已是倒在地上。
  但这个人却不是蓝玉京,也不是英松龄,是那个好通斗狠的欧陽勇。
  原来欧陽勇见西门燕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只道:“黄毛丫头”容易欺负,此时他正在一块大石上裹好了伤,西门燕从石头下面经过,他冷不防的就扑下来。
  西门夫人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连忙叫道:“横云断蜂!”西门燕自小就是由母亲教她的,依言发招。欧陽勇即使没有受伤,也未必能够胜她,何况她又得到了母亲的指点。
  “横云断峰”的幅度很小,威力却是极强。用于应付敌人的突袭,正是最好不过。她这一招发出,欧陽勇可就不只是脱臼那样简单了,整条手掌都给剑锋削断!
  欧陽勇也真顽强,手臂和身体分了家,已经倒在地上,居然没有晕过去。他一咬牙根,骨碌碌的就从山坡上滚下去。山坡上到处是有棱角的石子,他这一滚下去,死活未知,遍体鳞伤则是可以想象到的。倒是把西门燕吓得呆了。
  英松龄刚在飞身踢脚,陡然间听得欧陽勇的惨呼,心神一乱,这一脚踢向斜方。但如此一来,倒是救了他的一条腿。蓝玉京的一招“三转法轮”蓄势以待,本来是准备他的脚一踢到胸膛,就立即可以将他膝盖下的小腿绞断。他踢歪了脚,趁势一个鹞子翻身,也从山坡上滚了下去。
  西门夫人指点女儿,打跑欧陽勇,但她自己分了心神,却是更加抵敌不住嘉错法师的攻击,整个身形,都被那团“红云”笼罩。
  西门燕惊魂稍定,叫道:“贼秃休得伤我娘亲!”母女情深,令得本来是七窍玲珑的她,一时间也没想到,她母亲本领胜她十倍,尚且不敌那个番僧,她上去如何能够济事?
  嘉错法师那件大红袈裟盘旋飞舞,虎虎风生,西门燕跑上去,刚踏入三丈距离之内,陡然间只觉一股大力涌来,登时就把她像抛绣球一样,抛出了三丈开外。西门夫人大惊之下,连发数掌,抵消对方的劲力。也幸亏她及时发掌,触及西门燕身体的那股力量,已是不及嘉错法师原来所发的三成。西门燕这才得以没伤。
  但她虽没受到内伤,从半空中摔下来,苦头还是有得吃的。牟一羽和蓝玉京飞步抢过来,蓝玉京跑在前头,刚好接着跌下来的西门燕,他头也不回,反手一抛,又把西门燕抛给了牟一羽。牟一羽可是不敢放手,他接看西门燕,两个人都吓得傻了。
  蓝玉京一股风似的卷来,与西门夫人并肩作战,两大高手的内力激荡,令得蓝玉京的呼吸也是为之不舒。他定一定神,默念心法:“任它如泰山压顶,我只当清风拂面。”觑个真切,一剑就插入袈裟幻化的那团“红云”之中!
  嘉错法师挥舞袈裟,本是遮拦得风雨不透的,但说也奇怪,却给蓝玉京这一招也不知是什么名堂的招数攻进去了。
  嘉错法师的武功远胜于他,为什么他能有这样的“神奇”的力量?当然西门夫人给予他的助力是一个重要原因,要是没有西门夫人在正面替他抵挡嘉错法师的进攻,他就不可能尽展所长;但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为他已经把全副精神投入这一招之中,整个生命和他的剑已是合而为一。
  这一瞬间,他非但对周围的一切已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甚至连自己也忘掉了。
  这一瞬间,他好像已是古代庖丁的化身。
  庄子说他,“彼节者有间(节指骨节,间指空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而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他就像庖丁一样,找到了嘉错法师的“有间”
  古代有一个神箭手名叫养由基,他曾经用这样的方法训练自己:把一个虱子用丝线缚住,悬挂帐项,终日凝视着它,待到有了一天,从他眼中看出来的这个虱子变得好像有车轮一样大的时候,他的箭法就能百步穿杨了。这个故事和庖丁那个故事是有相通之处的。而这一瞬间的蓝玉京,也就好像那个已经把虱子看得好像车轮的神箭手一样,看出了嘉错法师一点极其微细的破绽,尽管他的袈裟已是遮拦得风雨不透,但这只是在别人眼中的“风雨不透”,在蓝玉京的眼中,则是有着可以穿透的空间。
  于是就像养由基的神箭一样,他的神剑,也就刺穿了嘉错法师的袈裟。
  虽然只是穿了一个小孔,嘉错法师那件好像涨满了的风帆的袈裟,已是垂绵绵的“塌”下来了。嘉错法师也好像斗败的公鸡一样,陡地抛开袈裟,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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