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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血的开始

寒风萧瑟!
  草木凋零!
  入目一片肃杀景象!
  一个约莫十来户人家的村落,背山而结,这偏僻的村落,和四周收获的田地一样,荒凉,毫无生气,似乎已进入了冬眠状态。
  村后,一条黄泥小径,通向后山。
  夕阳衔山,寒鸦归巢。
  村中,升起了袅袅炊烟,这是死寂荒凉之中,唯一的无声的点缀。
  一个蹒跚的人影,沿着那条黄泥小径,缓缓地移动,越过草坡,穿过疏林,到了山脚下一堆隆起的新土之前,那人影停住了。
  这时,可以看出那人影是一个十五六岁的材装少年,剑眉星目,鼻如悬胆,唇若涂朱,那身村俗的打扮,掩不了他绝世的风标,只是,他面上那一层浓厚的恨意,使人见了不自禁地心生寒意。
  那少年面对土色犹新的坟墓,兀立如一尊石像。
  坟头,立着一块四尺间下的墓碑,奇怪的是碑上没有半个字迹。
  久久,一种令人心悸的声音,从少年口中吐了出来:“妈,孩儿要离开你了!”
  然后,那少年转身移步到墓侧一株两人合抱的虬松之前,面上除了恨,依然没有其他表情,几番伸手插入树脚的士中,但仅只没及手腕,又犹豫的缩了回来。
  最后,他终于哺哺地道:“妈,孩儿听您的话,当孩儿有朝一日,练成盖世身手,能一举而毁这巨松之时,再掘出您遗留的东西……”
  接着,他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取出一面寸汗大的玉锁,不住的抚摸,仿佛他又听到他母亲生前,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话声:“孩子,另一个持有这相同的玉锁的人,如果是男的,他是你兄弟,是女的,她是你妻子,孩子,千万记住,不要多想,不要多问,当你有一天练成盖世身手,能一举而毁去村后那株巨松时,你可以掘开土,你会明白一切!”
  他惨然地摇了摇头,他想起母亲说这话时的神情,他知道,这树脚下的泥土中,埋着的是一个可怕的谜。
  蓦地,一条人影,踉跄奔至,“砰!”的一声,扑倒地上,接着,是一声微弱的凄哼,那扑倒的人影,好半天才挣扎着站起身形,方一挪步,又栽了卜去,口中频呼:“水……
  水……我要水,水……”
  少年把那只玉锁,贴身藏好,然后转过身来,冷漠地扫了那匍匐在地上作上几挣扎的人一眼,似乎无动于衷地举步离开……
  “水……水……”
  声音逐渐微弱,象徵着生命已在一点一滴的消失,哀嚎成了绝望的呼喊。
  那少年已走出数丈之外,突地又回转身来,奔近一块突岩之下,拨开草丛,用手捧了一捧水,走回那濒死的陌生人身前,把水徐徐灌入他的口中。
  如此一连在复三次。
  破风之声,倏告传来。
  那少年面上的肌肉微微一动,一把抓起那人,迅快池投入一丛矮树之中,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
  数条人影,疾奔而至,陡地齐齐刹住身形,为首的是一个失脸削腮,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半百老者,目中精芒如电,一扫那少年道:“娃儿,你可看见一个受伤的人从此经过?”
  少年人充满恨意的目光,朝对方一瞟,没有答腔。
  “娃儿,老夫在问你?”
  少年依然冷漠的站在当场,不言不动。
  老者面色一变,厉声道:“小子,你敢是聋子不成?”
  少年双目一睁,直视着对方,目光中充满了冷森、怨毒、愤恨……
  老者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这种令人一见难忘的目光出现在一个十四五岁的村俗少年身上,的确令人骇异。
  老者身后,一个劲装汉子突地大声道:“禀堂主,地上有血迹,和人体拖滚过的痕迹!”
  老者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娃儿,说,人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
  “不知道!”
  原先发话的劲装汉子怒吼一声:“小土蛋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大爷教训教训你,看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喝话声中,一个弹身,举掌向少年掴去。
  “拍!”的一声脆响,那少年踉跄倒退了两步,面上现出五个清晰的手指印,口角泌出了两缕鲜血。
  到装汉子嘿嘿一笑道:“小鬼,你说不说?”
  少年没有答腔,伸手一抹口边的血渍,脸上的恨意更浓了。
  劲装汉子一个箭步,象抓小鸡似地把那少年掷到那被称为堂主的老者脚前。
  老者皱了皱眉,冷喝道:“小子,你当真不知道?”
  少年两手撑地,站了起来,从牙缝里进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山羊胡老者怒哼一声,单掌一挥,道:“去你的!”
  闷哼声中,那少年被震得飞泻而出。
  老者目光扫向那方才出手的壮汉道:“你在附近搜一搜,我们先追下去!”
  说罢,一摆手,率众疾奔而去,那劲装汉子,刷地抽出背上长剑,拨草翻枝,在周近搜索起来,渐渐,搜到了那垂死者匿身的树丛……
  突地
  一声冷得令人发颤的声音道:“你找死!”
  劲装汉子大吃一惊,手中长剑向后一挥,转过身来,不由又是一震,发话的竟然是那被一掌击飞的少年,怔了一怔之后,狞笑一声道:“哈哈,小子,想不到你还是个练家子……”
  一抖腕,剑花错落,刺向少年胸前三大死穴。
  “你死定了!”
  少年冷喝一声,出手如电,一下就扣住了对方持剑手腕。
  那壮汉做梦也估不到这不起眼的村俗少年会有这一手,登时亡魂大冒,翻左掌……
  半声栗人的惨嚎传处,那少年的一只手掌,已齐腕插进那壮汉的胸膛,少年并不抽手,举起壮汉尸身,奔向那方巨石之后,扔入一个天然土穴之中,然后搬几块大石,堵死了穴口,喘了一口长气,转身便走……
  “小兄弟留步!”
  少年木然止步回身,冷漠而带恨意的面上,居然涌现了一片惊愣之色,眼前,站着那个被他所救的人,只见对方一件长衫,已变成了血衫,百孔千疮,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鳞孔,脸上,一边一个十字,皮肉翻转,加上凝结的血污,简直凄厉如鬼。
  “小兄弟,谢谢你救我一命!”
  少年面上又回复原来那种深厚的恨意,冷冰冰地道:“用不着谢,这是意外!”
  “什么,意外?”
  “是的,我本无意救你……”
  “但你救了找?”
  “所以我说这是意外!”
  这种口吻,出自十四五岁少年的口,的确惊人。
  “小兄弟,你似乎……恨满心头!”
  “嗯,我为了恨而活,为了恨而生!”
  那遍身血污的人,骇然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我?……”
  那少年冷冷地注视了对方一眼,扭头便走。
  眼一花,那人已拦在身前。
  “小兄弟,我们交个朋友?”
  “朋友?没有这个必要!”
  就在此刻
  破风之声传处,原先那留山羊胡的老者和手下六人,去而复返。
  一个声音道:“血迹到此而止,十有九成是藏匿在这附近!”
  “朋友,你说对了!”
  话声中,一条血污狼藉的人影,如鬼魅般的出现在众人身前,七人同时惊叫一声,面色大变,不约而同地退了数步,留有山羊胡的老者,栗声道:“你……没有死?”
  “哈哈哈哈……”
  笑声中,包含了一种残酷狠毒的意味,令人为之毛骨惊然。
  笑声一敛,语意森森地道:“朋友们是出来收尸的,对吗?你们要失望了,‘辣手书生’岂会如此轻易地死去,那成了武林中的笑话了!”
  山羊胡老者的脸色一连数变,陡喝一声道:“上!”
  六支长剑,挟一双肉掌,暴然卷向了“辣手书生”。
  惊心动魄的惨嗥,破空而起,只三个照面,地上横尸六具,全被抓碎脑门而死。
  山羊胡老者猛挥三掌,返身……
  “胡九龄,你走得了那是奇迹!”
  喝话声中,“辣手书生”横身一拦,目中射出骇人的煞芒。
  山羊胡老者面如死灰,全身籁簌而抖。
  “辣手书生”一抬手,一柄弃剑到了手中,冷冰冰地道:“让你第一个先尝尝剑锋划面的滋味!”
  剑芒一网,接着是一声凄哼,山羊胡老者面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两腮均被划了一个十字,惨状令人股栗。
  “辣手书生”抛去手中剑,厉声道:“胡九龄,纳命吧!”
  山羊胡老者咬牙哼了一声,呼呼一连三掌,以雷霆万钧之势,劈向了“辣手书生”当胸,这三掌显示出老者身手相当不凡,快猛狠辣,令人咋舌。
  “辣手书生”身形似魅,一晃,反欺对方身后,手出如电,一下便扣住对方“肩井”冷笑声中,把老者身躯扳转,成了面对面之势,单掌上扬,徐徐下落……
  山羊胡老者目现极度恐怖之色,面上创口鲜血汩汩直冒。
  “噗!”的一声,“辣手书生”的手掌,已按上对方天灵。
  老者惨嗥半声,脑血齐迸,栽了下去。
  “辣手书生”闭上双目,身形摇摇欲倒,血衣上又渗出鲜红的血渍,显然这一折腾,身上的剑创又迸裂了。
  那少年转身出场,面上微显激动,瞟了“辣手书生”一眼,一手一具尸体,抓向原先埋的土穴,六具尸体掩藏停当之后,又用手掌一阵挥扫,灭去了现场留下的血渍,然后走到“辣手书生”身前,冷漠地道:“兄台觉得怎样?”
  “辣手书生”双目电张,苦笑一声道:“小兄弟,不要紧,死不了!”
  “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什么,你愿意了?”
  “不错!”
  “为什么?”
  “我很欣赏兄台杀人的手法!”
  这种语调,令人不寒而栗。
  “辣手书生”骇然注视了少年良久,才道:“兄弟,你的名字?”
  “宫仇,宫室之宫,仇恨之仇?”
  “宫仇?”
  “不错!”
  “愚兄我叫徐陵,外号‘辣手书生’,今年痴长二十五,贤弟你呢?”
  “十六!”
  “我们结为兄弟如何?”
  “遵命!”
  “辣手书生”一拉宫仇的手,双双跪了下去,朗声祝祷道:“我徐陵与宫仇结为异姓手足,祸福与共,生死与同,如有违誓,天厌之,皇天后土,实所共鉴!”
  拜罢,两人席地而坐。
  “辣手书生”沉声道:“仇弟,你似有隐痛在心?”
  宫仇咬牙颔首道:“是的!”
  “是否为我一道?”
  “无从说起!”
  “比如说,身世……”
  “谜!”
  “什么,贤弟身世是谜?”
  “是的,可以这么说!”
  “愚兄不能?”
  “小弟从有记忆时起,就与家母相依为命,住在下面村中……”
  “哦,令尊呢?”
  “不知道!”
  “令堂……”
  宫仇朝不远处的新坟一指,道:“在那边!”
  “伯母过世了?”
  “是的,七日前!”
  “是患病还是……”
  宫仇俊面骤变,目中射出两股怨毒至极的光芒,脸上的肌肉急剧的抽动,恨声道:“意外!”
  “辣手书生”愕道:“如何死的?”
  宫仇陡他站起身来,双手紧握,全身抖战,面孔扭曲得变了形,歇斯底里地吼道:“不要问我!”
  “辣手书生”怔住了,半响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这新结拜的弟弟,有不可告人的最大隐痛。
  好半晌,宫仇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颓然坐下,歉疚地道:“大哥,原谅我出言无状!”
  “仇弟,我不该问的!”
  “不,大哥,我要说,我告诉你……”
  “仇弟!”
  宫仇再度激动起来,脸上除了恨,什么表情都没有,以令人颤栗的声音道:“家母被恶魔轮奸致死!”
  “辣手书生”陡地一震,目射骇人煞芒,厉声道:“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
  “伯母不会武功?”
  “会,小弟这两手三脚猫,就是家母教的!”
  “那怎么……”
  “小弟上山打猎,回家时惨祸已成!”
  似乎,他又想到母亲赤身裸体,躺卧在草屋中的那一幕,两只手不知不觉的深深插入土中,目眦欲裂,一对眼珠,象是要突眶而出。
  “辣手书生”不忍见他痛苦之状,岔开话题,道:“仇弟,你身手不弱,何以初时挨打而不还手?”
  “家母的坟墓在此,下面小村,全是些朴实本份人,我不能给他们带来祸患!”
  “你掩灭尸体的目的也在此?”
  “是的!”
  “仇弟,你年纪青青而能有这样缜密的思虑,真了不起!”
  “大哥过奖了,倒是大哥何以落成这般模样?”
  “辣手书生”咬牙切齿地道:“愚兄我栽女人手里!”
  宫仇惑然道:“女人?”
  “不锈,一个美如天仙,毒如蛇蝎的少女,我倾心爱慕的人。”
  “大哥的爱人?”
  “是的!”
  “谁?”
  “红花会长的二女儿邢玉娇!”
  “红花会,邢玉桥?……”
  “不错,贤弟你尚未踏入江湖,这些你大概不甚了了?”
  “是的!”
  “目今武林中最大的一个帮派,叫‘金剑盟’,有席卷武林之势,连堂堂七大门派,都不敢对它正眼而视,‘红花会’已加入‘金剑盟’,愚兄我主持的‘青衣帮’……”
  宫仇一震道:“大哥是‘青衣帮’帮主?”
  “是的,三日前,邢玉娇约我在‘黄鹤楼’头相会,谁道这贱人蛇蝎其心,在酒中下了毒药,复被预伏的百余高手围攻,我身受数十创伤,脸上也被邢玉娇的哥哥邢雄划了两个十字,我在内毒外伤之下突围而走……”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该帮高手,分途兜截,穷追不舍,两天两夜,我脚不停奔,仇弟,如果不是你,我十个也完了!”
  “方才那老者……”
  “青衣帮外三堂一名堂主!”
  宫伙一瞪眼道:“大哥,首先那邢玉娇该杀!”
  “辣手书生”恨恨地道:“当然,我判断这阴谋是‘金剑盟’授意,‘青衣帮’总坛可能在我遇事的同时冰消瓦解了……”
  话声中,突然脸色大变,目光涣散,额上汗珠滚滚而落。
  宫仇大惊道:“大哥,你……”
  “辣手书生”咬牙沉默了片刻,道:“仇弟,我……毒势又发作了,我本已把毒逼聚‘三焦’,因外伤太重,又妄用真力……”
  “怎么办!”
  “辣手书生”从身上取出已种丹丸,各吞了五粒,道:
  “我得在明天日落前赶到曲州星子岩,向‘黑心国手’求治!”
  “离此多远?”
  “三百里左右!”
  官仇踌躇了片刻,毅然道:“大哥,我送你去!”
  “你……”
  “大哥,我已一无牵挂了!”
  说着,走到坟前,拜了三拜,含泪祈祷道:“母亲,孩儿立誓访名师,习绝艺,追凶报仇,孩儿叩别了!”
  他擦干泪痕,回到“辣手书生”身前,道:“大哥,我背你走?”
  “不必,我还能勉强行动,目前最要紧的是先到附近镇上买些衣服更换……”
  夜幕深垂,寒星闪烁。
  一高一矮两条人影,缓缓驰行在乡村小径之上。
  约莫半个更次,远处灯火明灭,看来是一个大镇。
  宫仇相了相地势,道:“大哥,那边有座‘张仙祠’,你在那儿等我,我到镇上买衣服给你换,并弄些吃的来!”
  一面说,一面向侧方一团黑黝黝的暗影一指。
  “辣手书生”点头道了声:“好!”从怀中掏一个小金锞子,递与宫仇,然后折身向暗影处奔去。
  宫仇展开身形,扑奔镇集,匆匆地买了一套衫裤,几个馒头,包了些干菜,出镇奔向“张仙祠”。
  “张仙祠”隐在一丛参天的龙柏之中,在这无月的夜晚,显得分外的阴森恐怖。
  宫仇一口气奔到了柏林之前,忽地几点白渗渗的东西,使他不期然地止住了脚步,走近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七个骷髅头,按北斗七星之式排列。
  这是村童的恶剧?还是……
  他想不出其中道理。
  他觉得除了感到有些恐怖之外,便没有什么。
  发了一阵呆之后,终于举步进入柏林。
  暗影中,传出了数声低沉的惊呼,如果宫仇稍有江湖阅历的话,他当可发现四周空气有些异样,尤其那七颗骷髅头,可惜,他只是个初入江湖的维儿。
  入林不及五丈,突被一样软软的东西绊了一下,定睛一看,不由毛发具竖,蹬蹬蹬退了三步,骇极地叫了一声:“死人!”
  刹那之间,只觉得心房收紧,手足发麻,第一个涌入脑海的意念,是结拜大哥“辣手书生”遭了意外?或是毒发身死?
  他定了定神,俯下身去,借着叶隙间透入的微弱星光,仔细辨认,几乎连呼吸都窒住了,死者面目不辨,血肉模糊,从衣着上,他认出并不是“辣手书生”。
  难道死者是“辣手书生”下的手,这种残酷的杀人手法的确很象。
  宫仇松了一口气,直起身来,目光所及,又是一呆。
  死尸横七竖八,不下十具之多,死状完全一样,全被抓碎脸孔而死。
  他一颗心有如鹿撞,但下意识中却有一丝莫名的快感,也许这是他遭遇奇惨,从偏激的恨意中所产生的反应。
  他三脚两步,奔入洞中。
  “大哥!”
  没有反应。
  “大哥!”
  他放大了声音,依然没有反应,空洞的回响,使他心里发毛。
  他走上天阶……
  “哗啦!”手中的衣衫食物,掉落尘埃。
  他股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怖之感,从内心涌起,汗珠滚滚而落。
  天阶上,血泊中,倒卧着一具黑如焦炭的尸体,尸身胸衣洞开,露出一片刺目的模糊血肉,看样子,是被剥去了胸皮。
  惨,令人不忍卒睹。
  是谁在杀人之后,还剥去胸前的皮?
  “辣手书生”人呢?是生抑死?
  宫仇两腿发软,身形摇摇欲倒。
  这种场面,在他下意识中感到快意,但却由衷地感到恐怖和颤栗,毕竟他年纪不大,偏激的性格,还没有定型。
  胸内一片混乱,他无法分析这些惨事为什么发生。
  他想离开,但,他又不更意放弃追查“辣手书生”的下落。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突然,一个冰寒澈骨的声音道:“娃儿,你敢是吃了天雷胆,竟敢闯了进来!”
  宫仇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迅快的一旋身,双掌作势应变,目光所及,不禁亡魂尽冒,一个乱发纷披,白得不带半丝人色的怪女人,站在身前不及一丈之地,这怪女人如何现身欺近身旁,他一无所觉。
  骤然之间,象是喉头被什么东口堵住,连气都喘不过来。
  怪女人阴凄凄地逼视着宫仇道:“小鬼,你出娘胎到现在一共有几天,竟敢前来送死!”
  娘胎两个字,触动了宫仇的椎心隐痛,登时惊惧之色全消,令人见而失寒的很意,又罩满俊面,倏忽之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冷声道:“你是谁?”
  怪女人大感意外,娇白的面上露出一丝惊怪之色,道:“小鬼,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你不说我从何知道?”
  “你看到林外的‘七星骷髅’标记没有?”
  宫仇暗忖,对方所指的定是那七个白骨骷髅头无疑,当下面无表情地道:“看到了,七个枯骨头。”
  “你不怕?”
  “怕,有什么可怕的?”
  “你该知道我是谁了?”
  “不知道!”
  “桀桀桀桀,小鬼,你倒是胆大包天,装得满象,那些下三滥指使你进祠察看我夫妻的生死,是不是?”
  “我自来找人,没有受任何人指使!”
  “找谁?”
  “一个结拜的大哥!”
  “凡入祠的均没有活口,他可能死了!”
  宫仇双目一瞪,厉声道:“你杀了他?”
  “怎样?”
  “有一天我会杀你!”
  怪女人又是一阵鬼嚎也似的狂笑,道:“小鬼,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
  “黑白双尸!”
  “黑白双尸?”
  “嗯!”
  “没听说过!”
  怪女人不是奇而是怪了,她想不到天下竟然有人不认识“黑白双尸”,而在听了“黑白双尸”之名后,依然面不改色。
  “小鬼,你听过江湖中所的‘宁见阎罗,莫逢双尸’这句话没有?”
  宫仇心中暗地一震,依然漠然无惧地道:“第一次听到!”
  侄女人又是一阵狂笑道:“想不到,想不到,我‘白尸’今天碰到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宫价心念暗转,这怪女人自称“白尸”,那“黑尸”呢?莫非那具焦炭般的尸体就是“黑尸”,如果是,刚才她曾说过“我夫妻”三个字,既然是夫妻,他又何以惨死之后还被剥去胸皮,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心念之中,脱口道:“黑尸呢?”
  “白尸”目中陡射惨绿光芒,一把抓住宫仇的手腕,宫仇连转念头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抓个结实,本能上的反应,另一只手立掌如刀,插向对方当胸。
  在他母亲坟前,他曾以这一手戳死过追击“辣手书生”的壮汉。
  “嚓!”
  宛如插在一块生铁之上,五指如折,痛澈心脾。
  “白尸”恍如未觉,一支惨白的手爪,抓上宫仇的面门,尖锐加利剑的指甲,已破皮进肉。
  宫仇想起祠外所见的那些五官不辨的死尸,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但后天仇恨的孕育,使他漠视于生死两个字,他连脚都不曾移动一下。
  “小鬼,我撕下你的皮之后,你有半个时后的罪好受!”
  “下手吧!”
  声音冷漠,出奇的平静。
  “小鬼,你不怕死?”
  “死则死矣,有什么可怕的!”
  “白尸”突地收口手爪,道:“小鬼,何人门下?”
  “无门无派!”
  “你的这几手顽童功夫呢?”
  “家传!”
  “你父母是谁?”
  “你管不着!”
  蓦地—-
  “白尸”象是发现了什么动静,顺手一点宫仇的穴道,把他朝身后地上一抛,盘膝坐了下来。
  宫仇穴道被制,耳目仍灵,工夫不大,果然听见门外停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脚步声止于门外,空气趋于死寂,但死寂之中,却隐伏着无边的杀机。
  久久之后,一个苍劲的声音道:“死了,天阶上横陈的不是‘黑尸’的尸身吗?”
  另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事有可疑,以双尸深不可测的功力,恐怕……”
  那苍劲的声音又道:“千年黑蜘蛛之毒,神仙也禁受不起,一般高手,当之立毙,双尸功力通玄,也总是血肉之躯,前后已过两个时辰,不死那是奇闻了!”
  “前辈何不进去查深一下?”
  “当然,老夫牺牲两只千百年难觅的黑蜘蛛,所为何来……”
  一个阴侧侧的声音道:“前辈,您事前曾说过,之所以要如此做乃是为了替武林除害……”
  那苍劲的声音道:“老朽是说过,,有何不妥?”
  “前辈对那东西,想来是不屑伸手的了?”
  “哈哈哈,我‘黑心国手’既号‘黑心’,不能妄自菲薄,以负‘黑心’之名,不过,如有那位捷足先登,老朽不再伸手也就是了!”
  “如此有僭了!”
  宫仇在暗中寻思道,原来这些人是要在“黑白双尸”手中谋在一件东西,但不知是什么稀世奇珍,值得这些武林人舍命以求,拜兄“辣手书生”被爱人邢玉娇毒算,他此番正要找“黑心国手”求治,想不到“黑心国手”来了此地,而拜兄却生死不明……
  心念之中,只见一条人影,飞射入祠,电闪扑上天阶,出手抓向“黑尸”尸身……
  几乎是瞬眼工夫,另外数条人影也告扑到,不约而同地抓向“黑尸”。
  “在这里!”
  众人骇然惊吁了一声:“白尸!”
  纷纷起身图逃。
  “别动!”
  令人毛骨惊然的喝声中,一声凄厉的惨号,破空而起,其中一人,已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被“白尸”抓碎脸孔,倒地凄哼惨唉不止。
  其余几人,象是脚下生了根,一个个木立当场,动弹不得。
  “白尸”目光一扫众人,厉吼道:“‘黑心国手’,你怎么不敢进来,等着!”
  栗人的厉吼声中,身形绕着众人一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祠外射去。
  又是教声凄绝人寰的惨号,入祠的高手,无一幸免,齐齐栽了下去。
  “白尸”的身手,唬坏了被制在地上的宫仇,他简直不敢相信天下竟然有武功高到这般境地的人,这些入祠的高手,想来决非无名之辈,竟然被“白尸”在瞬眼之间毁去,的确使人难以置信。
  祠外,遥遥传来几声惨嗥,想来又有人被“白尸”所毁。
  片刻之后。
  宫仇眼前一花,“白尸”去而复返,只见她身形连晃,惨厉地呼吼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宫仇直着眼,望着这骇人的怪物。
  “白尸”突地一屁股坐在“黑尸”尸前,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声音,很难辨别是哭还是叫,象是子夜枭啼,深宵鬼哭,听来十分刺耳。
  宫仇口不能张,身不能移,只好听天由命。
  他无法想象这怪物将要如何对付自己。
  足足盏茶工夫,“白尸”止住哭声,反手一拂,解开了宫仇的穴道。
  宫仇挺身站了起来,心悸神摇,“白尸”在三丈之外虚空一拂,竟能解开自己的穴道,这简直是近于玄术。
  “小鬼,过来!”
  宫仇心知要逃也逃不了,索性大方地走了过去,反正生死早已置诸度外了。
  “白尸”慑人心志的目芒,在暗夜中象是两点鬼火,罩定了宫仇道:“小鬼,‘黑白双尸’自出道以来迄于现在为止,从没有放过半个冲犯的人,你将是‘双尸’一生唯一的例外……”
  宫价大感意外,但表面上仍是冷漠地道:“为什么?”
  “白尸”凄厉地道:“因为我快要死了!”
  求生是人的本能,任何一个视生死如草芥的人,也不例外,求生不能时,无视于死,但当生的希望来临时,他一样会感到死亡的颤栗,宫仇正是如此,但他不解“白尸”功力未懈,何以骤然说要死?她现在既能虚空解穴,要杀自己不过举手之劳,她为什么要放过自己?
  心念之中,冷冷地道:“你要死了?”
  “不错!”
  “因为你要死了,所以不杀我?”
  “也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你替我办件事!”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办不到!”
  “小鬼,我‘白尸’生平没有求过人,现在也不例外,我给你相当的代价!”
  “说说看?”
  “我这一死,全部真元将随之消失,我把全部真元输给你,另外给你一件武林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替我夫妻收尸,并带信给找女儿,要她为父母报仇!”
  宫仇大为动心,如果得到“白尸”的全部真元,功力将平增不知多少倍,但转念一想,摇摇头道:“歉难从命!”
  “白尸”大声道:“你不干?”
  “不干!”
  “小鬼,你敢再说一遍,我把你撕成碎片!”
  这话出自“白尸”之口,的确令人毛骨惊然,头皮发作。
  宫仇抗声道:“办不到!”
  “白尸”一抬手,宫仇陡觉一股极强的吸力,把他拉了过去,两个踉跄,已被“白尸”
  扣住手腕。
  “你愿不愿意?”
  “不愿意!”
  “白尸”五指一紧,半寸长的指甲,全嵌入宫仇的手腕,鲜血随着外冒,剧痛攻心,宫仇俊面顿呈煞白,但眉目之间,却涌起了无比的怨毒,咬着牙不哼出声。
  “如何?”
  “不干!”
  “白尸”长叹一声,放松了手,道:“小鬼,你倔强得世间少有,到底为了什么?”
  “你杀了我的大哥,我恨不能劈死你!”
  “哦!有种,你大哥什么形象?”
  “他叫‘辣手书生徐陵’……”
  “青衣帮主?”
  “一点不错!”
  “小鬼,他没有在被杀一列,‘辣手书生’我认识,他并未在此现身!”
  “真的?”
  “白尸尚不致于对你黄口小儿撒谎!”
  宫仇大惑,拜兄究竟到哪里去了呢?哦!是了,拜兄身为一帮之主,见识何等广博,“黑白双尸”既有标记摆在林外,暗中又埋伏了这多好手,他岂有不觉之理,看来是彼此错过头了。
  他忽地想到拜兄身负毒伤,必须在明天日落前找到“黑心国手”求治,而“黑心国手”
  方才在此现身,他此去星子岩一定扑空,性命难保,同时……
  当下急切地道:“你方才杀了‘黑心国手’?”
  “白尸”恨哼了一声道:“被那老毒物溜脱了,你问这干嘛?”
  “没有什么,随便问问!”
  “你到底答不答应?”
  宫仇心急拜兄生死,欲谋脱身,无可奈何地道:“我答应替你传信,不需你所说的代价,你让我走!”
  “不行,你走不了!”
  “为什么?”
  “你从洞内安然而出,外面那些该杀的家伙不会放过你!”
  “未见得!”
  “小鬼,这可由不得你,你既答应了,得听我的,现在听清楚,第一,我死后,把我夫妻的尸体葬在后院的枯井之中,设法掩饰,以免被人发现毁尸……”
  “可以!”
  “第二,我女儿叫陈小芬,年纪可能比你大上一两岁,找到她时,告诉她我夫妻死于‘黑心国手’的千载‘黑蜘蛛’,要她报仇……”
  “这……如果找不到你女儿呢?”
  “你必须找到她,去年底因了一点小事,她负气出走,我夫妻为了找她,跑遍中原,唉!若非为了她,怎会中了暗算……”
  “好,我答应,万一找不到,我替你报仇!”
  “不,一定要找到她!”
  “好吧,还有呢?”
  “白尸”从怀中掏出一卷红渗渗的东西,道:“这个给你!”
  宫仇定睛一看,骇然道:“人皮?”
  “不错,是一块人皮,是我由我丈夫胸前剥下的!”
  宫仇头皮发炸,栗声道:“你剥下你丈夫的胸皮?”
  “这是不得已!”
  “这……这……送给我做什么?”
  “代价!”
  “我不敢接受这代价!”
  “小鬼,听着,我夫妻两年前无意中得到了半部武功秘笈,叫做‘一元宝箓’,这是上半部,载练气增元之术,修到极限,可以成金刚不坏之身……”
  “下半部呢?”
  “不知道,这秘笈是千五百年剑圣‘一元子’所遗……”
  “剑圣……”
  “黑心国手等谋算我夫妻,为的就是这半部秘笈……”
  “这与人皮……”
  “我丈夫早计及必有这种情况发生,是以把这半部秘笈刺在胸口上,秘笈则已销毁,他死了,我不能让它落入那些鼠辈之手,所以把它剥了下来。”
  “哦,原来如此!”
  “现在拿去……”
  “我可以把它转交与令媛?”
  “不必,练这奇功必须元阳之体,对她没有用!”
  说着,把一卷人皮,塞入宫仇怀中。
  宫仇大为激动,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确实是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了,又道:“还有呢?”
  “还有,我把这身内元转输给你,现在坐下!”
  “这……”
  “坐下!”
  手一带,宫仇不由自主地坐了下去,一只手掌,已按上了“泥丸宫”。
  “垂帝内视,导元接引!”
  一股热流,已滚滚冲入了“泥丸宫”,循经走脉而下。
  宫仇不答应也是不行了,只好依命施为,用内元接引,那热流愈来愈甚,全身有如火焚,血液似乎也随着沸沸扬扬。
  盏茶工夫之后,劲流突地冲向“任”“督”两脉之交的“生死玄关”。
  宫仇全身一震,失去了知觉。
  醒来之时,天色已经泛白,扭头一看,“白尸”已伏在“黑尸”身上,魂归极乐了,幸喜没有发生任何情况。
  宫仇站起身来,但觉神清气爽,真元充沛,身形飘然欲举。
  不管“黑白双尸”生前为人如何,自己总是受了人家莫大恩惠。
  于是,他拜了下去,默祝道:“晚辈宫仇,誓完成前辈心愿!”
  祝毕,提起两具尸体,穿正殿到了后院,果见一座半坍的凉亭畔,露出一圈井栏,暗忖:“白尸”可能预知不幸,所以连葬身之处都设想好了,可是,如果不碰上自己冒冒失失地撞了来呢?这真是冥冥之中的巧安排了。
  自己如果早知“双尸”之名,说什么也不会进祠。
  本来自分必死,想不到祸中得福。
  他把两具尸身,投入那口枯井之中,略作思索之后,挥掌劈向凉亭,狂飚卷处,木石齐飞,凉亭坍下,正好淹没了那口井。
  他冷冷地笑了笑,转回正殿。
  这时,天色已经大明。
  他想,那些武林人,可能还不死心,自己一定,难保他们不入洞穷搜,那新坍的凉亭,是一个破绽,倒坍的声音,可能已传出洞外,想什么办法消灭痕迹呢?
  他无目的地在殿中来回走动,突地,一眼瞥见供桌之上放着一副火镰,想来是守祠的人取火时用的,灵机一触,扯下神龛上悬挂的布幔,把绒艾搭在火石上,用铁镰一敲,引着了火,点燃布幔,就在院中放起火来。
  一道浓烟,冲空而起。
  宫价眼看火势已成,才举步走出词外。
  他心中盘算着如何追上“辣手书生”……
  方一穿出柏树林,无数人影,已激射而至。
  宫仇心头一紧,故作不见,大踏步向前走去……
  “站住!”
  震耳暴喝声中,宫仇不期然地停下了脚步,举眼望去,喝住自己的,是一个猛恶头陀,发束金箍,上身半袒,露出胸前一撮黑毛,手中托着一个斗大的铜缸。
  四下里,僧道俗俱全,不下百人之众。
  有部分人已飞奔入祠。
  宫仇目光一扫那头陀,冷冷地道:“阁下阻路为何?”
  那头陀被宫仇面上所带的浓重恨意惊得一征,随即嘿嘿一声冷笑道:“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哼,你是昨晚人祠的,不错吧?”
  “怎样?”
  “‘黑白双尸’是你什么人?”
  这一问使宫仇心头大震,看来是后患无穷了,当下反问道:“阁下何方高人?”
  “五台苦头陀!”
  “在下记住了!”
  说着,脚步一跨……
  “苦头陀”狞笑一声道:“小子,你还想走,回答洒家的话!”
  “什么话?”
  “你是‘黑白双尸’的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
  “小子,‘黑尸’死了,‘白尸’呢?”
  “阁下何不自己去看?”
  “你不说实话,洒家一缸砸扁你!”
  宫仇冷哼了一声道:“阁下无妨试试看?”
  “苦头阳”怒哼一声,手中铜缸迎面砸向宫仇,这铜缸少说也有三百斤重量,推去之下,竟然轻若无物,足见这头陀功力深厚。
  宫仇恨哼一声,举拿劈向罩身击来的铜缸。
  “锵”的一声巨响,“苦头陀”脸色大变,蹬蹬蹬一连退了数步,手中铜缸几乎脱手飞去。
  宫仇也自骇然,他知道这是“白尸”把全部真元输给自己的结果。
  “果然不愧‘双尸’的传人!”
  话声中一个襟绣两柄交叉金色小剑的黑袍老者,缓缓越众而出。
  宫仇不由啼笑皆非,对方竟然把自己当成了“双尸”的传人。
  “苦头陀”当众栽了一交岂肯甘休,正待发作,一见那金剑老者出面,竟然不声不响地退了下去。
  那老者对着宫仇微微一笑,和声道:“小哥确实是‘黑内双尸’的传人?”
  宫仇见对方说话和气,冷声应道:“不是!”
  “那小哥何以能脱出‘白妖’之手,一夜安然无事,还有祠中这一把火……”
  “无可奉告!”
  老者面上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皱了皱眉道:“小哥叫什么名字?”
  “宫仇!”
  “哦,老夫‘穿心剑韩方’,恭掌‘金剑盟’白旗坛!”
  “韩坛主!”
  “嗯……今日之事,看来是一场误会,不过……在场的朋友太多,小哥要想解说,恐怕很难,看小哥器宇不凡,本盟正亟需年青高手,如果小哥愿意入盟,老夫保你平安退出此地!”
  人群中发出了数声冷哼。
  人影晃动之中,八个胸绣一柄金剑的黑衣佩剑汉子,越众而出,在“穿心剑韩方”身后扇形排开,一个个目暴精光,显然都是内家高手。
  “穿心剑韩方”冷眼向人群中一扫,道:“哪些朋友不服气,请站出来说话,何必躲着发哼?……”
  话声未落,人群一分,三个装束不伦不类的老者,步入场中。
  “穿心剑韩方”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蒋氏昆仲,有何见教?”
  三老者之一道:“韩方,你算盘打得不错,我‘砀山三怪’不服气,怎么样?”
  “穿心剑韩方”老脸一寒,道:“三位意在何为?”
  三怪之一道:“今天在场的朋友,恐怕不会让阁下顺利把人带走?”
  “老夫是说三位?”
  “我兄弟当仁不让!”
  “好一个当仁不让,本盟向不宽恕反对本盟的人!”
  “哼!”
  “白旗三剑接待三位朋友!”
  “遵令谕!”
  八名金剑弟子之中的前三名,恭应一声,长剑出鞘,破空飞芒,扑向“砀山三怪”,暴喝声中,顿时打得难解难分。
  “姓韩的,阁下未免大目中无人了!”
  喝话声中,一个青袍道士,闪身到了“穿心剑韩方”身前不满五尺之地。
  “穿心刻韩方”脸色微微一变道:“武当‘三阳’道长,敢是不惯老夫之言?”
  “不错,‘金剑盟’居然一手遮天,骄横跋扈……”
  “道长辱及本盟,恕老夫依例行事了!”
  声落,一掌击了过去,这一击之势,不但快逾电闪,而且劲道如山。
  “三阳道人”一侧身,反击三掌。
  “穿心剑韩方”不闪不避,硬接对方三掌,间不容发地紧攻五掌,尘土飞扬之中,“三阳道人”身形一个踉跄。
  寒光乍闪。
  一声凄厉的惨哼,破空而起,“三阳道长”缓缓地栽了下去,胸前血泉狂喷。
  “穿心剑韩方”面不改色,手中一柄长不及尺的小剑,尚在滴着鲜血。
  这一手,震惊全场。
  “三阳道人”是武当近代最杰出的高手之一,竟然走不出三个照面。
  又是三声栗人的狂嗥先后响起,“砀山三怪”人头离颈,横尸剑下,三个白旗剑手,长剑归鞘,站回原位,面不改色。
  “穿心剑韩方”神色自若地收起小剑,面向宫仇道:
  “小哥,老夫的话考虑过没有!”
  “歉难从命!”
  “小哥可知道目前处境?”
  “这是我自己的事,毋劳操心!”
  “老夫一向言出不改?”
  宫仇登时心火直冒,冷峻的一哼声道:“阁下是何居心?”
  “敝盟主爱才,请小哥入盟!”
  “办不到!”
  “恐怕由不得你了!”
  “阁下要强人所难?”
  “穿心剑韩方”老脸一沉道:“就算这样吧!”
  宫仇重重的一哼,转身便走……
  “站住!”
  栗喝声中,两名白旗剑手,横剑阻住去路,宫仇偏激之性大发,双掌一抬,挟以全身功力,照定两名剑手劈去,他自从“白尸”临死输功,内力方面,已接近百年修为,他自己可不知深浅,全力一击,其势岂同小可。
  掌力过处,惨嚎陡起,两名剑手飞泻而出,落向人圈之外。
  这一击,满场皆惊。
  “穿心剑韩方”心头大骇,他想不到宫仇小小年纪,内力如此惊人,身形一欺,嘿嘿一声阴笑道:“宫仇,你敢……”
  宫仇不待对方话落,双掌猛推了出去,势若万钧雷霆。
  “穿心剑韩方”不甘示弱,挥掌硬接。
  “隆!”然一声巨响,卷起尘沙如幕,宫仇身形一连几晃,韩方却退了三步之多。
  “穿心剑韩方”羞怒交迸,脸上倏笼杀机,连连攻出了三招。
  宫仇虽说内力惊人,但招式方面较之赫赫有名的“金剑盟”坛主,可就相形见纳了,登时被迫得手忙脚乱,连连倒退。
  “穿心剑韩方”已看出了对方的弱点,招式一紧,连下杀手。
  宫仇咬牙苦撑,五个照面之后,已然险象环生。
  “砰!砰!”
  挟以一声惨哼,宫仇前胸被一连击中三掌之多,口血喷处,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穿心剑韩方”一摆手,喝道:“带走!”
  两名白旗坛属下剑手,双双应声而上,一左一右,抓向宫仇。
  宫仇双掌一圈,人已跟着站起,这一圈之势,奇诡绝伦,两名剑手抓出去的手爪,竟然避无可避地被齐腕劈断,凄哼声中,身影一个踉跄。
  人丛中传出了数声惊呼。
  宫仇身形才直,双掌不收,疾逾电光石火的变式戳出……
  两声凄绝人寰的惨号,破空而起,宫仇的双掌,已分别插入两名剑手的胸膛。
  “穿心剑韩方”惊呼一声:“这掌法……”
  半句出口,倏又止住,他觉得这一手奇诡狠辣的掌式,似曾相识,但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也想不出是属于何门何派。
  宫仇一收双掌,血泉喷洒,两名剑手的尸身,仰栽了下去。
  “穿心剑韩方”如梦乍醒,手出如电,一下子扣住宫仇脉门,宫仇但觉全身一麻,劲道全失:“宫仇,现在你想活也活不成了!”
  就在此刻……
  另两名襟前绣着一柄金剑的劲装汉子,排众入场,向“穿心剑”打了一躬,其中的一个压低了嗓音道:“禀坛主,全洞已被烧毁,弟子两人冒火搜索,不见双尸的尸体!”
  “知道了,下去!”
  “谢令!”
  “穿心剑韩方”老脸倏忽数变,凝注了宫仇片刻,突地伸手点了他的“软麻穴”,手一松,宫仇虚软地躺了下去。
  “带走!”
  首名剑手疾步上前,伸手侠起宫仇……
  “慢着!”
  随着这声冷喝,场中多了一个独臂老者,这多高手,竟然没有几人看出这独臂老者怎么入场的。
  人群中起了一片嗡嗡之声,隐约中在惊唤着:“天残老怪!”
  “天残……”
  “天残老怪”顶上白发蓬虬,双目青光熔烟,冷凄凄地道:“放下!”
  那名挟着宫价的剑手,目露骏然之色,显得有些失措。
  “穿心剑韩方”老脸大变,沉声道:“阁下有何见教?”
  “天残老怪”连睬都不睬,再次发话道:“放下他!”
  “那名剑手不得谕令,焉敢放手,登时额角见了汗。
  四下里人群中,不乏顶尖好手,因慑于“金剑盟”的威势,踌躇着不敢出手,但贪婪之心未戢,一见“天残老怪”出面,都不禁下意识地喜形于色。
  “天残者怪”天生独臂,六十年前即已名震江湖,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武功深不可测,行踪诡秘,独来独往,出手之狠辣,世无其匹。
  “穿心剑韩方”额上青筋暴露,色厉内荏地道:“以阁下的修为,难道还视于区区‘一元宝箓’?”
  “哈哈哈,韩方,你口气不小,既属区区之物,你们又所为何来?”
  “本盟不希望与阁下为敌?”
  “住口,‘金剑盟’算什么东西……”
  语音未落,倏地转身……
  一声刺耳的惨号过处,那名剑手头骨尽糜,变成了一具无头尸身,萎顿在地,宫仇被抛滚五尺之外。
  所有在场的高手,看得头皮发炸,动魄惊心。
  “天残老怪”对着“穿心剑”狰狞地一笑,举步欺向宫仇。
  宫仇口中发出一声闷哼,突地站了起来。
  众高手大骇,“无残老怪”也下意识地一愣。
  原来宫仇被抛落之际,无巧不巧,被制的穴道触正了地下”的碎石,禁制立解。
  宫仇充满恨意的目光,一扫现场,不言不动,内心却激愤得有如火焚。
  “天残老怪”目注宫仇片刻,突地自语道:“难得!难得!天生奇才……”
  蓦地
  一阵震耳欲聋的狂笑,破空传来,所有在场的高手,齐齐面上变色。
  笑声甫歇,一条黑影,旋空泻落,赫然是一个须发如银的黑袍老者,衣襟上绣着五柄金光闪闪的小剑,作梅花形排列。
  在场的五名剑手,齐齐俯首躬身。
  “穿心剑韩方”精神大震,抢前三步,单膝一曲,恭谨地道:“弟子‘白旗坛’执坛韩方,参见长老法驾!”
  五剑老者一挥手道:“免!”
  “谢长老!”
  “穿心剑”起身,倒退下去,和剩余的五名剑手,排在一列。
  “天残老怪”老脸也自变色,哈哈一声宏笑道:“想不到,‘神风老人’居然当上了‘金剑盟’的长老!”
  “神风老人”一捋颔下如银白髯,道:“独臂老怪,你别不自量力!”
  “怎么样?”
  “金剑盟不容许有敌人存在!”
  “本人不在乎!”
  “那你会后悔!”
  “凭你?‘神风老人’?……”
  “难道收拾不了你?”
  “无妨试试?”
  “神风老人”在武林中的名头,并不弱于“天残老怪”,这两个盖代人物碰在一起,使场面无形中骤呈无比的紧张。
  宫仇咬着牙,冷眼瞟视着这些武林人,心想,如果我不死,有一天我要教训教训你们这些败类。他十分清楚,由于自己夜入“张仙祠”,无恙而出,已被人误为“黑白双尸”的传人,这些人的目的,志在半部“一元宝箓”,不错,“一元宝篆”在自己身上,但已变成了一张人皮……
  心念未已,只听“神风老人”振声豪笑道:“天残老怪,在动手之先,我有句话问你!”
  “说说看!”
  “打开天窗说亮话,你的目的是什么?”
  “天残老怪”电炬也似的目芒,一连几闪,反问道:“你呢?”
  “一元宝录!”
  “彼此!彼此!”
  “你也……”
  “不过,本人……”
  “怎么样?”
  “改变了主意!”
  “此话怎讲?”
  “我要人!”
  “要人?”
  (缺两行)
  宫价气得七窍冒烟,不禁冷哼出声。
  四下群豪,在两个盖代巨掌现身之后,已知夺宝无望,这时全转变为隔岸观火的心理,一个个屏息而待。
  “天残老怪”似乎经过一番内心的搏斗,沉默了半响,才道:“好,一言为定!”
  “神风老人”转身移步,到了宫仇身前伸手可及之处,沉声道:“娃儿,你已听清楚了,现在拿出来!”
  宫仇恨恨地一哼道:“拿什么出来?”
  “娃儿,难道要老夫动手不成?”
  “动手吧!”
  “神风老人”面色为之一变,他不愿有失身份,回首道:“韩坛主!”
  “穿心刻韩方”弹身近前,道:“弟子在!”
  “搜!”
  “遵令谕!”
  宫仇忍无可忍,一咬牙,举掌劈向了当面的“神风老人”,掌声才起,蓦觉手腕一紧,已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扣个结实,声,连衣角发丝都不错过,(缺六行)
  “且慢”!
  “怎么,你敢后悔?”
  “神风老人”阴森森地道:“东西不在他身上,但仍须着落他交出来!”
  “天残老人”双目一瞪道:“双方讲明各取所需,你敢食言?”
  “但本座尚未得到所需?”
  “那是你老儿运气不佳!”
  “本座在取得东西之后,保证毫发不损,把人交给你?”
  “办不到!”
  “老残废,你待怎的?”
  “带人!”
  “同样办不到!”
  “那只有手下见分晓了?”
  “最好!”
  “依我看来,他并非‘双尸’传人!”
  “何以见得?”
  “出手路数不对!”
  “神风老人”一怔,道:“老残废,你听说过有人能安然脱出过‘双尸’之手否?”
  “天下事未可一概而论,也有意外!”
  “黑尸已毒发而死,‘白尸’在昨夜仍能出手伤人,尤其这一把火……”
  “废话少讲,放开他!”
  “办不到!”
  “不敢?”
  “嘿嘿,本座要毁他不费吹灰之力,如果你要人,耐心等上一个时期,如果你要死尸,现在可以带走!”
  “天残老怪”老脸倏寒,杀机云涌,他一心要收宫仇传自己的衣钵,是以才甘愿牺牲“一元宝箓”不要,对方以宫仇的死要挟,他一时之间,没了主张。
  “神风老儿,你要不要脸?”
  “怎么不要脸?”
  “你答应手下见真章的!”
  “神风老人”生平极惜羽毛,当然不肯输这口气,略一沉吟道:“来吧,老残废,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掉泪!”
  说着,松开了扣宫仇的手。
  就在此刻……
  场中人影一晃,旋风陡卷,一道排山劲气,撞得“神风老人”横移数步,另一人影,如闪电般飘逝,场中失去了宫仇的身影。
  “天残老怪”暴吼一声,破空追去……。
  四周爆起一片惊呼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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