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梅韵姑娘初试神物,一阵叱哩咔嚓,削得群贼枪断刀折。
她虽然苦战了半夜,论说已该疲累了,可是她在连削敌人兵器之下,心中一高兴,精神复振,反而越打越起劲了。
就在这时,凌空落下两团黑影,着地就滚动起来,滚到哪里立时就响起两声惨叫。
梅韵定神看去,原来是两个黑衣童子,合持着两双柄比他身形还要长出好几寸的大板刀,在地上游滚,挨着的人亡,碰上的脚断。
这么一来,贼阵登时大乱,发一声喊,四散飞逃而去。
而那两个黑衣童子,似乎杀得还未过瘾,也不收势,在地上卷起阵阵尘浪,又向梅姑娘身前滚来。
梅的眼见这两个人是和贼人作对的,作梦也没想到会找上自己来了,心中方在想:
“这是哪儿来的湖海怪人?”
两团黑球已然滚到,就听一人喝道:“大妞妞!倒下吧!”
喊声中,两团黑影,四片大板刀的寒光,卷裹而来。
梅韵见状,心中可由不得有点着慌,对方两人是人猛兵器重,自己手中虽有宝刃,却不敢真去削砸,怕是一个不巧,没把人家兵器毁掉,会先将自己手中剑磕飞了。
就在她心中犹疑的瞬间,四柄大板刀,已然卷到小了脚下。
海姑娘顿足往上一纵,大板刀就走空了。
可是,那两个这一手滚地雷的身法,却是高明得很,一招走空,横着就又追向了梅姑娘去。
梅韵一纵开板刀,身方落下,不防对方跟踪又到,她方打算再次纵起躲闪,不防另一黑衣童子却先她把身形窜起,两柄大板刀搂头下砍。
另一位黑衣童子的大板刀,也飞滚过来,一削双足,一扫小腹。
梅韵一看,心头大凛,这可了不得啦!躲得了上头,躲不了下头,上下左右全被寒光裹住,任是怎样,也非得挨上一刀不可。
另外那梅老夫人,眼见自己孙女儿势危,她一时也慌了手脚,无奈自己正被群雄包围着,脱不了身。
就在这时,从树林深处,嗖地窜出一个人来,飞鸟儿似的,影儿一晃,就到了两个黑衣童子之前,横着一腿,先踢开地下那人,跟着探手一抓,已抓住那纵起一人的右足,抖手摔了出去。
那两个黑衣童子被人家举手投足间,逼出去老远,瞪眼就嚷道:“好小子……”方叫出来半声,就听那后到之人骂道:“你们这两个傻东西,我叫你们去毁掉那两个穿绿衣的妞儿,你们怎么找上这穿紫衣的来啦,不听我言,就是不孝,看我请雷劈了你们再说。”
那两个黑衣童子闻言,抬头一看来人,龇牙一笑,回身就跑。
梅韵在这一眨眼间,看清了对方三人。
见那两个黑衣童子,不但是混身黑衣,那手臂脸儿,无不是黑如墨染,一翻两个白眼,张嘴一排白牙,年纪约在十五六岁,带着些憨气。
再看那后来之人,乃是一个青年儒生,这个人却生得俊,玉面朗目,文雅中含着英姿焕发。
梅韵在打量那儒生时,那儒生也在凝视着梅姑娘,四目相触,没来由,两个人都觉得脸儿有点发烧,心儿也在怦怦地跳,走紧地别过头去。
梅韵总是个女孩儿家,脸皮嫩,就打算借故纵走。
恰好见到老祖母被围着,正打得难分难解,心中一动,提身一纵,就待奔到那边去。
就在她方一顿足,尚未纵起之际,那儒生早已飞纵而起,拦注了她的去路。
这一来,梅姑娘可由不得心中有气,冷哼一声,剑横胸前,站好脚步,冷冷地道:
“你打算干什么?”
那儒生噗哧一声,笑道:“无怪人家都说梅山二娇难惹,果然翻脸不认人,刚把双雷替你支走.怎么立时就瞪眼……”他话语微顿了一下,又轻轻地道:“姑娘不可恋战,小心望梅谷有变,快走吧,老夫人那里我会去帮忙。”
梅的一听,敢情自己也太敏感了,禁不住脸上一红,正想启问人家是谁?
那儒生已然急纵而去,她心中一寻思,忖道:“假若望梅谷再有了变化,自己可真没法向老祖母交代了。”
心念转处,双足一顿,就穿进树林,直奔望梅谷而去。
另一面梅老夫人以一双肉掌,接战对方十多位武林高手,虽然她武功高深,也架不住对方人多。
何况年岁总是大了,上了年纪的人,大多恋家,这一眼见绿萼庄完了,说不出有多么心疼。
事到如今,也没有法子,只有拚啦!
念头方转,贼人已涌了过来,两个使刀的汉于,一照面就用上“迎门三不过”的手法,一人刀奔胸膛往里扎,一人立刀往上撩。
这就叫顾上难顾下,防下不防上,真个的迎门三不过。
梅夫人此际眼都红了,一见刀到,明知极不容易破得,她也毫无惧色。
梅夫人视准来势,一踢腿往旁边一跨步,右手立掌就往上磕,掌沿扫向了那人的手腕,哎呀一声惊叫,刀就抛上了半天空。
跟着左手往下一拨,掌打对方手肘,当场那人一条右臂就垂了下来。
这要是往常的日子,梅老夫人既伤了两个,也许不再穷追,今天可是不行,老人家已起了杀人心,杀一个少一个,要不然难消毁庄之恨。
于是手下毫不留情,跟着一上步,双掌连环拍打,劲风激荡中,两股潜力就袭向了二人去。
二贼在受伤之余,一见掌风袭来,打算躲是躲不开了,心里一着急,赶忙错步扎马步,打算硬接下对方一掌。
哪知,功夫差得多了,无疑螳臂挡车。
就在两人方扎好架式,劲风已然撞到,他们一掌尚未推出,人家那凌厉无比的掌风已然袭至。
轰然一声问响,两人全觉胸口上中了一记铁锤,一声哎呀没有喊出,身躯劲风卷起,直抛出去两丈开外,才砰的摔在地上,张嘴喷出两股鲜血,飞洒出了七八尺远。
众人一见老夫人举手抬足,一招未到,就有两人送命,当时可就乱了。
“这老婆子可手辣呀,各位哥儿们别让她走了,圈住她,上啊!”
群贼一片喊声,人就从四外围上来。
老夫人算是横了心啦!要和绿萼庄共存亡,双手一搓,施展开多年不用的成名绝技,掌风加上铁袖,一招不空,追逐在贼人群中,一出手准有一人倒下。
三五个照面过去,贼人已躺下七八人。
鬼王马震天一见情势不好,猛地一扬手中缅刀,朝着梅老夫人道:“女昆仑威风仍不减当年……”梅老夫人道:“老了,人要一老什么都不行了。”
马震天道:“虽然明知不行,我却有一试之心。”
梅老夫人道:“好!你就进招吧,我就以这一双肉掌,接你两手五鬼断魂刀看看。”
马震天抡刀舞出一道刀花,跟着就上步递招,喝道一声:“接着了……”一声未了,身前基地一股劲风卷起,似有一物挂住了他那柄缅刀,一抛一送之间,马震天竟被推出去三四步外。
跟着就是一条人影,“风卷残花”,轻轻落在地上,乃是一个青年儒生。
他身形一落地,连看那鬼王马震天一眼也没看,却向梅老夫人笑道:“老前辈,你要和他动手,不成了牛刀杀鸡了,莫要失了身份,对付这些妖狐小鬼,还是让晚辈来动手吧!”梅老夫人听这儒生说话风趣,忍不住微笑道:“请问你是……?”
那儒生忙道:“晚辈曲青鹤!”
梅老夫人道:“岷山美髯叟曲杏园是你什么人?”
曲青鹤道:“那是家祖,他老人家早已仙逝了。”
梅老夫人道:“你是神手韦陀曲询跟前的世兄么?”
曲青鹤笑道:“家兄正在庐山峰门观。”
梅老夫人道:“你怎知我绿萼庄出了事?”
曲青鹤道:“赤阳子老前辈易理通神,在数日前就算定这里要出事啦!所以就命我带着他两个徒弟赶了来。”
梅老夫人道:“你是说那两个黑人?”
“是的,他们姓雷,雷泽、雷演亲兄弟两个,有些憨气。”
鬼王马震天见对方两人只顾说话,竟然不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把怪眼一翻,手中刀一晃,戳指喝道:“何方小子,你是来架梁的么?”
曲青鹤转身笑道:“你猜错了,我是来收鬼的,专收你这赖皮恶鬼!”
鬼王马震天怒哼了一声道:“报上个万儿来,咱们看是谁捉准?”
曲青鹤笑道:“你可听说江湖上有个玉面钟尴么?我不但能逐鬼,惹起火来,还能生啖鬼肉,你信不信?”
鬼王马震天被骂,更是怒不可遏,大吼一声道:“野小子,你找死!”
喝声中,唰地一个箭步,窜了过来,抡刀就劈。只见白光一闪,冷森森的,一道剑虹,直刺曲青鹤前胸。曲青鹤微微一笑,肩头略晃,取八卦,走偏峰,就让过了这一刀。
当他转过身形时,手上却多了一件奇形兵刃。
那兵刃成朱红色,有两寸来宽,三尺来长,非剑非鞭,乍看又有些像条英雄带,却又短了些。
凡是和曲青鹤动过手的人,一看就能认出来是他成名的兵刃“软红笏”,要不他怎能被人称为玉面钟馗呢?
他让过了马震天一刀之后,不等对方变招,振腕一翻,手上“软红笏”,如金龙摇尾,夹着风声,呼的一响,直向马震天持刀的右腕,猛拍过去。
马震天赶忙一挫腰,让过拍来的一招,跟着刀随身进,唰唰唰,舞起一片刀山,贴地游走。
倒是当年天蝎十二尊者之一,武功确有相当的造诣,一手“五鬼断魂刀”,已练到了炉火纯青之境。
就见他一刀快似一刀,一招夹着一招,浑同狂风暴雨,卷扫而进。
曲青鹤眼见对方一口宝刀,确有出神入化之势,又狠又辣,招招都朝自己致命之处招呼,心头不禁寒凛,哪敢丝毫轻心大意!
于是,便把自己一身绝技施展开来,一支“软红笏”,运用得快如风,卷如云,软如藤,直如棍。
一会儿作剑,划风生啸,剑气如虹。
一会儿当棍,太祖扬威,花桩入打。
处处以柔制刚,避实击虚,一时之间,两人竟打了个半斤八两,胜负难分。
此时,竟把一个前辈侠隐的梅老夫人,看得呆住了。
她没有看得出这一青年侠士,武功造诣,会有如此的高明,竟然能抵得过久年称雄的马震天。
那马金花、马银花两位姑娘,一见她爹和人动上了手,各从小贼手中抢了一件兵刃,顿足就纵扑过来。身形方动,蓦听身后大喊道:“大妞妞!我找了你半天啦!在这里呀?”
二女一听,心道:“这是谁呀……”
回头看去,见是两个黑衣童子,都是十五六岁,双手各持着一柄大板刀,刀比人还高出。寸,瞪着一双白眼,龇着牙正然冲着自己笑。
她们可不由发怔了,实在瞧不出人家是什么来路。
银花问道:“妹妹,你认得他们是哪一路的朋友?”
金花摇了摇头:“不认识,许是总坛派来的吧!”
银花眨了眨眼,扬声问道:“喂!你们是于什么的呀?”
大小子雷泽道:“我……我们是打架来的。”
金花道:“打架怎么不上呐?”
二小子雷潢道:“这不是在找你们吗!”
银花诧异地道:“找我们有什么事呀?”
雷泽笑道:“配个对儿好打呀!”
他是说着就动手,话到刀到,就地一滚,两柄大板刀,夹着风就卷向了银花。
金花一见,才知自己会错了意,原来对方是敌人那面的呀,一抢手中兵刃,打算前扑。哪知,慌促间抢到手的兵刃,也没有看清楚,乃是一支甩头,连带着有一根丈许多的鹿筋绳儿,不由一皱眉头。
扫目看去,见她妹妹银花已被对方攻得手足无措了,心急之下,哪还管兵器是否顺手,振脆就抢了出去。
雷潢一见对方打出了甩头,可就慌了,忙叫道:“大小子,快飞,妞妞那东西可螫人呢!”
须知双雷这手“滚地雷”功夫,最怕就是带绳带勾的东西,只要缠住了大板刀,他就没法子滚动了,所以雷潢一见金花打出来甩头,就忙着喊起来。
他这两句话,马家姐妹听不懂,群贼听不懂,敢情那大小子雷泽懂得。就当马金花将甩头刚扔出来,就见他把腰儿一弯,腿儿一蹦,屁股一扭,双刀拄地,往起一荡,身子真的飞起来了。
他在身子一扬起来,高嚷着道:“大妞妞,你真没意思,见面就想螫人,不是个好孩子,不孝顺,你娘不给你讨媳妇。”
马家姐妹一听,这小子敢情不会说人话,同时喝道:“傻小于,留下人头再走!”
雷潢接口笑道:“留下人头还走什么?二舅爷也要飞了!”马家姐妹真不懂两个傻小子怎样飞法,留神一看,见这位黑小子和方才那位一样,同是将两柄长板刀拄地,把身形扬起来,在空中一蹬一扬脖子,身子就朝前荡了出去。
这法儿宛如撑杆跳远似的,一出去就是五六丈,比跑快得多,真有点像飞。
此际那太面钟馗曲青鹤和鬼王马震天两人,已经打到生死交关之际。
两人各演绝技,招术越来越险,身形步法也越展越快,只见场中一道矢矫似电的赤色长虹,和一片精光耀眼的银色光华,此起彼伏,上下跳荡,十分好看。
转眼间,已恶斗了百招以上,仍是个胜败难分的局面。
玉面钟馗曲青鹤初次遇此劲敌,已施展出全身所有的能耐了,幸而他那“软红笏”
招式奇妙,加以又是件可刚可柔的奇形兵刃,勉强维持不败。但是,他那额角眉心,已然见了汗。
鬼王马震天的功力,论起来要较曲青鹤高上一筹,无奈吃亏在招术上,对方那一支“软红笏”的一招一式,太玄妙,如不是仗着功力深厚,只怕早已落败了。
龙争虎斗,两人又硬拚了百招,赤白两道光华,卷起了漫天黄尘,呼呼风响,越发的惊人。玉面钟馗曲青鹤感到气力有些不济了,他准知道,如果一口真气稍懈,眼前就有性命之忧。
念头在脑际一掠,立把招式一变,易攻为守,施展出六六还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藉便调息,培育真气。
可是那鬼王马震天已打得双目出火了,只以为一个武林后生,还用得着费大劲,哪知竟拚了二百多个回合,恨得他把牙咬得格格格乱响,巴不得一刀把对方劈成两片才快心意。
所以,就发狠猛攻,将那真力,拼命浪用,一抡连攻了十多招,见对方只是一味游斗,才知自己上了大当,枉自拚耗了不少精力。
又是十几招过去,马震天越发地不耐了,蓦地一声大吼,身形跃起七八尺高,刀走“七劈华山”搂头照曲青鹤脑顶砍下。
曲青鹤以静制动,视准来势,身形陀螺也似地一转,轻易地就让开了这一刀。
马震天一招走空,跟着招化“横扫千军”,身形一落地,一刀又拦腰扫来。
曲青鹤仍是以不变应万变,闪身躲让。
马震天气得哇哇直叫,越发地急攻猛打,追逐得没完没了。
马金花、银花姐妹见状,也急扑面至,各自一抢兵刃,叱咤连声,齐纵而上。
刹时间,形成以三对一的局面。
梅老夫人徐绿华突然清叱一声,喝道:“好不要脸的东西,打算以多为胜么?”
蓦然之间,黄沙影里,响起一声长啸。
随着啸声,唰的一响,飞起一道银划,矢矫疾坠,正好碰上梅老夫人那两道袖风,一挡之下,立又向马家姐妹射去。
马金花、银花两姐妹,没防到利刃会拐弯,只注意到梅老夫人的袖风袭击,一时不防,当堂鬼叫似的,惨叫了两声,扑通一声,齐齐倒地。
原来那道银划,乃是马震天的一柄缅刀,被曲青鹤卷飞,再被梅老夫人袖风一挡,平射过来。
马银花首当其冲,齐胸插入,锋利的刀锋,透胸贯背而过。
她哪吃得住,惨叫一声,向后便倒。
这许是天理报应,他们克王谷作恶多端,该当遭报,本来该死的应是那马银花一人,偏偏马金花也要自己送上命来。
原来她一见妹妹受创跌倒,姐妹情重,她不但不侧身躲避,反探手去扶。
哪知马银花背后被缅刀贯通,透出来有三四寸的刀尖,她这张臂一抱,迎个正着,当即白刃贯胸,惨叫一声,鲜血喷涌,也是尸横就地。
一口刀穿死两个人,这倒是奇数,又是父亲的刀,扎死两个女儿,足见报应昭彰,丝毫不爽了。
这一来,那曲青鹤和马震天两人的恶战,立即停止了。
马震天眼望着那身遭惨死的两个女儿,登时愣住了,不言不动,呆呆地出神。
曲青鹤此际要是打算除去马震天,可说是举手间事,但他不能,因为那样会招致武林中人看不起。
他是侠义的门下,俗语说得好:“好汉不打倒汉”,所以他不能作出这有辱声名的事。
他轻叹了一口气,朝着梅老夫人一拱手,道:“老前辈,咱们去望梅谷吧!”
梅老夫人默然地点了点头,两人连袂而起,飞驰向望梅谷而去。
两个傻小子雷泽、雷潢,正然躲在树丛中看热闹呢,一见曲青鹤走了。
雷泽忙叫道:“二小子,鹤儿飞了!”
雷潢道:“他飞咱们也飞吧!”
两人仍是长刀拄地,身形荡起,循着曲青鹤的背影,飞追了下去。
马震天发一阵子地怔,蓦地狂吼一声,眼前一黑,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仰身便倒。
那远远观望的群贼见状,发一声喊,奔了过来,也不管死活,把父女三人抬起,一阵风卷残云,退向绿萼庄而去。
双方经过了这一战之后,互有伤损,暂时间也没有接触,但双方面似乎都在向各处请人,蓄势以待,酝酿着另一次大战。
以双方的情势而论,梅家这方面,似乎软弱一点,因为他们所能请到的人,乃是寥寥无几。
马震天那方面,则是大援在后,人才济济,相形之下,就越显得梅岭世家发发可危了。
何况,他们梅家户无长男,除了梅老夫人之外,就只有两个姑娘,梅影外出未归,独有梅韵一人在支撑大局。
好在曲青鹤为人热诚,不辞劳苦地往返奔走,找着了丐帮五老,仗义气传下了金牌令。请人助拳的责任,就落在小叫化舒元的身上。
但是,数天下英雄全都归了天蝎教,去请谁呢?
金牌令是由狂叟柳元善的孙儿柳春,传到了舒元手中的,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在离开洛阳之后,日夜兼程赶到了柳叶渡。
想是事态严重,这位狂老儿竟然没发狂,他叫舒元说完了天一庄的事,知道云霄已救回来了他父云靖,心中是又喜又忧。
老头儿为这件事,不言不语,一个劲儿直睡觉。
舒元可就急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不停地唉声叹气。
柳春劝慰着道:“舒哥哥!你心里很烦是吗?”
舒元道:“你这不是废话吗,绿萼庄危在旦夕,是谁都得烦。”
柳春道:“我看到舒哥哥你心烦,我心里也怪别扭的。”
舒元道:“我猜就你爷爷心中不烦。”
柳春道:“谁说的,他还不是一样着急!”
舒元道:“他着急还能睡得着觉呀!”
柳春道:“这个你不知道,他老人家心里一别扭就睡,等想出主意来,就醒啦!”
舒元道:“我就不行,心中要是有事,连坐着都不会安稳“那是你小子功夫还没练到家!”身后突然传来狂叟柳元善的声音。
二人慌忙站起,果见柳元善含笑站在门口。
舒元笑道:“我的老太公,我猜你老一定想出主意来了,可对?”
柳元善摇了摇头:“你猜错了,我是连半个主意也没想起来。”
舒元道:“哪不行,你骗我,春弟说你睡醒了,主意就来了,怎么会没有呢?”
柳元善道:“是春儿说的么?那你找他要主意好啦!我年纪老了,力尽智竭,哪还想得出来。”
舒元道:“姜是老的辣,你老人家比我们高明着呢!”
柳元善道:“可惜我是一条坏姜,都成苦的了,怎还能辣?”
舒元气得一顿足,猛地一回头,倏见小柳春向他挤眼,心中一动,暗付:“这老头是出了名的缠夹,我怎能和他玩真的,好!
咱爷们就斗斗看。”心念动处,神色倏变,笑嘻嘻地道:“老爷子,你可是成名的人物了,可对?”
狂叟柳元善见小要饭的神态一变,朗目连眨,心知道这小子要闹鬼,可揣不透他闹个什么名堂,于是微笑道:“小子,你少和我玩鬼吹灯,是成名的人物,怎么样?”
舒元道:“武林名人,都讲究一言九鼎……”狂叟道:“我也没有说话不算数。”
舒元道:“绿萼庄已失,救兵如救火,你老到现在仍是隔岸观火……”狂叟道:
“我想不出主意来,也是没法……”舒元道:“我知道你并不是没主意,是因为害怕天蝎教的势力。”
狂叟柳元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猜得对!好小子,真有你的!”
柳春眨了眨眼,迷惘地道:“爷爷!难道你真的怕天蝎教么?”
狂叟长眉一掀,瞪眼道:“这没你的事,你懂得什么?”
柳春把小嘴一嘟,气哼哼地道:“我不懂,但我不怕天蝎教。”
狂叟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个畜生,怎知那天蝎教的厉害,数天下的武林名家,九大门派已然降了,三大世家也完了,咱们这柳叶渡,只不过弹丸之地,怎能和人家为敌。”
舒元接口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你老爷子就是降了那天蝎教,也难逃劫运。”
狂叟又是一瞪眼道:“谁说我要降天蝎教啦?”
舒元道:“你这种坐观成败的态度,又和降了天蝎教何异?
得了吧!老英雄,我小要饭的没空和你磨牙!”
他说着,昂首就往外走,一股侠气感人。
狂叟喝道:“回来!你往哪里去?”
舒元哪听这些,他连头也不回,边走边道:“小要饭的自有去处,还不是请人助拳,免得在这里妨碍了老英雄的前程。”
狂叟柳元善又打了一个哈哈,笑道:“老夫年已过古稀,还说什么前程。”
舒元道:“花蕊夫人人间尤物,她却不嫌尊驾老呢。白发红颜,正是一桩武林佳话,我不信你舍得了……”他说着话,人已走出去三四支远厂。
狂叟柳元善似已被激怒,倏地浓眉一掀,双袖一抖,一只大灰鹤似的腾身飞起,扑了过去。
“爷爷!”柳春一见,禁不住惊叫了一声_舒元闻惊,蓦地往后一退步,朗目一睁,双拳一握,眼看着狂叟落地,冷喝道:“老英雄这是干什么?”
狂叟道:“我要你留下来。”
舒元突的朗声笑道:“哈哈!哈哈!我明白了。”
狂叟道:“你小子明白什么?”
舒元道:“老英雄敢莫是要把我小要饭的擒下,打算送给那花蕊夫人作个进见之礼,可惜我这份礼,太薄了些。”
狂叟柳元善并不发怒,凝视着小叫化舒元,好一阵工夫,轻叹了一声道:“凌疯子和臭要饭的,生得那么好命,都找到了个得意徒弟,我老狂就遇不上个好资质的人。”
舒元听狂老头竟夸赞上自己,心中暗道:“我不怕你这老头子不上勾……”念头在脑际转动,但却不露形色,冷冷地道:“你打算收我做个徒弟?哼,我才不干呢!”
他这是拿准了狂叟的性情,柳元善一生最大的缺点,是专作人家办不到的事,越艰苦,他越干得起劲,他所看中的东西,你若没手送上,他连瞧都不瞧一眼,你若偏不给,他是打定主意非要不可。本来,他只是为癫丐二仙收到了个好徒弟而慨叹,经舒元这么一说,登时激发了他那癖性,哈哈狂笑道:“好小子,你倒端起来了,可知武林有不少的人,打算拜在老夫门下,而无法进身么?”
舒元冷哼道:“那有什么稀奇的,武林中有很多人想尊我为师,我还不答应呢。”
狂叟道:“你倒冒得大气,老夫今天收定你了。”
舒元把小胸脯一挺道:“我就是不干,你还能通人?”
“逼你就逼你!你不干可不成!”狂叟说着,身形一闪,手探处已扣住了舒元的手腕脉穴。
舒元用力一抽,没有挣得脱,气哼哼地道:“收徒弟也得两相情愿,怎么可以用强?”
狂叟道:“我已愿意了,你敢不答应,今天就劈了你!”
舒元见狂老头发了急,忍不仆心中暗笑,但仍是板着脸道:“要我答应可以,你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狂叟讶然叫道:“咦!徒弟和师父讲条件,这倒没听说过。”
舒元道:“你不愿意拉倒,放开手,我还得赶路呢。”
狂叟微一沉思道:“好,你说吧,什么条件?”
舒元道:“第一,你收我这个徒弟,乃是你一相情愿,我可没有求你,所以,你不得反悔。”
狂叟道:“有什么后悔的,老夫做事,从来都不反悔!”
舒元道:“第二,传我功夫不能藏私,学什么传什么!”
狂叟道:“废话!废话!教徒弟还藏私,怎么配为人师表?”
舒元道:“第三件,快想好请人援救梅岭绿萼庄之计……”池话未说完,柳春在一旁.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舒元也由不得笑了起来道:“哈哈!哈哈!答应不答应呢?”
狂叟见状,转目看了他孙儿柳春,又瞧了瞧小叫化舒元,心中一动,突有所悟,自己找人家开心不成,却上了当,长眉一掀,抖手抡飞了舒元,喝道:“小东西,你敢赚老夫!”
舒元一个身躯,被抡起有四五丈高,他在空中一提真气,双臂一平伸,小燕儿似的,飞掠而下,跪在了狂臾跟前,叩首道:“多谢师父传我一手空中飞人!”
狂叟跺着脚摇手道:“不行!不行!我不要你这个顽皮的徒弟。”
舒元道:“师父你不说过不后悔的么?莫非打算自食其言。”
狂叟哈哈笑道:“好个刁钻的小东西,我就是喜欢你这个调皮劲,哈哈!哈哈!”
舒元又磕了个头,站起身来道:“师父,该传我请人之计了吧?”
狂叟道:“主意我早想好了,只怕你办不到!”
舒元一挺胸道:“我就是不服气,越是难办的事,干起来才过瘤,容易的事,伸手就到,干着也没劲。”
“好小子,这一点脾气咱爷俩相同,我收定你了!”
他在说话中,不经意一掌拍向舒元的肩头,小叫化疼得一龇牙,忙道:“那你就说出来吧!”
狂叟从怀中掏出来一张纸,递给了舒元道:“你一看就知道了。”
舒元接过来打开一看,见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九个人名字,是“千痴上人金不问、百愚上人古百愚……”惊讶地道:“这头两位是哪一路的人物,好像没听说过呀?”
狂叟笑道:“你要是和他们很熟的话,我得拜你为师啦!可听说武林中有个雪山双奇么?就是他们了。”
舒元道:“啊!就是双奇呀!虽没听说过可常见面。”
狂叟啐了一口道:“呸!臭贫嘴!”
柳春诧异地道:“舒哥哥!我该叫你小师叔了可对?”
舒元摇手笑道:“咱们不论那些,英雄不论岁,江湖不论辈,老爷子代子收徒,我仍还是你的舒哥哥!”
柳春道:“你几时见过雪山双奇的呀?”
舒元笑道:“我哪见过什么雪山双奇,只是见过赌场里的双奇!”
柳春笑道:“你是说赌场里的单双呀?”
舒元道:“那还不够奇么?”
狂叟叱道:“放屁!胡诌八扯!小心我调理你!”
舒元一伸舌头,再往下看,写的是:“湖海七怪、聋子张澄、瞎子靳虎、驼子饶直、矮子高峰、癫子许龙、秃子尤清、瘤子李平。”
他方看完,忍不住又叫了起来道:“这真算是湖海七怪,不知他们是怎么凑合到一处的,叫他们天残地缺不恰当些么?”
狂叟笑道:“你别瞧他们都是残废,武功却都有很高的造诣,七怪以聋子为首,能耐却以秃子为高。”
舒元道:“他们都住在什么地方呀?”
狂臾道:“他们分住在川黔湖广各地,登门去找却是个难事。”
舒元颓丧地道:“那你提出他们来,找不到人有什么用?”
狂叟道:“那无妨的,每年八月中秋之夜,他们全都要到黄山聚会,较量武功,如期你能赶到黄山,就能全见着他们了。”
舒元道:“我不认识他们,见着了知人家肯不肯呢?”
狂叟道:“这个我早有安排,不过你得先追出潼关和云小子一同上大雪山,请到了雪山双奇,也就有法儿请到七怪了。”
舒元惊讶地道:“你说的是云霄吗?他已去了梅岭了。”
狂叟道:“这个我知道,已命蝉儿去追他转来啦,你只在潼关等他,准遇上就是。”
他们就这样说定了,第二天一大早,舒元就离了柳叶渡。
小舒元可是赶得真急,日夜兼程,深怕到得晚了见不着云霄,三四天的光景,已到了潼关,就在东关外住了店,才算喘了一口气。
因为这三四天来急着赶路,饮食方面俭省多了,可以说没有好好吃过东西,这一到了地头,免不了就要解解谗瘾,许是多喝一点酒,肚子发起胀来,便到后院僻静处小解,正当他一泡尿撒得痛快之际,蓦觉屁股上,“啪!”的一声,挨了一巴掌。
这一来,可把个小叫化舒元给吓坏了,吓得还有半截尿,没得撤出来,赶忙紧裤子回身看去,只听噗哧一声笑了,原来是云霄。
舒元没好气地道:“我的云大哥,这也是闹着玩的吗,要是得了尿结怎么说?”
云霄笑道:“活该,放着厕所你不去,有这么随地小便的么?”
舒元道:“我看着这里干净。”
云霄笑道:“被你撒上一泡尿,就不干净了!”
舒元道:“好啦,算你有理,请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霄道:“早就来了,在这里已等了你一天了!”
舒元道:“那蝉姑娘已追上你了?”
云霄道:“那还用说,人家家传神行无踪的功夫,一日夜可跑五百里,没有追不上的。”
两人说着话,就进了房,柳蝉也过来见了礼,三人商量了一阵,天色也就黑了。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三人就出了潼关,在路上昼夜奔驰,饥餐渴饮,走大散关,越秦岭,经汉中,横跨过大巴山,穿过邛峡山,到了大金沙江,大雪山已然在望了。
远望山势雄奇峻峭,雪景壮丽,算得上字内无双。
云霄和舒元在天山长大的,但当到了大雪山,峭壁排云,群峰插天,山势的确雄奇磅礴,比起天山实有过之而无不及。
舒元先就叫了起来道:“嘿!天下名山只怕没有比此山再险的了。”
柳蝉哼了一声道:“天下名山无数,比大雪山高峻的多的是。”
舒元道:“我就不信,单我们北天山就比不上此山。”
柳蝉道:“你那是坐井观天的见识……”舒元闻言,倏地跳了起来,嚷道:“好哇!
蝉姐姐,你倒批评兄弟起来了,我得听听你的高论。”
柳蝉道:“昆仑山就比这里雄奇……”
云霄接口道:“对的,当年共工氏头触不周山,天柱折,地倾东南,昆仑天柱真个是名不虚传。”
舒元茫然遭:“共工氏?我怎么没听说过呢?想必一定是位武林高手啦!得空我得找找他,打算跟他学两手功夫。”
柳蝉不禁失笑起来道:“你学会了只好去撞石墙,撞个脑浆崩裂。”
舒元道:“铁头功吗?”
云霄笑道:“凭你这材料,只好去练狗头功……”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忙道:“我们这就要进山了,闻说双奇的武功,可以劈石生云,嘘气成雨,不知是不是真的?”
舒元接口道:“我猜他们一定是共工氏的徒弟,也必练成了铁头功,一头可以撞塌一座大山,可对?”
柳蝉闻言,笑得花枝乱颤,喘着气道:“小要饭的真坏,在哪里学来这副贫嘴。”
舒元道:“怎么,我猜的不对?”
柳蝉强忍住笑道:“共工氏是个神话呀,据说黄帝大战共工氏,共工氏兵败气愤之下,才头触不周山的。”
舒元道:“哦!是个没气量的人呐,打败了再接再励嘛!何必那样想不开竟一头撞死呢?”
三人说笑着,已然到了山下,略一打量,就觅路向铁雪峰方向走去。
初时,山路也还平坦,并不十分难走,翻越过几座山峰之后,山势越来越陡峭,有的地方,简直是悬崖绝壁,猿猴难渡。
好在三人的轻身功夫,也都不含糊,虽然天险难渡,可也阻不住他们。
大半天的功夫,已爬上了峰顶,忽见前面峰峦之间现出一条白亮亮的东西来,晶光耀眼,宛如玉带。
舒元高兴得直叫起来道:“看呀!那边一定是腾格里湖了!”
云霄手搭眉头一看,嗤然笑道:“元弟,这里是大雪山,不是北天山,哪里来的腾格里湖,那是一条冰河。”
须知冰河乃是大自然的一种奇景,在天山主峰腾格里峰下,有一冰湖,称为腾格里湖,为阿克苏、特克斯二河之源头。
但在这大雪山上的冰河,乃沙江的源头,穿越崇山峻岭,蜿蜒起伏,直通出至五百里之外。
每当夕阳斜照之时,从冰河面上反映出一片奇光异彩,有时还会出现像海市蜃楼的幻影,蔚为奇观。
三人都是孩子心性,一见异彩天娇,高兴得登时忘了疲劳,一阵飞纵跳跃,扑奔过去。
突见从冰面上射出来的奇光,渐渐的转变,刹时间出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古庙,黄瓦红墙,气象庄严。
舒元又叫道:“咦!方才怎么没有看到,这里有座大庙呀?
双奇两个老怪物,好会享受。”
云霄笑道:“那是海市蜃楼的幻影呀!”
舒元惊讶地道:“海市蜃楼应该在海上,怎么跑到这大雪山来啦!”
云霄道:“这只是一种幻影,不但海上可见,大沙漠也时常出现哩!”
他们说着,已然走近冰河,那海市蜃楼的古庙,早已消失。
三人在冰河岸边,流连了一阵,天色就渐渐黑了下来,山风吹来,凛寒刺骨,而且风势也越来越大。
三人找了个避风所在,先取干粮饱餐了一顿,各人就地盘膝坐好,调气养神。
气行一周天,时间已过了一个更次,舒元睁开眼来,蓦地嚷了起来道:“火!火,霄哥哥快看,对面山峰上有火光哩!”
柳蝉和云霄两人闻声,睁眼看去。
只见冰河对岸一列黑黝黝的山峰下,现出两道火光来。
那两道火光有十多丈长,颜色赤红,如龙蛇交掣,乍起倏落。
云霄不禁暗自奇怪,心忖:“那也许是剑气吧!一定有人在那里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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