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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独处墓园怀旧侣 惊闻密室揭私情(10)


  不岐道:“请你点上油灯,让我再看你一眼!”
  耿玉京只道他有什么未了之事要他代办,没想到他的“请求”竟然只是要多看他一眼。
  恩怨交织,这刹那间他的心情动荡已极,连手指都不自觉的颤抖不休,他接连擦了三次火石,方能点着油灯。
  不岐凝视着他雇然说道:“好,你已经长大成人,武功亦已远在我上,无需我再照你了。京儿,多谢你成全我,当年你的母亲将你交托给我,我总算不负她的所托,如今我是可以把这副担子卸下来了!”
  他几乎是一字一泪,把这番话说完。他举起手中的断剑,缓缓的向自己心窝插了。
  耿玉京站在他的旁边,呆若木鸡,但心中却是波翻浪涌!
  不岐的生死可说已是系于他的一念之间,对这个杀父仇人,同时又是对他有教养之恩的义父,是让他继续活下去呢?还是让他立即就死在自己的眼前?
  常五娘被那人用长绳卷走,那人气力很大,握着绳子的一端,将她倒吊起来,仍然健步如飞。
  常五娘忍不住叫道:“牟沧浪,我知道是你。你折磨得我还嫌不够吗?快放开我!”
  她一直未曾看见那个人的脸孔,为何就敢断定是卑沧浪呢?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牟一羽曾经答应她,设法让她见到他的父亲,武当派的现任掌门无名真人,亦即是她从前的情人牟沧浪。
  她和牟一羽约会的地点就是在蓝靠山屋后的那片松林。
  约会的时间是在三更,她却在二更一过就在那里等候了。
  这个约会有两个可能,或者是牟一羽独自跑来把消息带给她;但也有可能是牟沧浪到来与她幽会。
  谁知她碰上的却是一件绝对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听见了不岐的声音,这还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她听见“自己”在问着不岐:“事情都已了结了么?”不岐叹口气道:“这件事情我本来是不想做的,唉,这都是为了你的原故。”跟着她又听得“自己”反唇相讥:“哼,为了我的原故,你倒说得风凉活儿。难道你不害怕那小子回来,得知真相?”
  她听见两个人的声音,看见的只是一条黑影从蓝靠山家里出来,跑入松林。
  她吓得停了呼吸,伏在乱草丛中,动也不敢一动,好在那个人并没发现她,从她藏身之处距离不远的地方跑过去了。
  那个人一会儿模仿不岐的声音,一会儿模信她的声音,连说话的口气都模仿得维妙维肖,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不岐和常五娘似的。
  那个人装作是两个人低声说话,不一会儿,声音就听不见了。影子当然也不见了。
  常五娘伏在乱草丛中,动也不敢一动,当然也不敢去看那人是谁。
  不过,用不着眼睛去看,只是用心去想,也想得到那人是谁了。那个人说的是什么一回事情,她只听了一半,亦已了然于胸了。
  和她约会的人是牟一羽,这个人倘若不是牟一羽,就一定是他的父亲牟沧浪,但牟一羽轻功没这么好,也不可能模仿她的口气模仿得维妙维肖,她敢断定,定是牟沧浪无疑了。
  “没想到牟沧浪的手段比我还更毒辣,他竟然冒充不岐去杀了蓝靠山夫妇!”
  但牟沧报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是个老江湖,而且本身就惯于做邪恶的事,她以己之心去度牟沧浪之心,“道理”也就不难想个明白了。
  “他为了摆脱我,为了保全自己的声誉,不惜使这借刀杀人之计!”
  “我和不岐有过私情,想必他亦是早已知道了,这借刀杀人之计,也正是可收一石两鸟之效!”
  “蓝靠山夫妇被不岐和我所害,他就可以名正言顺杀了我们!不但是他,任何武当弟子也可以杀掉我们!”
  只有一个问题她还未想得通透的是,牟沧浪刚才那番故意冒充他们身份说话是说给谁听?
  她不知蓝水灵和西门燕睡在家中,自作聪明,“莫非是另有巡夜的武当弟子可能就在附近?”但在那条影子消失之后,却还未看见有人走入蓝家,可她却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因为她想到的是,牟沧浪既然定下借刀杀人之计,而他又已知道自己三更时分必定会来到这里的。那么在他回转紫霄宫加以布置之后,必定还会再来,那时一见面就可以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就把她杀了,然后再去诛杀不岐。
  她的推理倒是相当周密的,牟沧浪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要先回到紫霄宫,然后由他预先布置好的武当弟子(说不定就是牟一羽)向他报告发现蓝家的血案,他这才立即赶来,时间当然也是早已算准的了。
  二更已过,三更就快到来,她不能束手待毙,只能冒着风险,赶快去找不岐。她自忖在武当山闹出这件事情之后,唐仲山即使还肯要她,恐怕也应付不了武当派的压力,而她亦已无颜重投他的怀抱。她左思右想,得不到牟沧浪,得回一个戈振军也好。
  又一个她没想到的是,她前脚刚走,耿玉京后脚就踏入家门。而且在她到了墓园,刚刚要和不岐出走之时,耿玉京亦已来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牟沧根还肯出手救她!
  她本来一直是从坏处着想的,突然“绝处逢生”,令她不觉又从“好处”着想了:“原来牟沧浪对我还是余情末了,他的借刀杀人只不过是要杀不岐而已。”
  荆棘刺伤她的皮肉,她忍不住叫道:“牟沧浪,我知道是你,你折磨得我还嫌不够吗?快放开我!”
  牟沧浪并没听她的话,反而将她拖着走了,地上有的是尖利的石子,这一下,可更加令她疼痛难当了。
  “牟沧浪,你好狠!你杀了我吧!”
  牟沧浪仍没回答。
  骂他没用,只好改为哀求:“沧浪,你应该知道,我爱的只是你,你不要我,我才和戈振军假意要好的,你既然借耿玉京之手杀了他,你的恨意也该平了。何必还要折磨我呢?饶了我吧!”
  说话之际,那人已将她拖入松林的一片平坦的地上,那人突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解开常五娘的捆缚,冷冷说道:“贱人,你看看我是谁?”
  瞪着眼睛看她的并不是牟沧浪,是唐仲山!她先前所作的“推理”完全错了!但这也怪不得她,唐仲山是个要面子的人,她怎也想不到唐仲山会不顾一切,跑到武当山来追踪他的?
  “好啊,‘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可惜我却不是你心里盼望他来的牟沧浪,这恐怕要令你大为失望了吧?”唐仲山冷冷说道:“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你”这句话他是模仿常五娘的口气说的,声音、语气都是模仿的维妙维肖。
  “贱人,你还有何话可说?”唐仲山解开她的捆缚,把她摔在地上。
  常五娘的确是无话可说,但她还是最后的武器:眼泪和撒娇。
  她突然哭喊起来,滚到唐仲山身边,抱住他的双脚。“老爷,我对不住你,你把我杀了吧!”
  唐仲山举起手掌,待要向她脑门拍下,但月光下只见她哭得有如梨花带雨,却令他怎生下得了手?
  “哼,杀了你,这不是反而便宜了你这个贱人!”他的语气虽然严厉,常五娘已经听得出有转机了。
  “老爷,我令你生气,实是万死不足以赎其罪。老爷,我但凭你的处置,你要我死也好,留住我天天将我折磨也好,我都甘受无辞!”常五娘抱着他的腿,粉脸儿也贴上去了。
  唐仲山心时叹了口气,把常五娘拉了起来,脸上仍是冷冰冰地说道:“你这贱人令我生气,牟沧浪更加令我生气!他明明知道你是我的人,竟然还敢和你勾搭,我不会放过他的!”
  常五娘哭道:“老爷,我是受了他的勾引,但我也有过错,你要杀就杀我吧,可别去和牟沧浪争斗!”
  唐仲山道:“哦,你还要替他求情了”
  常五娘道:“老爷子,我是为了你!我知道你的本领比牟沧浪高,但如今咱们都是在他的武当山上!我惹你生气已是死有余辜,万一再连累老爷你、你——我就是死一百次也不能赎罪!”
  她倒是打着如意算盘的,如果唐仲山被她激得去和牟沧浪火并她可就正是得其所栽了。如果唐仲山不敢去,她料想唐仲山也会感激她的“关心”。
  其实唐仲山虽然动了真气,但牟沧浪的武功在他之上,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纵然要向牟沧浪报复,可还不至于那样鲁莽。
  他抬头看看月亮,忽道:“你和牟一羽的约会是在什么时候?”
  常五娘怔了一怔,说道:“是三更时分。”
  月亮刚到天心,正是三更时分。
  唐仲山一声冷笑,转过身又再走向蓝靠山屋后的那片松林。
  他的嘴角噙着冷笑,两道眉毛倒竖起来,目光好像冰霜一样,令得以歹毒妖邪著名的青蜂常五娘也不禁为之心悸。
  他走回蓝家去要做什么?蓝家的情形又怎么样了?
  蓝水灵和西门燕已经能够动弹,气力正在慢慢恢复,蓝水灵遭遇了有生以来所从未有的震惊,但在巨大的震惊过后,她也知道现在必须是重新恢复冷静的时候了。
  西门燕忽道:“不对!”
  蓝水灵道:“什么不对!”
  西门燕道:“两个人都不对!”
  “怎样不对?”
  “首先是声音不对,常五娘的声音含糊不清,不岐的声音好似患了重伤风塞住了鼻子。”
  “常五娘是在远处说话,听得不够清楚那也不足为奇。”
  “不岐的声音变了样你又怎样解释?”
  “或者他真的是患了伤风呢?”
  “今天天气怎样?”
  蓝水灵怔了一怔,说道:“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今天一直是晴天,当然可以说是很好。”
  “着呀,那你今天早上是曾经和不岐说过话的,那时他患了伤风没有?天气没有变坏,他又是个练武的人,怎能忽然患了伤风?”
  蓝水灵开始有点疑心了,不过仍然说道:“但我的爹爹总不至于认错人吧?何况他和我爹说的那些事情,也足以确证他的身份!”
  “不能确证!有个老大的破绽你都没想到吗?”
  “什么破绽?”
  “你试想想,如果当真是不岐和常五娘的话,他们为何留了咱们不杀?”
  “不错,那妖妇是以心狠手辣著名,但不岐到底是武当派长老的身份,他或者以为咱们是已经昏迷过去了。”
  “如果那个人当真是不岐,他行凶的目的是为了杀人灭口的话,他就一定要斩革除根,岂能留下后患?哼,表面正派的人,一旦做起坏事来,手段才更歹毒呢!他对你的爹娘都下得毒手,还会怜借你吗?”
  蓝水灵怒火重燃,心中充满悲愤,同时也充满惶惑。
  蓝水灵心中充满惶惑,说道:“那他是为了什么?”
  西门燕道:“就正是为了要让咱们听得见他的说话。知道他是谁人?”
  蓝水灵道:“我还是不懂,何以……”
  西门燕道:“这还不懂,有了你的指证,谁人还敢怀疑不岐不是凶手!”
  蓝水灵道:“哦,他是想移祸东吴,陷害不岐道长!”
  西门燕道:“不错,你总算明白了。”
  蓝水灵叹道:“如此说来,我倒是错怪了不岐道长了。”
  西门燕道:“不岐也不见得是个好人,只不过没有那个人说的那样坏罢了,你也没有完全怪错了他。”
  蓝水灵道:“那也不该让他受这样大的冤枉吧?”
  西门燕道:“你是不是想去阻止你的弟弟杀他?”
  蓝水灵道:“我的爹娘已经惨遭杀害,不能再连累无辜了。我若不去阻止,弟弟就恐怕要后悔一生!”
  西门燕道:“你跑得动吗?就算跑得动,现在去也已经迟了,何况还有那个人在暗中监视咱们,他能够让你去通风报信吗?”
  蓝水灵的功夫比西门燕浅得多,此时的确是只能勉强行走,闻言不觉嗒然若丧,恨恨说道:“那人是谁,如此狠毒?”
  话犹未了,忽听得“乓”的一声,房门被人撞开,有个人闯了进来,叫道:“我知道他是谁了!”这个人闯进蓝水灵的卧房,刚说得一句话,就倒在地上。
  蓝水灵定睛一看,吓得不禁“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唐仲山把常五娘拖入蓝家屋后的松林,突然点了她的哑穴。他蹲下半身,靠着一棵大树,却把常五娘拉在他的身前挡着他。她像是将她当作一面挡箭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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