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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翁如松别过师姊,展开轻功提纵术,追踪暗中攘夺玉-之人。
  一条蓝色人影快如飞云掣电。
  且喜一路的经尽是山地,殊少行人,无虞惊世骇俗。
  攘夺玉-之人,既未谋面,追踪起来,自更不易。
  抵达浦城,连一个可疑人物都未遇上,不由使这个初出茅庐的武林奇葩发生了怀疑。
  怀疑自己可能追过了头。
  他认为以他现时身形之快,武林之中,虽不敢说绝无,却极少有,绝不信抢夺玉-的这个人还会快过自己。
  他走路旁一家面馆,叫了一碗面,边吃边在留意来往的行人。
  他想到,来时只顾盲目的快赶,没有能够仔细注意地形及岔道。
  万一抢夺玉-这人,暂时隐藏起来,或纵岔路溜走,自己再往前追下去,岂非徒劳?
  于是,他决定再往回找。
  愈走愈觉懊丧,愈懊丧愈觉得脚步沉重。
  暮色四合,回到松溪。
  因为心里在想着事,几乎和迎面而来的一个老人撞个满怀。
  由于老人闪躲的身法健灵活,使他从绝望之中,又生出一线希望,精神立又振奋起来。
  致歉、交谈,愈发加深对于老人的注意。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在这里了!”
  老人神色顿显张惶。
  虽然老人的神色变得快,恢复得也快。
  翁如松因对老人注了意,故老人神情的变化,他看得极为清楚。
  破绽已露,他反而不知怎么下手才好。
  行强硬抢,好是一种盗匪的行为。
  他出身名门,是无垢神僧的衣钵传人,那能这么做?
  何况,老人只是嫌疑极重,并不确知玉-就在他的身上。
  万一仅是一种偶合,岂不难堪?
  如说就这样把老人放走,自己仆仆风尘,跑来跑去,为的是什么?
  翁如松年纪虽轻,毕竟不是个笨人,又一拱手,恭声说道:“老人家既不介意,在下可要告辞了。”
  “请便!”
  老人答完,匆匆向前走去。
  翁如松亦急步进城。
  两个人似乎越走相隔愈远。
  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线希望,翁如松肯如此轻易放弃吗?
  不,一点也不!
  他急步走到适才发声处,向前查看。
  那是一条横巷。
  横巷内悄无一人。
  急忙回头再看老人。
  就只这片刻工夫,老人已到了关乡尽头,匆忙得像要逃避什么似的。
  翁如松再不多想,立即尾随急追。
  初更左右,距离松溪十多里处,两山夹峙,一条石板路曲折通向中间的鞍部。
  一个老人正沿着石板路向前急奔。
  突然,鞍部处出现了两个人,拦路而立,将老人的去路挡住。
  老人煞住脚步,看清拦路的两个人,怒声喝道:“想干什么?”
  拦路的左面一个毫不示弱,阴森的说道:“你该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
  “见者有份!”
  “就凭你们两个恶贼?”
  老人语带不屑,似乎没把拦路的两个人放在眼中。
  “哼!”
  左面的那人哼了一声,也还以颜色道:“恶贼!你几时又变成了好人?”
  听口气,双方似乎出身都不正。
  “我虽算不上什么好人,总比你们两个强得多。”
  “这些都是废话,如想一人独吞,就得闯过我们这一关。为你着想,还是三个人共同参研,来得合算些。”
  “你们的为人,怎能信得及?”
  “这么说,你是不同意合作了?”
  “也可以这么说。”
  “这里地方狭窄,左面山坡上有块平地,足够你施展手脚,也教你输得心服口服,有种就随我来。”
  话声中,掠身而起,斜向左面的山峰上扑去。
  和他并排拦路,始终未发一言的人,这时却向老人说道:“请!”
  他没有和同伴一齐起身,显有监视老人之意。
  老人知道不把这两个人打发掉,要想平安离去,已不可能。
  他自恃武功远在拦路的二人之上,仅“哼”了一声,便也向左面的山峰上纵去。
  那仅说了一句话的拦路人,也紧随老人之后,扑向左峰。
  道路两旁,壁立如削,六七丈以上,始见倾斜。
  先后拔升左峰三人,均能超越壁立之处,即此一端,已可窥知三人均非普通身手。
  三条人影捷如猿猴,拔约五六十丈即为山形所掩。
  随后即闻掌风传来,想已交上了手。
  翁如松始终尾随老人,保持相当距离,一切经过,自己耳闻目见。
  他心头不由暗忖:“老人所得,为拦路二人所见之物,如非玉-,那能这般凑巧?均于此时此地出现?”
  他虽已想清这一点,但还不愿贸然出手。
  他这样做,也有他的一番道理。
  一则,三人口中均未明白道出“玉-”字样,再则,他从无正式交手经验,不知自己究竟能否同时制得住这三个人?
  万一不能,让他们跑掉,呈形势所迫,逼得三人联合对付自己,岂不大糟?
  他在三人隐去后不久,悄悄的,从稍远地方掩上峰去,隐身暗处,观察交手状况。
  和老人交手的,是那个说话最多的一个。
  老人原本没把拦路的两个人看在眼中。
  那是因为他们本就相识,各人武功修为的深浅,彼此都知道得相当清楚。
  不过这种情形,已是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老人敢于自恃,也就凭着这一点。
  不想十多年后的今天,两人已非昔日相比了。
  仅是其中的一个,交起手来,老人已深深感觉到,自己仅仅稍占上风,要想获胜,已非三两百招之内所能收效。
  何况,虎视眈眈,旁边还有另一个敌人。
  而且,看他那副阴沉沉的样儿,恐怕比身后的这一个,还要来得高明一点。
  他一面打着,一面盘算着,如何摆脱二人渡过今天这种难关?
  交手中,那个比较粗暴的汉子已然开了口。
  “华雨峰,你不要再倚老卖老,你再仔细的想一想,就我一个你已难有胜算,我二弟比我还要强,如果他要联合出手,恐怕这座山峰就是你埋骨之所,单凭这一点就可证明,我们兄弟对你并没存有不可两立之心。”
  这个被称作华雨峰的老人,“呼”的劈出一掌,将敌人震退两步。
  他自己也没站稳,也退也一步,愤然说道:“谁不知道你们九华二丑一向口蜜腹剑,想要玉-不难,只要胜得老夫,自会双手奉上,用不着说得那么好听,尽管两人联手同上。”
  隐身一旁的翁如松暗暗心喜。
  现在得到证实,三人果为“玉-”而起争斗。
  同时也知道老人姓名,和拦路二人的称号。
  不过,他很奇怪,如凭武功,华雨峰并无致胜的绝对把握。
  他从旁观察,觉得他之所言颇具诚意,何以华雨峰并不采纳?
  利之所在,他想独吞?
  抑或正如华雨峰所说,这九华二丑确是口蜜腹剑的小人,连同是黑道中的人物都不敢相信?
  他的最后这个猜想,一点都没错。
  这九华二丑乃是同胞兄弟,大丑名叫黑面狼李强,二丑名叫短命秀士李智。
  两个人一样的口密腹剑,心黑手狠,只要对他们有利,什么手段都会用得出来。
  是以华雨峰虽也是黑道中的人物,宁愿战而不胜,死得明白,也不肯上他们的恶当。
  翁如松既已观察出场中情况,就更不肯贸然有所打动了。
  反正三个人都是黑道中的人物,谁死?谁活?与他都不相干。
  双方既无勾结的可能,交手结果,必致一败一伤,那时再行出手,岂不比现在省力得多?
  这些忖想,在这些聪明孩子的脑海中飞快的一转。
  李强对掌受挫,凶性大发,厉声喝道:“华雨峰,你别以为大爷怕你才向你说好话,你也接大爷一掌试试!”
  厉喝声中,他也含怒劈出一掌。
  掌出风声雷动,威势也颇不弱,地上沙石被卷飞一片。
  华雨峰更不多言,挥掌奋力迎击。
  他已存下恶毒念头,在二丑没有参战前,先把大丑伤在掌下。
  “砰砰”声中,两人又对了几掌。
  二丑李智极工心机,华雨峰存心不善,他怎会看不出来?
  趁着华雨峰对掌后退,立足未稳,一声不响,从侧面就是一掌。
  呼啸的劲风直奔华雨峰左胁。
  华雨峰虽对二丑李智早就注了意,无奈此时吃亏在立足未稳。
  “站住!”
  幸而他久经大敌,功力又比二丑高了半筹。
  仓忙中,闪已不及,猛提一口真气,劲冲左臂,反手用力而出。
  强劲的掌力中途接实,两人全被震退三步。
  华雨峰更微感血翻气逆。
  他觉察出二丑的掌力果比大丑的略强。
  他可不敢形之于色。
  否则,如为二丑发现,自己今天势为毁在此地不可。
  他强运真气,压住翻涌的气血,展开身法,把仗以成名的回环武功尽量施展出来。
  这套掌法都有崩山倒海的威势,每一掌都可作起手式回环运用,变化无穷。
  九华二丑敢于拦路阻截,岂能毫无所恃?
  就在华雨峰展开回环十二打的同时。
  这兄弟俩也展出一套怪异掌法。
  以华雨峰经见之广,一时也难看出九华二丑所施展的属于哪一门派的武功。
  只觉二人掌势所击,全是不注意的部位,配合得也十分严密无间。
  华雨峰愈打愈心惊。
  他绝没想到,这两个以前所看不起的跳梁小丑,竟然也别有遇合,变得壮大起来,成为自己今日的劲敌。
  虽然他们所击部位都非致命要害,但以二人掌力之重,击中后,也非受伤不可。
  一旦行动受到限制,后果何堪设想?
  他这里愈打心情愈加重。
  九华二丑又何尝比他好得了多少?
  这兄弟俩自以为如今功力掌法要比以前强胜许多,但合二人之力,也仅只占得上风,还不能立刻就把华雨峰收拾下来,取得玉。
  尽管三个人各自想着心事,拳脚可没因此慢了下来。
  强劲的掌风带起了尘沙蔽空,刺耳的啸声回旋激荡,算得上是江湖中一场罕见的恶斗。
  激战中,短命秀士李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还没等他有何作为,华雨峰棋高一着,又着了先鞭。
  蓦见他“呼呼”、“轰轰”,奋尽全力,一轮狠攻猛打,将九华二丑逼退八尺。
  他自己也趁势飘退三丈。
  随见他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匣,长只三寸,宽约寸半。
  “站住!”
  九华二丑方待扑击,闻喝止步。
  华雨峰又再喝道:“听清楚,你们如敢妄进一步,我立将玉-震毁!”
  变起突然,九华二丑素攻心机,也弄不清华雨峰究要作何打算。
  华雨峰又道:“奇珍异宝惟有德者居之,我自忖无德,不配居有,你们要得,必须费上一番手脚。”
  九华二丑还不知要怎样费番手脚。
  岂知华雨峰话声甫落,抖手便将锦盒向峰外甩去。
  倏然,近十条身影,齐自峰头隐蔽处出现,连同场中的九华二丑俱向锦盒追扑而去。
  如论快,自以其中一条蓝色的身影最快。
  不幸的是,他隐身的位置惟与锦盒甩出的方向相反。
  其次,就是距离锦盒甩的方向最近的一个。
  那是一个瘦长的身躯的老人。
  啊!他竟是神行客彭冲。
  其余的人全不陌生,除去张俊、张桀和围殴他们的四个壮汉没到以外,所有在洞宫山现过身的全都到齐了。
  彭冲离得最近,身形又快,自然占了绝大的便宜。
  只见他一条瘦长的身影,笔直射起,快如离弦疾矢,一个变式,便把锦盒捞在手内。
  后起身影哪能就此甘心,加速前扑,企图从彭冲手中再夺过来。
  适于此时,一条更高更大也更快的身影,自峰外射起。
  “拿来!”
  好大的嗓门,好强的内力。
  震得这些强取豪夺,企图染指的人耳膜几乎炸裂,不由自主的全都闻声敛气,飘坠下地。
  最惨的,也是那个最幸运的神行客彭冲。
  在巨喝声中,只觉捞住锦盒的那只右手一阵剧痛,锦盒又被别人夺去,连念头都来不及转,一条瘦长身影便已被一股巨大的劲力甩向峰外,直向峰外落去。
  夺盒甩人,快同一瞬,这是何等功力?
  以神行客彭冲的功力,竟无能与抗。
  这一威势,立将这些企图夺宝的群豪震住。
  这一瞬间,也都将来人看清。
  那是一个身高丈余的巨人,脸如蓝靛,红发红须,铜铃大眼闪射如光,压耳毫毛长约三寸。
  这相貌威武、猛恶,活似山精野魅,看不出一点人的气息。
  他夺宝甩人,身形并未落地,微顿又起,呈现一弧形,即向峰下射去。
  那么巨大的身形,去势竟又如此之快。
  其中只有一个不为这巨人声势所慑的。
  他便是遵奉师命,追寻玉-的翁如松。
  他因所处位置不利,慢了一步,以致节外生枝,玉-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巨人夺去了。
  师命所在,,他岂肯就些罢手,清啸声中,立向巨人追去。
  “师弟,别追……咳!”
  声音出自场中唯一的女人。
  她出声喝阻,那还来得及,咳了一声,也随后向那一大一蓝两条人影追去。
  娇声、丽影,这才将惊骇中的群豪唤醒。
  这些人虽然明白追去也未必有用,但是似乎有一股吸引的力量,使他们身不由己的又步上那唯一女人的后尘。
  群豪去后,峰头上还有一个人没走。
  他是谁?
  华雨峰。
  这个老奸巨滑的黑道枭雄,望着群豪逝去的背影,发出一阵得意的奸笑。
  随后,他也走了。
  他走的却不是群豪追去的方向,不过,他的身形步法决不比群豪慢。
  说得更明白一点,他还怕群豪发现中计,回头找他算帐哩!
  且说翁如松轻功展至极限,追赶那蓝脸红须巨人,一步之差,让那巨人空中变式,投射峰下。
  他虽不弃不舍,紧迫急赶,却始终保持六七十丈距离,莫想缩短一步。
  而那巨人要想把翁如松甩掉也不能够。
  约莫一个时辰过后,两个人怕不出去三四百里。
  两个人始终没有离开山区,而且愈走山形愈觉险恶。
  面前的山形一座一座的,孤零零的,互不相连,直似处身在一座大型坟场之中。
  湍急的水流声,静夜中听得格外清晰。
  翁如松意识到左右必有江流,但因追赶巨人甚急,也无暇细想这些。
  这时,那蓝脸红须的巨人,已处身山麓之下,依着山形左迥右转。
  在这种地形里,视线无法及远。
  翁如松深恐那巨人乘机溜掉,又强提了一口真气,加快脚程,希望能够把距离稍为缩短。
  而那巨人的脚程也同时快起来,并且对于这一带形势似颇熟悉。
  翁如松这种希望似乎很难达到。
  前面的巨人依着山形,又向左方转去。
  六七十丈距离,在此时的翁如松,只一提纵间便已赶到。
  一提一纵间,需要多少时候?
  等到翁如松转过山脚,向左张望,那里还有那巨人踪影。
  他循着巨人奔逝的方向又追了一阵,仍无所得。
  最后,他攀登上了座峰头,向前展望。
  但见山峦重叠,绵延无尽,也不知处身何处。
  残月将落,夜风啸掠,估计时间,已近天明。
  “怎么办呢?”
  他暗暗的问着自己。
  默忖巨人消逝之处,那一座座的孤零峰头,树木都极稀少,那里还会有栖身处?
  他断定那里决不是巨人的巢穴,然则巨人又到那里去了呢?
  “噢,是了!”
  他恍然若有所悟。
  下得峰来,续又前进。
  他忘了饥渴,也忘了劳累,一味的,几近盲目的向前奔驰。
  太阳已经升起好高了,他也似乎毫无所觉。
  浑身的神经似乎已经麻木。
  脑子里像也空无一物。
  不!这么说不大恰当。
  他现在心中只有一念。
  那就是追回玉-,完成师命。
  他后悔在巨人失踪之处查寻过久,耽搁了太多的时间,以致终于失去巨人的踪影。
  这个蓝脸红须的巨人,虽然是他出道以来,所遇见功力最高的一个,他展尽轻功,也没有把他追上。
  但是,一路追踪,巨人却也没有把他甩掉。
  那种一座座孤伶伶的青石山峰,一眼就可以看出不能藏入。
  可是,他还是瞎找了半天。
  巨人轻功和他在伯仲之间,一进一停,自然相隔愈来愈远。
  一误不能再误了。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巨人跑得累了,能够休息下来。然后,他就可以乘着这个空隙再把巨人追上。
  蓝色的身影变成淡蓝的轻烟。
  一座山又一座山。
  一片树又一片树。
  飞也似的疾速向后掠退。
  忽然,远远的,隐隐约约的,从风声中传来一声清亮的钟声。
  这钟声,他感觉到是那么的亲切,就好像最亲近的人在召唤他,专为他敲击似的。
  蓝色的轻烟仍然飞快的向前飞驰。
  他却不由自主的奔向钟声来处。
  一座大山如龙蟠虎踞般阻在来路之上。
  有什么东西又能拦阻得住他前进的动力呢?
  蓝烟出现在半山,攀升到山顶,停留在一座道观之前。
  翁如松展目向观门上望去,扁额上题的是“敕建上清宫”。
  是一座古老的道观。
  匾额还是皇帝颁赐的。
  两肩观门敞开着,里面静悄悄的,不见一个道侣。
  他信步走了进去。
  三清殿中,打扫得干净无尘,香炉内,香烟袅袅。
  他礼过三清,向殿后绕去。
  穿过三层大殿,不见一个香客,也没有一个道侣。
  一个月洞门通往一个别院。
  院中地势宽敝,种植的有奇花异树,排列得井然有序。
  假山、鱼池因势而建。
  池水清冽,游鱼无数。
  他停立池边,负手观鱼,几乎忘去因何来到此处。
  正当他神游物外,陶醉在当前景色之中,一声低咳起自耳畔,这才将他唤回现实。
  循声侧望,一位老道人不知何时到了身侧。
  这老道人白髯盈尺,飘洒胸前,一袭青色道袍洗濯得极为干净,如此遐龄,并无龙钟老态。
  老道人见他望了过来,蔼然说道:“小施主雅兴不浅。”
  翁如松甚觉不好意思,恭声答道:“误闯重地,还望道长勿加罪责。”
  “小施主不要如此客气,庵、观、寺、院乃十方施主布施,偶然莅止,也是缘法。”
  “敢问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贫道清虚,小施主呢?”
  “晚辈翁如松。”
  “此间非谈话之所,容贫道静室待茶。”
  “有扰道长清修了。”
  “请随我来。”
  老道人顺着池边向右行去,步履安闲,看似缓慢,其实很快。
  翁如松随行在后,这才知道又遇见了高人。
  绕过鱼池、假山,呈现在面前的是三间精舍。
  清虚道长肃客入内。
  小道童献过茶。
  清虚道长且不和他多说什么,迳直自抽屉内取出一封没有封口的信,交与他道:“醉道友月前过此,算定小施主近日必经本观,这封信便是他留交给小施主的。”
  翁如松忙即立起,双手将信接过,重施一礼,肃容说道:“不知道长亦我辈中,失礼之处,请多宽恕!”
  “不要多礼,快看信吧!”
  信里概述近半年来江湖动态,并指示他,今后应该注意的几个老魔头,遇见了,能避就避,非不得已,不可冒险应敌。
  从这封信里,他知道那个蓝脸红髯的巨人叫恶判官钟霄。
  也知道在璇玑洞遇到那个长指甲的老人叫费无极。
  另外,还有两个是他尚未见过面的。
  天运帮帮主何人尚无可知,惟该帮羽翼已成,大有排除异己,席卷武林之势。
  惟一大幸的是,这几个魔头互有恩怨,尚无勾结为恶之势。
  无论如何,这几个隐伏已久的老魔重又出世,终非武林之福。
  信里面一再谆谆告诫他,奇人异士所在多有,要他虚心求进,不可自满,同时还告诫他要谨慎择友。
  他匆匆看完醉道人留书,便起身告辞。
  清虚道长也不挽留,把他送到精舍门口,看了一下天色,叮嘱他道:“贤侄紫气透华盖,主有奇遇,利西北行,时间宝贵,急速上路吧!”
  然后命小道童领他出关。
  翁如松下得龙虎山,辨清方向,急急向西北方赶去。
  他知道师父和醉师伯都是仙侠一流人物,能够和醉师伯平辈论交的,必也是绝世高人。
  同时,恶判官钟霄奔行的方向也是西北。
  因此,他对清虚道长叮嘱的话笃信不疑。
  说不定他谓奇遇,或与玉-有关。
  看清虚道长看过天色,催自己快走,很可能时间的因素,必也极关重要。
  一路所经,虽仍不断还有山地,已经不是那么重重叠叠,绵延无尽的了,而且也有了人家。
  在路上,买了几个馒头和一些卤菜,连吃饭的时间都不愿耽误。
  然而,行行重行行,也不知究竟定了多少远近?
  恶判官钟霄的人影因然不见。
  奇遇!那里又有什么奇遇!
  “难道我还是慢了?时间业已错过?”
  他这样正问着自己。
  又天黑了。
  他实在有些累了。
  整整的两天一夜,他都没有休息过,即算是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
  何况,他毕竟还是个血肉之躯。
  他打量一下地势,前面不远正有几棵大樟树,四周寂无人踪。
  走到树前,便在其间的一棵树下坐了下来,吃完了剩余的干粮,就地行起功来。
  也许是经过一段长途跋涉,体内潜存真力得以尽量发挥,功力又有了进境。
  抑或是遇于疲劳。
  不知不觉,他深沉的进入定中,到了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
  也就在这深沉的黑夜里,在他深入定中之是,一条其红如火,长约一丈大蛇,逐渐爬近了他的身边。
  行功旷野,而无人在侧护法,这是何等危险的事。
  这孩子真个疏忽和大胆,只顾坐息却忘了防蛇虫和野兽。
  如今,这条其毒无比的巨蛇已经由远而近,接近了他的身边。
  距离仍在逐渐缩短之中。
  这条毒蛇似也颇具灵性,翁如松不惧不动,反倒使它有了顾虑。
  距离翁如松还有六七尺远,它便停止游动,两只闪闪生光的眼睛,却在翁如松身上、脸上搜寻起来。
  它还怕这到口美食是捉蛇的能手,而它制命的克星,有意诱它上前,加以捕杀。
  良久,它似乎被翁如松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鲜美味道吸引,再也不能忍耐。
  身形一弓,快似疾箭,便射向翁如松的身上。
  保怜这朵武林奇葩,身在定中,浑忘一切,那里知道祸迫眉睫,危在顷刻。
  蛇身近丈,一弓一弹,就已到了翁如松的身前,巨口张处,正咬在翁如松左手腕脉之处。
  翁如松微微一颤,即不再动。
  巨蛇咬住翁如松左手脉脉,紧紧不放,似乎翁如松身上的血吸吮不尽。
  天亮了。
  偶有行人经过,看到这种情形,也都惋叹一声,疾避逃去,深恐多留一刻便会惹祸上身,遭遇不幸。
  天黑了。
  人和蛇都没有动。
  不过,从天亮到天轩,翁如松的脸色连连数变。
  他那粉白略带红晕的俊美脸色逐渐减退,由苍白而淡青,然后再由淡到浓,变为黑色。
  天黑以后是否还有变化,因为看不见,就无从知道了。
  值得奇怪的是,人既未倒,蛇也没有离去。
  天体运行,周而复始。
  天色终于又亮了。
  奇迹似的,翁如松竟长身而起。
  当他起身的霎那,方有所觉。
  等到他看清是怎么回事,心头既惊且喜。
  “火虺!”
  他情不自禁的欢呼出声。
  这条看似赤练,实是火虺的怪蛇,火灵真经里面记载得极为详细。
  它是习练火灵功惟一速成的助力,繁殖既少,生长尤慢,像这条长有一丈,怕不已是几百年的灵物了。
  火虺之毒不下于赤练,浑身生有细鳞,刀剑难伤,只有火灵功是它唯一的克星,碰到这种功力,便像触了电也似的,立呈瘫痪。
  当它一口咬住翁如松的腕脉,正欲饱餐人血之际。
  其时,这朵武林奇葩微有所觉,但他还不知道已为火虺所噬,尚幸他经过地肺地劫,功力大进,一点灵明未泯,还以为是灵台生尘,有了魔障,这一吓岂同小可。
  立即谨守方寸,加意行功,这一来,火虺那能还有生路?
  火虺非但没有吃到翁如松的人血,反而送了一条命,一身精血,倒像是静脉注射,全被他无意中吸取殆尽。
  现在吊挂在翁如松腕上的,已不是一条蛇,而是一条又软又扁的皮带似的蛇皮囊了。
  翁如松虽然将火虺精血吸取殆尽,而火虺的毒也一点没剩,混进他的血脉之中。
  如果不是火灵功具有排除虺毒的妙用,他的一条小命也,会和火虺的命运同一下场。
  行功如此之久,可以说全是为排毒所耗去的。
  不过他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他,还以为仅耗去半夜而已。
  轻轻的将火虺从左腕上掐下,他还不肯舍弃。
  软软的一大堆,又不好携带。
  踌躇半晌,还是让他想出一个法子。
  身上的蓝衫已为火虺爬过,有了污渍,不能再穿,索性脱了下来当成包袱,将火虺包了起来。
  同时,也立即想到,清虚道长所说的奇遇,可能就是指火虺而言。
  看看天色,红日已上树梢,这一行功,怕已耗去两三个时辰,以恶判官钟霄的轻功,经过这两三个时辰,怕不已在几百里外,再追恐怕没益了。虽是如此,师命攸关,人事岂能不尽?
  于是,重又上道。
  经过留阳、饱餐一顿,又准备一些干粮,续又再进。
  但因追踪钟霄的信心已失,勇气大减,脚程不知不觉之间慢了许多。
  薄暮的时候,到了翻阳湖,想到翻阳之胜,便不愿再走了。
  他找了一个较高的峰头,坐了下来,远远的眺望湖景。
  月亮似平看穿了他的心意,悄悄的自芳水升了起来,给他前来凑趣。
  千里烟波,浩涉无尽,闪现阵阵涟漪,映着月光,有如万道银蛇,蠕蠕游动。
  他正看得出神。
  耳际若有所闻。
  方向与风向来自一处,却又不类风声。
  以他耳目之聪,不信会是听错,细辨,却又寂然。
  他再眺望湖面。
  月亮、湖光,这是多么迷人的景色啊!
  倏然,一个问题浮上心头头。
  “如果追不到钟霄,又该怎么办呢?”
  于是,他又想到若梅,不禁暗中自责。
  半年多了,就是不为佛令玉-,我也该看看她呀!
  江湖是这么险恶!
  人心是那么难测!
  她年纪又那么轻,万一出了差错,那可怎生是好?
  我这做哥哥的,实在太过疏忽了。
  他想到自己半年多的遭遇,更为妹妹担起心来。也埋怨师父,不该让自己兄妹分头行事。
  不管如何,到了九江,我该沿江找找她看。
  他就这样做了决定。
  当前这么美丽的景色,再也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
  站起身来,作了一个深呼吸,像是要将胸中闷气一口排出。
  轻微的“呼呼”声,又告传来。
  这次,他听得极为清楚。
  那是掌风相击的声音呀!
  离得远一点就是。
  武林多故,不知是谁又在这里兴风作浪。
  一缕蓝色淡烟掠扑而出,奔向了打斗之处。
  翻过一个山头。
  声音渐渐清晰。
  是打斗?
  不!是印证。
  因为声音是间歇而作。
  打斗那有这么慢的?
  同时,他更听出,印证武功的两人,功力极高。
  半年多来,经验告诉他,在没有弄真象以前,不能于现身。
  是以,他脚下极轻,不使发出些轻微声响。
  等到他到达现场,看清真象,顿使他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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