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疾风知劲草
夜未央,丞相府内,一片静谧。
巡逻的兵丁、护院,十个一队,穿梭般在偌大的府第园内搜巡,不下百余人。
相府内灯火全灭,人们早已进入梦乡。
只有书房内点着二十支烛火,将书房照得一片通明,胡相爷倚案沉思,有时站起来踱步。
他心事重重,毫无半点睡意。
相爷统驭百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步入仕途之人,想要坐上相爷宝座岂是易事?
他费尽心思,用尽权谋,才算有了今天。
中丞刘基,曾被皇上征询过朝中重臣谁可为相,他、汪广洋、杨宪都被刘基否决,使他失去一次良机,他一直耿耿于怀,寻机泄愤。
老天有眼,他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当时福建省的谈洋,被贩私盐的头领当作巢穴,刘基上奏皇上,设巡检司管辖该地,皇上准奏。不料盐贩不服,纠众作乱,刘基的儿子据实奏闻朝廷,居然不经中书省他之手,直接报禀皇上,这分明是刘基轻慢他胡惟庸,使他更是火上加油,气愤不已。
于是,他与左右心腹密商,加害刘基。
他先指使一些部属散布流言,说刘基到处宣扬谈洋这地方有王气,欲购地方为日后墓室,这不是野心勃勃、要自立为王么?
以此为由,再唆使刑部尚书上奏皇上,说刘基这般这般,罪不容赦,理应处斩。
皇上看了奏本,反复思量,这刘基一向忠诚,委他为相部曾推诿,说自己不是治世之才,又怎会谋反成就帝业呢?
但是,人心隔肚皮,倒也不能不防。于是,下诏将刘基革职,掳夺奉禄,不过没有处斩。
这使他大失所望。刘基不死,他心不甘。
不久,刘基忧愤成疾,请大夫诊治服药,却越治越糟,皇上便赐命还乡,殁于故里。
这个结局在他预料之中,因为替刘基治病的郎中被其收买,在药里掺有毒药。
除去刘基这只拦路虎,他的胆子大了起来,行事为所欲为毫不遮掩,被开国功臣魏国公徐达向皇上密奏一本,称他为奸邪之徒。
得到消息,他悚惧不安,害怕皇上龙颜震怒,拿他问罪灭九族。
幸好,皇上对徐达的奏折并不十分相信。
这不啻是奇耻大辱,刻骨仇恨。
他又开始谋算徐达。先遣人买通徐达的守门官,要他诬告徐达欲图不轨,哪知门官对徐达忠心不二,禀告了徐达。
他又一次吓得灵魂儿出窍,以为大祸临头,死期已至。哪知皇上并未追究,他侥幸又一次脱灾,但是,冤仇已结,今后要如何自保?
几经斟酌,他决定与罢相不久的李善长结亲,将一侄女与李善长的儿子为妻。李虽罢相,仍得到皇上宠幸,经常被皇上召进宫密谈,与李结亲,李必会在皇上跟前代为美言,他就可以不必再惧徐达。
终于,他爬上了相国的宝座。
然而,纵使为相,在皇上面前依然是战战兢兢度日。皇上对臣属猜忌之心日重,一些开国功臣接二连三遭到灭门之祸,哪一天轮到自己,那是根本意料不到的事。
许多年前算命先生就预言他有帝王之相,老家近日派人来说,旧宅井中忽生竹笋,而夜间胡家祖坟上有红光照射,数里外可见。
这难道不是上天示祥瑞之兆么?那算命先生的卜算,不是就要应验了么?
他的亲信部属,无一不说这是吉兆,力劝他早日图谋,以登龙位。
唐人李筌曰:“时之至间不容息,先之则太过,后之则不及……”
那么,时机到了么?
明州卫指挥使已奉他之命招纳海上倭寇,又与元故臣封绩联络,由封绩派人带书信知会无嗣君爱猷识里达腊,元太子的特使,不久便到京师联络,因此倭寇与元兵,都可以作外应。
一旦举事,内外夹攻,何愁不成大业?
再观朝中情形,群臣见一些文武重臣动辄得咎,处死的处死,下狱的下狱,无不惶惶然战战兢兢度日,他自然可以趁机笼络他们。
但是皇上手握生杀予夺之大权,又有几人敢于造反不畏灭族之祸?他必须慎之又慎,小心行事,非心腹不能明志。时下他可以放置文官不顾,要加紧笼络羽林军中的主官,只要将皇上亲军握在手中,何愁大事不成?
就在他日夜谋划、运筹帷幄之际,朝中又出了大事,与他共为相国的汪广洋被皇上赐死,把他吓得魂飞魄散,有好几日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汪广洋遭祸,由他而起。
御史中丞涂节,也不知弄了些什么手段,居然查出当年刘基遇害实情,奏闻皇上说汪广洋明知此事却隐而不报。皇上龙颜大怒,将汪广洋贬至云南边陲,哪知接着又下诏赐死。
这事本由他起,能不牵到身上来么?
他赶紧派人送一分重礼到涂节府上,请他笔下留情。夜间又让护卫堂派出高手潜入涂宅,警告涂节勿与胡相国为难,否则灭其满门。
这一招颇为奏效,涂节非但不奏他的本,反而为之开脱罪责,他又一次脱了灾。
然而,祸根已埋下,早晚难逃厄运,只有孤注一掷,早日发难。
今夜他召见护卫堂、金龙会中的主要头目,以实施他经过深思熟虑的布局。
此时,大总管司徒天鹏出现在书房门口,轻声道:“相爷,人已到,请相爷训示。”
胡惟庸点点头,遂起身到厢房客室。
客室里已坐满了人,相爷一跨进客室,众人便站起行礼。
相爷微笑道:“各位免礼,请坐!”
秦玉雄坐在东侧前排椅上,对今夜来相府议事感到惊诧,联想近日发生的事,心里有些惴惴不安,老是不能平静下来。
这半月里,他没一天闲着。郎戈走后的第二天早上,他正等候陈志鸣等人归来,好严刑逼东野焜招供,问出如澄、凌晓玉、张元顺等人的下落,这可是个出头露脸的机会。
哪知还没等到他们回来,总坛便派人来把他和司徒俊叫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二人到了总坛,毕震山、张天龙已在座,彼此打个招呼,奚会主便谈起了正题。
奚玄机道:“京师武林已被两堂纳入属下,两位堂主报出人数并禀报编排人员情形。”
毕震山不慌不忙道:“本堂属下有十二个小帮会,共千余之众,已将他们编为百人一队,队之下十人一哨……”
奚玄机道:“你们调教士卒的地盘已遭凌晓玉毁去,今后又将如何处置?”
“本堂已另有秘密之处调教会众,为不惊动庶民,每次只招五十名。”
“毕堂主处事有方,老夫甚感欣慰。”奚玄机略一顿,问秦玉雄:“仁勇堂情形如何?”
秦玉雄先听见毕震山的回话就知道要糟,这会儿奚玄机问他使他大窘,呐呐道:“此事我交与周涛总管经办,详情不知。”
奚玄机皱着眉头不悦道:“身为堂主,此等大事不管还管何事?老夫倒要请教!”
秦玉雄面红耳赤,回答不出。
奚玄机道:“一统京师武林,连那些挑夫贩子的帮会都招揽过来,这其中不是大有深意么?秦堂主不难想出其中用意,岂能将这等大事委之下属。从今日起,命你将下属乌合之众编队,并亲自监督部下习武,月内要初见成效!”
秦玉雄心中懊恼,姓奚的太不给面子,当着忠武堂毕、张二人的面羞辱他,若将这口气咽下,传出去如何做人?
他板着脸道:“本堂如何行事,不劳会主费心,我愿将此事交属下办理也纯属堂主之事,会主如何能够为此等小事羞辱于我,不知是何居心?我秦某倒要领教!”
这话使在座之人俱皆一惊。
奚玄机大怒:“什么,你敢犯上?”
秦玉雄也怒火熊熊:“事先你并未知会要做什么,突然间召来有此一问,故意给人难堪,你这不是寻衅打碴么?究竟安的什么心?”
奚玄机倏地站了起来:“你小子休狂,本座今日就要处置你,押入石牢按反叛罪行刑!”
秦玉雄也站了起来:“你敢!”
司徒俊连忙道:“奚会主,有话好说……”
秦玉雄气呼呼道:“你这才做了几天会主,就对我等喝五吆六,我秦某人会后忠心耿耿,你却来安反叛罪,真是岂有此理!”
奚玄机气得脸色发白,大喝道:“来人!”
毕震山先是冷眼旁观,幸灾乐祸,但他也明白,不给点颜色给姓奚的看看,今后他定然不将属下看在眼内。从他来做会主后,独揽总坛大权,副会主都被免去,总坛里全是他奚家的人,这种做法本来就难以服众。此时秦玉雄受不了羞辱顶撞于他,正好趁机挫挫他的霸气,不然自己也会有遭辱的时候。
因道:“二位不必动怒,些须小事不足挂齿,切莫闹得让下属也知道了,面子上不好看。
请两位坐下,有话慢慢说。”
奚玄机一听,这是什么话,他居然将双方摆在同等地位来劝解,哪还有上下之分?秦玉雄是以下犯上,而不是同辈间发生争执,姓毕的显然与秦玉雄坐在一条凳上。
他在老家一向是自己说了算,从未有人敢持异议,东岳三君子代相爷将他请到京师做金龙会会主,他之所以要取消所有的副会主,就为的是一人说了算。他决不容许旁人持异议,虽然金龙会中的人已不同于老家中的人,他还是要维持他的一人独尊。因为冲天剑法乃天下第一剑法,武林中素来凭武功称尊,武功差的自然要服从武功高的,这是金科玉律!金龙会中尽管收罗了黑白两道不少的高手,但不论武功或是名声,只会在他之下,所以他统辖他们和在家乡统辖奚家子弟一样,并无分别。金龙会中护法也好堂主也好,见了他都该毕恭毕敬,低声下气,唯命是从。
所以,不但秦玉雄明目张胆冒犯了他,连毕震山也渺视了他的权威。
他不假思索地斥道:“毕堂主,秦玉雄以下犯上,而你是非不分,居然充当和事佬,这是将本座置于了何等地位?你安的什么心?你们都是本座下属,对本座必须谦恭有礼,岂能与本座平起平坐?念你初犯,不予计较,下次……”
毕震山大恼,接口道:“奚会主,在下好意劝解,却招来无端训斥,金龙会非奚家独有之物,乃相爷一手创建,我等皆效忠相爷,听命于相命,奚会主心中应当有数,须知群雄并非奚家村人,奚会主还是尊重些好!”
秦玉雄大喜,心中痛快已极,毕震山说话切中要害,比自己高明了许多。他说得不错,金龙会是相爷的,不是你奚家的,你我都效忠于相爷,只有相爷才是大家必须服从的真正头儿!
他立即道:“毕堂主说出了在下心里话,你我大家效忠相爷,彼此该相互尊重……”
奚玄机虽然取了个好名字,但他行事一向独断专横,很少含有“玄机”,他一向自视甚高,出言如圣旨,容不得半点忤逆,听毕震山一番话语,竟然是除了相爷之外并未把他放在眼里,这不是叛逆还能是什么?
他气得大叫道:“你们要造反?今日本座撤了你二人堂主之职,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毕震山冷笑道:“奚会主,我二人这堂主之位可是相爷委派的,要撤要免,还是先禀告相爷的好,以免自己找难堪!”
奚玄机一听这话有理,只怕自己当真撤不了他二人,那么就以武功惩治他们,在金龙会中用他二人做个榜样,杀鸡吓猴!
他立即气势汹汹道:“你二人自恃武功了得,有意顶撞本座是么?那就让本座给你们一点教训,好让你们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领教领教冲天剑法的滋味!”
最后一个字落音,他的剑已出了鞘。
秦玉雄新学了师傅创制的绝招“风雷激荡”,心中有恃无恐,当即抽出腰刀,道:“我秦某人不信邪,早就想讨教讨教!”
毕震山和张天龙一下退开,坐山观虎斗。
司徒俊心想,与会主动手总不是好事,护卫堂追究下来岂不要糟?但又想看看两人较量,究竟孰高孰低?秦玉雄败了,那不用说是惨了,如果胜了他也是犯上,下场也好不了,自己就有可能顶堂主之位,当然也可能是奚家的人趁机来抓实权。以现在情形判断,留住秦玉雄似乎对自己更为有利。
心念电转间,只见奚秦二人各自离开座椅,找个空处站下,恶斗眼看一触即发,便赶紧插到二人中间,道:“使不得,使不得,相爷要是获知同室操戈,岂不是要失望了么?当前正值用人之际,这样做让下属知道了也会寒心,请两位以大局为重是幸!”
毕震山也觉得事闹大不好,今日已给了姓奚的下马威,让他将霸气收敛些也就够了,便对秦玉雄道:“秦老弟,走吧,以大局为重!”
秦玉雄听他这么说,心念一转,便收刀入鞘,转身向门口走去。
奚玄机哪里肯饶,喝道:“站住!你今日休想再出这间客室……”
张天龙冷冷接口道:“奚会主,大人大量,就让秦堂主去吧,这事以后再说。”
奚玄机知道他的底细,若把他得罪了,无疑是挑斗他的老子,自己新来不久,还不宜与之为敌。对此,东岳三君子曾再三告诫过。
好!今日就暂且忍下一口气,日后还怕这两个小子翻得出自己的手掌心么?
他不再说话,只狠狠瞪着秦玉雄的背影,任由他出门而去。
秦玉雄边走边对毕震山道:“多谢毕兄、张兄,奚老儿妄自尊大,想要任意凌辱于人,这金龙会可不是奚家天下!”
毕震山道:“此人霸气十足,就是想让金龙会成他奚家的手中物,你我两堂须多多联络,不要相互猜忌,姓奚的就奈何不了我们!”
秦玉雄道:“毕兄说得是,以后请多多指教,小弟决不会猜忌毕兄。”
张天龙冷冷道:“这是真心话么?”
秦玉雄道:“两堂都为相爷效力,彼此又常常并肩子在一起行动,所谓唇齿相依,张兄你说是不是?危难中不是要相互救助么?”
张天龙道:“说得是,几次浴血苦斗,都是两堂效命,你我之间确是应该以诚相待。”
秦玉雄道:“那是自然。你我与凌晓玉、青衫客以命相搏,他奚家人坐在总坛不冒风险,今后若有险情,别指望奚家人出来相助,到头来我们只能相互依靠。今后仁勇堂有灾,还请二位相助。若是忠武堂有难,我们一定全力以赴,两位以为如何?”
毕震山、张天龙同声道:“正该如此!”
秦玉雄这是头一次感到与毕张二人谈得投契,心中颇为愉快。毕震山说原想三几日内请他来忠武堂做客,但忙于训练部众,只好改日。又嘱他要督促部下练功,不久就有用处。
回来后,他立即召来周涛和伏梁等人,陈志鸣等大败而归满面惭色,他说不必放在心上,商议编排部众训练部众的事更要紧。其实心中大为气恼,东野焜要是去了雁湖,惊动师傅下山来找自己,岂不是大大不妙么?
以后的这些天,他忙于到各个训练据点去督促那些地痞混混练武功,亲自教训了几个不规规矩矩练武的人,慑服了大众。
今天他回来得很晚,又被相府召了来,在客室见到来人全是金龙会总坛和护卫堂的重要头目。那三个蒙面人也在座。不用说,着道装的必是七煞真人,另外两人必是总执刑使和护卫堂堂主。一年多来,这是他们第二次公开露面。今晚定是有重要之事,会是什么事呢?他默默坐着,气氛有些沉闷又有些紧张。
此刻,只听相爷说道:“天示吉兆,本官老家住宅井中忽生竹笋,祖坟夜夜有红光照射,老夫命中有九五之尊,当今皇上暴虐,肆意屠戮开国功臣,朝中百官,无不怨声载道。本官应上天之召,顺时应运,思谋及早举事,各位与本官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官若登大位,各位少不得封侯封王,荫及子孙后代,也不负各位身怀之绝技。几经思量,本官决定近日举事,望诸位成仁取义,赤心报国。”说至此一顿,双目扫视全场,续道:“为便于指挥调派,本官对各位职司有所改动,由大总管向各位宣谕,当前之急务,则请护卫堂主与各位共商,望各位负重致远、壮志凌云、赤心忠胆、披荆斩棘,共创大业!”
相爷说完,护卫堂主等三个蒙面人倏地站立,其余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三个蒙面人同声说道:“相爷功参造化……”
其余人立即出声应和,秦玉雄记起曾听过这样的颂词,便跟着颂读:“……泽被生民,我等肝脑涂地,誓死效命!”
相爷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大总管司徒天鹏道:“各位,情势紧急,相爷宣谕以军令统调金龙会与相府士卒护卫,护卫堂主慕容石前辈任总提调,总监察使七煞真人、总执刑使张渊负监军之职,总护法东岳三君子、奚会主与在下参与总提调议事。各位,在下重提一次,从今日起以军令统调,各位按照原来职级行事,违者不论何种职级,将由总监察使、总执事使严加惩处,请各位牢记,且勿触犯军令,否则悔之莫及!”
秦玉雄心惊胆战,六神无主。
相爷当真是要造反,而且即将举事!
师傅当年的仇敌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竟也在相府中,而且是自己的头领!
此时他只觉得头脑中云雾缭绕,昏昏然、飘飘然,心中也不知是一股什么滋味。
续听蒙面黑衣人慕容石低沉的声音道:“相爷有天子之相,当今皇上无道,相爷起而代之,天经地义。从今夜起,本座与各位参事统一调派相府与金龙会人手,各位按原来职司行事,不许以下犯上,违抗者受尽酷刑受死!”略一顿,续道:“当务之急有两件事,一是要保障元太子爱猷识理达腊所派专使在京师的安全;一是除去青衫客、凌晓玉这一班钦探!”
说到这里,相爷手捧茶盅又蜇了进来,仍到空着的主位上坐下。
慕容石稍停后又道:“两件事同时进行,以防钦探查到元特使行踪。一年半来,钦探凌晓玉屡屡破坏我方预谋之事,彼辈似是未卜先知,足证有奸细潜于金龙会中,奸细不除,实为大害,两堂堂主应多加小心!至于如何对付钦探一事,各位有何高见,不妨直抒胸臆!”
幽冥三凶的幸存者老二余沛咬牙道:“凌晓玉巢穴早已查到,为何迟迟不动手?只要全力以赴,一夜间就可斩尽杀绝!”
胡相爷摇了摇头:“不妥不妥!凌晓玉与二级钦探万松婆婆同住一屋,若将她们在巢穴中灭除,岂不惊动皇上?追查下来反对我方不利。若是在巢穴之外除去,情形又自不同。”
东岳三君子之首王斯平道:“相爷所说极是,凌晓玉这班人,只能诱出京师一网打尽。”
可是,用什么法呢?一时无人出声。
无敌鹰爪关钰突然道:“相爷,属下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胡相爷微笑道:“关壮士有话尽管说。”
关钰面带忧戚之色,道:“当今皇上残暴,动辄杀人,纯属暴君,相爷英明睿智,人心所向。但大明立国后诸事顺遂,此时举事未免仓卒,此其一;另外若与海上倭寇勾连,彼等不比元太子本就一国之人,而是异邦异族之盗匪,若与彼辈联盟,只怕失去民心,此其二;若依属下一孔之见,我方应招兵买马,暗中扩大军力,在有把握致胜之时揭竿而起……”
他的话颇得许多人赞同,连秦玉雄在内,情不自禁一个个微微点头赞许。
这造反的事,是闹着玩的么?
关钰的话,胡相爷似乎也十分赞赏。只听他道:“关护法之意,时下举事太也仓卒,无成功之望是么?”
关钰略一犹豫,毅然道:“属下正是此意。上直亲军二十六卫、五军都督府所属三十二卫,听命于相爷的还不多……”
胡相爷打断他的话道:“关护法,此乃军中机密,你并不知晓,就不要说了吧!”说完站了起来,径自走了。
关钰一愣,相爷生气了么?他不禁有些后悔,转念一想,这些话并没有错,此时忙于举事,不啻飞蛾投火,这不是让大家去送死么?
忽听慕容石低沉的声音在叫他,便抬起头来迎着他的目光,只听他道:“关钰,你临战怯阵,蛊惑人心,摇唇鼓舌,危言耸听,妄图灭我斗志、动摇军心,试问你是效忠皇上还是效忠相爷?你是金龙会中的护法,还是钦探的鹰爪?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何居心,快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这番言语一出,当真是满座皆惊!
关钰乃金龙会前任会主,现任护法,对此时举事有异议,当面向相爷进言,这有什么错?
怎能将其视为仇敌?
秦玉雄大惊失色,静观事态发展。
只听关钰道:“你这是什么话?本护法有话禀明相爷,为大局着想,凡事谋定而动,小不忍则乱大谋,这话难道错了不成?你虽为总提调,也不能如此无礼!”
断魂手张渊喝道:“放肆!你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已犯死罪,还不跪下领死!”
关钰大怒:“住口!本护法效忠相爷,并非你二人之仆役,岂是任由尔等侮慢的……”
就在这时,慕容石大喝一声:“找死!”
只听他“嗖”一声已由椅上腾起,直扑关钰,一只枯瘦的手掌向其胸前拍去。
这一下,快若电光石火,谁也没料想到。
关钰与他相隔丈余,仓猝间两手如爪,一爪按对手袭来之掌,一爪向对方天灵盖抓去。
他号称鹰爪无敌,这鹰爪功夫自非等闲。
只听“轰隆”声中夹杂着一声惨叫,关钰一个身躯碰翻了座椅,后脑脊背重重撞在墙上,“叭哒”一声坠落地上,已没了声音。
众人魂飞魄散,噤若寒蝉。
慕容石双肩微晃,已回到座椅上。
他那低沉的声音又在众人耳畔响起:“若再有持异议者,一律处死,关钰就是前车之鉴!”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总坛护法,就这样糊里糊涂、平平淡淡死去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他说上一句话,第一任会主螳螂神拳张瑾,大概也是这么死于非命的。
关钰忠于相爷,相爷知道后能容许么?
秦玉雄心中为关钰鸣不平,期待着相爷来说句公道话,看他慕容石怎生交代?
胡相爷果然来了,手中仍捧着青瓷茶盅。
他对关钰的尸身瞟了一眼,什么话也不说,慢悠悠到主位上坐下,声色不动。
司徒天鹏站起到窗口喝了声:“来人!”片刻就进来了两个护院,他把手一指:“抬走!”
两个护院当即抬起关钰,退出室外。
这时慕容石又道:“明日起,总坛人马与相府卫士保元太子特使平安,两堂高手由奚会主调派,不得有误。毕堂主秦堂主要到京师百里处迎候特使,然后秘密送进相府。奚会主率总坛护法等人暂住元亨钱庄霍东家府上,以利相互联络。若发现凌晓玉等人追踪特使,立即动手除去。总而言之,要确保特使平安,若是出了事,必将严加追究!”略一顿,续道:
“迎接保护特使之事,要做得机密,不可张扬,为确保此事办妥,由副总监察使慕容星耀与副总执刑使张媚红监察两堂行事。”说完,对相爷道:“相爷,有何谕旨?”
胡相爷站起来道:“拜托拜托,大功告成之日,也是诸位荣封公侯之时,望各位戮力同心,无往不利!”
众人站起齐答:“谨遵台命!”
胡相爷满面笑容走了。
慕容石手一挥:“散去!”
秦玉雄一路上心神不安,相爷执意造反,容不得半点异议,关钰忠心进言却遭惨死,还有谁敢说一个“不”字。那夜行魔的武功高得吓人,以关钰的身手挡不住他一掌,师傅要自己留意夜行魔的行踪,若有机会便将他除去,可是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再说师傅的仇怨毕竟是过去的事,做徒弟的又何必将旧帐承继下来,更何况如今大家都跟着相爷造反,这私仇私怨还能放在心上么?
他为自己找到了理由,不去找慕容石、张渊报仇,但心情依然平静不下来,他被造反的事搅得心神难安。回到“雅庐”,已近三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要么造反成功,封王封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要是造反不成,这后果不堪设想。他就算保住性命,从此也只能浪迹天涯、漂泊四方、永无宁日,还要累及父母亲戚,被灭了九族……胡思乱想中朦胧入睡,突然觉一股尖锐指风点在了膻中穴上,惊得双眼一睁,又被一指戳中哑穴,吓得他灵魂出窍。
只见火光一亮,有人点燃了蜡烛,竟是夜行魔慕容石,不禁心胆俱裂,这老魔莫非要行凶么?
又见其走过来,一把将他拉起解了穴位让他坐在椅上说话。他迅速瞥了绿荷一眼,见她昏睡不醒知被治了睡穴,连个叫救命的人都没有。
慕容石道:“早知你是赵鹤的弟子,欲找老夫为师报仇么?”
“不敢,晚辈效忠相爷,决无二心!”
“很好,老夫有话交代……”
半个时辰后,他才得安心躺下睡去。
“爷,醒了么?”绿荷站在床前笑吟吟看着他:“司徒大爷在楼下等着呢。”
秦玉雄将被一掀,跳下床道:“快抬水漱洗,今日事多着呢!”
楼下,司徒俊耐心等着,见他从楼上下来便道:“我已命人召周涛、卓炜等人来,伏正霆、梁公柏要不要来?”
秦玉雄道:“伏梁二人在径山没有反叛,回来后也未露出破绽,还是叫他们来吧。”
司徒俊道:“保护元特使不能出差错,这两人若是来卧底的,岂不糟糕?”
秦玉雄道:“说他们是卧底的,也无凭证,你不要他们来议事,可他们可以随心所欲进进出出,雅庐有什么动静,还瞒得了他们?我看索性把他们叫来,随时叫大家在一起,若抓到把柄,立即就处死,若无泄密叛变行为,那是最好,如今正是用人主际。”
司马俊点头道:“看来只好如此。”遂命人到“福居”叫伏梁二人。
不久,仁勇堂主要头目到齐。
秦玉雄道:“各位,昨夜我与司徒兄奉召到相府议事。当今皇上残虐无道,杀人无算,相爷早有取代之心,近来天示吉兆,相爷老家井中长出竹笋、祖坟上红光照耀,惊动了邻里。
因此相爷当机立断,不久将举事。故此,从昨夜起,由护卫堂主总提调相府卫队与金龙会。
你们猜这位堂主是谁?他就是夜行魔慕容石老前辈!此外由总监察使七煞真人、总执刑使断魂手张渊、东岳三君子、奚会主任参事,今后以军令指挥,抗命者杀无赦!”略一顿,双目扫视众人,看他们神情如何。
梁公柏道:“秦兄,你说,你说相爷当真要造反?而且不久就要举事?”
秦玉雄盯住他道:“不错,你有异议?”
梁公柏道:“好极了,要造反就早些动手,免得憋着气闷,大家痛痛快快干一场!”
这话颇出秦玉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伏罗二人要反对的,原来也想功名富贵呢。
他接着说道:“相爷顺应天时,深得朝中文武拥戴,不久必登大位!事成之后,按功行赏,我等封王封爵,不枉到世上来走一遭!但昨夜有人迟疑,他虽愿造反,却说时机不到,被总提调慕容前辈当场处死……”
雷霄道:“是哪一位,能说么?”
“当然能。此人就是无敌鹰爪关钰。”
周涛惊道:“是关护法?他甘愿受死么?”
秦玉雄一笑:“谁会甘愿受死?慕容堂主跃起击出一掌,关钰以鹰爪迎敌,双方才一接触,关钰五腑俱碎而死!”
众人皆道:“好厉害的掌功!”
秦玉雄道:“修罗追魂掌名不虚传,以关钰的鹰爪功,竟如此不堪一击!当今武林,又有谁是对手?关护法不该在此时刻说些动摇军心的话,咎由自取。因此,我要告诫各位,只许听令行事,不许有半点犹豫,反叛者要受酷刑而死!关钰就是前车之鉴!”
管翠玉道:“造反是迟早的事,这谁也看得出来,迟反不如早反,免得夜长梦多!”
神鹰堂卓炜动了动嘴,他本想说点什么,他没有勇气说出来,又把话咽下。
秦玉雄续道:“元太子特使近日要到,命两堂高手确保其安全,到时还要迎出京师百里外,不许有半点闪失,否则追究责任。此外严防凌晓玉等钦探蹑踪,若发现他们追踪特使,一定要将他们除去!所以我等身负重任,马虎不得。周门主你率金刚门徒众继续训练那些新召之人,将他们编成百人一队,由你的武师统领,卓堂主你必须让堂中武师随时待命,以便召之即来。其余人住在雅庐福居,应日夜守侯,不得外出,一得总坛命令,抬脚就走。”略一顿,又道:“各位务必记住,从昨夜起上下以军令行事,违命者由总监察使、总执刑使拘拿惩处。此外说话要小心,防止祸从口出,副监察使、副执刑使要来分堂监督,各位不要误了自己性命,也使我脸上蒙羞。”
众人并不作声,秦玉雄说完后依然沉默。
造反不是去劫掠富商巨贾,也不是去杀掉几个武功高手这样的事所能比拟的。一旦举事,就要与皇上的亲军和守城士卒厮杀,而他们却有一二十万人,任你武功多高,只怕是杀不完杀不尽的,何况还有大内高手,其人数也多得惊人。因此,一旦举事失败,就得逃出京师亡命。是以每个人心里都似坠着一块铅,沉甸甸的。
乌云豹巫胜忽然问道:“这个反如何造法?是要咱们领着这千把人杀向皇城去么?”
司徒俊道:“这倒未必,相爷既敢举事,自然有他的妙着,对此不用操心,我们只要做好份内的事就可以了。”
卓炜道:“这事就往下传么?”
秦玉雄道:“不到时候,用不着说,以防泄密,只限今日到场之人知晓。”
湘西三霸之首魏渊道:“他娘的,杀了皇帝老子,大爷们也来封官封爵,尝尝做官的滋味。要是造反不成,大爷们照样在江湖上混,一点亏也不吃,你们说是么?”
梁公柏心想,这蠢货,说得轻巧,但他嘴上却道:“说得好,男儿汉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造反?就轰轰烈烈干他一场!”
秦玉雄道:“梁兄说得是,我辈习得一身技艺,本该创功立业荣享富贵,望各位同舟共济,身先士卒,做那开国的元勋!”
雷霄道:“何时去迎接元使?”
司徒俊道:“伏兄不必心急,到时自有人去报消息。”说话时,声音有些阴阳怪气。
雷霄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便道:“秦老弟,大计已定,不必多说,迎接元使之事应仔细斟酌,千万不能有失误。”
刘良驹道:“旧元特使来干什么?”
司徒俊道:“相爷与旧元太子、海上倭寇都有联络,举事时方能里应外合,因此我等并非孤军作战,各位明白了么?”
乔劲福道:“原来如此,相爷打得好算盘,看来这造反大有成功之望!”
秦玉雄道:“那是自然,相爷高瞻远瞩、雄才大略,命中注定要登大位,你我都是开国功臣,未来前程远大,一生富贵!”
追命客史志久道:“人活一世,光富不成,还要有权势,以后做他个布政使什么的,成一方之主,这日子不知是什么滋味。”
管翠玉笑道:“我呢?朝中还没有女官,你们爷们都封了爵,我怎么办?”
司徒俊笑道:“那没关系,嫁与我做个夫人,不也一样风光?”
管翠玉啐道:“呸!谁要嫁给你找罪受!”
江南双鬼、湘西三霸呵呵笑个不住。
秦玉雄道:“如伺对付凌晓玉那班钦探,各位也想想办法,最好是设下圈套,引出京师一网打尽。现在各位请便,只是不要出门。”
雷霄与梁公柏回到福居楼上,低声商议。
梁公柏道:“伏兄,这胡丞相果真要造反,又是勾结旧元,又是勾结倭寇,这不是要百姓再历刀兵之苦么?人之贪欲当真无限量,做了丞相还想做皇帝,真是罪该万死!”
雷霄道:“这元太子特使来京师的事,已说了一二十天,怎么还不见影儿?若是能将此人捉住,那就是最好的证据!”
梁公柏道:“伏兄说得是,只是你我无法分身报信,却是奈何?”
雷霄道:“你我已遭他们怀疑,行事就更要小心,这报信的事得另想法儿。”
“依小弟之见,我们今日就反水,去凌姑娘处和盘托出,让朝廷及早有个防范。”
“不成不成,光凭你我嘴说,胡丞相谋反,这能使人相信么?”
“唉,就是没有凭证。伏兄,你能想得到么?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七煞真人这三个大魔头才是金龙会真正的首脑人物,那秦玉雄的师傅与慕容石张渊是老对头,秦玉雄居然若无其事,甘愿俯首听命,他还是个人么?”
“护卫堂的秘密总算揭晓,原来是这三个大魔头在兴风作浪。当年几桩血案,没有他们大概也做不成。梁老弟,我们还得在此呆上几天,尽量再获取些机密,情形不妙时再反水。”
“好吧,听伏兄的,我对金龙会深恶痛绝,巴不得早一日脱离开。”
“愚兄何尝不是如此,再耐些时候吧。夜里愚兄去找东野兄他们,他该回来了吧。”
“我也去如何?”
“不,留一人对付查夜的。”
就此商定,两人就下棋不出门。
夜里三更,雷霄从后窗掠出,他知道房头上有人潜伏,但仗着上乘轻功,又借着夜色,那些暗桩根本就发现不了。
他按东野焜等人的新住址去找,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福孝坊的白马巷“柏庐”。
如澄如愚住在正楼边上一间,雷霄不欲吵醒旁人,在屋檐上使个倒挂金钩,以传音入秘道:“二位大师,伏正霆求见!”
如澄正打坐,立即回道:“施主请进。”
如愚一举掌,窗户无风自开,雷霄轻轻掠进,向两位大师行礼。
如愚点上蜡烛,回了一礼:“请坐。”
雷霄将秦玉雄说的一古脑儿搬了出来,正说着,房门有人轻轻叩门。
如澄笑道:“小师弟请进,门未扣。”
门被轻轻推开,果然是东野焜,身后还跟着严仁君,两人快步走进,没有丝毫声音。
雷霄道:“两位好耳力,从雁湖回来了?”
东野焜道:“昨日就回到家,伏兄来可是有急事么?小弟听见师兄屋中有人就过来了。”
雷霄把知道的讲了一遍。
如澄道:“阿弥陀佛,慕容石却原来在相府里,他与张渊功臻化境,当年滥杀无辜,不知多少命丧在二人手里。这些年也不知在何处潜修,无敌鹰爪竟然接不下他一掌,他的修罗追魂掌想必已练到了最高境界,能破人罡气,以气伤人,这魔头实难对付呢!”
如澄道:“寂空师伯当年就说过,此獠修罗掌练到第三层时,就无人能治,只有小师弟能够对付他。”
东野焜道:“两位师兄若不敌,我更不是其对手,这便如何是好?”
如愚道:“寂空师伯向无虚言,老人家确是说过这话,师弟遇敌时不必惊慌,只管施展出绝技,与老魔一搏!”
雷霄诧道:“东野兄竟与两位大师同门?”
如愚笑道:“非也……”便将当年情形说了个大概,续道:“老衲与慕容石拼得失掉了功力,正是寂空师伯指点才恢复功力的。”
雷霄叹道:“东野兄居然与秦玉雄同门五年,真是叫人不敢相信,师兄弟却是这般不同。”略一顿,续道:“相爷造反之事,并无凭证,在下与梁兄弟已被他们怀疑,一时也难找到凭证,但仍可以得些消息,以后联络较难,只有夜间才能见面,望告知凌姑娘,有何良策,请东野兄转告。”
东野焜道:“伏兄罗兄身处险境,望多多保重,若联络不便,可让神鹰堂主卓炜转告我等就成,两位尽可能不让他们引起怀疑。”
“什么?卓堂主也反了水?”
东野焜道:“飞龙堂俞前辈被害,俞秀娥从‘雅庐’出来时恰遇在下和凌姑娘,凌姑娘将她带到此地,彼此说明了身份,凌姑娘让俞姑娘晚间去找卓堂主,劝他及时脱出污潭,他答应反水,并向秦玉雄报仇!”
雷霄道:“在下与梁兄受骗,以至不能救堂主性命,甚感内疚……”略一顿,又道:
“东野兄认识白艳红姑娘,她对那日下蒙汗药事耿耿于怀,对东野兄等人深感歉疚,望东野兄大人大量,念她当时迫不得已……”
东野焜连忙道:“伏兄不必再说,那日我听到白姑娘与白前辈的对话,白姑娘身不由己,小弟是知晓的。复仇山庄小弟与凌姑娘已去探查过,但至今未向上禀报,这关乎上千人性命,凌姑娘也于心不忍,这事以后再妥善处置,请伏兄、白姑娘放心就是。”
雷霄道:“多谢两位心怀仁善,白姑娘对复辟从不以为然,只是难违父命,情非得已。”
略一顿,又道:“在下今夜以实情相告,伏正霆乃假名,在下雷霄,系九江府雷家堡人……”
如愚道:“阿弥陀佛,难怪施主有这等身手,直到老衲窗前才发觉有人,原来是雷家堡少堡主,惊魂笛传人,失敬失敬!”
雷霄道:“不敢,雷家堡两年前被毁,晚辈其时不在堡中,因而改姓换名查访仇家,直到今日,方知乃三个老魔头所为!”
如澄道:“以雷堡主的武功,合八大护卫及堡中弟子之力,当世无人能毁雷家堡!”
雷霄道:“不是晚辈夸口,若不是三个老魔率大批高手前往,只怕不能如愿!”稍顿续道:“晚辈在金龙会中隐忍至今,乃是发现金龙会并非只图霸江湖,而是有更大之野心,除雷某家仇外,还涉及天下百姓之安危,是以暂将家仇搁一边,以安民保国为重。”又一顿,道:“如今时机已至,在下与各位携手,共歼金龙会,也请各位助在下复仇,除掉老魔!”
东野焜道:“雷兄深明大义,小弟敬服,到决战那一天,你我合力将老魔斩首!”
雷霄道:“多谢各位,在下告辞!”
他仍由窗口掠出,身躯一晃不见。
如澄赞道:“好轻功!雷家堡乃武林世家,一只惊魂笛罕逢敌手,从上代堡主起,很少到江湖上走动,武林人也不敢招惹雷家。两三年前忽遭大火毁灭,在江湖上成了一段未了公案。想不到乃是金龙会所为,更想不到少堡主尚在人间。这下好了,我方又多了位年青高手,金龙会则多了个劲敌!”
如愚道:“七煞真人的七煞掌有毒,当年一位少林高僧便死于其手,若是三魔联手,这世上只怕无人能敌!”
如澄道:“不错,实情如此,但我方高手只要谋划得当,分别击之,则可无虞。”
如愚道:“师兄忘了么,还有东岳三君子、胭脂四尊者、冲天剑奚玄机等一大批顶尖高手,若双方摆开阵势决战,我方仍处劣势。”
如澄道:“师弟所虑极是,明日凌姑娘要来,大家仔细斟酌,谋划出个方略。”
时已四更,大家各自歇息。
第二天上午,凌晓玉、宣如玉与四星女均着男装,翩翩来到。大家在正楼客室议事。
由于房间不大,只有东野焜、如澄、如愚、严壮行、张元顺、裴泱、骆艄、皮怀志、沈志武、韩兴邦、俞秀娥参加议事。俞秀娥虽年青,但飞龙堂只剩她一人,故请她参与,以示对各家各派的尊重。
如澄把昨夜雷霄的话说了一遍,众人均感震惊。一是胡相爷果真要造反;二是夜行魔等三个大魔头实际控制金龙会;三是伏正霆是雷家堡少堡主雷霄,为报灭堡之仇潜入金龙会卧底。其中裴泱、骆艄、张元顺等人庆幸自己早日反水,没有被拖进灭九族的灾厄中去。
凌晓玉听完后道:“胡相国谋反,事关重大,但必须要有凭证。此次元特使来,是个好机会,只有将其捉住,相爷阴谋便露。但金龙会有三个老魔头坐镇指挥,要想截住元太子特使只怕不易,若是三个老魔亲自出马,再加东岳三君子等人,我方胜算就小了。但明知不可为而为,这是在下等人的职责,因此拦截元太子特使一事,就由我率人前往,各位仍留此地,以保存我方实力……”
言未了,东野焜道:“算我一个……”
严壮行一道:“老夫也与姑娘同行!”
他二人一说,人人都要前往。
张元顺老镖头道:“凌姑娘,休把老夫当外人。我与金龙会有不共戴天之仇,请姑娘想想,我虎威镖局本是好好的,被他们逼得关了门不说,连家也难回。再说金龙会造反,事关百姓安危,身为武林正道,也不能坐视不管,论公论私,我等均与金龙会誓不两立,姑娘只管吩咐就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老镖头、骆门主、裴门主等人都说与金龙会决战他们义不容辞,张老镖头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请凌姑娘别把他们当外人。
凌晓玉十分感动,道:“多谢各位义薄云天、肝胆相照,今后大家风雨同舟,共担道义。
但也请大家多多保重,非必要时晓玉决不惊动大家。”
如澄道:“姑娘不必如此,敌势太强,我方若不仔细谋划,势必损人损力,无论对方出动多少人,我方只要齐心协力,定有对付之法,千万不能以少击多,中人圈套。”
凌晓玉眼含泪水,道:“受教了,晓玉决不孟浪行事,定向各位前辈请教!”
严壮行道:“拦截元太子特使一事,只要得到消息,我们便可大举出动。但秦玉雄已对雷少堡主起疑,上次飞龙堂之事便是上了他的当,安知他们去迎接元太子特使时不耍诡计?
故尔雷少堡主报来的消息就有可能是假。”
俞秀娥道:“这可以从卓门主处对证。”
凌晓玉道:“这事确实要多方查证,我已在各道城门布下眼线,可以观察进出城的人。
请各位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动身。”稍停又道:“为加强人手,我立即派人召太湖总舵把子进京师,请舵把子最好能把追命阎王杨忍老前辈请出山,求老人家为天下百姓破誓离岛。”
事情紧急,凌晓玉等匆匆而去。
何人是杨忍,只有老的知道,东野焜把杨忍如何在孤岛上的情形讲了大概,众人听了叹息不已,但愿他能破誓离岛。
之后,如澄、东野焜、严壮行又把其余人叫来,把所知情形说了。
冯二狗道:“胡老儿既然真要造反,家中还怕找不到凭证么?我说猴子,咱二人就把这事包了吧,你说如何?”
吴小东道:“好极好极,我入室取凭证,你在屋外望风,慕容石那小子来了,你就把他给拾掇了,然后……”
冯二狗“啊哟”一声道:“那老小子是住在相府内么?那我不去了,你猴子一人去吧!”
侯四姑娘骂道:“怕死的老鼠,真没用!”
冯二狗叫道:“我的姑奶奶,这夜行魔老小子是我二狗惹得起的么?你替我想想,二十好几的人了,到现在还没娶媳妇儿,这一死……”
侯四姑、韩飞燕骂他:“没羞,你胡说些什么呀!哪儿扯到哪儿去了!”
张劲风等年青人则大笑,气得二女直瞪眼,要东野焜教训教训他。
东野焜笑道:“去相府找凭证是个好主意,但要等待时机,不是闹着玩的。”
冯二狗道:“只要老弟和几位前辈去保驾,我二狗上刀山下火海决不说半个不字!”
侯四姑嗔道:“有高手保你狗命,还用得着上刀山下火海么,你真会为自己涂脂抹粉!”
如澄道:“去相府取凭证势在必行,只是得仔细谋划一番,这事与凌姑娘商议后再说。”
冯二狗道:“我有个主意,我们不该老坐在家中,应经常去骚扰他们,上次捞了元亨钱庄的一笔银子,把老小子们气得七窍生烟。金龙会总坛,忠武堂、仁勇堂的巢穴,为何不能去侵扰一番?让他们坐立不安,惶惶然度日如年,不得安生,各位以为如何?”
吴小东道:“好主意,不过要等我们去了相府之后再说,以免打草惊蛇。”
此时,裴泱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上来,道:“这是卓堂主派人送来的,有消息了!”
严壮行接过念了一遍,大意是他奉秦玉雄之命,率武师门徒十人午膳后前往江浦县城,元特使今夜或是明日到。
如澄道:“总算来了,快派人到兴元酒楼鱼掌柜处报信,由她转告凌施主。”
严壮行道:“这其中有没有诈?”
东野焜道:“元特使来,伏虎帮岂会坐等?不如我去找白姑娘一问。”
冯二狗道:“她要是把消息泄露给你,那不是背叛了伏虎帮?我看靠不住。”
东野焜道:“无妨,去试试看。”
如愚道:“事关重大,师弟就去试试吧。”
东野焜道:“我顺路去告诉鱼掌柜,不用再派人,这就走吧。”
严仁君道:“我陪东野兄去。”
东野焜点头,两人便匆匆出门。
他们来到十字路口,折向三山街西段。
此时刚到午时初,正是用午膳的时候,兴元酒楼正热闹,两人一进门,鱼素珍便笑吟吟招呼:“两位公子爷,楼上请!”
东野焜以传音入密对她道:“鱼掌柜,我是东野焜,有消息请鱼掌柜转告凌姑娘!”
鱼素珍知他大名已久,就是没有朝过相,心中十分惊奇,但脸上不动声色,道:“楼上客人已坐了七成,二位快请吧!”旋即低声道:“今日眼杂,快到楼上说话!”
东野焜、严仁君只好上楼,果见楼上比楼下人少些,便找了张空桌坐下,小二过来殷勤招呼,东野焜心想,不如吃了饭去白家,便点了菜,等那鱼掌柜上来。
不一会鱼素珍来了,她并不走过来和他们说话,只是朝楼面上张望,似乎是看看客人多不多,小二侍候周到不周到,她边看边移步,渐渐靠近了东野焜一桌。东野焜以手遮面,以传音入密把消息说了,只见她笑吟吟眼睛瞧着别处,微微点头,然后下楼去了。
严仁君低声道:“东野兄,你看南厢角落里那一桌上的两个中年书生,是不是好面熟?”
东野焜背对南厢,便慢慢转过身去探视,只见角落里那一桌上坐着三个中年人,两个儒生打扮,一个却是乡下人装束。两个儒生似曾见过,但仔细一想,却又陌生。
他道:“是有些面熟,但并不认识。”
严仁君十分激动:“这三人小弟认识!”
“啊,那是些什么人?”
“那两个儒生就是死去的终南双剑昆吾子、华阳子,东野兄还记得他们么?”
“什么?你说他们是终南双剑?”东野焜大吃一惊,再次转身去看他们。
“东野兄,他二人只是去了道装,换上了儒士长衫、头发去了道髻,还成俗家头发而已!”
“你这么一说,果然像极了终南双剑!”
“那位乡下人打扮的中年人,便是集贤庄十大高手中的无情刀娄敬。若不是娄前辈与他们在一起,我还真不敢认定他们就是终南双剑!”
“奇怪,终南双剑与我们一道,在集贤庄被迷药迷倒。不是被金龙会的人处决了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刻小二送了菜饭来,两人边吃边说。
严仁君道:“他二人陷害家父家母,却原来叛徒就是他们!集贤庄就是毁在两人手里的。
娄前辈为人正直,疾恶如仇,与铁判官翁梓一样,在江湖上颇负盛名,却不知为何会与这两个无耻之徒在一起!”
东野焜道:“娄前辈与你相熟么,能不能打个招呼,别让他受两个老道的骗。”
严仁君叹口气:“人心险恶,当真难测。终南双剑素负侠名,在集贤庄颇受三位庄主的敬重,没想到他们竟是金龙会的爪牙,到集贤庄来是为了卧底。三位庄主地下有知,只怕魂魄难安。娄前辈那日在血战中身负重伤逃走,以他的性情,决不会甘休,你瞧他换了装束,打扮成乡下人模样,掩藏本来面目,必是为了查访仇人。这一奸一忠,大相径庭,人性差别为何如此大呢?东野焜道:“说得是,得设法揭穿二贼的真面目,以免娄前辈再受其害!”
那边桌上的终南双剑和无情刀在喝酒,神情十分欢娱,看样子这顿饭一时吃不完。
严仁君道:“瞧他们神态,似是久别重逢,说个没完没了,我们又有急事,等不了他们下楼,东野兄说怎么办?”
东野焜道:“那就现在去说,但最好不要动手,惊动满楼客人。”
严仁君道:“小弟不动手,两个贼道又岂肯放过小弟?动武只怕难免。”
东野焜想了想:“有了,你我吃完先走,请鱼掌柜派人盯着他们,等我们从白姑娘处回来再说,你看如何?”
严仁君道:“只好如此了。”
两人匆匆吃毕,给了银两,到楼下找补。
东野焜以传音入密告诉鱼素珍,南厢三个中年客人,要她派人跟住乡下人,看他下榻何处,他过一会再来听消息。
鱼素珍找补了碎银子与他,低声说:“放心,一定照办,凌姑娘处已派人知会。”
两人从酒楼出来,直向三山街东段赶去,出了道济门,来到秦淮河边的白家宅第。
敲了门,一个老仆伸个头出来:“找谁?”
“我要见白帮主?”
“他出门了好几天,至今未归。”说着关门。
“白姑娘呢?”
“出门去了,快走吧!”
门关上了,两人再敲也不理。
严仁君道:“不知他说的可真?”
东野焜道:“这老仆认识我,却装着不相识,只怕不是真话。这样吧,我进去瞧瞧。”
他说完,身子一晃,跃到墙内一棵树上,再从树上一跃,到了小楼楼上走廊,倾耳静听,当真没有人,他只好又越出墙外。
“走吧,没人。”他说。
两人又往三山街西段赶,边走边议论,说白氏父女出了门,八成是迎接特使,卓炜的消息不会有假,今日就该上江浦县府。
回到兴元酒楼,楼下食客已廖廖无几,鱼素珍一见他们,笑吟吟道:“二位住店么,小店后院楼上有几间上房空着……”旋即低声道:“那乡下人住西厢楼上中间那一室,那个书生走了。这乡下人自称姓刘,名敬。”
东野焜轻声道:“多谢!”
两人从帐房后的一道门进了后院,上楼来到西厢,严壮行在门外轻声道:“娄叔,小侄严仁君……”话未了,门被拉开,娄敬伸手一指,点在他膻中穴上,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严仁君“啊”了一声:“娄叔你……”
娄敬右手一把将他拖进屋,左手同时点向东野焜,把他也点了穴,拖将起来,让两人直僵僵立着,站在床前。
娄敬气呼呼地床上坐下,道:“好小子,这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正想找你父子,想不到你却自投罗网,真是老天有眼。快说,你父现在藏匿何处?”
严仁君道:“娄叔,在集贤庄,家父与前辈相处甚笃,何以如此对待晚辈?”
“呸!亏你有脸提起过去。集贤庄三位庄主待你父子不薄,而你父子却恩将仇报……不对,你们一家本就是来卧底的,这些话多说无益,我要将你一家首级砍下,祭奠三位庄主……”
严仁君道:“砍我父子首级何用,金龙会才是屠戮集贤庄的罪魁祸首,娄叔就不找他们报仇了么?金龙会……”
“金龙会?什么金龙会,到集贤庄威逼庄主的是金龙令。娄爷此来京师,就是找那发金龙令的幕后人算帐!”
“娄叔与我父子许久不见,怎知我父子是卧底?是不是终南双剑告知娄叔的?”
娄敬诧道:“你怎么知道?”
严仁君就把如愚如澄大师在集贤庄诵经,向金龙会讨取公道的事前前后后说了详细,末了道:“因此,到集贤庄卧底的正是终南双剑,他二人见我们又逃脱此劫,才不得不改换装束,成了俗人。请娄叔想想,终南双剑在江湖上是万儿响当当的人物,怎会易装还俗呢?”
娄敬听得将信将疑,道:“他二人说易装是为了查访仇人,你说的有何凭证?”
严仁君道:“与我同来的这位东野兄,是如澄大师的师弟,他当时在场,可以作证。若娄叔还信不过,小侄可带娄叔去见如澄大师。”
娄敬指着东野焜道:“你说他是如澄大师的师弟?从年岁上看未免太年青了些,我看你编谎都不会,你说他是如澄的弟子还差不多!”略一顿,道:“终南双剑乃正道著名人物,岂会下贱到来当卧底,你是在胡说八道!”
严仁君道:“敢问娄叔,对金龙会知晓多少?终南双剑对娄叔说过没有?”
“哪来的金龙会,我只知道有金龙令。”
“娄叔逃出集贤庄后,又去了哪里?”
“去了……咦,你这不是在盘诘我么?”
“娄叔既然不知金龙会底细,就由东野兄向娄叔详介一番如何?”
东野焜道:“乐意效劳,不过说来话长,前辈让晚辈二人坐下来说如何?”
娄敬冷冷道:“如你们不是金龙令爪牙,我自当对你们客客气气,但你们却偏偏是人家的走卒,我岂能善待,就站着说吧!”
东野焜道:“我们不是金龙会的爪牙,所以就该坐着说,娄前辈也不应冤枉了我们。”
娄敬冷笑道:“终南双剑是何等人物,他们的话我怎能不信?有能耐你自己坐吧!”
东野焜一拉严仁君:“多谢前辈!”
严仁君被他一碰,顿觉一股大力从穴位上涌进,冲开了膻中穴的禁制,不禁又惊又喜,对东野焜能自己冲开穴道的功夫十分钦佩。
此时,东野焜走到桌边椅上坐下,严仁君则到墙边椅上就座。
娄敬惊得从床上跳了起来:“咦,你们竟然在这般短的时候冲开了穴道!好小子,娄爷看走眼了,这就领教领教高招!”
严仁君忙道:“娄叔,是你让我们坐下的,先听东野兄说金龙会,我们又不逃跑,娄叔又何必急于动手,须知小侄是在酒楼上见了娄叔,怕娄叔上终南双剑的当,特意找上门的。”
娄敬本要出手,听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听完后权衡一番是非真假再动手不迟。
因道:“好,听你说,谅你二人不敢逃!”
东野焜把金龙会的情形说了个大概,连夜行魔等头领也点了出来,听得娄敬目瞪口呆,不由得不信。这些内情,是编造不出来的。
他立即站起,行礼道:“在下冤屈了两位,误信终南双剑之言,请两位恕罪!”
两人慌忙起立还礼,道:“使不得,娄叔千万别折煞了小侄!”
娄敬咬牙道:“想不到终南双剑竟是这等卑劣小人!”略一顿又道:“东岳三君子与终南双剑师门关系非同一般,三君子既是金龙会总护法,终南双剑甘愿效命也就不足为奇了!”
顿了顿,续道:“愚叔受伤后潜逃至荒野,足足养了半年伤。如澄大师在集贤庄颂经之事,我是在山西听说的,待赶到集贤庄时,如澄大师和你们已离去,我们不知道你们上了京师,所以又返回了山西。直到上月有个友人从京师回来,说金龙令在京师武林中有许多传闻,这才赶来京师打听,没想进城在三山街上碰见了终南双剑,他们硬拉我上了这家酒楼叙旧。问我这一向疗伤情形,又问我来京师作甚。我自然对他们不疑,便说了来意,他们也说自己来京师也为的是报仇云云,并说严贤侄一家是内奸……唉,知人知面不知心,愚叔错怪了贤侄,还请二位原宥是幸!”
东野焜道:“终南双剑知晓前辈来京意图,必会加害前辈,不如跟晚辈回柏庐,大家共讨金龙会,为民消灾除害。”
娄敬道:“终南双剑说,下午带我去见几位朋友,大家志同道合,共同对付金龙令。”
严仁君道:“本来可以将计就计,但我等要去拦截元太子特使,只好作罢。”
娄敬道:“好,同你们去柏庐!”
东野焜见娄敬四十上下,正当盛年,为人又十分豪爽,不由生出许多好感,道:“前辈愿与我等为伍,金龙会又多一劲敌矣!”
娄敬道:“不能为集贤庄冤死的人报仇,活在世上还能见人么?走吧走吧。”
他收起衣物,提起包裹就走。
三人回到柏庐,凌晓玉等已到,大家正焦急地等着他,还以为出事了呢。
严壮行、汪青青与娄敬相见,不胜感慨,大家纷纷见礼,寒喧一番。
娄敬见有这么多老少英雄,十分高兴,只要群策群力,何愁大仇不能报。
对于终南双剑的无耻,众人无不愤恨。
凌晓玉要大家备了干粮出发,她与手下成一路,约好傍晚戊时左右在江浦县城外三四里处会齐。东野焜等人则分几路走,以免人太多,落入对方眼线。
交代完凌晓玉等人便匆匆离去,如澄、严壮行将人分作四起,东野焜、严仁君、张彦礼、张逸鹏、娄敬、冯二狗作第一路,即刻动身。
在街上冯二狗买了干粮,这才出城。
渡过江后,放马奔驰,酉时正便到了江浦县城外三四里处停下,在道旁旷地找个地方拴马,众人边吃干粮边议论。
冯二狗道:“时候还早,莫非我们在此傻等?不如先到城里去踩踩盘子。”
东野焜道:“好主意,我去吧,除了秦师兄,他们都不认识我。”
冯二狗道:“我二人去,各位在这儿等着,我们去去就回。”
张彦礼道:“没人认识我,和你们去吧。”
娄敬道:“要小心了,快去快回。”
三人跨上马,飞奔而去。
江浦县府离京师不过六十来里,又是通向皖境的要道,因此过往之人不少,城里十分热闹。此时正是该用晚膳的时候,饭馆家家客满,三人一家家去张望,不见有多少扎眼人物。
当他们来到一家叫做“万里香”的大酒楼时,却见卓炜和一些人同桌用膳,并不见金龙会的其他人。东野焜让张彦礼去请他到楼梯口来说句话,但不要露真名,只说是俞姑娘的门下。
张彦礼便走了过去,轻声道:“卓门主,请到梯口处说句话。”
卓炜奇道:“尊驾何人?”
张彦礼道:“在下飞龙堂弟子。”
卓炜立即起身,来到梯口。
东野焜道:“俞姑娘遣我等找卓堂主……”
卓炜接口道:“明白了,回去告诉俞姑娘,我等来此后还未见仁勇堂的人,他们大概天黑以后才到,我就住在酒楼后院的东厢上房,上楼后第一间就是。不过你们千万谨慎,莫被人家发现了。”说完便回到饭桌上去。
三人遂下楼,出城回到严仁君等守候处,把卓炜的话说了,大家都奇怪秦玉雄等人为何没有来,莫非为了隐密踪迹,夜里来么?”
此刻道上远远来了十几骑,张彦礼便到路边等候,不一会便看清是凌晓玉等人,便挥手示意,片刻后凌晓玉停在他身旁。
东野焜等人纷纷从藏身的树后走出,把城中情形说了一遍,这使凌晓玉感到十分诧异。
江湖四杰的老大郑通说:“这情形有些不妙,莫非我们上了当不成?”
凌晓玉道:“这哪里像是迎接特使……”略一顿,又道:“既然来了,只有等着看。”
一行人遂到适才众人落脚处,离道旁十来丈远,树木虽然不密,但也可以藏身。
此刻,日头落山,天已渐渐黑下来。
不久如澄等人赶到,听了城中情形,都不合情理,遂决定到城中找卓炜探询。
东野焜、张彦礼、张逸鹏陪着俞秀娥去,在“万里香”东厢楼上找到卓炜。
卓炜请他们进屋,不等发问就道:“秦玉雄并没有来,也无人来传令,在下也等得心焦,不知是怎么回事。”
俞秀娥道:“他早上怎么对你说的?”
卓炜道:“上午辰时,副堂主司徒俊亲自到了神鹰堂,说今早接总坛令,特使于今晚最迟明早到江浦县府,命我等堂中高手午膳后赶到,然后择城中最大旅店住下待命。我问他其余人何时到,他说不用多问,届时自会与你联络,你快准备上路吧!我便写了书信派人送往柏庐。现在天已快黑,恐怕很快就来了。”
俞秀娥道:“他们一到,就赶快和我们联络,我们仍在城外三里多的地方等候。”
卓炜道:“一定,请俞姑娘放心。”
四人遂又回到城外,大家巴巴地望着官道,企盼秦玉雄等人快快到来。
一个时辰后,果然道上传来了马蹄声,不过却是从城里方向传来的,不一会到了前面不远处停下,遂听有人轻声喊:“俞姑娘……”
俞秀娥道:“是卓堂主。”遂高声答应。
卓炜骑马跑来,下马对俞秀娥道:“俞姑娘,适才我接到秦玉雄令谕,叫我马上回京师,你说气人不气人,我们都被这小子耍了!”
凌晓玉道:“怪事,这条道并无人进城。”
卓炜道:“分明是早就到了城里的,直到此刻才来知会……”略一顿,又道:“对了,他对我不放心,想试试我是不是内奸,这下糟了,他大概已发现诸位也来了。”
俞秀娥道:“怕什么?明日你就来柏庐避难就是了。”一顿,问凌晓玉:“怎么办?”
凌晓玉道:“走,回去再说!”
卓炜道:“只好如此了,快回去吧!”
大家纷纷上马,个个骂秦玉雄不是东西,害这么多人空跑了一趟。
凌晓玉一拨来了二十人,东野焜等共来了三十多人,近六十人的马队,拉了很长的距离。
蹄声如雷鸣,扬起漫天灰雾。
最先到达江边的是凌晓玉等人,勒住马一看江面,竟然没有了一只船。
这是摆渡的码头,她来时明明停了一二十艘船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一丝阴影掠上心头,她不由失声道:“不好,中计了,大家快往回走!”
她当先掉转马头,但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往江边冲来,她只好停住不动。
东野焜此时来到,问:“怎不渡江?”
凌晓玉道:“中计了,快回头!快,叫大家往回赶……”
郑通等人放开嗓门吆喝:“快回头,走!”
后面来的人不明所以,纷纷问:“怎么了?情况有变么?怎么回事?”
凌晓玉镇定下来,她知道走不掉了,便道:“各位,准备厮杀!”
众人闻言大惊,在马上四处张望,只见堤岸上三面都有人走了过来,不下百人之众,这才感到不妙,纷纷跳下马来。
东野焜从怀中掏出青帕蒙住了脸,他仍不想让秦玉雄知道他也在场。
如澄、如愚、严壮行等人自成一排在前头,其余人站两侧,后边是水,他们已无退路。
围过来的人离他们四丈远停下,中间并排走出八个人来,如愚、如澄、严壮行、东野焜也前出几步站下。看样子,敌方并不欲一轰而上,他们还有话要说。
果然,中间有个清瘦老者开言道:“本座金龙会主奚玄机,晓喻尔等立即跪下,听候发落。只要尔等悔悟,本座不念旧恶,投到金龙会中,一视同仁。若执迷不悟,噬脐莫及!”
略一顿,又道:“本座先引荐几位高人,尔等听后自可量力,切勿以卵击石!本会护法胭脂四尊者,四位到齐。幽冥三凶之余沛余护法,五花神尼护法,鬼镖于炎于护法,百毒仙翁司徒阳护法、混天猴黄武杰护法,忠武堂堂主毕震山、仁勇堂堂主秦玉雄……”稍顿续道:
“还有我们总坛及二堂高手,无一不是江湖万儿响亮的豪杰,今日将尔等诱至此,势将一网打尽!姑念上天有好生之德,本座网开一面,若不及时悔悟,活捉的一律受刑而死。望尔等三思,能及时省悟者,速速过来投效。以保性命!”
如澄答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金龙会横行江湖,滥杀无辜,贫僧等早就向金龙会讨个公道,今日就决一死战吧!”
“放肆!”有个声音在奚玄机身后不知何处发出,嘶哑而又尖细:“死到临头还敢张狂,如澄秃驴,你知道本座是谁么?”
别看这声音似乎并不怎么大,但东野焜这一方的人竟听得心浮气躁,难受异常,一个个心头骇然,连忙运功抵御。
如澄知道遇上了顶尖高手,忙答道:“贫僧不知施主乃何方高人,这就请教!”
那嘶哑的声音怪笑道:“七煞真人,名贯大江南北,七煞真人在哪儿现身,哪儿就不会再有活口,这个你听说过么?”
七煞真人大号一报出,如澄等人就知道今夜大事不好,这老魔头声名不弱于夜行魔,七煞掌歹毒无比,心性又极残忍,杀人从不留活口。如果硬拼硬斗,后果不堪设想,但身后是大江,三面被堵截,又如何能逃呢?
如澄边转念头边答道:“你枉为出家人,却嗜杀成性,实是罪大恶极,必遭报应!”
话刚完,自己一方却冲出了十来人,边跑边叫:“我等愿降、我等愿降!”
毕震山喝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
十多人站在离他远处,纷纷报上姓名,有飞龙堂的六人,九宫门的三人,白鹤门的二人,凤凰镖局的二人,虎威镖局的三人。
奚玄机点头道:“很好,尔等识时务明大局,本座将你们编入总坛护卫队,以示嘉许!”
十六人齐声答道:“多谢会主大恩!”
遂见会主身后有人出来将他们带到人后,这一来大大扫了群雄的面子。
奚玄机又道:“尔等还不及时省悟么?只要百毒仙翁撒上两把毒粉,你们个个就受尽折磨而死,决无漏网之侥幸,还不快快归顺!”
东野焜大怒,喝道:“奚玄机,休以大话唬人,我青衫客偏不信邪,只要尔等敢动手,定叫你们尸横当场!以往我青衫客体念上天好生之德,处处手下留情,但尔等一再施展诡计,用心恶毒,使人不堪忍耐。我青衫客再次正告尔等,玩火者必自焚,奉劝早日省悟,休要受几个魔头的驱使,甘当马前卒。识时务的今夜自行退去,若执迷不悟,定加严惩!至于你百毒精司徒阳,我已饶过你一命,今夜若敢兴风作浪,第一个命归黄泉的就是你!”
他运起中气,发出的声音震人耳鼓,听得众人头胀耳痛,急忙运功抵御。这一手,慑服了群丑。凡是与青衫客交过手的,无不感到悚惧,深知他这番话并非虚言恫吓,只要撞在他手里,就保不了命。
奚玄机大怒,正要答言,七煞道人那嘶哑的声音又阴沉沉响起:“青衫客,今夜有本座在此,还容你猖狂么?你有多大道行,敢夸海口?你自身难保,以大言壮胆而已,又岂能鼓动同伙士气?真是枉费心机!”
那百毒精司徒阳被东野焜指名道姓出了丑,不说话岂不砸了招牌,他大声道:“青衫客,你只敢偷偷摸摸暗算本仙翁,有种的当场一对一,仙翁赏你一把酥精散,管叫你瘫倒在地上,乖乖受擒。仙翁决不让你快快死去,要拿毒虫毒物慢慢整治你,叫你求死不能求生不得,到那时你叫爷爷也不饶你了!”
东野焜当即大步走出,道:“司徒阳,我这就领教领教你的酥精散,快滚出来!”
凌晓玉在后一排,急道:“不可……”
如愚、如澄、严壮行各以传音入密叫他不要上当,百毒精施毒叫人防不胜防。但东野焜话已出口,人也走出,岂能再叫他回转?
此时司徒阳从第二排大摇大摆走出,离东野焜二丈就停了下来。
东野焜深吸一口气后闭住穴道,大步走了过去,只见司徒阳左手一扬,月光下众人依稀见一团粉雾向东野焜罩来,不少人发出了惊呼。人们预料东野焜将打出掌风,闭住气息,但东野焜却在司徒阳身前一丈停下不动。
司徒阳大笑道:“哈哈,青衫客,你妄自逞能,本仙翁酥精散可不是你闭住气息就能阻住毒性的,一、二、三,倒也……”
可青衫客却没有倒,依然站着不动。
“倒也……”司徒阳又叫。
凌晓玉低声道:“不妙,大师快将他抢回来,他恐怕已经中毒……”
如澄和她一样焦急,道:“且慢,小师弟不以掌风驱毒,自有道理……”
此刻双方人众都悬起了心,注视着场中这场匪夷所思的拼斗。
百毒精司徒阳的酥精散天下闻名,令人丧胆。青衫客无论功力多高,决无百毒不侵之能,他当着许多人的面逞能,不过是自寻死路。
武林人宁肯不要命,但也要保住面子。
那百毒精司徒阳两次呼青衫客不倒,有损面子,便道:“你虽然苦苦撑持不倒,但你已无动武之能,让仙翁送你见阎王吧!”
这自然是说给大家听的,聊以解嘲。
语声一落,他一掌击向东野焜。
凌晓玉心胆俱裂,箭一般跃出。
人未落地,突听东野焜大喝一声,一“杵”捣出,与司徒阳掌杵相接。刹那间司徒阳一个身子朝后飞出四丈外,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众人未听见他哼出一声,便奔阴司地府去了。
凌晓玉落在东野焜身边,欣慰地轻声问道:“焜哥,你没事吧?”
东野焜一笑:“没事。”
司徒阳的酥精散失效,不但没有酥倒青衫客,反赔上一条性命,这怪事震慑了金龙会的大小头目,激起了侠义一方的士气。
凌晓玉很快退回,东野焜仍立在原地,对群凶说道:“看见了么,百毒精见阎王去了,他那点酥精散……”
七煞真人冷笑道:“你不过是事先服了解药,所以装模作样诱人上当,司徒阳自高自大,不察实情,以为你已中毒,故尔只以三成功力击你一掌,而你却预谋在心,借机打出八九成力道?致使司徒阳内腑破碎而亡,这不过是你老谋深算的欺诈手段,若是司徒阳不轻敌不大意,以八成功力击出一掌,凭他的修为定可要了你的命。小子,你好会谋算!”
这么一说,金龙会的人恍然大悟,原来青衫客使的是诡计,这小子并非有那么大能耐,于是许多人松了口气。只有那些领教过青衫客手段的人,心中有数,总监察使在胡说八道!
奚玄机接口道:“青衫客,你纵有几分能耐,本座还不将你放在眼内,金龙会高手如云。
最后一次晓喻尔等,青衫客难逃厄运,更保不了尔等性命,再不归降,格杀勿论!”
司徒阳的死,再无人理会,双方人众又紧张起来,一场凶狠的厮杀,即将开始。
群雄阵中又跑出了三人,飞龙堂二人,九宫门一人,他们立刻被编入总坛卫队。
奚玄机厉声道:“瞧见了么,这些人十分明智,弃暗投明,尔等还不快快归阵……”.言犹未了,他身后阵中突然跃出二人,轻轻落在东野焜身侧。
秦玉雄看得清楚,竟是伏正霆、梁公柏,把他气得七窍生烟、怒不可遏。
只听梁公柏道:“在下华山弟子梁公柏,交友不慎,被秦玉雄引入歧途,任仁勇堂护法,巡字级。在金龙会中目睹种种劣迹,早有反水之心,今日阵前倒戈,以明心志!”
话声一落,群雄轰然喝彩,他二人倒戈,扫去了心头的阴影,鼓起了士气。
雷霄接着道:“在下伏正霆是假名,真姓名雷霄,江西九江府雷家堡少堡主……”
此言一出,震动人心,雷家堡惊魂笛名噪江湖,两三年前一场火焚毁堡,不知其因,想不到少堡主还活着,大家竖耳细听。
“雷家堡被毁之时,适逢在下因事外出,归来后只见一片废墟。从此改名换姓寻访仇人,因而进了金龙会卧底,现已查明,雷家堡毁于金龙会之手,罪魁祸首是七煞真人、夜行魔慕容石、断魂手张渊,前往行凶者有幻龙笔毕震山及其忠武堂喽罗。真相既明,在下岂能再屈身贼窝,今日阵前反戈,以报大仇!”
七煞真人狞笑道:“好小子,你若真是雷家堡漏网之鱼,就该隐胜埋名藏于深山保命才是,居然敢到金龙会卧底,奢言报仇,这无异于痴人说梦!不错,雷家堡不识时务,拒不受金龙令调遣,被司徒阳于井水中下了毒,再由本座等亲自出马,宰了你那目空一切的老子,杀尽了堡中孽徒,事后知晓你小子漏网,却无法找到,你今日自投罗网,那就让你到阴司和雷老儿团聚去吧,哈哈哈……”
事情果被雷霄料中,只没想到司徒阳先在水中下毒,难怪雷家堡被人屠尽。
他心中愤火燃烧,难以遏制……
正在此时,奚玄机身后又跃出一人,落在梁公柏一侧,众人看去,却是混天猴黄武杰。
只听他道:“老夫混天猴黄武杰,乃金龙会前副会主,今任总坛护法。老夫蒙挚友无敌鹰爪关钰相邀,受相爷之聘来京。原以为相爷乃朝廷重臣,创金龙会必用于正途,哪知金龙会却是为相爷贪欲效命,如今关钰被慕容石所杀,老夫顿悟已入歧途,今日阵前反水,改邪归正,与金龙会誓不两立!”
众侠齐声欢叫,以示迎接。
这一连串的阵前反水,对金龙会十分不利。由诸侠阵中反水过来的只是些无名小卒,有无他们无关紧要,而自己一方反出去的,是两个分堂护法一个总坛护法!这是那些无名小卒所无法比的,因此人人心头感到懊丧。
这三人的反戈,意味着今日纵有总监察使、会主及两位顶尖高手在场,也并未能震慑对方,消除了对方斗志,可见对方胸有成竹。
奚玄机气得大叫道:“黄武杰,你要受尽酷刑,寸磔而死,哪位上去将他捉拿归案!”
“阿弥陀佛,由佛爷来超渡这无耻叛贼!”
随着话声,站在奚玄机一侧的胖大和尚走了出来。此人又高又壮,肥头大耳,满面煞气,哪像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
他站定后道:“佛爷乃胭脂四尊者之弘光大和尚,黄武杰你就跪地等候处置吧!”
四天尊是西北黑道上最负盛名的高手,武功一个比一个高,弘光和尚居二,非比等闲。
如愚大师立即上前道:“老衲奉陪!”
弘光和尚狞笑道:“自不量力,找死!”
话音一落,举拳就打,如愚立即还手,两人斗得十分激烈。
秦玉雄按捺不住,大步走出,指着雷霄喝道:“你我二人不薄,竟然心怀叵测,出卖金龙会,今日我非杀了你二人不可!”
雷霄冷笑道:“秦玉雄,你以为你那一手刀法天下无敌么?就让我雷某领教领教!”
秦玉雄恨得咬牙,叛徒都出在仁勇堂,伏罗二人又是一度是他的亲信,他怎么向慕容石交代。是以他一心杀了两人以示心迹。
他千上来就提起七成功力,闪电般一刀劈向雷霄。只见雷霄手一扔,“当”一声准确无误地架住了腰刀,架住腰刀用的是一根黑乎乎的笛子,比用来吹奏的竹笛长了一尺余。
凌晓玉等人十分关注地瞧着雷霄,猜想他使的就是名震江湖的惊魂笛。他过去用剑,以遮掩自己的身份,今日他要展现真实的武功。
眨眼间,两人交手了五个回合。
秦玉雄心想,什么惊魂笛,与细铁棍有什么两样,今日定叫你丢尽颜面丢了性命。
他加快了出刀,一刀比一刀快,刀叶在月光下泛起了道道寒光,似乎把对手紧紧缠住使之脱不了身,再有几招就使对方命丧黄泉。但十招过后,对方依然健在,稳稳当当守住了门户。
凌晓玉不时注意着站在前列的鬼镖于炎,在手里扣上了柳叶飞刀,此时见其把手抬了起来,忙以传音入密对东野焜道:“焜哥,小心鬼镖暗算,用黄豆粒打他!”
“嗖嗖嗖”三声,鬼镖打出了三只袖箭,紧接着双手齐扬,打出了六只飞镖。袖箭先对付如愚,飞镖有三只打雷霄,三只稍后打如愚。
凌晓玉急忙三刀齐出,击落了袖箭,三只飞镖却无法拦住,直奔如愚,但未到如愚身前,只听“叮叮叮”三向,三只飞镖相继落地。那攻向雷霄的三只镖,也在叮叮响声中坠落。
但于炎紧接着双手连扬,又打出十多只飞镖,镖刚出手,忽见一大片黑点朝他飞来,其速之快、点点又多,惊得他拔出二尺短刀格挡,人也腾空而起,但又是一大片黑点朝他罩来,他的短刀击飞了不少黑点,但身上却中了不少粒,大叫一声从半空跌下,呜乎哀哉。同伙见他浑身都在流血,也不知中了什么暗器,个个心惊胆战,不由往后退缩。
原来东野焜经凌晓玉提醒,急从袋中抓了两把黄豆,趁于炎第三次打出飞镖之际,向他打出两把黄豆,黄豆粒射穿了于炎身躯,哪里还会有活命。东野焜恨透他多次偷袭,故下手决不留情,一心要将他除去。
此时七煞真人忽然出声大吼:“奚会主,并肩子上,杀光这班崽子!”
奚玄机立即下令:“各位立即出手,杀!”
群魔在慌乱中大吼:“杀!——”
胭脂山老大程华龙、老三武天祥、老四刘金豹立即合攻,如愚,如澄、严壮行、沈志武立即冲上,以一对一。
奚玄机在两个儿子两个媳妇的护卫下,退出三丈停立观战,以指挥全局。
七煞真人凶性大发,找上了青衫客。
东野焜正欲动手,但冲上来的人都自动避开了他,去寻找别的对手。他只好四处张望,以救援最危急的伙伴。但片刻间就见一枯瘦老道直冲他而来。他猜想定是七煞老道,来得正好,与其让老魔头找上其他人,不如自己来抵挡,便立即向七煞老道迎了上去。
七煞真人怒吼一声,一掌击了过来。东野焜一闪避过,接连还了两“杵”。七煞真人并未将他放在心上,不闪不避,只伸手抓他脉穴。
两人瞬间交手十合,七煞真人并未占了上风,使他狂怒无比。但东野焜动作快速,他无法扣住对方的腕脉,也无法与东野焜对掌。
两人以快对快,转瞬又拆了十招。
七煞真人今日亲临并非为了监察,却是为了对付青衫客而来。径山一战,本可以将凌晓玉一干钦探一网打尽,就是这个青衫客以惊人的武功救了他们。
青衫客到底是谁?为何江湖上从未听过有此人,他与慕容石、张渊、东岳三君子猜测,决无可能是个后生晚辈,必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所以用面巾蒙脸以防别人认出。
青衫客不除,乃金龙会之大患。故尔借迎元特使之机,设下圈套,请他出马押阵,务必将青衫客毙于掌下。
因此,他志在必得,决不能容青衫客逃遁。但青衫客的武功确也不容轻视,交手二十回合后,使他有些惊异。当即变了打法,改攻为守,只要对方以拳击来,他就猛扣对方腕脉,同时出掌重击。这一着十分厉害。东野焜要忙着缩手,又要躲闪击来之掌,未免有些忙不过来。
急迫中他一“杵”硬挡,击出的拳头五指伸开,迎向老道抓他脉穴的手。
但老道变招极快,右手一把抓住对方手腕,左手一掌猛击在对方推出的拳头上。
脉穴被扣,全身酥软,力道尽失,左手这一掌定然能够震碎对方心脉。
只听“砰”一声震响,老道感到对方拳头非但没有骨碎筋断,反而击出了极大的力道,震得他心跳气浮,不禁大吃一惊。他右手连忙加力使劲,要将握在手中的腕肘捏碎,但对方腕肘却坚硬如铁,脉穴根本未受治,五指反而来扣他的腕脉。急怒之下猛催真力于两肘,右掌紧扣对方腕脉,左掌抓住对方拳头,拼起了内力。他七煞真人掌上有毒,又有一甲子的功力,这世上没有几人能敌,他青衫客从头发到体型都不象老人,能有几年的修为?不要片刻就会中毒泄了真气,受尽折磨而死。
东野焜正欲摆脱其控制,猛觉两股大力从对方掌心透出,知道七煞真人欲以内力取胜,这逼着他施出内力一拼,这是他极不情愿的事。今日敌方人多,我方势弱,耗去了精力又如何助众侠杀出重围?
心里一急,便加了力道,那七煞真人也随之加力,片刻后两人脚踝已埋进土中。
盏茶时分过去,七煞真人惊诧无比。对方似乎毫无中毒迹象,内力竟似长江大河,滚滚而来。这青衫客不知练的什么功,竟然不怕人治穴,他难道练成了易经移穴的上乘功夫?
此时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孟浪,不该轻敌拼上了内力。他觉得越来越吃力,捏住对方腕脉的手正被一股大力往四处撑,五个手指已经捏不住了。那抓住对方拳头的左手,已经挡不住对方拳头发出的劲力。
他不禁惊恐万分。纵横一世,闯荡江湖,不知有多少高手死于他的掌下。夜行魔也好,断魂手也好,武功与他都在伯仲之间,他自信这世上无人能治住他,至多拼个两败俱伤。
然而今天的情形却是大大不妙,你看对方两只眼睛里,神光湛然,看不到一丝疲惫困倦。
在他头上,只有一层淡淡的白雾,他虽看不见自己头上的情形,但知道自己再撑不过一刻。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这样死去,毁掉他四十年罕逢对手的威名,栽在一个无名的小子手里。
他盼望对方也和他一样,内力已耗去七八成,虽比他强些,但已无法置他于死地,在他冒险撤回内力时,也把内力撤回。
他于是稍稍减少了内力,但对方的内道却乘势猛攻过来,根本就无收势的意思。
他只能撑到底,别无选择。明知死路一条,他也只有走下去。
他不愿死。在豪华舒适的庭院中有众多的男女仆役侍候,他每日山珍海味美酒佳肴不离饭桌,他在相府有极高的地位极大的权力,在不久之后他要做高官过一过权贵的生活,这与浪迹江湖当个草芥枭雄决不相同……
不,他不死!他要再活一百年……
“哇——”他觉得自己嘴里吐出了血,眼前一片黑暗,身子悬空往下坠去……东野焜嘴角流下了血丝,内腑已受了伤,但他终于把七煞真人送进了地狱,不禁十分欣慰。他连忙闭上了眼睛,试图作短暂的调息,但忽然听到身后凌晓玉的声音急呼:“焜哥,小心身后!”
随后脑后风生,有兵刃朝他头上击来,便猛提真气举左臂一架,同时一个转身,右臂伸直随身转动扫去,“嘭”一下正击在对方腹上,只听“啊哟”一声,那家伙扔去了两把圆刀斧,仰天倒地而亡。
此人正是大力双斧申豹。
东野焜举目一看,只见他四周有凌晓玉和四星女、严仁君、宣如玉、雷霄等人,他们抵挡着众多高手的进攻,与他们对阵的人中还有奚玄机、秦玉雄。他立即明白过来,当他与七煞真人拼内力时,他们便来维护他,在他周围布下了一个大圈,拼死敌住想乘隙而入暗算他的人,没有他们的保护,他哪里还有命!
一时间,他热血沸腾,便欲冲上去参加,但适才击毙申豹时他强提真力,又吐出了一口血。以他现在的状况,只能坐下调息。
但是,情势危急,他又怎能静得下心?
此时又听严仁君道:“焜哥不要妄动,赶快调息要紧!”
雷霄也叫道:“调息一周天再战,不必担心我等,否则于大局无补!”
东野焜立即冷静下来,他的禅定功夫已有极深厚的功底。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体能,若给他盏茶功夫,功力恢复七成不难。他任督二脉已通,阿难神功治伤又具奇效,盏茶功夫后他可与一流高手相搏。若此时勉力上阵,只怕连秦玉雄也斗不下来。可是敌势太强,这盏茶功夫中,就会有许多人受伤甚至丢了性命。但他若不恢复功夫,只怕无人再能活着离去。
念头急转间,他当机立断。
双目一闭,就地坐下,他立即进入物我两忘之境,丹田之气循经脉游动,气行一周天之后,顿觉浮躁之气顿去,伤势也随之减轻。
盏茶功夫后,神情气爽,精力充沛。
他睁开双目,只见四星女已倒下,凌晓玉头发散乱、左臂带血,宣如玉浑身血迹,在严仁君的呵护下,拼死招架应天华、彭桂兰和三个不相识的剑手攻出的狠毒招式。再看雷霄、梁公柏、孙彪、朱丰、黄武杰拼死力斗奚剑雄、秦玉雄、毕震山等多人。众侠无不带伤,情势紧急万分。东野焜不禁怒火冲冠,发指眦裂!
他立即大吼一声,向应天华扑去。
此时应天华趁凌晓玉招架奚家堡奚正良、奚保祥剑招之际,乘隙而入铁手当头罩下,凌晓玉眼看难逃一劫。
正在此时,东野焜左臂斜扫,将铁手荡开,右手一“杵”直捣应天华心窝,击个正着,应天华一个身子向后飞出,没喊一声“哎哟”便跃出四丈外,再也不会动弹。
东野焜动了真火,立即转向奚家两人,他二人不知厉害,两把剑对着东野焜刺来,被东野焜举两“杵”一砸,两把剑断成四截落下。他二人亡魂失魄欲转身逃走,被东野焜举两“杵”对着他们一击,两股真气把二人打翻在地,心脉震碎而死。彭桂兰见状大惊,一个倒翻出去了三四丈,溜到别处助战去了。
东野焜解了凌晓玉等人之危,顾不上说一句话,因为就在此时,孙彪、朱丰双双倒地,他心胆俱裂,飞一般冲了过去,先攻击剑术最精良的奚玄机。他来之前,大多由雷霄照应,既要力敌秦玉雄,又要助黄武杰斗奚玄机,因此耗力太甚,已被秦玉雄砍中了两刀,所幸伤势不重,他还能奋力抵挡。
奚玄机被东野焜引了开去,雷霄、黄武杰立即松了一口气,雷霄得以独斗秦玉雄,黄武杰则去斗毕震山以助梁公柏。
奚玄机剑招狠辣、功力深厚,剑芒暴涨二三尺,他也有心将青衫客毙于剑下。
东野焜贴近了身子,两只胳膊忽屈忽伸,以罡气对付对方的剑芒。奚玄机剑术变化莫测,时时移动脚步与青衫客保持一定距离,不让对方太靠近自己。但东野焜身法奇妙,常常闪过剑招后人已逼近奚玄机,以“杵”重击,迫得奚玄机连忙退后,中断了剑路。
两人斗了十多个回合,东野焜心想,这般斗下去百招也分不了胜负,只好以内力相拼,让对方内腑受伤,冲天剑法的威力便会减弱。当然这样做自己又要再度负伤,可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主意打定,他稍稍退后,不再攻击,只招架闪避,落了下风。
奚玄机见对方忽然只守不攻,判断对方和七煞真人拼内力已经受伤,短暂的调息只不过缓和伤势,现在与自己力斗耗精伤气,体力已经不支,若不乘机将其除去,等他逃走治好了伤,实在是平生所遇之劲敌!
这样一想,他便猛攻过去,势如排山倒海,要在十招以内取青衫客性命。
东野焜一步步后退,找到了决战的时机,就在对方一剑点到胸前之际,他双“杵”变拳,迅速一拍夹住。双掌一碰到剑身,借物传功,两股极强的内力顺剑身传了出去,奚玄机骤不及防,一惊之下力贯右臂,长剑才未脱手,但他极不愿拼比内力,想要撒手扔剑已经不及,只得运起功力,沿剑把顺剑去抵御对方的强大内劲。片刻后,他十分震惊,负了内伤的青衫客,何以还有这般强劲的内力,这真是匪夷所思,让人迷惑不解。
盏茶时分后,东野焜倾全力摧动内力,奚玄机也不得不竭尽全力对抗。
突然间,“啪啪”声响,长剑断成了几截,那无物可传的力直奔对方,两股劲气猛力相撞,一声大震,两人口吐鲜血各自退了一步。
东野焜深吸一口长气,勇猛地向奚玄机一步步走过去,目光紧盯对手。
奚玄机内腑受伤,又没了兵刃,从东野焜怒火熊熊的双目中,看出对方的勇气和取胜的决心,他不由心胆俱寒,他可不愿意把一条老命搭上,只要有剑在手,以后仍可取对方性命。
于是深吸一口气,一个倒翻跃出去四五丈,没入暗影不见。
东野焜吓走了对手,不由松了口气,若对方与他力拼,他恐怕要和对方一起倒地。他感到内腑隐隐疼痛,但已无法顾及伤势,把眼一扫,朝人多处冲去。
这里是白鹤门的裴泱,与几个门徒被十多人困住,便悄没声地蹿了过去,几“杵”就打翻了四人,惊得其余人四散逃开。
裴泱道:“多谢……”
话才出口,东野焜已经跃走,他瞧见左侧有不少人在厮杀,不时有喊声传出,极为整齐。
来到近前才看出有冯二狗、牛安等五六人,被十多人困住。这些人进退极有规律,似是一种阵式,手中握的都是软鞭。侯三娘、吴小东、冯二狗、牛安都已受伤,侯四姑坐在地上,张逸鹏守护着她,情势十分危急。
东野焜摸出两把豆粒,两手连挥,分两次打出,只听一片惨叫,刹时敌就倒下了一半多。
侯三娘等见到他来,喜得直叫。
东野焜并不搭理,又朝一旁跃去。
陈剑书、宣琼玉、史锦莲、袁勋正围成一圈,和潜山二虎纪雕、阮洪、彭桂兰以及四名刀手苦斗。陈剑书等无一带伤,已处绝境,在他们围成的圈内,躺着法胜头陀、薛峰、崔平,也不知是死是活。
东野焜一下蹿到纪雕身侧,那家伙正好对着宣如玉砍出一刀,待察觉一个黑影突然出现在身侧,连忙变招换式,但东野焜比他更快,一“杵”击在他腰肋上,纪雕不声不响跌出了两丈外。东野焜又及时向彭桂兰扑去,她猛见青衫客现身,吓得尖叫出声转身就逃。东野焜又转向了阮洪,与陈剑书联手攻他。阮洪哪里吃得消,被陈剑书戳了一马牙刺,东野焜又赏了他一“杵”,哪里还能有命。
剩下的黑衣刀手见势不妙,早已逃走。
宣琼玉等已累得无力再战,只得就地包扎伤口上金创药。
东野焜马不停蹄,只要见有人打斗就上去,走得离码头远些,除了躺着的就是坐着的人外,已无人在厮杀,金龙会的人已经撤走。
他因不见如澄如愚等人而心焦,便出声喊道:“金龙会已败走,如澄师兄、如愚师兄、严叔、沈叔你们在何处?”略顿续喊道:“其余各位请向码头来,大家会齐一处。”
十丈外凌晓玉的声音道:“我们这就来,焜哥你快寻找负重伤的人,赶快施救。”
“我在这里,马上过来。”有人应声。
东野焜见有人躺着的地方就仔细查看,但没有人再活着。走了不远,遇到雷霄,他也正在寻找活着的人。
“东野兄,你快调息吧,这儿有我。”
未及答言,身后有人道:“东野兄,看见家父家母了么?”
随即有个女人声音在十多丈外叫道:“仁儿,你父在此疗伤,我没事,快去助重伤者。”
严仁君大喜:“娘,我这就来看爹爹。”
“不必了,他正调息,如澄如愚和沈师傅都在这儿,你们不必担心。”汪青青的声音道。
东野焜放下了心,道:“雷兄,今日好险,若无你和梁兄、黄前辈相助,只怕……”
雷霄忙道:“东野兄神功盖世……”
东野焜忙岔话:“你我兄弟相称,雷兄居长,我和仁君称兄吧。”
雷霄对严仁君也十分赏识,遂道:“蒙二位抬爱,愚兄也乐于与二位深交。”
三人遂一同探视寻找伤重之人,找到皮怀志、张彦礼,师徒二人正相互上药包扎,又见了骆艄、俞秀蛾、张元顺父子三人,没一人不带伤,而且伤势不轻。
大家聚拢后,查点人数,崔平、薛峰、法胜头陀、豫南双刀孙彪、朱丰和九宫门、白鹤门、飞龙堂、虎威镖局的二十八个武师镖师阵亡,其余剩下活着的人,不是轻伤就是重伤。
东野焜心情悲痛,豫南双刀结识不久,但他们侠肝义胆,他对二人极为敬重,不料此次却命赴黄泉,永世不能相见。
凌晓玉心情也极为沉重,她部下最忠心的三人战死,她既痛苦又内疚。
不等天明,众侠将敌遗下的数十具尸首搬离码头百丈外的荒坡中草草掩埋。自己一方的三十余具另择一块地掩埋,等以后再重新安葬。天明后再乘船过江,回去养伤。
众人在码头等船时,对今夜中计的原委作了商讨,对神鹰堂卓炜是否是叛贼,有了争议。
俞秀娥道:“卓堂主恐怕不知是圈套,他奉命到江浦县府待命,只能如实知会我们,而他的行动又落入秦玉雄的眼线,所以……”
凌晓玉道:“今夜有谁见了卓炜?”
一个个都不出声,显然都没见到。
凌晓玉道:“他若不知江边要有一场激斗,为何不和我们一同回来?”
俞秀娥一愣,喃喃自语:“天啊,莫非他也是个骗子?他知道我受骗的经过后,咬牙切齿要报仇,难道这些话都是假的?……这世上的男人,竟连一个可信任的都没有……”
众侠听得不是滋味,但也无人出声。
凌晓玉道:“卓炜是奉命引我们上钩的,他要么自愿要么受胁迫,这事以后会清楚的。”
此时江南出现了船只,他们举手招唤,有六支船驶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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