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三章 巧获剑踪
略一研判之后,方石坚闪向左侧的房门,向内望去是卧室的布置,一目了然,没有人影,于时转身折向右边的房门,大掌蓄势戒备着,房内依然空空如也,但却另有一道小门敞开通向外面,毫无疑问,对方是从这里开溜的。
方石坚穿房出了小门,后面是条环屋的石街道,有石怪围绕着,稍一踌躇之后,展开逐屋搜索,阳后还是落了空,他心里想:“对方不是出谷,便是藏匿在歧杂的谷道中。”
这可就难了,弄不好还陷身谷里,别说找人了,该怎么办呢?
不管如何,他不能放弃行动,事实上也成了欲罢不能。他后悔先前应该使用铁剑,对方说什么也逃不了。
转到前面一看,心里又是一凉,连那三名老者都不见。
日正当中,但现却是一片死寂阴森。
木立了一阵之后,他感到饥渴难耐,于是,寻到厨房,找了些现在的食物充饥,吃饱之后事,精神又振作了,仔细考虑一番之后,只有盲目搜索一途,希望能碰上。
他弹身向谷道奔去,投入了错综丛杂的谷网中。
胡闯了近半个时辰,除了山石林木,什么也没见到,更不知置身何处,“困仙谷”名不虚传,果然是天生的绝地。
他气馁了,照这情形,非困死在此谷中不可。
心意一转,他登上峰头,希望视线及远,能辨出方位。举目望去,重重叠叠,尽是星罗棋布的小峰,远处,负烟笼罩,什么也看不出来,苦苦一想,想到了一个很笨但可能有效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藏匿起来,等对方现身反搜。
于是,他又落回谷中,故意胡闯一闯,然后伏匿起来。
希望很渺茫,但他没有别的办法。
枯守,相当难耐。
日头偏向峰巅,他已守候了两上时辰,在感觉上,似乎有两年那么长。
他几乎想放弃这个办法了,但如何出谷呢?
蓦地,他发现了正前方第三个谷口之间,似有人影晃动了一下,心中这一喜,委实非同小可,身形一起,捷逾鬼魅般地掠了去。谷口窄如瓶颈,两旁石壁如刀斫斧削,平滑如两堵石墙。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扑入谷中,十丈之后,豁在开朗,放眼望去,堆堆叠叠尽是大大小小不等的土丘,寸草不生,像是古战场上的营帐,又像是无数的墓冢。
这景象使他心头泛寒。刚才所见的人影呢?是隐藏在这鬼地方吗?他硬着头皮淌了进去,脚下“格吱”一响,他的汗毛竖了起来,低头一看,全身登时抽紧了,踏的全是枯骨,这时他,才看清土丘之间,不少散碎的白骨,若隐若现。
停下步,仔细观察。
天呀!这些土丘,赫然是蚁堆,无数的红色软带在蠕动游走,是蚁群在行,竟然是朝他立脚之处游来,巨型赤蚁,肩头大螯,足有半寸之长。
方石坚有些骨软筋酥,想这些白骨,准是被这些赤蚁吃光皮肉。
蚁虫冥顽,难道这么远也会嗅出生人味?如让它们上体,准是体无完肤。
突地,他顿悟自己中了毒计,刚才所见人影,显然是引诱自己上钩的,心头一凛,准备退出……
他以前在崤山见过这种有毒的赤蚁,叮咬住便死不松口,但崤山中只是偶尔一见,不是这等满坑满谷,被一只咬上一口,也得肿个大包,如群蚁上体,生命难保。
“哈哈哈哈……”一阵暴笑,倏告破空传来。
心头一震,方石坚抬头望去,只见正前方远远一个大土包上,出现一条人影,赫然正是“幻影郎君”,他不惧毒蚁?是了,他身上必定涂了某种红物,虫蚁不侵。“九天神龙”呢?他把他怎样了?
身前起了簌簌之声,一看,眼前一片成千累万的毒蚁,已到了脚边,他纵上了一块石头,奇怪,这些毒蚁似通了灵,一阵忙乱之后,竟然朝石头涌来。
“哈哈哈哈……”
笑声再传,“幻影郎君”身边又多了一条人影,正是“九天神龙”佟威。
方石坚七窃生烟,不计生死利害,弹峰射去,足踏土包,稍沾即起,三个直落,到了“幻影郎君”正面的一个蚁包上。
“幻影郎君”开口道:“要命老人,这里便是你葬身之地。无须棺木,也不用收尸,这引进毒蚁会料理得很干净。”
红浪又翻滚而至,方石坚此际已无暇顾及“九天神龙”的生死,一心只要杀“幻影郎君”厉吼一声,凌空扑去。
“幻影郎君”厉笑一声,圈出一道劲波。
身在半空,无法换气应敌,而最大顾虑是不能落入蚁幕中,但方石坚的应变能力是惊人的,掌力上身,凌空借势一个倒翻,如巨鸟般再次下扑,用是的“老鹰捕兔”的架势。
随着扑击之势,“一指功”电射而下。
“幻影郎君”可不敢硬碰硬,挟起“九天神龙”,闪电般转移到三丈外的另一个蚁包。
方石坚落在原来“幻影郎君”停身的位置,只五尺范围之内虫蚁不近,他放下了悬心,显然这位置留有对方克蚁的药味。
三丈的距离,他盘算着如何一击奏功。
“九天神龙”突地扬声大叫道:“前辈,掌震蚁包,用不着担心后辈的生死……”“幻影郎君”脸色大变,栗吼道:“住口,否则先推你进蚁丛。”
如果蚁巢被毁,激怒了毒蚁,任什么药物都将失效,后果不堪想象,“幻影郎君”焉得不急。
这是个可行之法,但方石坚有些不忍,因为这么一业,“九天神龙”难逃毒蚁噬体之厄,“九天神龙”不能死,否则玉剑将永远沉沦,而再追仇家,势必大费手脚,心念及此,他大感踌躇。
“九天神龙”再次狂叫道:“前辈,您还等什么,妇人之仁,将遗终生之恨。”
这话不错,要想从“幻影郎君”手中救下“九天神龙”,是千能万难的事,因为这境况特殊。弄不好自己得真赔上性命了。猛一挫牙,方石坚下定了决心,沉哼一声,双掌暴扬,以十二成的功劲推了出去。
撼山劲气,撕空卷出。
“幻影郎君”厉哼一声,飞掠移位。
“隆”然巨响声中,土翻沙扬,蚁包被夷平。红的白的翻卷兴现,仿佛地底岩浆进发,沸腾鼓荡,红的是毒蚁,白的是蚁卵,虬结堆叠滚动,足有数尺的深厚。
这情形使方石坚头皮发炸,鸡皮疙瘩遍起。
方石坚略略一窒之后,飞身扑向“幻影郎君”。
一声惨叫,“九天神龙”滚落蚁包,“幻影郎君”只身飞遁而去。
方石坚肝胆皆炸,不顾一切,落地抓起“九天神龙”,疾落疾起,足尖轻沾蚁包,掠向谷边靠壁处,这里蚁群零散,勉可落脚,但又脚必须不停地跳动,以免毒蚁上身。
“九天神龙”惨哼不止,他刚才落地,已有不少毒蚁上身。
方石坚手足无措,毒蚁已随手上了身,手背已经被噬咬,痛痒难当。
“九天神龙”呻吟道:“前辈,放下我,您……设法出去……”
方石坚双目尽赤,狂乱中发现了距地五丈之外,有块突出的岩石可以容身,灵机一动,得了主意,飞快地从衣里拔出铁剑,猛一弹身,腾起三四丈高下,奋力把铁剑插入岩壁,吊住身形。
手里还挟着一个人,这份功力,简直不可思议。
在生死俄顷,危机一发的时候,功力不能发挥到极限,如果在平常情况下,很可能办不到。
长长舒了一口气,方石坚再运真力,足蹬壁面,一个斜旋,足踏剑柄,借力一跃,上到突岩,他已经冷汗遍体了。
突岩是斜面的,宽长不过五六尺。
方石坚放下“九天神龙”,用手掌搓揉他身上的毒蚁,毒蚁除尽,“九天神龙”遍身都是蛋大的肿块,口里惨哼未止。
如果蚁毒不除,人还是活不了,方石坚心乱如麻,束手无策。
天色已逐渐昏暗下来,谷中一片晦暝。
“九天神龙”突地手指上方岩隙中一株红艳艳的宽叶怪草,道:“前辈……那那……像是传说中的灵芝……”
方石坚抬头一看,他根本不懂,含糊地应道:“是有点像!”
“九天神龙”哼唧着道:“天才地宝……多产绝……地,请前辈……摘下来。”方石坚跃起身,一手附壁,贴定身躯,然后用另一手连根抓下,落回岩壁,只这怪草一共九片叶子,色呈肉红,肥厚阔实,是有些像传说中的灵芝草,审视了一番后,递与“九天神龙”。
“九天神龙”接在手中,看了看,连根带叶塞入口里,一阵大嚼。
方石坚惊声道:“如果误食毒草呢?”
“九天神龙”嚼咽完了之后,才道:“后辈必死之身,毒蒸蒸日上又何妨,可以早些结束痛苦。”
方石坚默然无语,过了片刻之后,“九天神龙”停止了呻吟,又勃盏茶工夫,“九天神龙”突在翻身跪倒,方石坚意外的吃了一惊。“九天神龙”激动的说:“叩谢前辈再造之恩。”
说什么方石坚也不能受他这拜,这地方只有这大,而且是在半空,只好侧身道:“这谈不上什么恩,一切都是注定了的,你好了?”
“九天神龙”以头触地,“痛楚全消,而且功力也有恢复迹象。”
这的确是梦想不到的意外转变,方石坚连连点头道:“好,好,天心是仁厚的,这灵草是天赐,你该谢天,现在你试运功看,也许功力能恢复。”
“九天神龙”再拜之后,也为趺坐之势,开始行功。
方石坚收回了铁剑,心中感慨不已,人的命运,的确是无法料定的,谁知道必死地境地里,又孕育了生机呢?
现在,他开始考虑脱因的问题,谷底是不能下落地,想起那些毒蚁,余悸犹存,只有登上峰壁一途。仰头上望,距壁顶尚有十丈之高,这一段凭自己的身手,是可以攀登的,但要带一个人可就困难了,裨望藉灵芝草之助,“九天神龙”能复功力,就比较容易办事了。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星斗参横,已是子夜时分。
“九天神龙”突地睁开眼开声道:“前辈,后辈……功力恢复了!”声音是颤抖的,眼角闪着泪光,是兴奋的眼泪,一个人死中得活,那份感受,是局处人所无法体会的。
方石坚也极感振奋,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仇家和“乾坤玉剑”的下落,心念数转之后,沉缓地道:“佟帮主,老夫现在请教你一个问题……”
“九天神龙”惊愕地道:“不敢,前辈有话尽管指示。”方石坚还不想揭开真面目,依是装着苍劲的声音道:“你那柄‘乾坤玉剑’是如何得来的?”
“九天神龙”怔了片刻,才期期地道:“如果前辈喜欢,后辈可以说出藏处。”
方石坚道:“老夫只要先知道原因。”
“九天神龙”期期地说道:“前辈要知道原因吗?”方石坚点点头,说道:“不错,希望你不要隐瞒事实。”
“九天神龙”容色一怔,沉声道:“十五年前,后辈有事赴隆中山,无意中发现有两个赫赫不可一世的人物在决斗,后辈隐身一旁观战,听出双方决斗是为了争夺‘乾坤玉剑’……”
方石坚尽量控制住激动的情绪,道:“决斗的双方是谁?”
“九天神龙”道:“一个是‘魔心人’,另一个是‘昊天一剑’孔一武。”
“哦”了一声,方石坚暗忖:“孔一武已经死在自己剑下,‘魔心人’在自己到桐柏山间身‘造化老人’求药时,曾见过一面,也交过手……”心念之中,道:“当时玉剑在何人手里?”
“是在‘魔心人’手上。”
“可曾听说他是如何得到玉剑的?”
“这似乎没提起。”
方石坚皱了皱眉头,照这么说来,“魔心人”是凶手之一,剑是落在他的手里,但孔一武又为什么宁死不肯说出共谋者和玉剑的下落呢?当下又道:“决斗的结果如何?”
“两败俱伤。”
“以后呢?”
“两人决斗是在一处峻峰顶上,结果孔一武来了助手,听称呼是他的儿子,‘魔心人’投剑入谷……”
“于是你收了渔人之利。”
“是的,后辈不否认。”
“双方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不知道,后辈已经离开了现场。”
“当时你知道玉剑的来路吗?”
“不知道!”
方石怪心上打了一个结,要想从“九天神龙”口中探出当年血案真相的希望已落了空,他根本不知情,现在多了一个“魔心人”,看来“魔心人”可能便是主凶,另外还有参与者吗?孔一武竟然还有儿子。他不肯吐实,定然是有原因的。而“血钱”暗杀“百灵派”掌门耿由义,判断是灭口,玉剑是为“九天神龙”巧获,灭口何用?其中又有什么文章?
案的演变更复杂了,也许从“魔心人”的身上可以揭开谜底。
深深一想,道:“孔一武的儿子是谁?”
“不知道,不过当初现身的只是个少年,如今该是中年了。后辈被幽囚谷中,对江湖事完全隔漠。”
“你被‘幻影郎君’幽囚是因为玉剑?”
“是的!”
“他怎么知道玉剑落在你手里?”
“这一点后辈到现在还想不透。”
“你得玉剑的事曾泄霹出吗?”
“没有,后辈得剑之后,怕引起麻烦,所以易地埋藏,没人知道。”
“这太古怪了……”顿了顿,又道:“剑藏在什么地方?”
“九天神龙”沉默了片刻,道:“前辈如果要,后辈可以说出藏处。”
方石坚略一思考,道:“不是老夫要,是当年玉剑原主的遗孤要……”
“九天神龙”目芒一闪,道:“莫非是‘幻影郎君’所说的什么……‘冷面修罗’?”
方石坚颔首道:“不错,正是他。”
“九天神龙”慷然道:“如此,后辈告诉您老人家,隆中山有座武侯祠,那柄玉剑埋在正殿后院里从阶沿石极居中的右数第五块石板之下。”
方石坚略显激动地道:“老夫代‘冷面修罗’向你致谢。”“九天神龙”笑笑道:“不敢,物各有主,后辈无意窃据,同时前辈对后辈有恩,现不也言报,岂能当这一个谢字。”
方石坚深深透了口气,道:“佟帮主,我们得离开此地,唯一的路是登上壁顶,你能行动吗?”
“九天神龙”仰首打量了一下形势,道:“后辈功力已复,或以勉力一试!”
方石坚站起身来,道;“好,你先上,老夫稍候,以防不虞。”
“九天神龙”站起身业,蓄足功劲,轻啸一声,拔空而起,飞升约莫四丈左右,在势将尽之际,扭旋臂,双足猛蹬岩壁,疾旋而起,又升记了两三丈,第二旋,人影消失在岩头。
方石坚大为激赏,“九天神龙”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土,的确像条骁娇的神龙,这份身法,一般高手是无法望其项背的,心念之中他也撮空而起,如法登身,姿态更玄奇美妙。
上了壁顶,九天神龙激声道:“前辈的身手令后辈折服!”
方石坚笑笑道:“你也不差。”
“现在该如何?”
“我们试行沿岩脊走,也许能找到出路,认定一个方向,不要改变。”
“前辈言之有理,请!”
方石坚因身份关系,不便谦让,领先起步,两人沿岩兴奋向前奔。到尽头,峰脊突地中断,一条窄谷横亘,中空约莫五丈。两人停了下来,方石坚打量了一番,选定落足点,飞跃崦过,九天神龙也随后飞渡。
又是一道形如鸡冠的峻峰,两人仍沿峰冠前奔,约莫里许,一看,不由大喜过望,眼前林木苍郁,已连接上外峰,算是脱困了。
两人松了口气,停下来坐等天明。
夜幕撤尽,天终于亮了。两人继续奔行,日上一竿,方石坚一看眼前的形势,不由心中一动,竟然不知不觉地又来到了“昊天一剑”隐居的谷外,“无回玉女”的影子,不期然的闪现心头,“昊天一剑”已死,不知她是否仍留在谷中?爱不爱是另一回事?不管怎样,他是无法把她的影子从记忆抹去的,因为他和她曾结了不解之缘,他停下来痴痴地望着幽深的谷道……
突地,一条黑影,出现谷地林阴中,是个长袍曳地,蒙头拄杖的怪人。
方石坚精神一振,“伤心客”竟然还没离山,两人分道追索“血钱”,自己误入“困仙谷”,虽然饱经危难,但收获极大,知道了玉剑的下落,同进揭开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九天神龙”惊声道;“看,那是谁?”
方石坚道:“伤心客,老夫伙伴。你在此地等着,老夫有话和他谈。”
九天神龙点点头,口里喃喃地道:“伤心客……”他从没听说过这名号。
方石坚迫不及待的奔进谷口,到了“伤心客”身前,低声道:“老兄还没离开?”
“没有!”
“追寻的结果如何?”
“不见‘血钱’影子。你呢?”
“也一样!”
“那衣不蔽体的是谁?”
“金龙帮主。”
“什么?你说什么?”
“金龙帮主。”
“这从何说起?”
方石坚回头扫了一眼,见“九天神龙”仍在谷口外站着没动,这才低声把昨天半天一晚的事说了出来。
“伤心客”听完之后,目爆骇芒,栗声道:“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金龙帮’的势力如月当中,哪有帮主失踪了十二年而丝风未泄的道理?这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你没弄错?他真的是‘九天神龙’佟威?”
“错不了!”
“那就怪了,现在该帮是谁掌舵?”
“怪事,怪事……骇人听闻的秘密,完全超出情理之外。不久前,还听说该帮弟子谈及他们帮主召集高手会议,商量对会‘一统会’之策,这……这实在令人莫测?”
方石坚一听,也觉得事不近情,可是“九天神龙”并非光只道名称,“幻影郎君”也如此称呼他,同时,在谷中他是处在必死的情况下,没有说谎的必要,心念之中,期期地道:“兄台以前没见过佟威帮主的真面目?”
“见……倒是见过。”
“等他走近前来一辨认,不就解决了。”
“一个人受了十几年的折磨,会改变很多,我对他并非十分熟悉。”
“轮廊总是大致错不了的。”
“好,要他过来!”
方石怪回头招了招手,“九天神龙”奔近前来,惊疑的望着这装束诡异的怪客,不知说什么好。
“伤心客”端详了一阵,道;“是佟帮主没错!”
“大驾是……”
“伤心客!”
“幸会。”
“佟帮主的遭遇,这位……老前辈已经提过,只是区区觉得事属离奇,阁下能想得出真正的原因吗?”
“原因就是为了玉剑。”
“哦!不,区区语焉不明,区区的意思是阁下失踪是大事,便从未听人说起来,而且贵帮的帮务并未稍驰,十二年时间不短,能瞒外人瞒不了自己人,而自己人未必个个能守口如瓶,掩尽天下人耳目,料想其中必有原因。”
“九天神龙”闪动目光道:“待本人回帮便知分晓。”
“伤心客”摇摇头,悠悠地道:“依区区的看法,帮主暂时不宜露面……”
“九天神龙”困惑的道:“为什么?”
“因为这事太离奇,目前真相未明,还是小心为上。”
“连妻儿也不能见。”
“十二年都过去了,不必急在一时。”
“依尊驾之意呢?”
“先查明原因。”
“如何查法?”
“伤心客”沉吟了一阵,道:“谷里有栋茅屋,现在空着,阁下无妨暂时去栖身,有现成的的衣物可以更换,区区与这位老前辈去找位贵帮弟子问问,或许能问出端倪。”
“九天神龙”皱眉道:“山中能找到敝帮弟子?”
“伤心客”道:“贵帮与‘一统会’已势成火水,目前双方都有人在山中走动。”
“九天神龙”期期地道:“一统会,这是……新兴帮派吗?”
“不错,志在领袖武林天下,而唯恐劲敌是贵帮。现在不谈这些,阁下不久就会明白的。区区方才的建议如何?”
“这……好,依尊驾之意就是。”
“那就请!”
“九天神龙”略一犹豫,弹身朝谷里奔去。
方石坚迫不及待的道:“兄台说谷里没人?”
“是的,‘昊天一剑’埋葬了,‘无回玉女’离开了,剩下间空屋。”
“哦!”方石坚有些惘然。
“我们走!”
“准能找到‘金龙帮’的人?”
“没问题。”
两人弹身出谷,方石坚又想起件事,道:“记得灰衣老人曾说,他是为了听说‘金龙帮’的高手奉命搜寻‘昊天一剑’而跟踪入山的,该帮为什么要找‘昊天一剑’?”
“伤心客”道:“我昨晚才查明了原委,这是帮会之间的色心斗角,金龙帮先放了这空气,使‘一统会’与‘昊天一剑’的人也入山,本计划好制造事端,使‘统一会’与‘昊天一剑’产生敌对行为,而‘昊天一剑’是‘辣手无盐’的师弟,这样一来,‘一统会’便增加了两个可怕的敌人,但‘一统会’棋高一着,由‘血钱’与万妙香出面,破坏了该帮的全部计划。”
方石坚舒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正行之间,一个猎户装束的汉子遥遥穿林而来。
“伤心客”嘿的一笑道:“来了,那汉子是‘金龙帮’的密探头目,我不想露面,你去办吧!”说完,朝一侧隐去。
方石坚迎面走了,冲着那汉子道:“站住!”
那猎户陡吃了一惊,栗声说道:“老丈是叫小的……”
“唔,不叫你叫谁?”
“有什么指教?”
“我老人家有话问你。”
“什么事?”
“你们帮主现在何处?”
那猎户脸色一变,退了两步,期期地道;“什么帮主?小人是山中猎……”
方石坚一抬手,道:“少跟我老人家来这一套,你是‘金龙帮’密探头目,你敢否认?”
那猎户脸色大变,栗声道:“您老人家说的话,小人全听不懂。”
方石坚冷哼道一声:“如果你不想死,乖乖回答我老人家的问话。”
那猎户掉头就待开溜,还没起步,方石坚已拦在他身前,阴声道:“你长翅膀也飞不了,听说过‘冷面修罗’没有?他见了我老人家也得叩头,你算老几?”
那猎户瞠目结舌,久久才道:“前辈何方高人?”
“要命老人。”
“要命……”
“不错,专要人命的,现在你说佟威在哪里?”
那猎户颤声道:“老前辈为什么要问敝帮主……”
方石坚顺口道:“我老人家是他长辈,十几年没见了,所以问下他的近况。听说‘一统会’与他互争雄长,我老人家不得不过问。”
那猎户惊疑的望了这“要命老人”几眼,躬身施礼道:“小的叫伍天林,请恕冒犯之罪。”
方石坚大咧咧地道:“算了,说吧!”
“敝帮主在襄阳总舵。”
“真的?”
“小的岂敢胡言。”
“你见到他本人?”
这话使密探头目伍天林为之愕然,皱了皱眉道:“小的位卑职微,无法随时见到帮主,此次到石鼓山,是帮主亲自召集行动的香堂主,小的也列在内。”
方石坚怔住了,这头目的话不会假,难道有两个“九天神龙”佟威?佟威有妻儿,他是帮中老大,谁能冒充得了?莫非“困仙谷”救出的不是佟威?但事实是凿凿可凭,怎么解释呢?心念之下沉声道:“你们帮主十多年没离开过总舵?”
伍天林不假思考地道:“没有!”
方石坚内心的震骇简直无法以言形容,照这么说,则有两个“九天神龙”佟威,而其中有一个是假的,谁是真是谁是假的呢?-念之中,双目大睁道;“真的没有离开过?”
密探头目伍天林低头苦想了一阵,突地扬眉道:“小的想起未了,那是十年前的事,帮主得了一场怪病,外出求医,一去就是两年,回来后没再离开过。”“寸步不离?”
“不,有进也外出的,但时间很短,不能说寸步不离。”
“你觉得贵帮主有什么改变没有?”
“这……倒是没有,老前辈为什么要问这些?”
“当然有我老人家的道理,现在你跟老夫走。”
“跟……老前辈走?”
“嗯,不错,要你去证实一件事。”
伍天林面上现出了惶惑之色,有些惊惧。
方石坚道:“离这里不远,用不着怕,不会有事的。”
伍天林畏缩地道:“老前辈要小的证实什么事?”
方石坚摆手道:“到了你就知道,现在别多问。”
伍天林期期地道:“可否容小的……连络一下同伴?”
方石坚道;“不行,这是桩秘密的大事,关系‘金龙帮’的命运。”
伍天林无奈,硬着头皮点了点头,随着这神秘的白衣老者出现。穿过阴森的谷,来到了茅屋前屋前,一个黄衣老人出现门边,他正是“九天神龙”佟威,换上了“昊天一剑”的衣服,乱发边也缩了起来,人是衣装,佛是金装,这一换了行头,便显出他原业的神仪来了。与一个时辰前,判若两人,伍天林大吃一惊,赶紧行下大礼去,口称:“卑属伍天林参见帮主!”
方石坚错愕莫名,这是“九天神龙”一点不假,但该帮总舵里又有一个“九天神龙”,而且十多年来,一年掌理帮事,这的确是不可思议的怪事。
“九天神龙”一抬手,道:“免礼,起来!”
“谢帮主!”伍天林站起身来,一副惶恐的样子。
“九天神龙”目注任天林,声音略微激动地道:“他曾当过后辈的近身侍卫。”
伍天林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不知该从何问起。
“九天神龙”沉声道:“伍天林,帮中的情况如何?”
伍天林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他奇怪帮主问出这句话来,而日又改了从未见过的装束,发半晌才道:“请问……帮主是何时发驾来此地的?”
“九天神龙”变色道:“现在谁掌理帮务?”
“……”伍天林惊震得退了两步,他被问得满头玄雾,难道帮主有什么特殊用意?而故意这样问么?
方石坚忍不住道:“当然是帮主在掌理。”
“九天神龙”皱紧眉头,骇异地望着方石坚,他也困惑了。方石坚接着又道:“襄阳总舵,还有一个‘九天神龙’。”
“九天神龙”全身一震,老脸全变,栗声道:“前辈说什么?”
方石坚悠悠地道:“问他吧。他说帮主十多年来没离开过总舵,除了求医的两年。”
“九天神龙”全身发起抖来,激颤的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后辈被幽囚了十二年……”
方石坚道:“我老人家听都没听说过这等怪事。”
伍天林呆若木鸡,他完全迷糊了。
“九天神龙”努力镇定了一个昏乱的情绪,厉吼道:“伍天林,你说说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打了一个哆嗦,伍天林嘴皮子直翻,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灵机一动,方石坚道:“是不是鹊巢鸠占?”
“九天神龙”呼吸急促地道:“前辈……这……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方石坚当然也觉得这实在是不可能的事,但据伍天林说,此时该帮派遣高手来石鼓山,帮主曾当面指示机宜,怎么解释呢?吸了口气,道:“可是事实上已经有两个帮主。”
“九天神龙”咬了咬牙,道:“如果真有鹊巢鸠占的事,除非对方是妖魔鬼怪,否则怎能瞒过后辈妻儿与一些老部属的耳目?”
这话有道理,退一万步说,对方本领通天,能瞒守部属,但妻室儿女关系密切,生活在一起,又怎能不露破绽呢?
“九天神龙”转身伍天林,道:“真的总坛内还有帮主?”
伍天林额上冒着汗,他像是在做梦,又像是碰见了鬼,结结巴巴地应道:“是的……是帮主在主事。”
“没什么异样?”
“卑职……说不上来……”
“总坛内彼此间有什么风声没有?”
“没有。”
“内宅方面呢?”
“这……卑属不清楚,似乎……一切如常。”
“你说本座求医离开了两年?”
“是的。”
“但本座离帮已经十二年了,也没求医那回事!”
“这……这……”
蓦地此刻,传来“伤心客”的道:“想到‘幻影郎君’没有?”
三人为之一怔。
“伤心客”又道:“‘幻影郎君’易容之术独步天下,化身无数,不殊妖魔。”
“九天神龙”栗声道:“能化本人之形,不能变本人之人,贱内与犬子不是白痴,如何瞒骗?”口里说,心里却在想:“自己被‘幻影郎君’计诱入谷幽囚十二年,而伍天林说自己离帮求医两载,这两年‘幻影郎君’经常在‘困仙谷’没错,他尽可摹仿自己的声音举止,但是……闺房之中……”他不敢再想下去,心脏在开始收缩,脑内成了混乱一片。
这公案不但匪夷所思,而且太可怕了。
他求助的望着方石坚。
方石坚的心神,敢被这离奇古怪的事搅乱了,连想都无从想起。
“伤心客”的声音道:“事属离奇,目前只有一个办法,设法使你儿子和阁下见上一面,也许能找出原因来。阁下方才提到白痴二字,区区想起江湖中是有药物可以控制人的心智,改变人的思想。”
“九天神龙”陡地打了下冷战,激动地道:“本人要亲自回帮调查。”
“伤心客”道:“不可,如果是一项可怕的阴谋,那你回去无异飞蛾扑火,正中对方下怀,区区与这位老前辈既已碰上这档事,当然不能袖手,何况你阁下提供了‘乾坤玉剑’的下落,在道义上也不能不管。你阁下最好仍在此地呆着,区区与这位老前辈去安排侦察。”
伍天林已大致听出了些梗概,骇震无比。
方石坚注目“九天神龙”道:“佟帮主认为这办法如何?”
“九天神龙”无言的点点头。
“伤心客”又道:“阁下这位部属可靠吗?”
“九天神龙”沉吟着道:“谅来还可信赖!”
伍天林激颤地道:“帮主,卑属实在……做梦也估不到会有……”
方石坚心念一转,道;“伍天林,你留在此地照应你们帮主,别再露面。”
伍天林躬身应了一声:“是!”
方石坚又向“九天神龙”道:“佟帮主,注意隐蔽行动,非必要尽量别露行迹,同时防备‘幻影郎君’找上门来。如果他查出你我未死于蚁谷,他是不会罢手的。”
“九天神龙”咬着牙道:“是的,谨遵老前辈的吩咐!”
方石坚知道“伤心客”是不会现身的,摆摆手奔出谷去,到了谷口,“伤心客”已经伫候,方石坚迎着道:“兄台对这件离奇的事故看法如何?”
“伤心客”沉声道:“刚才的仅属猜测,很难说,也许事实全出意料之外。对了,我替老弟查明了一件事。”
“什么事?”
“关于仇家……”
“噢!”
“我进谷时,正巧碰到‘无回玉女’离开,我用话套他她说了出来。‘昊天一剑’在你离后很久才断气,临死对‘无回玉女’吐了真言。当年血案,他是始作俑者,求剑是他得手,后来又被‘魔心人’夺去,最后玉剑失了踪。”
方石坚恍然大悟,难怪“昊天一剑”宁死也不吐实,他本身是主凶,又顾及到他的儿子……心念之中,道:“据说‘昊天一剑’还有个儿子……”
“谁说的?”
“佟威!”
“这倒不清楚。”顿了顿,又道:“不过,‘昊天一剑’既已伏诛,放过他儿子算了,如果你再找他儿子,‘辣手无盐’便会出面。”
方石坚挫了挫牙,道:“照算,血案发生时,他儿子已经十多岁,如果他父子都有份,在下不能放过他。‘无回玉女’是否提及有哪些漏网的凶手?”
“伤心客”道:“没有,可能就只这么多了,名单漏列的,只‘魔心人’一个。”
“怎能断定呢?‘血钱’杀耿由义灭口,便不无问题……”
“这不难查证,知道人还怕追不出真相,老弟,‘无回玉女’对你仍是一片痴情,我曾绕弯子说出你的身世,试探她的口气……”
“算了,她已另结新欢。而且,严格地说,在下并没真正在意于她。”
“方老弟,她的身体献给了你。”
方石坚痛苦的道:“在下当它是一场恶梦。如果她情有所钟,何以另结新欢?”
“伤心客”摇头叹息:“诚然,但你老弟对她的态度,使她伤透了心,也许她为此做是一种下意识的报复,也许……她另有苦衷。方老弟,我提及你的身世时,她曾愤慨,,而且还流了泪,这一份关切,是可贵的。”
惆怅,爱恨难分,但她既已另有所属,一切都成了空幻。方石坚苦苦一笑,道:“在下正尽量试图忘记过去的一切,不谈敢罢,徒乱人意。”马上转过话题,接着道:“佟威如何着手?”
“得找个人商量,他有办法。”
“谁?”
“灰衣老人!”方石坚的心中一动,很想问问灰衣的来历,但想到“伤心客”那份神秘,除非他主动说出来,否则是白费口舌。于是,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伤心客”似乎洞察他的内心,悠悠的道:“方老弟,我知道你极想知道灰衣老人的来路,但我不能说,这是道义问题,希望你不要介意。”
方石坚淡漠地道;“在下并不想探人隐私,何介意之有。”
“伤心客”笑笑道:“或许有那么一天,他会主动告诉你。我们现在分路在开封碰头。”
方石坚颔首道;“可以!”
于是两人分道扬镳。
时已二更,封邱城首富司徒府,下人们仍忙着悬灯结彩,打扫布置,像是准备办喜事。
后院上房里,灯火犹明,一个锦衣老人,在房内来回蹀踱,像有什么不快的大事使他不安。靠窗的桌边,坐了下衣着考究的花甲老妇,脸色阴沉,支颐默想,突地,那老妇开了口:“老爷子,你真是杞人忧天,看你那样子……”
锦衣老人叹了口气道:“夫人,难道你不知道事态的严重?”
“什么严重,完全是你庸人自扰。”
“夫人,你……唉!”
“得了吧,明天是荣儿的大喜之日,你别愁眉苦脸的,好歹办完了喜事,随你怎么打算都成。”
“夫人,我有个主意……”
“乘明天喜事,各方朋友在座,我金盆洗手,当众封剑,然后离家遍游名山大川,你意下如何?”
“这……也好”
就在此刻,房门起了剥啄之声,一个少女的声音道:“老爷,有客人要见!”
锦衣老人脸色一变,道:“什么样的客人?”
“是个白发老人。”
“江湖人吗?”
“不知道,是董管事要小婢传禀的。”
锦衣老人声音微颤道:“这种时分登门,看来……”
老妇一撇嘴:“老爷子,你真是多心病,咱们家里难道少了三朋四友登门?你紧张个什么劲子。”
锦衣老人面向房门道:“春花,董管事没说是什么人?”
“没有,像是生客。”
“生客,有请贴吗?”
“董管事没交代,只着小婢通禀。”
“人在哪里?”
“外厅,由董管事陪着。”
“你……你去传话,说老爷子已经安歇了,请客人明天再来。”
老妇期期地道:“老爷子,不妥当吧?”
锦衣老人蹙额道;“什么不妥当?”
“也许是你当年至交好友,听到喜讯来道贺的,这样岂非怠慢了人家,再说,来的是个老人……”
“这个……好吧,我先偷觑一下,能见则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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