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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血海深仇

  万古雷被叫到福泽楼去见万吉,有三四天爷俩没见面了,万吉连家也没回,吃住都在店里。此时已是晚上,万吉刚从店里回来。
  万古雷向爹请了安,只见爹爹面罩愁容,不禁一惊:“爹,出了什么事?”
  万吉叹了口气:“这几日已把几个店铺顶了出去,须把一笔款送到太原,昨日请杨管家押送,杨管家婉言谢绝,说他几经思量,到北方去过不惯,还是留在南方的好。他说已决定搬到镇江府或是扬州府去,为避史孟春的眼线,全家人分开来悄悄离京。这实在太过突然,为父劝他还是北上的好,离史孟春远些,再说彼此相处十多年,分开实在舍不得。杨管家说这些年来蒙东家厚待,积下的银两已足够下半辈子养老,多谢万兄盛情……总之,说了许多感谢的话,但就是不去北方。为父说不去也行,就留京师主持商务,但你杨叔也不愿意。为父见他去志甚坚,只好奉送了二千两银票。于是又找来梁护院,请他押款北上,哪知你梁叔说出的话与杨管家一模一样,为父只好也送二千两银子……为父知道,人各有志,不可勉强,但多年相处,情感割舍不下……”
  万古雷吃了一惊:“啊哟,竟有这等事!那么罗叔叔呢?他是不是也要离开万家?”
  万吉道:“为父已对你罗叔说了,他并不知晓杨、梁二位要离开万家,他说他决不背离万家,他可以押款去北方……”
  万古雷叹了口气,心里觉得空空的。
  万吉又道:“还有,你沙师母昨日来店铺找我,说承蒙照顾这么多天,她已决定随杨家离开京师,因为她把女儿许给了杨家老二……”
  万古雷跳了起来:“啊哟,那罗兄弟怎么办?她对燕妹妹一往情深,这、这从何说起!”
  万吉叹道:“罗家并未提亲,这就怪不得你沙师母了。为父送了一千两给沙师母……”
  万古雷大摇其头:“燕妹妹明明对罗兄弟有意,怎么忽然间就变了呢,实在令人不解!”
  万吉道:“世上不解的事多着呢,你听好,为父有事与你商量。北上的这笔款足有二万余两,如今得有可靠的人押送,你说谁去好?”
  万古雷想了想:“为何不请罗叔去?”
  “他抽不开身,要在京师帮为父做事。”
  万古雷有了主意,道:“请曹罡一家,顺便把郭公子带出城,一举两得!”
  万吉道:“什么郭公子?他是谁?”
  万古雷把昨夜劫狱的事说了,万吉不禁骇然道:“原来女飞贼就是柳家小姐!”一顿,十分忧虑地说道:“救人虽是应该,但迟早会被锦衣卫查到,这可是灭门大罪,不如你押款走吧,出去避一避风头……”
  万古雷道:“孩儿怎能离开爹爹,只要曹、郭两位走了,就不会有事,请爹放心。”
  万吉道:“但愿如此。”又一顿,道:“你该上杨叔、梁叔家去看看,顺便辞行。”
  万古雷道:“孩儿这就去。”一顿道:“押款去北方何时起程?能推到后天一早吗?”
  万吉道:“可以,但要想出万全之策。”
  万古雷道:“放心,决误不了事。”说完便从室中出来,去杨家、梁家辞行。
  杨梁两家就在他家隔壁,出大门走几步就到。可两家大门都有大铜锁,人已走了。
  他怔怔地瞧着紧闭的大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临走也不打声招呼,这难道就是十多年在一起的情谊?杨家兄弟、梁家兄妹与他一块长大,还有沙家兄妹,大家就如亲兄妹一般,不论走得有多匆忙,都该告别的呀?可为什么就这样走了,不是太无情了……
  叹口气,他默默回家。显然,他们怕自己去锦衣卫衙门救人惹出大祸,所以定是在昨天离开的。认真想想,他们也没有错,自己不该怨恨责怪他们。从对抗史孟春起到去刑部天牢救人,他们义无反顾,不是都参与了嘛,还能怎样荷求于人呢?何况未来吉凶难卜,他们离开京师找个安身立命之地,也在情理之中,又有什么错?这样一想,心地释然。
  回到花锦楼,去探视郭剑平。上得楼来,在卧室门口就见郭剑平坐在床上,由曹罡扶着,田翠花正端着个碗,一匙一匙喂他。
  一见万古雷进来,郭剑平推开碗,道:“万兄二次救命大恩,小弟没齿不忘……唔……”
  他未及说完,田翠仙就把汤匙硬塞进他口中,嗔道:“你这个呆子,刚才还没说够吗,我都听腻了,快把参汤喝了,还有细点呢!”
  万古雷十分高兴,道:“郭兄醒啦,精神也好了许多,宫师叔的丸药果然灵验……”
  田翠花道:“可不是,他一醒来,除了感恩戴德,就是叫肚子饿,你瞧一碗参汤已喝得差不多了,再吃些细点,一两天就能起床。”
  田翠仙这时一手端个大碗,一手端着一盘细点,笑嘻嘻走进来:“郭公子,等急了吧?”
  郭剑平喝完了参汤,忙道:“多谢大嫂,救命之恩,今生永铭于心,定当图报……”
  田翠花瞪他一眼:“你怎么又来了,有完没完,成天把恩字挂在口边,当饭吃吗?”
  她接过细点,拿起个烧买一下送进郭剑平口中,再从姐姐手上端过肉粥,舀了一匙喂他。郭剑平又要嚼食又要接汤匙,忙得不亦乐乎,看得曹罡、万古雷笑起来,十分开心。
  昨夜把郭剑平救回来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众人都十分着急,宫知非把了把脉,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流血过多,伤了元气……”说着从怀中摸出一颗丹丸,续道:“幸而我老爷子早有准备,带了一枚起死回生丸,这丸药能把死人救活,他小子还是个活人,吃进去包他两三天内就能行动自如,”说着叫拿水喂药。
  耿牛大为惊奇,道:“师伯,这药当真能把死人救活?俺是说那些死得直僵僵的人……”
  宫知非骂道:“你这头笨牛,我老爷子又不是神仙,直僵僵的死人还救得活吗?!”
  耿牛咕哝道:“你说死人能救治……”
  宫知非喝道:“住嘴,你何时学会了唠叨了我老爷子说话,不许你来岔嘴!”
  耿牛不出声了,直把眼望着郭剑平,见他吃下药去后,眼睛一闭,往后便倒,惊得叫道:“哎呀,他死啦,这药丸吃死了人……”
  宫知非骂道:“这药让他睡觉,怎么是死了?你小子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老爷子的灵丹妙药能吃死人吗?你这头蛮牛,真浑!”
  郭剑平这一觉睡得真沉,醒来伤势果然好了大半,看来一两天就能下床走路了。
  住在隔壁的西门仪听见说话声,便走过来探视,见状也十分高兴,道:“好了好了,郭公子伤体大有起色,所谓吉人自有天相。”
  郭剑平忙道:“多谢前辈救命之……唔……”他嘴里被田翠花塞进了一个水晶包子,余下的话说不出来了,忙着嚼食。
  瞧他那怪样,众人大笑起来。
  万古雷又把押款出城之事说了,请大家出主意,如何能瞒过守城的卫卒。这不是容易的事,大家一时无语。郭剑平吃完了细点,精神愈发好起来,斜靠在枕上,道:“万兄,柳小姐、柳大哥张大哥呢?他们没有来府上吗?”
  万古雷道:“昨夜只有柳小姐来救郭兄,冲出衙门时她独自走了,连话也来不及说。”
  郭剑平叹息道:“柳兄、张兄也受了伤,不知藏匿在何处……”一顿,又道:“让小弟从头说起吧……”此时公冶娇因惦念郭剑平的伤势跑来探望,见他好了许多,十分高兴。
  “郭大哥,柳姐姐怎么成了血蝴蝶的?你们在何处藏身,为何搜查不到?”她忍不住问道。
  郭剑平道:“从天牢出来后,宫前辈、马前辈将我们送出京城五十里地,给了二百两银票,要我们远走他乡。我们商议后到了皖境,在一个小镇上分开住宿。养了几天伤,人人恢复了体力。那天晚上,柳小姐把我们叫到一处,她说道:‘我们本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家世显赫,可一夜之间,家破人亡!狗皇帝为保皇太孙继位,竟然不分青红皂白,诛杀大臣,凭空捏造反叛罪名,使我们几家蒙受羞辱,冤沉海底。幸而我们命不该绝,被万古雷等救了出来,这是天意!我想了好几天,活着就要报仇,我要杀了朱元璋……’柳小姐银牙紧咬,双目赤红,那模样有些吓人。张文彦道:‘柳小姐,仅凭我们四人……’柳小姐打断他道:‘你们不干,我一人干!我要杀人,我要放火,我要搅得朱家朝廷不得安宁!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杀!’我有些吃惊,道:‘柳小姐,皇帝躲在皇宫,我们无法找他,别的人不能乱杀……’她接嘴道:‘你我满门抄斩,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尊卑高下,我问你,他们难道不是无辜?你我难道不是无辜?那么我杀皇帝老儿的亲眷、杀他的宠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听着,你们若要报灭门之仇,就随我回京师,你们若要保自己一条命,那就各自东西。’柳铭道:‘二妹,以我们四人之力,只怕难以报仇,不如先隐藏几年,侍机而动。’柳小姐冷笑道:‘大哥你好糊涂!你以为我们只要远走他乡就太平了吗?你以为锦衣卫就不捉拿我们四个钦犯归案了吗?我们若是潜回京师,反倒出人意料,搅他个天翻地覆之后,不妨再离京师避避风头……’张文彦道:‘愚兄愿追随妹妹左右,回京师闹他个鸡犬不宁!’柳铭道:‘二妹,皇宫大内高手甚多,锦衣卫也……’柳锦霞道:‘大哥,你小瞧了妹妹,别说锦衣卫那班酒囊饭袋不在我眼中,就是皇宫那批高手,也不是我的对手!’柳铭道:‘二妹,你的武功也是爹爹传授的,有几斤几两,我这个做哥哥的岂能不知?你怎能如此小看大内高手?’柳小姐冷哼道:‘你要不要与我过两招试试?’柳铭不悦道:‘二妹,你长在深闺,不知江湖凶险,你我武功虽说不差,但世上能人有的是,切莫小看!’柳小姐一向任性,闻言嗔道:‘灭门之仇你报不报?身为男儿七尺之躯,还不如我这个弱女子吗!’柳铭吃她一激,愤然道:‘二妹,报仇也不急于一时,我们……’柳锦霞道:‘不必多说,大哥你若不敢回京师,那就各走各的道!’一顿又问我:‘郭兄你呢?’我身遭巨变,早已心如死灰,便道:‘一家人都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味道,我干!’柳锦霞道:‘那好,算你一个。不过有言在先,你们得听我的号令,不得擅自行动,行吗?’我与张文彦都说行。柳铭叹道:‘我们四人本已成刀下鬼,如今被万古雷、公冶娇救出来,怎能又分开。也罢,我也随你们去,反正早死晚死也是个死!’柳锦霞道:‘大哥,你放心,我们死不了的,妹妹这一生就是为了报仇而活,不杀皇帝老子,誓不罢休!’于是我们照柳锦霞的吩咐,分开潜回京师。锦霞扮成男装,与柳铭在一起,我与文彦兄作伴。我们最先住在城南承恩寺附近的小旅馆里。当晚柳锦霞只身外出,说是回家取几件物品,不准我们跟随。柳铭道:‘一个家已被抄空,妹妹你取何物?’她一笑答道:‘少时你就知道了!’一个时辰后,她回来了,带来一柄华贵的弯刀和一条亮银鞭。柳铭奇道:‘你买来的?’柳锦霞道:‘我藏好的,那日若不是爹爹阻拦,我早已杀他个人仰马翻!’以后的事,各位想已知道。我和文彦、柳铭都被她的武功震慑,想不到她的武功真这么高。但我对她的滥杀不以为然,那些保镖护院与我们无仇,不必斩尽杀绝,但柳小姐见一个杀一个,决不留情。柳大哥私下对我说,她的武功路数全然不是家传,这使他惊愕不已。那夜从宗人令府回来,他便问锦霞,什么时候向什么人学的武功,锦霞说是她从家传武功中悟出来的新招。以后几天,血蝴蝶名扬京师,传说她是大漠神女的徒弟,柳铭说这全是无稽之谈,她则一笑置之。那夜她要去皇宫刺杀狗皇帝,我们三人苦劝不听,只好照她的话行事。由文彦兄扮成血蝴蝶,引走皇城外的鹰犬,她自己一人、硬闯皇宫。于是我们三人在皇城外与鹰犬狠斗,我们双拳难敌四手,情势危急。我叫柳张二人快逃,拼全力断后,鹰犬们穷追不舍,我受了几处刀伤,逃至秦淮河边,昏了过去,醒来已被衙门捕快逮住,后押锦衣卫衙门,我自称刘然,不承认身份,不料被许亮认出……”
  公冶娇泪流满面:“柳姐姐藏身何处?”
  郭剑平道:“从作案以后,我们四人各住各的,白天不见面,晚上在府学附近相见。那里读书人多,我们都扮成书生,不会引人注意。但那夜我们三人都受了伤,柳小姐是否还会到老地方见面,就很难说了。”
  公冶娇急道:“那要怎样才能找到她?”
  郭剑平摇头:“不知道……”
  万古雷道:“娇娇别急,柳小姐会来找我们的,她知道郭兄被我们救出……”
  郭剑平苦笑道:“万兄,她不会来的。我们回京师时,小弟就说,到万府来和大家见一面,一来感谢救命大恩,二来彼此联络,好有个照应。但柳小姐却道:‘我们都是钦犯,不再是贵客,怎么好上人家的门?想当初,你我是公子小姐,身份何等高贵,象万古雷这等富家公子也高攀不上。如今虽成了囚犯,也不能自贬身份,上人家的门去摇尾乞怜!’我知她无脸见熟人,也不好再说。她又道:‘你们都记住,你们已经死了,昔日的柳公子、郭公子、张公子已经没有活在世上。我们是四个鬼,四个冤魂,从阴间回到阳世,只为了杀人报仇!’我看她双目喷火,咬牙切齿的模样,觉得她心智好象有点不正常,但我不敢说出来。”
  万古雷想起和她出皇城后的一段谈话,不禁深深叹息,他也觉得柳锦霞心智有些狂乱。西门仪道:“郭公子话说得太多伤神,我们到楼下议事,让郭公子静养吧。”
  大家于是下楼,只留田翠花在楼上照看。
  公冶娇听说了押款的事,便出了主意,大家十分赞同,商量好细节后,这才散去。
  公冶娇悄声道:“明早你上我家来,我爹我娘明日要见你,瞧瞧你是什么怪模样。”
  万古雷笑道:“一表人材,讨人喜欢……”
  公冶娇啐道:“呸!唱戏的喝彩,自吹自擂。你是不是讨我爹娘喜欢,见了面才知道。”
  万古雷道:“你在两位老人家面前替愚兄美言一番,说愚兄如何如何的……”
  公冶娇嗔道:“我偏说你坏,鬼心眼……”
  万古雷道:“使不得,莫气坏了老人家。”
  公冶娇诧道:“为什么?”
  万古雷笑嘻嘻道:“老人家招不到姑爷,岂不气坏了身子……哎哟……你心好狠……”
  公冶娇狠狠在他臂膀上扭了一把:“不害臊,你叫这么大的声音,也不怕人听见!”
  万古雷道:“你扭得我好痛……”
  公冶娇道:“少噜嗦,你皮厚,不会痛的。记住,明日已时正来,不准迟误!”
  万古雷道:“是,遵命!”
  公冶娇上车走了,万古雷心里甜甜的,依然傻笑着站在原地。
  皇甫楠板着面孔,压着一腔怒火听完贡胜奇、房天兆的叙述。这两个没用的东西,居然看不住一个郭剑平,反而损兵折将,死了二三十名卫士。这下可好,怎么向朝廷交代?
  只听贡胜奇又道:“下官失职,十分羞愧,郭犯被强盗劫走,下官难辞其咎!”
  皇甫楠心想,你当然难辞其咎,若不是都督器重你,我能容你做副手吗?若依我以前的脾性,早把你砍作两段才解恨!
  但嘴上却道:“贡大人不必自责,事已如此,只得另想办法捉贼,早日了结此案。”
  房天兆道:“昨夜来人身手极高,下官与贡大人都亲自出了手,没能截住贼人,这并非失职,只怪手下人无能,没看住郭剑平。”
  皇甫楠大怒,恨不得立即出剑,将这个贼囚戳个透心凉。但他只深吸了口气,抑住怒火,冷冷道:“有过推卸到下属头上,房大人不觉得有损颜面吗?圣上若是怪罪下来,总不能拿下属去顶罪吧?这说得过去吗?”
  房天兆阴声道:“昨夜要是皇甫大人也在场,就不会说这番话了。下官追捕主犯,无暇顾及郭犯,下属没有尽职看好郭犯,怎能说是下官与贡大人失职呢?这未免……”
  贡胜奇劝解道:“事已至此,再说无益,捉拿劫匪要紧,当商议出个对策来……”
  房天兆倏地站了起来:“下官奉召进宫,盛公公欲知办案情形,告辞!”说完便走。
  皇甫楠双眼冒火,直盯着他的背影,待他消失不见,才从嘴缝里挤出几个字:“总有一天,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不信走着瞧!”
  贡胜奇道:“皇甫兄,不必与他计较,我担心皇上追究罪责,要尽快捉到这班劫匪。”
  皇甫楠压下怒火,道:“放眼京师,有谁这么大胆,敢到锦衣卫劫牢?我已请霍兄去查问,等半个时辰就会有回音。”
  贡胜奇听他说得含糊,但也不愿多问。
  皇甫楠又道:“三天内再捉不到血蝴蝶及其同党,你我定会丢了乌纱,扫尽颜面。”
  贡胜奇道:“血蝴蝶十分奸诈,至今不知其藏身地,又如何破得了案?”
  皇甫楠道:“她定是藏在同党家中,要想捉她,必须先查到救她出天牢的那班人。”
  “可是,那班人又是谁呢?”
  “我心中想到了一人,他定是其中的一个。”
  “此人是谁?”
  “富商公子万古雷!”
  “他?这……这有何根据?”
  “只有他有这份身手。”
  “昨夜与我交手的蒙面人,武功路数确实象万古雷,但他怎会与柳锦霞相识?”
  “这个嘛,我是这样猜想的。万古雷与公冶勋交好,说不定公冶勋与柳铭、张文彦等人相识。如果这样,万古雷就可能认识柳张等人。”
  “但这只是猜测,并无凭据。”
  “这个嘛,不必担心,凭据自会有的。”
  “万古雷年青有为,皇甫兄对他应有耐心。”
  “我已做到仁至义尽,贡兄难道看不出,他是死心塌地与我作对,不毁了他,难以安寝!”
  此时,胡道民、霍继统走了进来,胡道民一脸兴奋,霍继统依然是无精打彩的死相。
  没有外人在场,两人也不行官礼,各自在椅上坐下。
  胡道民笑道:“二位,有好消息!”
  皇甫楠道:“快说,查到贼踪了吗?”
  胡道民道:“今早五毒先生仇灵子装扮成郎中,到承恩寺广场去暗访。走过广场东边一家叫福兴的客栈时,被店小二叫住。说有位客人生病,嘱他找一位郎中,不想未出门就碰上,请他去为客人诊病。仇灵子本不愿去管闲事,便推辞道:‘客人有病不妨去药店看,我只治跌打痨伤、刀伤棍伤……’小二却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先生,小的看见客人满身血迹,求你老去看看的好,要是死在小店,那可了不得!’仇灵子一听,来了兴致,便道:‘走,我专治外伤,保你一治就好!’店小二大喜,忙带先生去了后院楼上的一间上房,敲门道:‘张爷,开门,小的请来一位走方郎中……’里面的人立刻应道:‘进来!’遂听拉开门栓的声音,门也随之而开。仇灵子见此人书生打扮,一脸正气,心中有些奇怪,看此人仪态不俗,又是京师本地口音,怎会住在这种二流小店里。便试探道:‘张爷受的什么伤,侍老夫瞧过好下药。’那人却道:‘说来惭愧,在下嗜赌,前天在赌场输红了眼,与人发生争执,最后动起武来,他们人多,致使在下挨了好几刀……’仇灵子道:‘老夫刀创药最灵,请张爷放心,包管十数日就能治愈。’那张爷遂让仇灵子瞧伤口,竟有七处之多,但伤得不算太重。当下给他上了药,又留下几包,收了二两银子出来……”
  贡胜奇忍不住问:“此人到底是谁?”
  胡道民道:“他在旅馆留下的名字叫张明,从伤口看,决不是匕首造下的,仇灵子认定他正是血蝴蝶的同伙,打算夜间将他捉来。”
  贡胜奇道:“为何等夜间,现在就捉!”
  皇甫楠道:“白天捉人惊动四方,还是夜间下手的好,不让血蝴蝶一伙知晓。”
  霍继统有气无力地慢吞吞说道:“我已问过那三个人,据他们说,除了无尘公子公冶勋和妹妹公冶娇在万家出入,助万古雷与史孟春为敌的还有燕北三杰季国盛、王兆康、刘继贤,后来又来了一剑震武林方老头的孙子方天岳。那燕北三杰是燕王派到京师的暗探……”
  皇甫楠道:“这些事都知道,他们没有听说万古雷与柳铭等人交往的情形吗?”
  霍继统摇头:“没有听说过。”
  皇甫楠有些失望,道:“那好,我们只有从那个张明口中问出口供来。”
  胡道民道:“五毒先生夜间三更把人送来,我们连夜审问,不怕他不招供!”
  皇甫楠道:“好,我夜间来。”一顿,又道:“各位有无兴致,到舍间去喝一杯?”
  三人都说要回家,皇甫楠便独自从后门进了花园府第,慢慢沉思着走去。
  水池边,夫人苏翠芳、小妾张香妹、尚美凤正坐在水池边的石凳上闲话,见他来了,忙站起来迎候。他便到一个石凳上坐下。
  苏翠芳四十不足,丰韵犹存,只是体态丰满些。张香妹二十七八,尚美凤二十五六,都生得妖治艳丽,脸上浓妆艳抹。
  苏翠芳道:“楠哥又在发什么愁?”
  尚美凤道:“保准是那血蝴蝶,对吗?”
  皇甫楠道:“不错,昨夜连郭剑平也被劫走,皇上要是怪罪下来……”
  张香妹道:“怕什么?顶多不当这个官儿,楠哥可以到江湖上去称霸……”
  苏翠芳道:“又来胡说,你真是匪性不改!哪有放着锦衣卫指挥使不做,去当什么江湖霸主的,让人听见,岂不笑话!”
  张香妹吐了吐舌头:“是,夫人!”
  苏翠芳笑道:“就你顽皮,小心家法!”
  皇甫楠无心说笑,道:“夫人去验尸了?”
  苏翠芳道:“一大早我就去了,从几具尸体上找到了毒针,带回来仔细辨认……”
  皇甫楠急不可耐:“究竟是什么针?”
  苏翠芳叹了口气:“赤蝎针……”
  “不会看错吧?”
  “决不会!这针与我携带的针一模一样!”
  “啊,这么说来,柳锦霞果真是大漠神女的徒弟!不过……不过这事太离奇,叫人难以相信。柳锦霞是教督同知家的千金,怎会……”
  “楠哥,如果血蝴蝶不是柳锦霞呢?”
  “你的意思是——?”
  “若不是柳锦霞,血蝴蝶就是来找你和我的,师父从来没有饶恕过得罪她的人!”
  “胡说,她怎知我们在京师?还有,她当年已失去功力,难道二十年的时光就能恢复?”
  苏翠芳脸上现出恐惧神色:“师父无所不能,她想做的事一定会做到!楠哥你别不信,要不然又怎会教出血蝴蝶这样一个徒弟?”
  皇甫楠生气道:“你别胡思乱想,凭我的功力,老太婆就是恢复了武功又能把我怎样?还有,血蝴蝶既使学得了她的一身武功,又怎么是你的对手?这些年你并未撂下功夫,何况你当年是老妖婆惟一的嫡传弟子……”
  苏翠芳接嘴道:“只怕这二十年师父又琢磨出了什么武功,传给了血蝴蝶……”
  皇甫楠恼道:“够了,你总以为老太婆比我皇甫家的武功强,所以你一直忧心忡忡……”
  苏翠芳忙道:“我决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自己欠师父的,她老人家把我养大……”
  皇甫楠打断她道:“这本皇历已翻了二十年了,你难道还不够吗?”
  苏翠芳叹了口气:“我以后不提了。”
  张香妹和尚美凤听得入神,但不敢插言。
  皇甫楠道:“血蝴蝶即使亮银鞭又使一柄弯刀,这难道也是老太婆教的吗?依我推想,老太婆只怕早离开人世,但她的武功传给了一个使刀的人,那人又教了血蝴蝶这样一个徒弟,所以右手使刀左手使软鞭……”
  苏翠芳幽幽道:“不是的,这刀是刀术名家莫冲的四星映月刀。当年他约了几个高手,夸下海口要除掉师父,后来师父找上了他们,把几个高手都宰了,只剩下莫冲一人。那莫冲刀法确实高明,与师父战了个平手。他既佩服师父的武功,又被师父的美色所迷,最后弃刀,愿拜在石榴裙下。他们曾过了一段美满的日子,但他后来却怀恋起往日在武林的风光日子,竟抛下师父只身离山,被师父在林中以赤蝎针伤了他,以赤蝎指要了他的命……两人相恋时,他曾把莫家刀法传给了师父……”
  “那么老太婆为何没有传了你?”
  “师父说等我鞭法有了火候再传刀法,我后来离开了师父,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学了。”
  皇甫楠愤愤地说道:“我非要把血蝴蝶捉住,我要看看是皇甫家的毒蝎爪厉害还是老太婆的赤蝎指高明,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苏翠芳面现愁容,不再说话。
  皇甫楠换了话题道:“玉儿呢?”
  苏翠芳道:“他找老太爷去了,自从那次吃了亏之后,他天天都在苦练。”
  皇甫楠点头道:“这就对了,要不然他总以为自己的武功不是天下第一也是第二了。人不吃点亏就学不聪明,夫人须严加督导。”
  苏翠芳提起儿子眉头就舒展了:“你放心,他立誓要找万古雷算帐雪耻,所以苦练不休,我看他内功像是有了进境,爪力增强……”
  皇甫楠笑道:“这不过才几天的功夫,哪能有这么神速的进境,你太娇惯了他!”
  苏翠芳道:“真的呀,谁娇惯儿子了?你成天忙公务,也不来管教,只会说三道四!”
  皇甫楠道:“吃饭吧,不与你争辩。”
  张香妹道:“楠哥,让我和美凤去对付那个血蝴蝶,一定将她活捉归案……”
  皇甫楠道:“切莫小觑了她,你芳姐已确认她是大漠神女的徒弟,非比寻常盗贼。”
  尚美凤冷哼道:“我不信和香妹联手还对付不了她,楠哥也未免太小看了我们!”
  苏翠芳不悦道:“这并非小看你们,是你们小看了大漠神女的门徒。我知道你姐妹武功不俗,但你们阅历不足,目高于顶……”
  皇甫楠则话道:“不说了不说了,叫小厮传话摆席,吃了饭还有事呢!”
  张香妹、尚美凤对了个眼色,拉着皇甫楠到饭厅去。
  苏翠芳知道皇甫楠护着两个小妾,不由轻叹一声,默默跟在后头。
  三更时分,五毒先生仇灵子、鬼脸太岁彭锐把那个叫张明的书生带到了锦衣卫指挥使衙门。张明被五毒桃花瘴迷昏了过去,由彭锐背着,带到后院议事室。皇甫楠、贡胜奇、胡道民、霍继统早在等侯。皇甫楠对仇灵子、彭锐谢了又谢。仇灵子笑嘻嘻道:“这小子全无江湖历练,老夫不费吹之力就把他捉住。”说完取出解药替张明解毒,不一会就醒了过来。仇灵子点了他身上三个穴位,让他跪着。
  张明过了一会才清醒,一看这屋中情形就知道不妙,想站起来拼命,可是动弹不得。
  皇甫楠道:“张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你若老实招供,我们自会善待你,若是抵赖耍奸,一百多种刑具就会教训你,直到你说真话,明白了吗?”
  张明心中一抖,没想到会落在锦衣卫手上,这条命大概保不住了,那么死也死得豪壮些,别让鹰爪孙们小瞧了。于是壮起胆,抬眼四顾,发现替他治伤的走方郎中也在座,这才明白自己上了大当,这郎中也是鹰爪。
  他道:“大人,在下有何罪,为何把在下夜半三更带到衙门里来,但请说个明白!”
  胡道民喝道:“大胆!你竟敢狡辩……”
  皇甫楠比个手势叫他别嚷,温言道:“张公子,你不必再隐瞒身份,我们什么都知道了,你什么也瞒不过,还是招供了吧。”
  张明心想,哼,谁信你的鬼话,你当我是三岁儿郎,由你欺哄,真是一班蠢夫!
  他嘴里道:“大人,在下好端端住在客栈,因与人争打受伤,这本是寻常小事,这个郎中替我治了伤,这又有何不妥?犯了什么法?”
  皇甫楠道:“你想上一想,我再问你。”
  室内静默下来,张明查觉官爷口气变软,心里愈发镇静,刚才的辩解十分周全,他们根本就不知晓内情,所以只会虚声恫吓。
  坐在上边的皇甫楠在想,这厮姓张,定是假名姓,此人可能是柳铭,也可能是张文彦,那么是谁的可能性大些呢?
  片刻后,皇甫楠道:“你家住何处?”
  张明道:“早已无家,在江湖上行走。”
  皇甫楠冷笑道:“这话也能骗人吗?只要你说出出生之地,本官立即命人去查证,当可揭穿你的谎。你说因赌斗殴,那么赌场在何地,与你相赌的人是谁,你说得出来吗?”
  张明一听,不禁心慌起来,道:“在下未牙巳王法,凭什么拘押在下……”
  “你报的是假姓名,你不叫张明,至于你是张文彦还是柳铭,本官十分清楚。郭剑平已招了供,你还隐瞒干什么?须知重刑难熬!”
  张明大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皇甫楠其实拿不定张明究竟是谁,所以他亲自审视张明,以免下边的人滥施酷刑,苦打成招,到头来闹出笑话。这张明气质不凡,很有权贵人家少爷的气派,因此认定是柳锦霞一伙的人。从他身上,可以得到真实口供。那么这人究竟是柳铭还是张文彦?柳铭也可自称张明,张文彦会不会改了别姓?那郭剑平就自称刘然。得想法辨认出张明的真实身份,只要身份确定,不招供就可施以重刑,逼出真话。
  念头几转,皇甫楠又道:“你若不表露真实姓名,本官立即命人押出郭剑平,一旦他指认出你的真名实姓,本官就先断你一只足!”
  张明颤抖了一下:“在下张明……”
  皇甫楠冷笑道:“郭剑平已招认,血蝴蝶就是柳锦霞,你们欲报灭门之仇,行刺皇上,犯下滔天大罪,你若冥顽不化,本官就让你尝尝三十六种刑法的滋味,让你求死不得,活活受罪,再斩去双脚双手,剜去五官,然后把你伤治好,剐你几片肉,慢慢折磨你……”
  张明听得毛发倒竖,大叫道:“要杀便杀,我就只有一条命,你与我无仇,为何……”
  “本官与你无仇,这话不错。只要你具实招供,奉官便宽待你,让你在狱中不吃苦……”
  “宽待了又有何用,还是免不了死!”
  “谁说你一定要死?”
  “我本该死于刑场,逃脱后又作了案,谁能赦免得了我,除非皇上下旨,但这纯属空想。”
  “你把姓名说出,本官教你逃生之法。”
  “大人,在下知书明礼,岂信戏弄之言?”
  “本官何等身份,决无戏言,你的生死,就凭本官一句话,叫你生你就不会死!”
  “大人在锦衣卫任何官职?”
  站在下边的洪豹喝道:“大人是指挥使,你这条狗命就捏在大人手心里!”
  “原来是指挥使大人,但在下已成钦犯,若无皇上赦令,只怕大人也保不了在下性命!”
  “你怎知我这个指挥使还不能免你一死?”
  “家父在兵部做官,在下自然知道。”
  皇甫楠心想,原来你是张文彦,你小子毫无江湖阅历,几句话就上了钩,当真好对付。
  “张公子,你只知官场的公事公办,不知私下里有许多事是在暗中做手脚了结的。比如你吧,本官只要找个死囚一刀砍了,说他就是你张公子张文彦,然后悄悄把你放了……”
  张文彦听得呆了,身份暴露也未在意,一心寻求活命之法。因道:“大人,这怎能瞒得过刑部官员,处斩时要由监斩官验明正身……”
  “张公子,你今夜被本官捉来,又有谁知?找个死囚杀了,说在追捕中杀的……总之一句话,本官无需多说,你的命在本官手里。”
  张文彦心想,郭剑平已招供,他们知道柳小姐是血蝴蝶,我不承认又有何用?只要活着出去,找到柳小姐他们,远离京师亡命。
  皇甫楠见他心动,便道:“你连夜写出口供,本官明日就放了你。但你要珍惜性命,速速离开京师,从此隐姓埋名,过日子去吧!”
  张文彦暗忖,我本不愿成天提心吊胆过日子,都是为了柳锦霞的缘故。如若此次当真逃得性命,谁还愿意再冒这种风险?
  当下道:“郭剑平既已招供,在下所知与他一样,都是大人知道的……”
  “不然,你必须写出供词,从天牢脱身时写起,谁来劫牢,怎样联络好的,逃出天牢后藏于何处,怎样作案……总之,要写详尽!”
  张文彦又一惊,糟了,他们要从头说起,这不是把古雷招出来了吗,万万不可,怎能陷害自己的救命恩人?但是,郭剑平若是招了呢?我想瞒也瞒不住……
  皇甫楠让狱卒替张文彦上了枷锁,解了穴,叫狱卒给他纸笔,不要虐待他。
  张文彦被带下去后,胡道民、霍继统都笑出声来,说这小子一点也不难对付。
  皇甫楠道:“明日一早各位来此议事。”
  众人于是散去,皇甫楠在议事室打坐,两个时辰后,天已大明,他运功醒来,便命人取来张文彦的口供,虽写了十来张纸,只写他们出狱后所作所为,只字不提是谁救他们出狱的。他不由怒火大盛,但转念一想,以刑逼供不是上策,念头几转,有了主意,便叫来洪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这才回自己的官邸。
  一到家,他命仆役把早点抬到池边,又叫三个夫人装扮整齐,在池边等候。
  不到半个时辰,胡道民、洪豹带着张文彦来了,他被解除了枷锁,也不捆绑。
  皇甫楠笑容满面招呼道:“张公子请坐!”
  张文彦见受到这般礼遇,一时手足无措。
  娇冶的尚美凤端起一碗稀粥搁到张文彦面前,又把一盘水晶包子推过去,狐媚地冲他一笑:“张公子,请用细点!”声音如黄莺打鸣。
  张文彦在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的家里。整洁豪华的衣饰,精美的佳肴,活泼天真的使女丫环,崇高的公子身份……他不由悲从中来,洒下了几点清泪,慌忙以袖遮面。
  皇甫楠大悦,向二妾递了个眼色。张香妹又端起一盘米糕,娇声道:“公子请用。”
  张文彦好不容易抑住悲伤,双手抱拳道:“在下乃阶下之囚,大人这般对待不知何意?”
  皇甫楠道:“张公子出身豪门,知书达礼,本有锦绣前程,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令尊前兵部侍郎大人被皇上问罪,累及公子,以至成为囚犯。下官与公子并无仇怒,对公子的遭遇深表同情,是以请公子来寒舍,先吃些细点,再备薄酒一杯,聊表慰问之情。”
  张文彦十分感激,心中一阵热浪涌起,抱拳道:“多谢大人,在下铭感于心……”
  尚美凤娇笑道:“请用餐吧,慢慢说话。”
  张文彦见她美艳如花,不禁心神一荡,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放肆了。”
  大家便吃喝起来,张文彦腹中早饿,但吃得十分有节制,一点也不粗野。
  少时,仆役端了酒菜上来,尚美凤替男人们把盏,对张文彦十分殷勤。
  酒过三巡,皇甫楠道:“张公子,你的供状下官已看了,是谁将你们从天牢里救出,公子居然不置一词,不知是何道理?”
  张文彦道:“在下怎能背友贪生?做那不仁不义的丑事,请大人体察在下用心……”
  洪豹怒道:“小子你找死,胆敢……”
  皇甫楠道:“休要对张公子无礼,有话慢慢说,你别多嘴!”一顿,叹道:“唉,张公子,郭剑平已经招供,你又何必再遮掩?”
  “郭某背信弃义,出卖朋友,无耻已极!他既已招供,在下说出来岂非多余?”
  皇甫楠道:“不然,下官有心为公子开脱,公子就应坦诚对待下官,公子以为如何?”
  “多谢大人!但在下一家犯灭门之罪,大人又如何能为在下开脱?在下自知必有一死,还请大人让在下死得干净些,不背上卖友骂名!”
  苏翠芳道:“公子年青青的,切勿轻易言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奴家夫君最是爱惜人才,他既有心助公子脱灾,那决不是一句空话,请公子为自家性命想想,不要犹豫。”
  张文彦道:“在下虽不愿死,但却由不得自己。但要在下出卖朋友……”
  皇甫楠心里骂道:“死囚,命都丢了,你还讲什么义气?待我诈你一诈,你准上钩!”
  因道:“张公子重义轻生,下官十分佩服,来来来,下官敬张义士一杯!”说完端起酒杯,又道:“请!”一口喝干,亮出杯底。
  张文彦也喝干了酒,心中暗忖,他莫不是要灌醉了我,让我酒后吐真言,得小心了。
  喝完酒,尚美凤立即又斟满了杯,娇声道:“张公子,奴家夫君很少向人敬酒,夫君如此看重张公子,足见张公子义薄云天、刚正不阿。公子浩然之气溢于言表,使奴家心折。奴家也敬公子一杯,愿公子早日脱灾祛难!”
  张文彦大受感动,双目含泪,一饮而尽。
  皇甫楠道:“张公子,据郭剑平的供中,下官知道了救你们出天牢的人……”说到这里停住,双目紧盯张文彦,不放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变化,成功不成功,就在这瞬间。
  张文彦心一跳,试探道:“他说是谁?”
  皇甫楠也很紧张,他要是说错了,张文彦就会觉察出自己在诈他,所谓郭剑平招供全是假话,那么再想张文彦招供就难了。
  探吸一口气后,他一字一顿,说道:“郭剑干供认,是万古雷带人劫了天牢……”
  张文彦一听,心房紧缩了起来,郭剑平果然已经招供,对方并非诈他。但同一瞬间,他又觉得浑身松驰下来,不禁发出一声轻叹。也许这样更好,免得自己倘若受刑不过招了供,既吃了皮肉苦又在良心上过不去,死了还遭后人唾弃。如今郭剑平招出一切,罪过就是他的了,自己不说也没用,说了也未害人。
  皇甫楠见他脸上忽惊忽喜,神思飘忽,吃不准他心里想些什么,便逼问道:“张公子,下官说的没半点掺假吧?你还要不承认吗?”
  张文彦又叹口气:“郭剑平太没有骨气,居然把万古雷供出来,这太对不起人了……”
  皇甫楠听他这么说,果如自己猜想的那样,是万古雷这小子所为,不禁喜得心花怒放,但他表面上却无一丝笑容,仍然平平和和,像朋友聊天似的说道:“他说这万古雷是富商家的公子,但在江湖上却很有名气,人称江南神剑,与京师大大有名的无尘公子公冶勋是好朋友,还说你张公子……”一顿,笑了笑道:“张公子,不如由你自己说吧,你们怎么相识的?他和哪些人来救你……总之,从头说吧。”
  张香妹道:“挺有趣的,张公子快说吧。”
  尚美凤拍起小手:“有趣有趣,快说呀!”
  张文彦被两双妙目引得心神荡漾,见她们十分急迫地瞧着自己,不由得便讲了起来。他是如何认识万古雷的,但他们根本看不起他,并无往来,是公冶勋与他交好云云。至于从天牢救他出来的人,他只知道有万古雷、公冶娇。还有几个人,但不知名姓。那夜上了马车,直往城外奔。马车停时,他在车上已睡醒了一觉。一个蒙面人给了他们银两,嘱他们小心养伤,然后离开。柳铭道谢时请教姓名,那人道,彼此从不相识,今后也不再见面,知道姓氏何用?说完和另两个蒙面人乘车而去……
  皇甫楠仔细听着,一边观察他的神色,看来不会有假,但还可以再逼一逼他。
  因道:“张公子果然不知其人的姓氏?”
  张文彦心想,反正郭剑平都说了,我还要隐瞒什么呢?便道:“大人,那夜他们都蒙着脸,不下十好几人,在下当真不知。不过在下猜想,常和万古雷一起出进的罗斌、梁建勋、杨正英、杨正雄等人,定然也参与了此事。”
  皇甫楠道:“请公子再想想,写下来吧!”
  张文彦幽幽道:“大人仍把张某当作钦犯,助在下祛灾脱难之说,大人还有此心吗?”
  皇甫楠叹道:“张公子,下官职责在身,公子不写出口供,下官如何交得了差?”
  “但写了口供,押下大印,在下还有命吗?”
  “下官等公子写出口供,请公子今日便下榻寒舍,下官再把一个死囚拿来充顶公子,这样便万无一失,这事自有下官操办,公子不必担心!”
  “大人真的要救在下一命?”
  “张公子,下官自然是救你一命!”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在下没齿不忘……”张文彦含着泪离席,朝皇甫楠跪了下去,一连叩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
  皇甫楠请张香妹、尚美凤陪张文彦去他的书房,在那里写出供状。三人走后,洪豹要跟着去,说是不放心,怕这小子逃遁。
  苏翠芳微笑道:“洪爷你别担心,这两个丫头厉害着呢,落在她们手上的人休想逃命!”
  皇甫楠道:“不错,张文彦决溜不掉。”
  洪豹道:“大人,真要救这小子一命吗?”
  皇甫楠道:“他是钦犯,又与血蝴蝶合谋刺杀皇上,这么重要的犯人,我能保吗?”
  苏翠芳一愣:“看他年青青的,仪表人才,又是文武双全,杀了实在可惜!”
  胡道民道:“嫂子,锦衣卫里有房天兆一班人,此事决瞒不了他,若被他告到宫里去,这事便闹大了,还会牵累上李教督,所以万万不能,适才皇甫兄不过是施些手段罢了。”
  苏翠芳道:“这个我明白,只是说说而已,这张文彦命不好,又怪得谁来?”
  皇甫楠道:“这回好了,万古雷休想再逃出我的手掌心!我原来不能公开下手,就是因为有公冶勋。他是皇太孙的宠臣,一旦皇太孙登位,他必受重用。万古雷有他做靠山,我便奈何不得。有了张文彦这供状,就可以派兵包围万家,公开下手,尽快除去。等公冶勋回来,有供词在,他也无可奈何!”
  胡道民道:“公冶勋妹参与天牢劫狱,何不趁机一并将公冶家冶罪,去掉个仇敌。”
  皇甫楠道:“这谈何容易?皇太孙要是不相信供词,反说我们诬陷,你又能奈何?”
  苏翠芳道:“张文彦供词上有她的芳名,夫君莫非把名字涂了不成?”
  皇甫楠笑道:“不妨事,供状要给房天兆看,他自会去宫中禀告盛公公,只要盛公公禀报皇上,那么哈哈哈,公冶勋一家灭门矣!”
  胡道民高兴地一拍腿:“妙,皇甫兄高明!小弟一向佩服至极。除去公冶勋,少个强敌。否则他必怀恨在心,要为万古雷报仇。”
  皇甫楠收敛了笑意,道:“且慢得意,血蝴蝶还未归案,不捉拿到此贼,皇上不依!”
  洪豹道:“大哥,她准是藏在万家。”
  皇甫楠道:“但愿如此,只怕又扑空。”
  苏翠芳一笑:“不会扑空的,万家府第中,一定有个血蝴蝶,还有柳铭、郭剑平……”
  皇甫楠心一动:“你是说……”
  苏翠芳道:“奴家什么也没说,只听夫君刚才哄骗张文彦,用个死囚顶他。”
  皇甫楠恍然大悟,笑道:“一言点醒梦中人,不错,就在万府抓个女佣充血蝴蝶,其余两人也用仆役充数,这叫一网打尽!”
  胡道民、洪豹都说此计太妙,但洪豹又担心说:“大哥,要是真的血蝴蝶又出来作案该怎么办?这不是将把戏戳穿了吗?”
  皇甫楠道:“胡说,那是冒血蝴蝶大名的女贼,是不折不扣的冒牌货。”
  “可是关到牢里一审问,假的还是假的……”
  “洪老弟,你真笨,谁说要抓活的!”
  “啊,对对对,来个死无对证!”
  正说得高兴,远远看见张文彦和张香妹、尚美凤从书房出来,一个个便住了声。
  来到近前,张文彦递上了供状。
  皇甫楠匆匆看了一遍,万古雷、公冶娇的姓名都有了,便道:“好极好极,张公子你该到牢房养神去了,等着掉脑袋吧!”
  张文彦一惊:“大人,你……”
  尚美凤、张香妹同时从两边出手,点了他的穴,他惊得大喊道:“大人,你出尔反尔!”
  尚美凤伸手给了他一耳光:“死囚,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在指挥使大人的官邸吃吃喝喝,你配受到这等的礼遇吗?呸!”
  张香妹也给他来了个耳光,骂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软骨虫,口口声声不出卖朋友。告诉你,郭剑平根本就不在牢里,哪会来的招供?卖友求生的不是他,是你这个孙子!”
  张文彦犹如受到雷击,刹那间吓得目目瞪口呆,接着一阵怒火攻心,他张开嘴嚎叫起来,其声如狼啸,十分凄厉。张香妹立即点了他哑穴。但他仍张着嘴,似乎还在尽力呼喊,不一会便两眼一闭昏了过去。洪豹将他一把夹住,送往牢房。皇甫楠叮嘱道:“这人练过气功,别忘了戳他气海穴,先把他的武功废了!”
  张香妹笑道:“没见过这种傻蛋,居然一哄就信,这样的人,也想称雄?”
  皇甫楠站起来,对胡道民道:“走,回衙门,商议捉拿万古雷的大事……”
  一顿,又对苏翠芳道:“夫人赶制出一块红披风、一个红绸蝴蝶,最迟下午做好!”
  ※※※※※※
  柳锦霞住在离府学不远的一家中等客店里,女扮男装俨然如一个书生,这便是她的聪慧之处。府学是地方官设立的学校,是奉皇上之命设立的,招纳地方英才四十名,供衣食念书。柳锦霞在这一带出入,不引人注意。柳铭听她的,也住在附近不远的地方,靠近贡院。但那夜她从皇宫逃出后,柳铭并未归来。第二天她上闹市打听消息,传言有一人在秦淮河边被捕快抓获,已被锦衣卫收监。夜里她前去救人,又多亏万古雷等人相助,才得死里逃生。
  她合衣躺在床上,眼泪如山泉流淌。
  郭剑平落脚在万古雷家里,张文彦哥哥却杳无音讯,不知是死是活,只落得孤身一人,今后又该怎么办,天地虽大,何处容身?
  她多么怀念往昔的生活。爹爹是一品大员,处处受人尊崇。她是千金小姐,过着奢华的生活。她有个众人艳羡的如意郎君公冶勋,她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有着甜蜜灿烂的未来。可这一切突然间便成了过去,她不再是什么金枝玉叶,她已成为东躲西藏的叛逆。
  她无数次地对自己说,柳锦霞已经死了,世上再无其人,如今只有一只血蝴蝶,她没有灵性、没有情感,她只有仇恨!她唯一活着的理由就是报仇……然而她却忘不了公冶勋,她明知今生与他已经无缘,可还是思念他。而且比往日更急切、更渴望、更焦灼也更刻骨铭心……她终于作出决定,离开京师,去找公冶勋,不管能不能相遇,她都要去!
  可是,大哥和张文彦又该怎么办?
  她拭去泪水,整了整衣服,亮银鞭束在腰间,拿起把摺扇,开门出来,欲到柳铭住处,看看他有没有回来。她迈着方步,往贡院方向走。这一带位于大功坊和三山街交叉点的东南面,也算热闹地面,往来行人很多。不时有巡街的兵卒走过。片刻后,她到了柳铭下榻的福升客店。柳铭曾告诉她,他住楼上西厢靠里的一间上房,便径自上楼,轻敲房门。未听见脚步声,房门便突然拉开了,只见寒光一闪、一把匕首当胸刺到。惊得她急速往左一闪,只听“刺啦”一声,刀尖刺破了衣襟,只差一丝丝就戳在她腋下。遂听那人“咦”了一声,急速后跃,缩回房中,嘴里道:“误会误会!”
  柳锦霞柳眉倒竖,立即抢进屋来,只见一个二十七岁的年青汉子,一脸惊愕地瞧着她。此人浓眉大眼,方脸阔口,生得十分彪悍。他把匕首一下扔到床上,双手抱拳道:“对不住、对不住,俺认错了人,请兄台原宥!”
  柳锦霞满脸杀气,冷冷道:“你是什么人,不分青红皂白动刀杀人,一定不是好东西!”
  壮汉道:“这是误会,咱以为仇家找上门来,所以就来个先下手为强,不料却是兄台。”
  杉喘霞道:“我差点被你刺中,一句对不住就算完了吗?大爷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壮汉道:“兄台,咱请你下饭馆,敬酒陪礼如何?咱不是有意要害你……”
  “谁稀罕你的酒菜,大爷得罚你?”
  “这……”大汉楞了楞,“兄台要怎么罚?”
  “我要捅你一刀,你若闪避过去,算你命不该绝。若要躲不了,那是你活该!”
  大汉沉下脸道:“兄台,你我无怨无仇,咱捅你一刀是出于误会,你再捅咱……”
  “一刀还一刀,有什么不公平的?”
  “你真要刺咱一刀?”
  “不错,这叫一报还一报!”
  大汉目光里闪出了怒火,柳锦霞早已运足功力,要以赤蝎指取对方的性命。但忽然间,大汉叹了口气,目中火焰熄灭,平平和和说道:“好,咱欠你一刀,由你捅一刀吧!”
  柳锦霞冷笑道:“由不得你!”
  大汉转身去床上取匕首,然后手捏刀尖,把刀柄对着她道:“好,给你匕首。”
  柳锦霞以为他使诈,但艺高人胆大,便伸出手去接匕首,只要他敢动手偷袭,就要他的命。可是,大汉并未使诡计,只“咦”了一声,放开刀尖,由她把匕首接了过去。
  她冷笑道:“我接刀时,你‘咦’什么?”
  大汉道:“兄叹的手欺霜赛雪,像个大姑娘的手,这么斯文的人,却练得一身好武功!”
  柳锦霞不禁脸一红,叱道:“少废活!”
  大汉道:“是你问咱,又不是咱要说!”
  “可恶,看我一刀捅死你!”
  大汉道:“兄台身法极快,这一刀定能捅死咱,咱虽不愿死,可也没办法!”
  柳锦霞火气已退了下去,但嘴里不愿说软话,道:“不愿死就求饶!”
  大汉变色道:“笑话,咱是个贪生怕死的人吗?求饶的话,打从娘胎出来就没说过!”
  柳锦霞火又升了起来,冷笑道:“好狂的口气,大爷不信你不怕死,看刀!”
  “刀”字出口,刀尖已送到对方胸膛前。使她吃惊的是,这家伙不躲不闪,便连忙收刀,但已经迟了些,刀尖已戳破对方皮肉,血染前襟。但大汉面不改色,也不低头瞧伤口,只问她:“你怎么收了刀,还要再来一次吗?”
  柳锦霞怒火升腾,叱道:“你为何不躲闪?可是以为我不敢捅你?你想错了……?”
  壮汉道:“你怎么不敢?这不是捅过来了吗?咱为何不闪避,因为闪避也枉然?”
  “这么说,你自知武功低微,逃不过大爷这一刀,索兴闭目等死,换得我的怜悯饶你……”
  大汉大怒,道:“什么话?谁要你怜惜了?咱并非躲不过你一刀,要在平日,你莫说捅一刀,三刀四刀也休想伤得了咱。今日腿脚有伤,怎能躲得过去,所以让你捅一刀……”
  “你腿脚有伤?刚才开门那一刀……”柳锦霞说着住了口。她瞧见大汉拽起左腿裤脚,只见小腿上裹着白布,白布上血迹斑斑。于是心软了下来,道:“你有伤,为何不早说?”
  大汉道:“兄台你存心要还咱一刀,咱能不让你捅吗?这点伤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要是一刀捅死了你怎么办?”
  “死了就死了,那有什么办法?”
  “你真的不怕死?”
  “咱说不愿死,可你非要……”
  “好啦好啦,你快上金创药吧。”
  “咱们算不算扯平了?”
  “不算!你捅一刀出了全力,我未出全力。”
  “那你还要捅一刀?”
  “得看我何时高兴,什么时候想捅再捅!”
  “咦,兄台,你怎地如此不痛快,像个娘们,你要捅就捅吧,过了今天你上哪儿去找咱?”
  “今天我不捅,至于找你嘛,我自有办法。”
  大汉摇了摇头:“兄台虽然看着像个书生,却也难缠得很,随你吧,咱随时奉陪!”
  “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大汉取出金创药,撕开衣襟,洒了药粉,就用衣服按住,嘴里道:“问姓名干啥?咱与你又不交朋友,各走各的路……”
  柳锦霞从未接触过江湖人,对这汉子的豪迈有了几分好感,加之孤独失意,也很想有个人说说话,排解忧愁。
  于是道:“你欠我一刀,不问清姓名,以后上哪里找你去!”
  大汉皱了皱眉,略一思忖,道:“你说的也是,好,咱告诉你,咱姓索,名刚。”
  “你这是真名还是假名?别想糊弄我!”
  大汉大怒:“咦,你这人怎么和娘儿一样,婆婆妈妈的,咱索刚是关东九十九寨总瓢把子柴子奎柴大爷手下金盾护卫之首,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兄台你既然是会家子,不会不听说过吧?咱索刚岂是躲躲闪闪之人!”
  柳锦霞觉得此人挺有趣,自己孤立无援,不如与他结识,自己不是已经成了江湖人了吗,结交些绿林好汉又有何妨?
  因道:“关东九十九寨,听起来像是强盗窝,你们是不是专干杀人劫财的勾当?”
  索刚讶然道:“咦,你是无知还是装相?”
  “谁和你装相了?我就不知道你们!”
  索刚道:“兄台,你尊姓大名?”
  柳锦霞道:“我姓薛,名俦,俦侣的俦。”
  索刚道:“原来如此,咱听成了血仇!”
  柳锦霞走过去,在椅上坐下,道:“你说你是金盾护卫,是你们头儿的保镖吗?”
  索刚在床上坐下,道:“咱们是绿林好汉,劫的是贪官富豪,但不随意杀人。总瓢把子柴大哥,为人最讲义气,手下弟兄,个个都是好汉。总舵里有金盾护卫四人,银盾护卫十二人,他们是寨中高手,也是头领……”
  “这么说,你是山寨里的二大王?”
  “不对,咱只是护卫头儿。”
  “你大老远跑到京师做什么,是不是劫财?”
  “你不该问,咱不认识你。”
  “彼此通过姓名,怎么不认识?”
  “兄台你又是干什么的?”
  “我是个读书人,你看不出来吗?”
  “不错,是个文士,但你身怀绝技,定是个万儿叫响的人,可咱从未听说过,因此朋友你报的是假名。你既不露身份,咱也不说真话。”
  “什么话,我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你当然不知道我的姓名,怎能说我骗你?”
  “好,就算是这样吧,你为何来敲我的门?”
  “我来找一位朋友,又怎知是你住在这儿?”
  索刚想了想,道:“兄台,你还是赶快走吧,要是仇家找到这里来,岂不连累你?”
  “那么你不走,在这里等死?”
  “咱腿上有伤,要走也走不远。”
  “你不会骑马走吗?”
  “咱不走,自有原因,你别多问!”
  “我偏要问,别忘了你还欠我一刀!”
  “咦,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这不是讹诈吗?”
  “不错。只要你把你的事告诉我,说不定我一高兴就免了你一刀,就算清债,如何?”
  “咱的事与你何干?你听来何益?”
  “这你管不着,你若不讲,我就在你右膀上扎一刀,废了右手你怎么应付仇敌?”
  索刚气得瞪圆了眼:“你……”
  “瞪着我干什么?快讲,我就是要听!”
  索刚无奈,道:“好,咱讲,不过你小心了,咱以后定要找你算账,有你后悔的时候!”
  柳锦霞道:“我要去你们总舵入伙,与你们总瓢把子比武,我若胜了,他会不会让贤?”
  索刚惊诧得从头到脚打量这个俊俏的书生,这个一付娘娘腔的小白脸,居然想当关东九十九寨的总瓢把子,不禁吃吃吃低声笑起来。
  柳锦霞恼道:“笑什么?你以为我不敢?!”
  索刚忍住笑,道:“薛老兄,你以为这总瓢把子是好当的吗?咱们柴大哥,武功高强,从未遇过敌手,只在去年与襄阳武林世家一剑震武林方志钦的嫡孙、金鲛剑方天岳比武时输了一招。那还是方小子使了诡计,胜得并不光明磊落,兄弟们都不服,但柴大哥却认了输,与之称兄道弟结成好友。光这份气度,就使咱们这些弟兄佩服。你若只凭武功就想当总瓢把子,那无疑是做梦。要知道,除了武功,还须让人敬服。比如咱吧,咱的武功不是自吹,在山寨里也是一把好手,但咱就做不了总舵主。象兄台你这付模样,像个俏娘们,就算武功一流,也没人会服,所以你不配当总瓢把子。”
  柳锦霞恼道:“胡说八道!江湖上不是以武功服人吗,我若打败了柴子奎,你们就该服我。谁要是不服,我就要他的命!”
  索刚笑道:“你决不是柴大哥的对手,不过说这些没意思,咱们说正事吧。”
  “这就是正事,我要去你们总寨。”
  “兄台你说的当真?你真的要入伙?”
  “当然是真的,谁有功夫和你说笑!”
  “凭你躲过我那一刀的身法,武功自是不差。那好,咱就当你的引荐人,上山后让你充任铁盾卫士,地位在金、银盾之下,但……”
  “你给我住口,我上山不坐第一把交椅也要坐第二把交椅,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说实话,要是以前,哼!我会和江湖浪人混在一起吗?”
  索刚怒道:“你这人好没道理,心太大不说,竟然看不起江湖好汉,那你就当你的书生去,又何必来纠缠咱,走吧走吧!”
  柳锦霞娥眉倒竖:“浑小子,对我说话要小心些,不准放肆,小心我要你的命!”
  索刚道:“咱怕你吗?真是笑话!”
  柳锦霞刚要发作,就听“呼”一声,从天井里蹿上来一人,正落在这间屋外的走廊上。柳锦霞进来后并未关门,因此看得清楚。
  这是一个道士,四十上下年纪,面相有些阴沉,身背长剑,落地时悄无声响,身手不凡。他一眼就看清了屋中的情形,便走到房门口,冷声道:“索施主却原来藏在这儿,叫贫道好找!”一顿,又问:“这位施主是谁?”说话时两眼在柳锦霞身上溜来溜去。
  柳锦霞不知老道来意,没有作声。
  索刚道:“这位仁兄是来此找人的,与咱素不相识,咱们之间的事别扯上他!”
  道士嘿嘿嘿冷笑起来,道:“施主既然找来帮手,又何必遮遮掩掩,这一套能瞒人吗?”
  又听楼下有个粗嗓门道:“道兄和谁说话,莫不是找到索刚这小子了?”
  老道回道:“不错,除了他,还有人。”
  “呼”一声,又蹿上来个胖大头陀,凶眉恶眼,年约四十五六,一看就是个恶人。他朝窗口一站,顿时遮了天光,把屋里两人看了看,道:“不错,还有个雏儿,是干什么的?”
  索刚道:“他与咱无涉,休要扯上他,”
  柳锦霞冷冷道:“谁说的,我与你是同伙,告诉这两个贱胚又何妨,看他们敢怎的!”
  索刚一愣,急道:“咦,你这个人真不知好歹,咱与你素不相识,你何苦趟这浑水……”
  老道冷笑道:“索刚,你这不是惹人耻笑吗?他都认了账,你想开脱也没用!”
  头陀狞笑道:“好极好极,一网打尽!”
  老道说道:“索刚,你腿上带伤,休想再逃,依道爷之见,还是乖乖走吧!”
  索刚道:“你们先放这位兄台离开,他并非咱的同伙。等他走了,咱再和你们理论。”
  柳锦霞道:“我偏不走,谁敢怎样?”
  索刚大怒:“喂你这人真是难缠,咱本来就不认识你,你来管什么闲事,快走快走!”
  头陀冷笑道:“他走得了吗?做梦?”
  柳锦霞道:“谁说我要走?你才做梦?”
  头陀点头道:“好,有骨气,那就走吧!”
  柳锦霞道:“去什么地方,说个明白!”
  “带你去个好去处,你跟佛爷走就是了。”
  “索刚,要不要跟他们走?”
  索刚道:“你真要找死?你知他们是什么人?这头陀法名沙空,人称恶头陀。这老道叫玄木,人称追命鬼,都是江湖上杀人不眨眼的恶人……”一顿,续道:“唉,你未走过江湖,对你是白说,你怎知他们杀人手段之残酷!”
  恶头陀笑道:“承蒙夸奖,不胜荣幸!”
  玄木道:“既知道爷佛爷的手段,你二人就乖乖跟着走吧,先点了穴位,再……”
  索刚道:“索大爷哪儿也不去,有种的今夜三更在大教场拼个你死我活!”
  沙空道:“你想把佛爷打发走好溜吗?”
  索刚道:“哼!你小看了咱关东好汉……”
  柳锦霞道:“他们要带你上哪儿?”
  索刚道:“这两人鬼诈,说话从不算数!”
  玄木道:“你不想见一见你们总瓢把子?”
  索刚道:“咱不信你那一套鬼话!”
  沙空道:“不信也得信,你非去不可!”
  柳锦霞冷声道:“不去就不去,谁也带不走他,你二人最好滚开,别惹恼了薛大爷!”
  沙空笑道:“小白脸,你长得跟个大姑娘似的,好一付俊俏面孔,莫不是女扮男装?”
  柳锦霞怎听得这般轻薄口气,不禁勃然火怒,倏地站了起来,就要往窗口去。索刚见状,一把揪住她的衣襟:“别动,他们人多……”
  柳锦霞叱道:“放开你的脏手!”
  索刚诧道:“咱的手怎么脏了,你……”
  柳锦霞怕他看出破绽,便把话引开,骂和尚道:“你们滚不滚,想要找死吗?”
  沙空喝道:“你小子休得张狂……”
  言未了,下面天井里突然乱起来,只听小二的声音叫道:“喏,就是这一僧一道,一跺足就飞上了二楼,吓死人了,这不是飞贼吗,兴许就是血蝴蝶的同伙,差爷你可小心了!”
  旋又听一人喝道:“和尚道士,快下楼来,大爷是府台衙门的捕快,随大爷走一趟!”
  玄木道人朝天井里骂道:“你瞎了眼睛,敢找道爷的麻烦,还不快快滚开!”
  那捕快喝道:“大胆飞贼,你若不束手就缚……啊,副总捕头来了……张爷,喏……”
  “何方道士,在此何为?”张爷沉声问道。
  沙空道:“你是张金荣?”
  捕快喝道:“呔,副总捕头官讳是你叫的吗?还不滚下来叩头,束手就擒!”
  沙空大怒,叱道:“浑账东西,几个捕快也敢这般张狂,要是误了佛爷的事……”
  张金荣瞧这一僧一道不是好惹的,便一抱拳,岔话道:“既知在下之名,大家有话好说,大和尚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就在此时,索刚一纵身朝后窗飞了出去,柳锦霞紧随其后跃出,并把座椅向老道掷去。
  这行动是事先商量好的,索刚以传音入密告诉她,这一僧一道是锦衣卫的鹰犬,此时与他们动武并非明智之举,乘空逃出此地再说。
  柳锦霞一听这两人与锦衣卫沾边,又听楼下店小二找来了捕快,也觉得在这里动手不利,弄不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便同意逃走。
  这旅店背后是个平房四合院,从四合院屋脊上往下跳,是一条小巷,两头连着两条大街,人来人往。二人顾不得这许多,立即跳到小巷里,拔步飞奔,眨眼便到了大街上。
  柳锦霞虽生长在京师,但只到过一些热闹地方,而且一出门就乘车,所以道路不熟。而索刚是外地人,很少来过京城,更是不知道街名,以为柳锦霞一定熟悉,便道:“咱们快上承恩寺去,那儿有咱的弟兄接应。”
  柳锦霞自然知道承恩寺,但不知走的这条街道通不通向那儿,只好埋头疾走。又为了摆脱追兵,她见巷就钻,七弯八拐,自己也不知道走往哪儿去了。索刚不知究里,一味跟着。看看无人追踪,柳锦霞才向路人打听,原来此地叫双井巷,出了巷左拐又回到学府那条街上,万一有巡捕守在那儿,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叫索刚往回走,说找家饭馆用膳。
  索刚道:“你是京师人,怎么不熟路径?”
  柳锦霞道:“偌大个京师,怎能全知道。”
  索刚道:“兄台看似富家公子。”
  柳锦霞道:“不错,你算说对了。”
  出得双井巷,在街口找了家干净的酒楼,要了几个菜,两壶酒,二人便吃喝起来。
  索刚举起酒杯道:“咱敬兄台一杯。”
  柳锦霞心情烦闷,端起酒杯就喝。两杯下肚,脸泛桃花,把索刚看得呆了。
  “咦,老弟你真俊,像个大姑娘!”
  “住嘴!休得胡言。”柳锦霞怒视着他。
  索刚道:“好,不说了,喝酒!”
  柳锦霞在家时常陪父亲喝酒,酒量不比哥哥柳铭差,是以又喝了两杯,不在话下。
  “索刚,你怎会招惹了锦衣卫的鹰爪?”
  “此事说来话长,咱长话短说吧。咱总舵主柴大哥两个月前接到一封密函,之后大哥说要到关内有事,要离开山寨。咱金盾四卫要跟大哥远行,被大哥一口拒绝,只带了妻弟祝勇,说有祝勇在侧,以他两人之力,何处去不得?”
  “慢,那封密函说些什么?”
  “除了总舵主和夫人,别人均未知内容。第二天柴大哥、祝二哥便下了山。他们走后不到十天,嫂夫人祝芸将咱叫去,对咱说:‘你大哥此去本不欲让人知道,但俺想来想去,有些不放心,故违背大哥心愿,请索兄弟辛苦一趟!’咱说:‘有何差遣,请嫂夫人尽管吩咐!’嫂夫人道:‘你大哥为父报恩,只得按书信上所说去做。他此去京师会见一人,这人的名俺就不提了。索兄弟你带六个银盾护卫前往,到京师后找个旅店住下,每逢双日午时去承恩寺前的广场游逛,俺兄弟会到那儿找你。’这话咱听不明白,但嫂夫人不愿多说,见咱纳闷,又说道:‘兄弟,俺不能多说,俺只能再告诉你一点,你大哥去会见的人,是个惹不起的老魔头,也不知他招你大哥去,有什么用意。因此俺和弟弟说好,请索兄弟辛苦一趟,以防万一!’就这么着,当天咱就带银盾六卫下山,往京师紧赶。到达京城后,咱和弟兄们分开住在两个旅舍。正值京城闹飞贼,有个血蝴蝶屡屡在大官儿家作案,因此盘查得紧,咱们除了中午由咱一人出来转悠,其余人皆在旅舍足不出户,把弟兄们都憋得发慌。咱接连四天午后都在广场转悠,可是却不见祝二哥来联络。直到前天,咱才见到了他。他一见咱,就把咱引到背静处,对咱说:‘你们来了多少人?’咱如实说了,他道:‘太少太少,你们赶快回总舵去,俺与大哥正设法脱身。记住,不是俺和大哥亲自回来,什么人的话都不要听。哪怕是拿着大哥亲笔写的书信也不要理睬,请姐姐务必记住。好,俺走了,免被人发觉,你们快些离开,越快越好,现在就走,耽搁不得!’咱听得满头雾水,又无法多问,便道:‘谁敢扣留大哥,咱带人杀上门去!’他轻声叱道:‘就凭你这几个人也想救出大哥?要是这样,俺和大哥不会自己提脚走?告诉你,人家可是惹不起的主,你快走吧,别误了大事!’咱说:‘你们住何处?’他把眼一瞪:‘大哥命你快走,你敢违令?’咱无话可说,只有眼睁睁看着他离去。之后咱赶紧回旅舍,把这番话对两位弟兄说了,要他二人去另一家客栈告诉那四个弟兄,立即起程把话带回。咱们三人依然留下,咱让他二人回旅舒后呆着,自己出门,往祝二哥消失的方向走去。未出广场,就被今日一僧一道拦住。和尚说:‘想见你们当家的就跟佛爷走。’咱吃了一惊:‘和尚,你的话咱不懂。’老道笑道:‘你装什么蒜,适才你不是和祝老弟见面了吗?’咱心想,糟了,人家盯着呢。便说:‘见了又怎样,与二位何干?’和尚说:‘你这人不识好歹,佛爷带你去见大当家的,有什么不好?’老道说:‘你总不会胆小如鼠吧!’咱一听火了,道:‘走!奶奶个熊,去就去!’和尚道:‘这就对了,走吧。’于是咱跟着他们,过街穿巷,来到一条河边。咱问:‘这里什么地方?’和尚道:‘秦淮河,祝勇不是告诉你了吗?’咱道:‘没有。’他道:‘那说些什么?’咱说:‘与你何干?’和尚变了脸道:‘小子,你知道佛爷是谁吗?恶头陀沙空便是佛爷。这位道爷法号玄木,人称追命鬼。你小子既然在江湖上混,不会不知道吧!’俺听了大吃一惊,两个都是江湖上的大恶人,怎会在京师遇到他们,而且还是两人在一起。咱回答道:‘久仰久仰,二位的凶名,在下是听过的。’和尚道:‘很好很好,你既知佛爷大名,就该知趣些!’说话时到一幢宅第前。老道敲了敲门,应声而开。一进到院内,和尚就说:‘祝勇说些什么,你小子如实招供,否则将你小子捉到锦衣卫衙门,让你死不掉活不成!’咱道:‘出家人怎会当锦衣卫的鹰犬,亏你还是成名人物!’老道喝道:‘少废话,快把祝勇的话招出来!’咱道:‘有眼无珠,咱是吓得倒的人吗?’老道大喝一声就一把抓了过来。咱也就不讲客气,身上没带兵刃就拿匕首对付他。那和尚也来助战,还有许多人从屋里冲出来。咱不敢恋战,急忙越墙逃走,被人射了一弩箭,中在腿上。咱把腰间的十二把飞刀都打了出去,才算逃脱,在河边找个地方躲起来。晚上才回到街市,胡乱走一程找个旅舍住下,今日却遇上了你。”
  柳锦霞道:“你那祝二哥真不是东西,有什么话就该说明,含含糊糊的,讨厌!”
  索刚道:“你别骂祝二哥,他定是出于无奈才这么说的,你该替他想想。”
  “那院子里是不是关着你大哥?”
  “不像,否则他们怎么不出声?”
  “你打算怎么办?”
  “回承恩寺广场,找那两个弟兄商议再说。”
  “吃好了吗?走吧?”
  下得楼下,索刚问她:“薛兄,你……”
  “和你一起走,我反正没事。”
  “你这人好奇怪,不怕惹火烧身吗?”
  两人边走边说,不到半个时辰来到广场旅舍,索刚的伙伴一个叫任龙,一个叫王弓。两人都问他上哪儿去了,少不得又叙说一番。
  任龙道:“糟,柴大哥落在人家手上了。”
  王弓道:“索大哥不该把人叫回去……”
  索刚道:“废话,祝二哥的话能不听吗?况且他说的咱虽不明白,但一定至关重要!”
  柳锦霞道:“事情很清楚,你们柴大哥被人软禁了,他担心对方以他的名义迫使你们就范,所以叫你们回去告诉大嫂,千万别上当!”
  索刚一拍大腿:“薛老弟说得不错,到底是个书生,肚子里书装得多,说话明理。”
  任龙道:“薛兄是本地人,当知京师武林有些什么人物,说出来揣摸揣摸,是谁留下了大哥,咱们才好想出救人的办法。”
  柳锦霞道:“我虽然习武,却从来不和这些人往来,所以一个也不认识。”
  王弓、任龙相互对视,对她有了怀疑。
  索刚道:“要找大哥不难,只要找到恶头陀和追命鬼这两个魔头,还愁问不出结果?”
  王弓道:“索大哥,这一僧一道都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大哥你腿上又带伤,凭咱们三人,只怕治不了人家……”
  柳锦霞道:“怕什么,还有我!”
  任龙道:“你?朋友咱说句不中听的话,光那一僧一道就不是好对付的,何况他们还有帮手。所以你最好别管闲事,把命搭上不合算!”
  柳锦霞冷声道:“听你口气,瞧不起我?”
  任龙道:“并非在下看轻了你阁下,这一僧一道不知杀了多少英雄好汉,阁下从未闯过江湖,自然不知道厉害,阁下还是回家去吧!”
  索刚道:“你别小看薛兄,功夫不差……”
  正说着,忽听有人在院子里说话。
  小二的声音道:“有三位爷是外地来的,是不是从关东来,小的不知道……”
  “住楼上还是楼下,快说!”有个粗嗓门道。
  “楼上、楼上,喏,中间那两间屋。”
  索刚低声道:“人家找上门来了。”
  柳锦霞道:“我出去看看,你们别动。”
  她开门出来,天井里已没有人,只听楼梯响。片刻上来了五个汉子,都带着兵刃。
  柳锦霞盯着他们,这些汉子也瞧着她。
  打头的汉子停下步,问她:“关东来的?”
  柳锦霞打开折扇扇着,不理不睬。
  汉子又道:“喂,你是并关东来的?”
  柳锦霞从遭家变,心中一直窝着火,闻言大怒,扇子一合,叱道:“瞎了眼睛,敢对大爷这般无理,滚一边去!”
  大汉见她气派不俗,摸不清底,压着火道:“咦,阁下怎么开口骂人……”
  柳锦霞扇子一挥,点在大汉肩井穴上,那大汉顿时动弹不得。她又疾出左手,揪住对方衣襟一把提了起来,朝房内一扔,“通”一声摔在地板上,把索刚等三人吓了一跳。
  紧接着她向第二人出手,用的还是老办法,动作之快,令人防不胜防。后面的汉子一见不妙,转身想逃,但被柳锦霞一一点倒。
  五条大汉,一个也未走脱。她让四人躺在走廊上,又点了哑穴,然后进屋。
  索刚等三人十分惊讶,对她另眼相看。
  王弓取出匕首,刀尖指着大汉一只眼珠子道:“朋友,放明白些,咱问你答。”
  大汉惊魂未定,只好点头。
  “你找关东来的人有什么事?”
  “奉主人之命要查找关东来的人。”
  “你主人是谁?不说实话咱剜你一只眼!”
  大汉低声道:“我要是说了,门外弟兄回去告密,我这条命仍然保不住……”
  任龙道:“咱点他们睡穴,你只管说。”
  索刚道:“咱要一个一个提进来问,要是你有半句虚言,咱就毁你五官,断你手足!”
  任龙出去把楼板上的人拖进屋内,点了睡穴,把房门关上,道:“快说!”
  大汉道:“在下奉沙空大师父之命,在这一带旅舍寻找各位,将人捉回处置。”
  “关东总瓢把子被你们囚在何处?”
  “柴大爷并未被囚禁,他和祝爷住在秦淮河的一座大庄园里,老太爷陪着他二位。”
  “谁是老太爷,你怎不说姓名?”
  “在下不知老太爷是谁,只知老太爷是一位权贵的老太爷,详情一概不知,在下等从未见过这位爷,平日只是听说而已……”
  “胡说八道,你想哄骗咱们,咱就……”
  “我敢对天发誓,我说的句句实话。”
  “好,暂且信你。老太爷住什么地方?”
  “不知道,只听说是在秦淮河边。”
  索刚岔言道:“是不是恶头陀住的院子?”
  “不是,沙空师父和玄木道长所住的庄院,是在通济门附近,在下就住这里。”
  “你们一伙人中,谁知老太爷的住扯?”
  “只有沙空师父和玄木道长知道。在下只听说老太爷的庄院在大中桥附近。”
  柳锦霞问他:“你们这些人平日干些什么事?谁花银两养着你们?偷不偷,抢不抢?”
  大汉道:“公子错了,我们并非盗贼,沙空佛爷、玄木道爷和锦衣卫的头儿交情并非一般,我们还奉命查找女贼血蝴蝶及其同伙……”
  “你们查到了吗?查到了谁了?”
  “一个也没查到,抓到的也被人劫走了。”
  “什么人劫走的?”
  “不知道。但我曾经听见头儿议论,他们说京城里只有江南神剑万古雷能干这事。”
  柳锦霞心想,原来这些人早有所疑,万古雷若不小心,迟早也要遭厄运,应该提醒他。
  又问道:“既然知道是姓万的所为,你们的主子为何不捉拿?莫非怕他武功高强吗?”
  汉子道:“不是。只因这小子与无尘公子交好,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公冶勋回京后就会不依不饶,他要是去皇太孙面前奏一本,头儿们就会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至今不敢动他。”
  柳锦霞听他提起公冶勋,心中不是滋味,他与她现在就象两座山上的两株树,永远只能隔山相望,走不到一起了。
  她抑住伤感,又道:“你们这伙人除了那和尚道士,都还有些什么人?”
  汉子道:“在下知道的有病驼邵天贵、五毒先生仇灵子、鬼脸太岁彭戈……本来还有阴司四煞,后来不知为什么走了。”
  看看再问不出什么,任龙点了他睡穴,把另一条汉子拍醒,这人说的也差不多。他不厌其烦,把余下三人都问了一遍。
  索刚道:“看来他们说的是实话,要想打听到柴大哥的消息,只有找恶头陀。”
  柳锦霞道:“今晚三更去,如何?”
  索刚道:“老弟,你当真要惹火烧身?”
  柳锦霞道:“我早就惹火烧身了,这个以后告诉你们,我现在不想说,别再问。”
  王弓道:“好,咱们交你这个朋友!”
  索刚把五条汉子解了穴,道:“咱放了你们,你们就当没找到咱们,成吗?”
  五条汉子喏喏连声,连忙退了出去。
  柳锦霞道:“我们离开这儿,到秦淮河找条画舫游逛,挨到三更去动手。”
  四人出了旅舍,叫了辆马车,坐到通济门,找了条大画舫,这画舫正是艳芳号。
  柳锦霞在众多画舫中一眼就认出它来,便向船工呼叫。上得船来,只见酒娘已不是春桃那班妞儿,画舫已经换了人。她默默坐着,心中百感交集。回想与公冶勋同乘此舟的欢乐,更让她痛断肝肠……她强自压住哀伤,注视着岸上风光,心中思潮浪涌。索刚等人头一次乘画舫游河,十分新鲜,不断向酒娘问长问短。
  此刻已近黄昏,柳锦霞命人摆上酒宴,四人各据一方,吃喝起来。四个酒娘殷勤劝酒,作出种种媚态。索刚等三人兴致虽高,但极有分寸,不与酒娘过份亲热。柳锦霞则板着脸,不要酒娘侍候,使酒娘们大为惊讶。
  索刚赞道:“江南风光好,名不虚传!”
  任龙道:“酒香菜香,咱算开了眼界。”
  王弓道:“京师的人,比咱们地方的人会享乐,你瞧瞧,这条船也这么华丽。”
  此时河上游人多了起来,画舫往来穿梭。暮色苍茫,画舫上灯火灿烂,辉映着天上的星星,一弯残月,犹似孤舟漂荡在夜空。
  柳锦霞来到舱外,仰望星空,嘴里不禁轻轻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她眼中噙满了泪水,心儿都在哭泣,满腔的怨恨、哀愁,欲向何人诉?……
  将近三更,她们在通济门附近的码头上岸,不到半个时辰,找到了恶头院居住的庄院。
  柳锦霞道:“我先进去看看,你们等着。”
  她仰望院中的一株大树,离墙外不下三四丈距离,便提足真气一跃,如一只大雁飞到了树上。索刚等人看得心中佩服,这位公子爷当真了得,只是不知他的根底,叫人琢磨不透。
  柳锦霞在树上探视,这庄院不小,除了中间有三幢楼房,两厢里也有几排住屋。此时黑灯瞎火,人们都已安睡。只有四个武士提着灯,绕着整个大院转悠,防范并不严密。她等巡逻远去,便跃到围墙上,招呼索刚等人进来。
  四人先绕过第一幢楼房,却听到一阵丝竹声传来,便绕过第二幢楼,只见第三幢楼的正厅内,灯火辉煌,丝竹声就从这里传出。
  柳锦霞让索刚等三人藏到庭园的树上,自己借花丛隐身,潜到了大厅石阶前的花盆后,举目向厅内窥视。这楼下只一间房屋,所以显得十分宽大。只见几个操琴的男女艺人,席地坐在西侧吹奏弹拨。大厅里有好几张大圆桌,但只有靠边的一桌坐得有人。数了数,正好八个,恶头陀、追命鬼在座。只见他们兴致很高,不时叫干杯。酒一喝完,就有丫环斟满。看来,他们刚开始吃喝,兴味正浓。为何这般晚用膳,不睡觉了吗?柳锦霞十分奇怪。
  此时,坐在主位上的恶头陀朝乐工挥了挥手,乐工们和丫环立即从边门退出,大厅里安静下来。只听他道:“要这班乐工来,只是讲讲排场,可吵得你说话都费劲,不如叫他们滚蛋,大家好说话,各位以为如何!”
  追命鬼玄木道:“说得是,彼此兄弟这阵子为了该死的血蝴蝶,着实忙乎子些日子,也没能在一起喝喝酒,说说话。现在好啦,眼看事情结束,大家都可以松口气了……”
  言未了,沙空接口道:“今夜虽不能一醉方休,但可以畅饮几杯,来来来,干!”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亮出杯底。
  一个相貌凶恶的大汉道:“在下敬五毒先生一杯,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张文彦那厮捉住,立了首功,给弟兄们争足了面子!”
  众人立即热烈响应,齐向一个瘦文士举杯。文士笑嘻嘻道:“不敢不敢,彭兄弟客气!”
  饮完酒,一个驼背道:“说起争面子的事,在下有几句话不能不说。自从咱们被老爷子召来后,虽说也受到皇甫兄的尊崇,但金刚掌陶槐、青城双杰柏氏兄弟、洛阳女侠等人受到的礼遇并不比咱们差,有此时候甚至超过了咱们,在下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听说追风刀张兆要请来衡山三剑,他们在江湖上名头不小,来了后岂不把咱们给压下去?所以在下以为,咱们弟兄要显出本事来,让皇甫公子瞧瞧,是白道上的人能干,还是咱们黑道好汉更行!”
  “说得是说得是!”有几人纷纷表示赞同。
  柳锦霞心往下沉,原来张文彦已落入他们手中,她一定要将他救出来。
  又听恶头陀沙空道:“说起这事,贫僧也有话说。自从老爷子与天魔地魔见了面之后,两人便脱离子晋王府,加入到我们一伙来。可他们目高于顶,要凌驾于我等之上。皇甫公子虽然待他俩十分尊崇,但还有些不放心,没有把我们这一伙人拨归他俩帐下。二魔性情乖张,动辄要人的命,做了他二人的下属,就得陪着小心,因此贫僧决不愿听他二人的差遣!”
  仇灵子冷笑道:“头陀兄,我五毒先生决不会听人摆布,惹我不高兴,抬腿走人!”
  病驼邵天贵道:“不错,咱们凭什么听二魔的?只要大家一条心,皇甫公子也不会硬逼着咱们听二魔的差遣,各位说对吗?”
  鬼脸太岁彭锐道:“我等先应召而来,他二人是从晋王手下过来的,皇甫公子不能把我们同他俩混为等同,更不能成了他俩的部下!”
  拘魂钩闵泰道:“说得好,我也不服!”
  沙空道:“这事以后再说,今夜行动务必小心。虽说我们人多,但西门仪那老家伙不好对付,他与万古雷那小子联手,还真不好办!”
  玄木道:“道兄,你说的是胡琴先生吗?”
  沙空道:“正是这老家伙……”
  玄木冷笑道:“西门仪虽有点道行,可也只是一个人呀,凭你和尚兄的黑煞掌,江南神剑有几条命?道爷我不信你对付不了他。”
  仇灵子道:“这万古雷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徒弟,阴司四煞也没能奈何他。虽说我们一方高手多,但他若拼起命来,我方必有死伤。因此各位放聪明些,让金刚掌追风刀那班人去对付他吧,你们说是也不是?”
  众人闻言,喝起彩来,都说这主意好。
  柳锦霞心想,糟,那家伙说今夜要对万古雷下手,可为什么又在此喝酒呢?必须听个明白,这头陀莫不是喝多了酒,说错日期。
  又听仇灵子道:“今夜大伙儿出动,互相照应着点儿,千万别在乱中走了单。遇到万古雷那小子,人不多就别动手,小心为妙!”
  沙空道:“仇兄说得是,大伙儿联手,就能把这小子打了,若人少就避开。”
  玄木道:“若是这小子死在金刚掌那伙人手上,岂不是让别人夺了头功,各位脸上挂得住吗?贫道以为,各位高估了他,真正难对付的,是胡琴先生那老不死的……”
  仇灵子道:“不然,这小子只怕比西门仪还难斗,道兄你千万别小瞧了!”
  玄木恼道:“贫道纵横江湖二十余年,什么样的高手没有见过,岂能怕了一个后生?今夜贫道就偏要会会他,看他有无三头六臂!”
  仇灵子冷笑道:“话别说得太满了……”
  玄木道:“今夜就该我等大显身手,若是畏首畏尾,岂不被白道那几个人轻视了!”
  仇灵子冷声道:“谁又畏首畏尾了?……”
  少空忙道:“自家人,不必生闲气,再过一个更次,就是动手的时候,大家喝酒喝酒。”
  玄木似乎气难平,又道:“皇甫公子手下有这许多能人,为何不早些对万古雷下手,以至被他闹出许多事来,这实在叫人难解!”
  沙空道:“道兄来京师没有几天,不知其中缘由。当初并非未对这小子下手,但每次都让他占了上风。他不但明里有人相助,就是暗中也有一伙高手助拳,因此奈何不得。这小子还交上了无尘公子公冶勋这样的权贵做朋友,你就不能让他吃官司。那时间,皇甫公子还没能当上锦衣卫的头儿,所以……”
  “慢来慢来,既然不能请姓万的吃官司,今夜不是连锦衣卫都出动了吗?道兄此话……”
  “那是因为越狱钦犯张文彦被五毒先生于前天捉到,皇甫公子略施小计就让他招了供,如今有证词在手,自然可以法办万古雷,纵使公冶勋回到京师也无法替他伸冤报仇。”
  “公冶勋是皇上的侄儿侄孙,权势极重?”
  “不是不是,公冶勋是皇太孙的宠臣。”
  “原来如此,这其中竟有这多曲折!”
  五毒先生仇灵子道:“那张文彦的供词中,还有公冶勋的妹妹公冶娇的芳名,你们说妙不妙?要是奏到皇上那儿去,公冶一家……”
  柳锦霞大惊,总算明白了原委。照这伙人的说法,五更时他们要对万古雷下手,怪不得三更半夜才吃喝。这张公子好糊涂,怎么把公冶娇也扯了进去,我得赶紧去找万古雷报信。
  主意打定,没有心思再听,正准备招呼树上的索刚,却听一阵脚步声传来,偷眼一看,是个锦衣卫的官儿,年约四十上下,一双死鱼眼珠子,面上阴沉沉的,正是在锦衣卫衙门见过的人。他后头跟着四个锦衣卫侍卫,正由石砌路面向万堂走来,便只好伏下身子。
  五人走过索刚等人潜伏的大树,来到台阶上便站住了,那死鱼眼阴声道:“各位好快活!”
  室内人齐扭头向大门瞧,一见是锦衣卫指挥佥事霍继统大人,一个个忙迎了出来。
  恶头陀沙空道:“霍大人为何来此,莫非事情有什么变化吗?屋里请、屋里请!”
  霍继统道:“并无变化,下官奉命来此,五更时与各位前往……”略一顿,道:“各位只顾吃喝来了客人也不知晓,未免……”
  沙空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等只顾喝酒说话,不知霍大人要来,慢待了……”
  霍继统不睬他,转过身朝树上道:“藏在树上的三位朋友,有什么话下来说吧!”
  索刚头一个下了地,任龙王弓也接着从树上跃下,这使恶头陀等人吃了一惊,又怒又恼,真他妈的丢人现眼,一个个脸红筋胀。
  霍继统又朝台阶左面的花盆一指:“不知趣的东西,你还不给大爷滚出来!”
  柳锦霞火冒三丈,只好从花盆后出来。
  沙空气得暴跳如雷,恶狠狠骂道:“姓索的,你好大胆,佛爷正愁找你不着,你却偷偷摸摸送上门来,这叫自投罗网……”
  霍继统道:“他们是何人?”
  “关东总舵的,来寻柴子奎。”
  霍继统皱了皱眉,问索刚:“来此何为?”
  索刚道:“找这和尚打听柴总舵主消息。”
  霍继统道:“柴当家的在老太爷家中做客,何用担心,你们大老远跑来,多此一举!”
  索刚道:“未必如此,这和尚对咱就不怀好意,由此看来,柴总舵主已被软禁……”
  霍继统道:“胡说八道,哪有此事……”
  “你是锦衣卫官员,何以知江湖中事?”
  “这个嘛,不必告诉你……此人是谁?”
  霍继统把目光对着柳锦霞打量,起了疑。
  柳锦霞不理不睬,她若说话,口音是本地人,那就会露马脚,她只想赶紧离开。
  索刚道:“咱的人,不必多问。”
  霍继统道:“这样一个书生,也是从关外来的吗?本官横看竖看都不像……”
  索刚道:“咱们总舵主在何处,请说。”
  霍继统道:“再有数日,他自会回关东。”
  “咱要见总舵主,听总舵主怎么说。”
  “你在关东总舵是何身份?”
  “金盾护卫之首。”
  霍继统又打量他一番,道:“久闻关东总舵有四大金盾护卫,十二银盾护卫,皆是武功高强之士,足下年岁不大却位居金盾之首,可谓年青有为,本官欲与足下结识深交,但今夜公务在身,只有改日叙谈。明天下午本官在三山街丰乐楼宴请各位,届时务请光临!”
  索刚见此人突然变得和气起来,不好再说什么,便道:“明日下午尊驾能告知总舵主的下榻处吗?”
  “当然当然,本官还可以带你们去见他。”
  索刚一抱拳:“既如此,咱们告辞!”
  “四位要到何处去?”
  “回旅舍……”
  “这又何必,就住在这里吧,大家喝一杯。”
  “多谢,明日在丰乐楼见。”
  “索壮士既已来到,还想走吗?”
  “咦,你这话是何意?”
  霍继统冷笑道:“你们在此潜伏多时,知道了此间的机密,能随便离开吗?”
  “你要拘捕咱们?”
  “说不上是拘捕,只是留你们住下。柴当家的是我们的尊客,对他的部下自然不会动粗。”
  柳锦霞心急火燎,她要赶在五更前去万家报信,一听霍继统不怀好意要留下他们,便以传音入密对索刚道:“我要去救朋友,快走!”
  话一说完,她立即腾身而起,跃向院墙。
  霍继统喝道:“哪里走!”人如箭矢追了过去,离柳锦霞只有一丈之距。
  索刚一听她说要走,立即对任龙王弓道:“咱们走!”
  这就比柳锦霞慢了一步。但柳锦霞的突然举动乱了恶头陀等人的心神,没来得及将他们截住,所以三人得以脱身,紧追柳霍二人身后。然而恶头陀等人都是老江湖,一个个立即腾身而起,猛追了上去。瞬间任龙王弓就被功力最高的恶头陀、追命鬼、五毒先生等追上。索刚腿上有伤,动作不如平日利索,也被病驼邵天贵等人截住。他一咬牙,抽出弯刀,向病驼砍去。邵天贵一跳避开,抽出判官笔,狞笑道:“小子,让邵大爷领教领教关东的技艺,想来不过是些浪得虚名之徒!”
  鬼脸太岁彭锐一抡鬼头刀喝道:“你小子是什么金盾护卫,只怕经不起彭大爷一刀!”说着冲了过来,从侧面向索刚猛劈一刀。只听“哨”一声响,那索刚居然敢与他硬挡硬碰,直震得手腕发麻,不禁大吃一惊,不敢再轻视对手,连忙撤招换式,后退一步。此时邵天贵乘机攻到,索刚一柄弯刀招式多变挡住了他的进攻,迫得他守多攻少,彭锐从侧方杀了上来,才使他松了口气。索刚刀法古怪,他一时捉摸不透,不敢再掉以轻心。
  任龙、王弓与拘魂钩闵泰、鬼抓韩熊交手,沙空的徒弟任威与四个锦衣卫则在一旁相助。任王二人哪里是对手,只得避实就虚游斗。
  索刚以一敌二,十招后落了下风。他左手抽出小飞刀,人突然来个旱地拔葱凌空跃起,喊一声:“打!”只见寒光一闪,两把小飞刀朝邵天贵、彭锐飞到。两人正等他落地,没料到有这一手,急忙舞起兵刃护身,人也往后急跃。但索刚的小飞刀百发百中,邵天贵堪堪避过,彭锐却被划破了手臂。耳听又一声:“打!”吓得拼命后跃两丈。
  其实,这一声打,飞刀打的是闵泰、韩熊等人,只听几声痛呼,七人中至少有四人受了伤。任龙、王弓乘机脱身,与索刚跃出了院墙,在夜色中一晃不见。
  再说柳锦霞蹿出院墙后,沿河岸飞奔,不时迂回绕圈,但霍继统、恶头陀沙空、追命鬼玄木老道、五毒先生仇灵子紧追不舍,她只能离他们五丈来的距离,要摆脱十分不易。再这么跑下去,要纠缠到何时?正在着急,忽听远处一声鸡鸣,惊得她使尽全力飞奔,然后往一棵大树掠去,藏在树叶里不动。周遭漆黑,霍继统等骤然失去了她的踪迹,便停下身子打量四周。恶头陀沙空轻声道:“霍大人,快五更了,由这厮去吧,干正事要紧!”
  霍继统道:“此人行迹可疑,只怕不是关东来的人,以他的身手,不是一般人物。”
  玄木道:“那就分开搜,他定是躲藏在这附近,不信找不到他的遗迹!”
  霍继统道:“也罢,放他一马,走吧!”
  柳锦霞闭住气息,直等四人走远,方才下树,认准方向,尽全力向西奔去……
  当她过了通济门,奔到三山街时,这才想起并不知道万古雷府第的确切位置,便连忙停下步来,唯一的办法是去找公冶娇,但这样做就得去长安街,一往一返就来不及报信了。她略一犹豫,仍继续向三山门掠去。
  ※※※※※※
  上午巳时正,万古雷准时来到公冶府第。
  他穿了一身宝蓝衫卦,整洁光鲜,才一扣门门就开了,卫士一打量他,问:“万公子吗?”他答道:“在下万古雷,请报与大人……”言未了,一个丫环走了出来,笑嘻嘻请他进去边走边偷着打量他,嘴里笑个不住,遇到仆妇丫环,她则使眼色做怪样。万古雷瞧在眼里,心中好笑,但又有些忐忑不安。
  若是公冶勋在家,那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大大方方拜谒大人夫妇就是了。可如今他是应娇娇之约来的,不消说这里头就含有让侍郎大人相姑爷的味道,这能使他心安理得吗?想想看吧,若是公冶大人囿于门第之见,看不上他,岂不是糟糕?看来不该答应娇娇,应把日子往后推,等公冶勋回来。可是,后悔已来不及,人已走在人家院子里,还能向后转溜掉吗。
  不一会,来到内宅,小翠叫道:“小姐,贵客到啦,往上房去吗?”
  娇娇从门里跳出来,笑着道:“来啊,我爹我娘在客室里等着呢,快呀……”
  万古雷心跳得慌,连忙走了过去,公冶娇歪着头瞧他,一脸顽皮相,笑他道:“啊哟,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身衣服好光鲜,我怎么从未见你穿过,是新的吗?”
  万古雷今日特意换了一身新衣,被她说破脸不禁红了起来,承认道:“是的,未穿过。”
  公冶娇笑嘻嘻进了门,他规规矩矩跟在后面,听娇娇引荐他,便忙着一揖到底,口称:“草民万古雷,见过大人,见过夫人……”
  公冶娇一把拉住他道:“啊哟,你这是干什么?又是草民又是大人,你上衙门见官儿?”
  公冶子明笑道:“贤侄请坐,不要拘礼。”
  夫人笑道:“以叔伯称呼吧,听丫头说,贤侄与她兄长甚是亲密,那就不是外人了。”
  “多谢伯父伯母,小侄谨遵台命!”
  坐下后,他才看清了二位老人。公冶子明一脸和气,夫人慈眉善目,于是放下了心。
  公冶子明夫妇看他器宇轩昂,文雅中不失勇武,长得英俊聪慧,不禁大有好感。
  公冶子明问他读过些什么书,有意无意考他文才,见他对答如流,不由得连连称赞。
  公冶娇偎在娘身上,见爹爹夸他,高兴得要命,把嘴对着娘的耳朵说:“如何,我说他鬼聪明,是个文武全才,这下相信了吧?娇娇的眼光如何,入眼者,这世上能有几人?”
  夫人笑着拍了拍她:“又来自吹!”
  公冶子明兴致越来越高,渐渐把学问往深处引,万古雷仍然回答得出,但公冶娇却不高兴了,从娘这边一下跳到爹的身边,嚷嚷道:“爹,你是在贡院考秀才吗?问这问那的!”
  公冶子明笑道:“真是的,老夫忘了身在何处了,好、好,不再提儒学经学,说别的。”
  娇娇道:“他不愿做官,要不早中榜了。”
  公冶子明道:“可惜可惜,贤侄不该……”
  娇娇岔言道:“哥哥要把他引荐给皇太孙,我不是对爹说了嘛,去掌兵权也是一样。”
  夫人道:“皇太孙如登大位,当以文才治国,贤侄投身军旅,前程远大。”
  娇娇道:“其实做个平民最好,也不会遭人猜忌,只是有时候遭官欺。为争这口气,只有去做官。哎哟,我也说不清……”
  夫人笑道:“你心眼多,忽地一个主意,忽地又异想天开,做人其实都有难处,懂了吗?”
  谈谈说说,彼此十分融洽,万古雷想告辞也不成,公冶夫妇留他用了午膳才准走。
  回到家,他心情舒畅,又和曹罡等商议出城之事,最后决定晚上乘船走。
  郭剑平经过一日一夜调养,已经起床行走,坐船顺江而下,到扬州府再改乘马车。
  万古雷派人到码头把黎成叫了来,大家又作了一次商议,都说夜里坐船更为安全。
  黎成道:“码头上有衙门的捕快、五城兵马司的巡丁,还有锦衣卫,这些人在码头监视外出的船只,有可疑的人便扣下盘问。但比起各道城门来,更容易脱身,在下自会准备好船只,又遣人把守卫引开,可保平安。”
  万古雷道:“如此甚好,天黑以后就走,但老弟要布些眼线,不可大意。须知银两用木箱装运,到码头卸货时严防被人察觉。”
  黎成道:“是,在下这就回去布置。”
  下午,万古雷命厨下备了桌酒席为了曹罡等人饯行,席间杯酬交错,相约不久会面。
  天黑后,曹罡等人同乘一辆车前往码头,万古雷为防万一,与耿牛、罗斌步行护送。他们等马车走了一会才出门,发现车后有两人跟着。快到码头时,万古雷悄悄冲了上去,随手将两人点倒,拖到暗处躺着。码头上黎成已布置好,曹罡一行顺利叠船而去。对那两个跟踪的人,万古雷加以审问,说是史孟春史爷的手下派来盯稍的,观察万府出入的人,每天禀报一次。问他们史孟春住在何处,两人说不知。万古雷虽觉这两人有许多可疑处,但料想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懒得多问,点了睡穴让他们躺着。回到家,心情甚好。晚上睡觉时做了个美梦。梦见他置身在一间雕龙画柱的大堂里,到处张灯结彩,他穿着一套新衣,肩披红绸,胸悬大红花,正和公冶娇结亲。来参加婚礼的人很多,闹哄哄的。他被一些人簇涌着,在鼓乐声中与披着红盖头的新娘拜天地,然后喜孜孜被送进了洞房。他迫不及待地掀去了新娘头上的盖头,露出的脸却是季兰,不是公冶娇。他不禁吓了一跳,未及问这是怎么回事,季兰就指着他骂道:“你好大胆,竟敢冒充新郎!你是个没出息的商贾,怎配与我成亲?我与孙大哥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给我滚!”他气得回嘴道:“我与娇娇成亲,谁让你跑到新房来,你走你走……”话未完,季兰忽地变成了公冶娇,他大喜道:“娇娇,快来拜堂!”公冶娇不知为何,脸无丝毫喜色,忧忧戚戚道:“不成啊,史孟春来了,要害你呢!”他道:“娇娇不怕,只要他敢来,我要他的命!”娇娇却摇着头,一个劲往后退,刹时便没了踪影。他一急便大喊着追了过去,哪知却撞到了墙上,连房屋也倒蹋了,吓得他“哎哟”一声醒了过来,才知是个梦,方才放下心来。看看窗外,天还未亮,但他却无法再睡;感到心烦意乱。他试图静下心来,却怎么也做不到,大异于往日,不禁警觉起来。他想,莫非曹罡他们出了事么,会不会被锦衣卫识破?要不就是有什么祸事临头,会不会是史孟春在耍诡计。
  他翻爬起来,穿好衣服,带上剑,打算出去转悠一圈,便推开窗,正欲飞身而下,忽见一条黑影从西南角上疾奔而来,后面紧跟七八条黑影。前面的黑影突然发出尖叫:“万公子,锦衣卫害你全家,快逃——!”
  这声音以内力送出,十分凄厉。万古雷惊得连忙从窗口蹿了出去,喊道:“古雷在此!”
  人一落地,迎向疾奔的女子,瞬间两人便跑到了一起。女子急促说道:“我是锦霞,锦衣卫已围住了你家,快走……”
  她说得极快,话未完追兵已至。
  领头的是锦衣卫同知贡胜奇、房天兆。
  贡胜奇喝道:“万古雷,你劫天牢,救钦犯,已犯下死罪,还不束手就缚吗?”
  房天兆叱道:“万古雷,你敢反抗,灭你全家,本官命你弃械投降,跪地听候处置!”
  柳锦霞在他们说话时向竹梅居冲去,一会上了房头,尖叫道:“万兄,快走!”
  房天兆狞笑道:“走得了吗?”遂命站在后面的属下:“放响箭捉人!”
  “嗡”一声,响箭冲空。这一瞬间,从四面八方跳进院子里来的不知有多少,就连竹梅居、福泽楼房头上也站满了人。柳锦霞抽出弯刀,冲向挡路的人,立刻就被团团围住,她左手亮银鞭横扫,右手弯刀猛劈,眨眼就放倒了两人。有人惊呼道:“血蝴蝶,她就是血蝴蝶!”于是“血蝴蝶、血蝴蝶”的呐喊声此起彼落。
  在园中暗处指挥的皇甫楠对身边的天魔王通、地魔柯典说道:“血蝴蝶送上门来,这都是没有想到的好事,请二位对付她如何?”
  王通道:“小事一桩,走,老二!”
  两人随即一跃,快如箭矢,瞬间便到了竹梅居房顶上,亮出慑魂镜,猛击血蝴蝶。
  此刻住在竹梅居楼下的耿牛、住在花锦楼上的西门仪早已和万古雷会合一起。万古雷先被贡胜奇、房天兆、洪豹、汪承亮围住,一时脱不开身。他心系老父的安危,无心恋战。
  耿牛提着牛耳尖刀赶来,又被刘兆忠、黄明堵住。耿牛听见到处是仆役丫环的尖叫声哭喊声,又见锦衣卫点起了许多只灯笼,光影中锦衣卫如狼似虎捉那些奔逃的下人,把他激得怒火冲天,发出一声大吼。这一吼,功力差的副千户黄明、千户刘兆忠吓得一抖,连兵刃也掉了。耿牛手起刀落,把两人砍翻在地。佥事薛子健和两个手下在一旁掠阵,被吼声震得发呆,耿牛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三人打发了。
  耿牛这一吼,也震得贡胜奇等高手心神一荡,被万古雷乘机冲了出去,直奔福泽楼。
  房天兆被吼声惊动时,便把眼睛朝耿牛瞧,没顾得上去堵截万古雷。眼见他的三个亲信薛、刘、黄被一个光头小子宰了,气得他一步跃了过来,挥舞腰刀,向光头小子猛攻。
  耿牛毫无惧色,以这把加长了的牛耳尖刀,左遮右拦,斜劈直搠,与对方抢攻。
  汪承亮心有惧意,但又不敢不上,从斜刺里助房天兆,瞅空子进击,一击不中就退。
  西门仪一出花锦楼,就被金刚掌陶槐、洛阳女侠叶芳截住。西门仪以前见过陶槐,便道:“陶大侠,久违了,如此强入民宅又为何?”
  陶槐早听说胡琴先生在此,便道:“捉拿劫天牢的盗贼,西门兄不是明知故问吗?”
  西门仪道:“陶大侠可愿放老夫一马?”
  陶槐冷笑道:“这并非江湖恩怨,请恕在下秉公处事,西门兄既然犯法,只有受擒了!”
  西门仪道:“听口气陶大侠已成了官府中人,不知在何处任职?”
  陶槐脸一红:“不劳先生动问……”
  西门仪道:“大侠可知万古雷一直受史孟春之害,史欲抢夺万家码头……喏,你瞧……”
  陶槐、叶芳回头一望,西门仪从斜刺里冲了出去,随手点倒了几个围住他的锦衣卫。他忙着赶去福泽楼救万吉,所以不与陶槐动手。
  陶槐受骗,气得大吼一声,急追于后。
  西门仪赶到福泽楼前,只见万吉挥舞雁翅刀,正与三人苦斗。万吉一身功夫不俗,但三个对手都是江湖黑道的有名凶徒,一个是病驼邵天贵,一个是鬼抓韩熊,一个是拘魂钩闵泰,因此他根本不是对手。只因三人想活捉了他,是以一时不能得手,否则早已丧命黄泉。
  西门仪抽出铜笛,攻向病驼邵天贵,迫得他向一边跳开。西门仪旋又攻击鬼抓韩熊,逼他脱离开万吉。万吉一下去了两个对手,立即振奋起来,向拘魂钩闵泰猛攻。
  西门仪道:“东家快走,冲出门……”
  万吉道:“古雷呢,他……”
  西门仪道:“他马上来,快走!”
  正在此时,万古雷已经赶到。一见爹爹无恙,放下了心,立即向闵泰杀去,嘴里喊道:“爹爹快走……”万吉不再犹豫,立即奔向大门,但被十几个锦衣卫拦住去路,只得硬打硬拼。万古雷急于让爹爹脱身,一上手就施出了狂龙八式,先一招狂龙出海,紧接着是狂龙探宝、狂龙摆尾。这三招一气呵成,他又使足了八成功力,闵泰只觉对方剑气耀眼刺目,招式玄奇,不禁慌乱起来,急忙挥舞拘魂钩拼命招架。他只挡得一招,躲过一招,第三招只见剑气如蛇婉蜒而至,手中兵刃挡架落空,一阵钻心刺痛,被剑戳了个透心凉,一命呜乎。邵天贵、韩熊与西门仪正斗得激烈,听见闵泰一声惨嚎,偷眼望去,闵泰已经丧命,不禁大吃一惊。这一分神,西门仪瞅准武功较弱的鬼抓韩熊,当胸一笛击去,打得这小子吐血而亡。
  尾追万古雷过来的贡胜奇、房天兆、胡道民等人,指挥锦衣卫把万古雷、西门仪围住。
  万古雷正欲奔到老父跟前,却被金刚掌陶槐、洛阳女侠叶芳、青城双杰柏乾、柏坤拦住。
  万古雷大吼道:“谁敢挡我,一剑穿心!”双脚一跺,人腾空而起,在空中双臂斜伸,改了方向,落到万吉一侧,手起剑落,杀翻两名锦衣卫。这一瞬间,呐喊喝斥声中,从外面冲进来两人,正是罗庆功、罗斌父子。他二人在自己家中睡觉,被万府中杂乱的声音惊醒。罗斌跳到房顶上一瞧,万府到处是锦衣卫弓弩手,心知出了大事,连忙让家人从后门逃到码头去找黎成。父子遂又冲到万府来助战。
  此时万吉已受伤,身上全是血,罗斌父子冲杀过来,与他会合在一起。万古雷一出剑就伤人,片刻戳翻了八人,与万吉罗庆功相聚,见老父受伤,急得要背老父冲出重围。
  万吉道:“我儿快走,迟了就……”
  这时,突听一个洪亮的声音盖过了嘈杂,传到每一个人耳中。那声音道:“万古雷反叛朝廷,砍杀宫府差吏,罪不容赦,尔等奋力诛杀,不必再抓活口!”这声音十分熟悉,万吉、万古雷循声瞧去,只见福泽楼的石阶上站着史孟春、史杰父子。史孟春身着锦衣卫官服,身后簇涌着一大伙人。接着他身旁的凤阳双彪于彪大喝道:“指挥使大人下令,对万吉万古雷一干人犯格杀勿论,尔等还不快快动手!”
  万古雷目瞪口呆,史孟春竟是锦衣卫指挥使皇甫楠!
  这史孟春是他的化名,难怪多方打探不到他的消息,今夜才算识他本来面目。
  他气得大吼道:“史孟春,原来你是皇甫楠,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你……”
  此时陶槐等人已向他出招,恶头陀、追命鬼一班人又攻向了万古等人,他无暇再骂,立即挥剑迎战。只听皇甫楠冷笑一声说:“万古雷,你不识时务,本座已劝导过你,但你执迷不悟,竟敢劫天牢救出钦犯,勾结柳锦霞夜闯皇宫图谋不轨,今夜是你赎罪之时,休想再活命!”
  万古雷心急若焚,挥起长剑,奋力卫护老父,杀翻了三名锦衣卫,和万吉并肩而立。西门仪也冲破阻拦,来到万吉另一侧。罗庆功罗斌使开三节棍,走在万吉前面开路,试图冲出重围。西门仪以传音入密对万古雷道:“只有施展轻功才能逃出……”言未了,青城双杰攻到,追风刀张兆则攻向万古雷。西门仪一边对敌,一边观察情势,心知再拖延下去,天一亮就更难走脱,于是传音给古雷道:“贤侄速带令尊冲出,老夫断后,天亮前才有脱逃机会!”
  万古雷未尝不知,但老父已受伤,体力已弱,如何冲得出去?他心急如焚,与追风刀张兆、青城双杰斗在一起。恶头陀沙空等人有意避开他和西门仪,去斗罗庆功、罗斌。
  此时忽听一声大吼,如山崩地裂,耿牛如一头疯虎杀进重围,阻他的锦衣卫瞬间就被他劈翻了三人。他这一吼,使在场的人都受了惊吓。万古雷得以刺伤了追风刀张兆和柏乾。贡胜奇、胡道民、霍继统、洪豹等立即接替上来。房天兆、汪承亮则在一旁押阵。
  病驼邵天贵、五毒先生仇灵子、鬼脸太岁彭锐则与罗庆功、罗斌、万吉相斗,罗庆功等情势危急。耿牛此时正好冲到,挥刀直取邵天贵。他本来在竹梅居前砍杀,后见报信的书生被两个使连柄镜子的怪人从房头逼落下来,便几步跨了过去,与其中一人对阵。柳锦霞斗不过天魔地魔联手,一见有人助战,是个光头小子,使把牛耳尖刀,神勇无比,替她分去了天魔王通,于是猛攻几招后,收起了亮银鞭,对地魔柯典打出了三枚赤蝎针。柯典见她左手一扬,心知赤蝎针的厉害,立即打出一股罡风,身子朝旁侧一跳。柳锦霞朝耿牛喊道:“小兄弟,叫万公子快走!”喊声中已蹿出去三丈,再一个起落,人已到墙下。墙边站着一排机弩手,见状忙向她射出一排弩箭,柳锦霞以四星映月刀把箭击落。忽听一阵嚎叫,弓弩手一下倒了五六个,正惊疑间,那光头小子出现在她身后,轻喊道:“柳小姐快走,俺替你开道!”
  喊声中见他手一扬,墙下弓弩手又是一阵惨叫,倒下了六七个,余人四散奔逃,再无人阻路。柳锦霞腾身到院墙上,问道:“你是谁?”只见光头小子背对着她,右手连扬,有什么暗器直奔追过来的天魔地魔,把两人迫得连往后退,不敢再追。同时听到他喊道:“俺是耿牛,小姐快走,俺这就去接应万大哥!”
  柳锦霞不敢再耽搁,她左臂右腿都带了伤,于是叫道:“我已受伤,先走一步!”喊声中朝墙外跃去,一闪不见。
  耿牛撇下二魔,急朝前门冲去,二魔并不追他,一心要捉血蝴蝶,于是越墙而去。
  耿牛来到万古雷等人交手处,见围了许多人,便取出追命飞环刺,一下打倒了八九人,这才得以冲进圈中与万古雷会合。此刻,他独斗病驼邵天贵,但并未忘了助万吉。他连发两枚飞环刺,一枚奔袭彭锐,他正与万吉交手。一枚奔袭仇灵子,他正与罗庆功交手。这飞环刺无声无息,百发百中。但彭锐、仇灵子在动武,不时变换身姿,因此没打中两人咽喉,彭锐伤在手臂,仇灵子伤在背上,两人痛呼一声,连忙跳出圈外。耿牛一击得手,立即又打出五枚飞环刺,把站在前面堵截的锦衣卫放倒五人,吓得旁侧的其他人慌不迭朝两边闪开。
  万吉、罗斌、罗庆功立即往大门蹿跃,眼看可以冲出包围。万古雷被贡胜奇等高手困住,边斗边注意老父的处境,见耿牛扫清阻碍,眼看老父等可以逃出,心情略觉一宽。哪知突然间斜刺里飞掠出几人,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正是那锦衣卫指挥使皇甫楠和几个属下。只见皇甫楠手一挥,一把暗绿色的长剑直袭冲在头里的罗庆功,罗庆功握三节棍两端,以中节挡架,哪知皇甫楠身形一晃闪到万吉侧面,一剑从腰际刺进,万吉双手一扬倒地。紧接着皇甫楠往回抽剑,同时左手成爪,抓向罗庆功。其速之快,不过一眨眼的事,罗庆功哪里闪避得开,只听一声惨呼,爪指插进肩臂,往前冲出两步倒地。皇甫楠从现身拔剑攻击出爪,这一连串的动作真个疾如闪电,轻功之高、武功之高令人惊愕、震慑,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万古雷一声长嗥,绝望中一个纵跃,蹿到老父跟前,左手一探,已经气绝。他发疯般向皇甫楠冲去,但立即被贡胜奇、胡道民等高手截住。皇甫楠长剑入鞘,镇静从容走去押阵。
  万古雷施出了全身功力,他只有报仇拼命的念头,贡胜奇、胡道民等也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勉强把他敌住。与他同时丧父的罗斌,使出拼命招数,一连击毙了两个锦衣卫。
  西门仪忙以传音对耿牛喊:“背起老东家,冲出重围,不可恋战!”
  耿牛又打出飞环刺,伤了周围的侍卫,他凌空一个倒翻,落到了万吉跟前,一把抄起尸身,大喝道:“万大哥施暗器,俺先走一步!”
  他右手挥舞牛耳尖刀,施出一步赶蝉的功夫,几步就跨到门前,腾身越墙而出。
  万古雷同时听到西门仪的传音:“万贤侄不可恋战,日后报仇不晚,快走!”
  万古雷神志顿时清醒过来,左手取出飞环刺,向霍继统、胡道民打出,那两人慌不迭举剑格挡,万古雷趁机一跃,到了大门口。回头一看,罗斌抱着罗庆功尸身被阻,身上已负了刀伤,便将剑交左手,以右手发出飞环刺,只听一声声惨呼,倒下了四名锦衣卫,余人都被飞环刺打得朝后急退,连胡道民都被伤了右臂。皇甫楠大怒,喝道:“万古雷,哪里去!”身形一晃,从斜刺里飞扑过来,宛如一只巨鹰,从天而降。万古雷朝半空打出两枚飞环刺,皇甫楠只得吸气后翻,回到原地。
  此时罗斌已跃出门外,万古雷紧跟而出。
  罗斌道:“快走码头!”
  万古雷道:“你们走,我断后!”
  说话时,已有许多人冲出来,万古雷接连打出十枚飞环刺,枚枚打中,贡胜奇、霍继统、金刚掌陶槐都受了伤,另七名锦衣卫毙命。
  这一来,无人再敢穷追,万古雷得以悄悄溜走。逃出数十丈外,已追上罗斌等人,耿牛把万吉尸身交给西门仪,自己与万古雷一左一右藏在街道两边的屋脊上。果然,病驼邵天贵、恶头陀沙空、追命鬼玄术、指挥同知房天兆等又追了过来。两人手中飞环刺一左一右夹击,邵天贵、彭锐被打伤,六名锦衣卫丧生。
  沙空、玄木等各寻地方躲避,万古雷耿牛则悄悄遁去。然后再找个地方,等追兵一到就用飞环刺伤了。如此两次,无人再敢猛追。
  皇甫楠率大批高手随后赶到,命弓弩手以弩箭对付他们。但二人已无音讯,不知去了何方。皇甫楠略一思索,下令道:“快到码头,他们已无路可逃,快追!”上百人于是不顾性命,提心吊胆施展轻功,往码头奔去。
  万古雷等人一到码头,黎成已等候在房前,一见他们来到,万东家罗管家已死,不禁大哭起来,边哭边带着众人赶到江边上船。
  万古雷道:“黎兄止哀,快走!”
  黎成拭去眼泪,道:“罗夫人和几个仆人已乘船先走,码头上可靠的人也走了。我本欲前往城里助一臂之力,但又怕错过会面……”
  万古雷道:“你守在码头接应为好……”
  黎成见码头人声沸腾,灯光闪现出许多人影,锦衣卫已经赶到,便道:“公子坐好,我去划船!”他当即操起一把浆,运起内力猛划。
  不一会,船已划入江心。
  万古雷站在舱板上注视着码头,咬牙切齿道:“苍天在上,我万古雷誓报杀父毁家之仇!任你皇甫楠权重位高,难逃一死!”
  耿牛也恶狠狠叫道:“俺要杀尽这班畜牲,一个不留!”
  罗斌一字一字道:“不报父仇,誓不为人!我罗斌只要有条命,决不放过这班狗贼!”
  万古雷眼看码头越来越远,心中的仇恨和惆怅如暗夜一样浓……
  天际现出一线曙光,两岸雄鸡啼明,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真想痛哭一场……然则他咬紧牙关,不让眼泪流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
  ※※※※※※
  公冶娇高高兴兴打扮好,命丫环叫人备车,她要到万古雷家去。昨日上午爹娘见过于万古雷,对他称赞不已。
  爹爹说他“秀外慧中”、“博学多才”,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娘说他“美如冠玉、玉树临风”,“文质彬彬、器宇不凡”……这些话就好像夸奖她一样,心里甜甜的,如灌进了蜜一般。下午娘不准她出去,带她到花园里说私房话,要丫头们走开。
  小翠道:“听听有什么要紧,其实不说我猜也猜得到,还不是早上来的那位……”
  娇娇立即指着她叫:“死丫头,住嘴!”
  小翠笑道:“看,叫我猜中了吧!”
  娇娇威胁说:“你再说,打你!”
  小翠拔脚就逃,嘴里嚷道:“可了不得啦,小姐要打人呀,我只有求姑爷帮忙呀……”
  娇娇气得跺脚,就要去追,被夫人一把拉住,笑道:“坐下坐下,别管她。”
  娇娇坐下道:“你听她嚼舌,我……”
  夫人笑道:“这又何必,她说的也对,为娘正是要与你说说万公子,你是不是对他情有所钟?否则你不会成天在娘耳朵根絮叨万公子长、万公子短,定要爹娘见他一面……”
  “哥哥与他是莫逆之交,娘不该见上一见?”
  “得啦,别拉你大哥做挡箭牌,说说你的心事吧。你这年龄也不算小了,为娘嫁到公冶家来时,和你一般大,所以讨论婚嫁……”
  “娘,你说些什么,我可不嫁……”
  “咦,傻丫头,哪有闺女长大不嫁人的!本来等你大哥回来,就要托人上柳家提亲的,大哥的事一完,就轮到你了。哪知天有不测风云,柳家遭了灭门之祸,这门亲事就提不成了。以后该如何,还得等你大哥回来再说。至于你嘛,也不能因你大哥的事耽搁了,只要觅到乘龙快婿,就先把亲事定下,等以后大哥完了婚,就替你筹办。所以你不用害羞,有什么话就说。”
  娇娇脸红到脖根,一头扎在娘亲怀里,什么也不说,只说个:“由娘做主!”
  夫人笑道:“问你哪,对万公子中不中意,若不中意,娘就替你另觅佳婿……”
  “不要不要……”
  夫人故意逗她道:“啊,你不要万公子?明白啦,等娘与你爹商议,另觅……”
  “要、要、要!……”公冶娇头也不抬。
  “要另觅一个夫婿吗……”
  “娘,你捉弄娇娇,我不干……”娇娇说着扭动身子,把夫人晃得吃不消。
  “哎哟哎哟,你这是干啥吗?为娘的这把老骨头岂不被你摇晃得散了架,啊哟,你……”
  公冶娇停止了摇动:“还说不说!”
  夫人喘着气道:“不说了不说了。”
  娇娇抬起身子,紧偎着夫人悄声道:“娘也夸他,爹也夸他,大哥也夸他……”
  “那么你呢?”
  “我也夸他,所以……所以才那个嘛!”
  “他对你好不好?有没有属意他人?”
  “他对娇娇好,还说……唔,不告诉你!”
  整个下午,娘俩嘀嘀咕咕说个不休。娇娇把认识万古雷的经过都说了,还说了她心中的隐秘。晚上,她做的梦一个比一个甜蜜……
  此刻,她坐进马车,往福寿巷走。
  在车里,她在想怎样把昨天和娘的一番密谈告诉万古雷,告诉她爹娘都喜欢他,赞同这门婚事。可是,这样直白地说给他,只怕开不出口,应该怎样说才能婉转些呢?
  突然,马车停住了,只听车夫惊慌的声音传来:“啊哟,小姐,不对呀,万公子家门口站着四个锦衣卫……莫不是出了事……”
  她一听大怒,掀开车帘,果见四个锦衣卫站在万府门前,两道紧闭的大门上贴有封条,一时惊得目瞪口呆,感到莫名其妙。
  此刻门前的锦衣卫正盯住马车,有两个卫士走了过来,其中一人喝道:“什么人!”
  不等回答,另一人喝道:“下车!”
  公冶娇一掀轿帘叱道:“吼什么……”
  两个侍卫眼睛一亮,看得呆了,这车里竟然坐着一个美女,好似月中嫦娥下凡。
  一人放缓了声调,道:“你是哪家的小姐,长得花朵儿似的,来来来,陪军爷说说话。”
  另一人道:“下来下来……”
  车夫沉下脸叱道:“放肆,我家小姐……”
  “你给我住嘴!”前一人喝道,“你们竟敢到反贼万古雷家来,足证你们是一伙,大爷这就把小妞儿扣下,送进大牢!”
  后一人道:“快说,小妞儿是哪家的……”
  车夫虽然吃了一惊,也知道锦衣卫招惹不起,但也不能任人欺负小姐,于是喝道:“你们休要血口喷人,我家小姐是……”
  公冶娇道:“别说了,等我问问他们。”
  她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不安,道:“你说万公子是反贼,这话从何说起?”
  前一人傲然道:“他劫天牢,与血蝴蝶同谋夜闯宫禁,不是反贼是什么?说,你是何人?来此作甚?不说个明白大爷就逮了你去!”
  看来,万古雷是出事了,不知他有没有被捉了去,又连忙问道:“他被捉了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看来你是同伙……”后一人说着,伸手就想来拉公冶娇。
  公冶娇身子一缩躲过,右手一抬捏住对方手腕,一加内劲,痛得那家伙大叫起来。公冶娇索性将他用力一带,头撞在车门上晕倒在地。紧接着她跳下车来。一拳把另一人打倒。
  站在万府门口的两名侍卫大惊,立即抽出刀子冲了过来。公冶娇抢上前去,几个回合就把两人打爬下。然后她制了四人穴道,一个个加以审问,若是谁吞吞吐吐,她抬脚就踢。
  车夫在驭手座上看傻了眼,他虽听说过小姐的本事,却一直没亲眼见过,此刻目睹小姐三拳两脚就把四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打倒,不禁兴奋地在车上大声喝彩。
  不一会,公冶娇大致弄清了快天亮时的情形,万老罗老已死,万古雷等已潜逃……
  她压着心头的惊慌,跳上车后命车夫把她送到承恩寺广场,让车夫等着,她自己去找宫知非,她巴望万古雷就藏在他那里。
  开门的依旧是汤老五,她一见他就问:“万大哥来了吗?他在不在……”
  正屋里传出宫知非的声音:“咦,找万古雷那小子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走错了门啦!”
  公冶娇一进屋,眼泪就像断线珍珠,一颗颗往下滚;宫知非、汤老五被吓了一跳。
  “喂,丫头,出了什么事?”宫知非问。
  公冶娇说不出话,只会哭,急坏了宫知非。他瞪起小眼睛。道:“我说姑娘,你说话呀,出了什么事,古雷那小子跑了吗?”
  “不错……他逃了……昨夜锦衣卫抄了他家……万伯父、罗叔叔被害死……”
  公冶娇抽抽噎噎地把听来的事说了个大概,直听得宫知非、汤老五瞠目结舌。
  汤老五道:“糟、糟,我们居然事前未听到一点风声,这……这……这下可糟透了!”
  宫知非道:“奇怪,锦衣卫公开下手,难道抓到什么把柄了吗?真不可思议!”
  公冶娇埋怨道:“都是你宫师叔不好,成天摆弄八卦,为何就算不出这场劫难呢!”
  宫知非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马禾、刘二本、罗大雄一起来到,见公冶娇在座,满面泪痕,不禁叹气。
  刘二本道:“小姐你知道了?”
  公台娇点点头,又流出了泪水。
  刘二本道:“别哭别哭,古雷安然无恙,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只要有条命,便可报仇。”
  马禾道:“街市上流言纷纷,说古雷与血蝴蝶是一伙,这是同案犯张文彦供出来的。昨夜五更不到,锦衣卫包围了万家府第,经过一番厮杀,血蝴蝶柳锦霞、同伙万吉、罗庆功授首,锦衣卫也损折了不少人。凶犯万古雷、西门仪、耿牛、罗斌负罪潜逃,锦衣卫已奏请刑部,传文天下缉拿,报信者有赏,抓获凶犯或是杀了凶犯的得重赏……咱听了不信,悄悄到福寿巷探看,大门果然被封,四个锦衣卫躺在地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宫知非道:“那是小丫头逼供干的事。”
  马禾道:“原来如此,问出实情了吗?”
  公冶娇把所知又说了一遍,众人默然。
  一会,罗大雄道:“古雷他们不知逃往何处,锦衣卫必会紧追不舍,俺们咋办?”
  宫知非道:“以古雷他们的身手,锦衣卫奈何不得,不必担心。以后他自会和我们联络,现在你上哪儿找他们去?”
  刘二本道:“只好如此了,奈何?”
  汤老五道:“不要紧,慢慢打听消息,江湖上总会传出一些风声。”
  公冶娇告辞出来,上车回家。
  她大失所望,万古雷真的走掉了。
  这真是飞来横祸,她的心碎了。她和哥哥一样,知心人都成了叛贼。柳姐姐死掉了,古雷哥哥却逃亡江湖,天下之大,又到何处去寻觅他的踪迹?以后即使他潜回京师见面,又如何能议婚娶,他这一辈子都是逃犯呀!
  她扑在床上大哭,越想越伤心。
  她问自己,今后又该如何?
  纵使情郎无归期,誓守空房不出阁。
  天荒地老,此心永不变!
  万古雷这一走,命运如何?
  公冶勋回京师后,能否与柳锦霞团聚?
  皇太孙朱允炆继承帝业,登上龙椅,大削藩王势力,引发了一场翻天覆地的龙虎之争,公冶勋和万古雷这一对好朋友,也被卷进了战争漩涡。但他们却处在了对立的立场,这不能不影响着他们身边的人和事……
  动乱之中,柳锦霞、公冶娇又有什么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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