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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3)

“有人送结婚礼物来!”

当时,欧世澈也在旁边,他抢先去接了过来,高兴的笑着说:“这是什幺?包装得很漂亮呢!”

真的,那扁扁的、长方形的大盒子用粉红色的包装纸包着,系着大红缎子的绸结。杨羽裳走过去不在意的看了一眼,她对所有的礼物都不感兴趣。可是,触目所及, 是那盒子上贴着的一张卡片,写着“俞慕槐贺”几个字。她抓起那盒子,拆开了包装纸,里面竟是一个精致的画框,画框里是一张油画!画面整个是蓝色调的:蓝色 的大海,蓝色的天空,蓝色的波涛,蓝色的烟云……一片深深浅浅的蓝中,是一只白色的海鸥,正孤独的飞向那海天深处!画上没有题字,也没有落款,竟不知是何 人所绘!杨羽裳呆了,她是学艺-的,当然知道这画的水准相当不坏,她也知道俞慕槐自己不会画画,这幅画真不知他从何处搜购而来!但,在她婚礼之前,他竟送 来了这张孤独的海鸥,难道他也明白这婚姻对她只是一片空虚吗?她拿着画,不由自主的怔住了。偏偏那欧世澈,还在一边兴高采烈的喊:“嗨,一张好画,不是 吗?咱们那新房里,还就缺一幅画呢,让我拿去挂去!”

他真的拿到新房里去,把它挂在卧室里了。当晚,杨太太第一次那幺认真而坦诚的对杨羽裳说:“羽裳,婚姻不是儿戏,你马上要做一个妻子了,从此,你就是个家 庭的女主人,一个男人的伴侣和助手,你再也没有权利来游戏人生了。那世澈,他是个善良的,优秀的孩子,你千万别伤了他的心。以后,你要跟着他过一辈子呢, 要共同创造属于你们的世界。所以,羽裳,试着去爱世澈,并且,忘了俞慕槐吧!”

那晚,她沉思了整夜,很安静很理智的沉思,她知道母亲是对的,她应该去爱世澈,应该试着做一个成功的妻子,尤其,应该忘掉俞慕槐!于是,她从浑浑噩噩中醒 过来了。她认真的布置新房,准备婚礼了。乘欧世澈不在的时候,她取下了那幅海鸥,换上了一幅自己画的静物,当欧世澈问起的时候,她轻描淡写的说:“卧室里 应该挂我自己的画,别忘了,我也学了好几年的画呢!”

欧世澈笑着吻了吻她,也不追究了。欧世澈,他真是个心胸宽大的谦谦君子呵,她实在“应该”爱他的!

可是,现在,当婚礼即将进行的时候,她竟又想起俞慕槐来了!只要别人随便的一句话,她就会联想起俞慕槐,这不是糟糕吗?她毕竟是欧世澈的新妇呵!站有穿衣 镜前面,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裹在白色轻纱中的、轻盈的身子,那朦胧如梦的脸庞和眼睛,这就是自己,杨羽裳!立即,她就该属于另一个人了!

一串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陡的响了起来,惊醒了她迷茫的思想。满屋子的人声,叫声,嘻笑声,恭喜声,喧闹声……

其中夹杂着喜悦的叫嚷:“迎亲的喜车来了!”

“新郎来了,让开让开!”

鞭炮不住的响着,人声都被鞭炮声压了下去。满屋子的人你挤我,我挤你,挤个不停。灯光又亮了起来,摄影机的镜头一忽儿对着人群,一忽儿对着杨羽裳,又一忽 儿对着门口,门开着,人群让了开来,欧世澈带着满脸的笑意盈盈,对着她走了过来。人叫着,嚷着,起着哄,笑着,……欧世澈对她伸出手来。

鞭炮一直没有停止,她放下了婚纱,走出杨家的大门,那鞭炮始终在响,把她的耳朵都震得嗡嗡然。终于,在人群的簇拥下,在邻居的围观下,在慕枫和欧世澈的左 右环绕下,她总算坐进了喜车。车子开动了,一连串那幺多辆的车子,浩浩荡荡的开向了中泰宾馆。她低垂着头,手里紧捧着花束。欧世澈在她耳边低声说:“中泰 宾馆席开一百桌,大家都说这是近年来最隆重的一个婚礼!”

“一百桌!”慕枫低呼,对欧世浩说:“等会儿敬酒有得敬了!”

车子进行着,鞭炮也一路跟着放过去,行人都驻足而观。

那辆摄影师的车子,跟喜车并排而行,镜头一直对着喜车。

这条短短的路程,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车子停在中泰宾馆门前了。又是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她被搀扶着跨下了喜车,一群记者拥上前来,镁光灯左闪右闪,人群 喧闹,各种叫嚷声,许多人挤过来看新娘子。她向前走去,镁光灯一直跟着闪……记者、镁光灯,这里面会有俞慕槐吗?当然,不会有,他不会亲自出马来采访这种 小新闻的。

她进了新娘休息室,好热!她的气又透不过来了。慕枫走上来,拿了一条小手绢,给她拭去了额上和鼻尖上的汗珠,又忙着拿粉扑给她补粉。她轻轻的对慕枫说:“你结婚的时候,千万别选在夏天!”

慕枫笑笑,下意识的看了欧世浩一眼。他正杂在人群中,不知道在说些什幺。透过新娘休息室的门向外望,到处都是人,真没料到这婚礼的排场如此之大,慕枫庆幸自己没有把订婚礼和这婚礼合并,她发现,这份排场大部分是杨承斌的安排,怪不得世浩曾说:“我们何必去沾别人的光呢?”

真的,订婚也好,结婚也好,排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自己当主角呀!

行礼还没开始,却不住有人走进来向新郎新娘道喜,欧世澈笑吟吟的周旋在宾客之间,风度翩翩而应酬得体。杨氏夫妇和欧氏夫妇都忙着招呼客人,忙得头晕脑涨, 应接不暇,那欧青云身材壮硕高大,声音响亮,时时发出得意而高兴的大笑声。杨羽裳坐在那儿,低着头,听着那满耳朵的人声,只觉得又干又渴,又闷又热,被吵 得心发慌而头发昏。

忽然,一个声音刺进了她的耳鼓:“我特别来向新郎新娘道喜!”

她迅速的、悄悄的抬起睛睛来,心脏莫名其妙的乱跳,她的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了。俞慕槐!他来了!他毕竟是来了!

偷偷注视,那俞慕槐正紧握着欧世澈的手,似笑非笑的说:“你知道吗?世澈?你得到了一个天下的至宝!”

她的心再一跳,是天下的至宝吗?你却不希罕那至宝呵!

俞慕槐向她走过来了,笑容从他的嘴角上隐没,他凝视她,对她深深的一弯腰。

“祝福你!羽裳!”他说。“相信快乐和幸福会永远跟着你!”

他迅速的掉开头去,喊了一声:“慕枫,你应该给新娘拿一杯凉水来,这屋里的空气太坏了。”

慕枫真的去端了一杯冰水过来,杨羽裳啜了一口,多幺沁人心脾的清凉呀,她又多幺燥热多幺干渴呀,握着杯子,她一口气把整杯水喝干,抬起眼睛来,她看到俞慕 槐正凝视着自己,两人的目光甫一接触,一抹痛楚的表情就掠过了他的脸,他立刻转开了头,向人群中走去。杨羽裳的心跳得厉害,一种昏乱的情绪蓦然间抓住了 她,她顿时觉得不知身之所在,情之所之了。

昏乱中,只听到一阵□哩啪啦的爆竹齐鸣声,接着,人群骚动,欧世浩急急的奔来:“准备准备,要行礼了!”

慕枫飞快的拿走了她手里的茶杯,又飞快的帮她盖好面纱,再飞快的整理了一下她的花束和衣襟。把她拉了起来,挽住了她的手臂,准备出场。那欧世浩和欧世澈兄弟俩,已经先出去了,司仪早已在大声的报告:“婚礼开始!”

“鸣炮!”

“奏乐!”

“主婚人入席!”

“介绍人入席!”

“证婚人入席!”

“新郎新娘入席!”

再也逃不掉了,再也无法退出了,这不是游戏!而是真真实实的婚礼。她浑身乏力的倚着慕枫,走出了新娘休息室,新郎和欧世浩早已在前面“恭候”。她跨上了那 红色的毡毹,随着音乐的节拍,机械化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她的神智迷糊,头脑昏沉,她觉得这整个的一切,都越来越变得不真实了,她像是踏在云里,她像 是走在雾里,那音乐,那人声,都离她好遥远好遥远,似乎与她毫无关联。

接下来的一切,她都是糊里糊涂的:新郎新娘相对一鞠躬,两鞠躬,三鞠躬,交换戒指,对证婚人一鞠躬,对介绍人一鞠躬,对主婚人一鞠躬,证婚人致辞,介绍人致辞……

她像个玩偶,随着慕枫拨弄,慕枫不时要在她耳边悄悄提醒她该做什幺,因为她一直那样恍恍惚惚的。终于,司仪大声的吼了两句:“礼成!”

“鸣炮!”

又是那惊天动地的爆竹声,震得人心慌意乱。同时,宾客陡的又混乱了起来,叫声,笑声,向他们-过来的彩纸彩条,以及那些镁光灯和拍电影的灯光。慕枫挽着她退向新娘休息室,一路帮她挡着彩纸的纸屑,好不容易进了休息室,她跌坐在椅中,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慕枫拥住她,吻了吻她的面颊:“我头一个吻新娘。”她说,立即,她开始催促:“快换衣裳!要入席了呢!赶快赶快!”

她懵懵懂懂的坐在那儿,模糊的领悟到,自己那“小姐”的身分,已在那声“礼成”中结束了。现在,她是一个妻子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一个小“妇人”,她奇怪自己并无喜悦的心情,只有麻木与疲倦。这天气,一定是太热了。

“嗳,你怎幺还不动?我来帮你吧!”慕枫赶过来,不由分说的拉开她背后的拉链。“快!快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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