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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威慑群凶

知府大人驾到不久,客人便陆续来到,二院里便热闹起来,万古雷招呼客人入席,与知府寒喧一番,又到各桌敬酒,大家尽欢而散。
  夜里万古雷等均留宿镖局,以防意外。
  万古雷独自躺在床上,一心思念娇娇。他琢磨娇娇一家出逃的路线,却无法判定会在什么地方落脚。燕王登基后,大杀建文朝中不肯投降的大臣,各地官府百姓为了讨赏,也群起抓捕逃出京师的官员,被满门抄斩甚至灭九族的不少,株连了许多的人,大儒方孝孺燕王本不杀他,要他投降代写诏书,方孝孺拒不降,被灭了九族,连他的学生也不放过。
  血腥的屠杀,使万古雷为公冶一家担心,不知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然而他只有在无奈惆怅中等待,等待见面的那一天……
  正是隆冬季节,镖局没有生意,第二天一早,他与秦忧等四个怪人打算回天豹庄,未出门就有人来访,是知府衙门的总捕头陈义。万古雷记起了此人,当年他从京师逃出,在太原府晋王爷的牢狱中与此人相识,一同逃出牢房。
  当下把陈义迎入一院客室,分宾主坐下。
  陈义道:“在下那年蒙恩公相救,想不到又在太原府见到恩公,当年救命之恩……”
  万古雷笑道:“牛年马月的事,提它作甚?想不到总捕头仍在太原府衙门当差。”
  陈义道:“在下那年逃到开封府亲戚处躲藏,直到晋王爷死后,朝廷削藩,晋王府不敢再横行不法,在下方从开封返回。新任王知府命人召在下回来,仍任总捕头一职。五天前在下外出办案,昨夜才回到家。今日进衙门,听人说起镖局开张的事,才知是恩公……”
  “总捕头莫把‘恩公’二字挂在嘴边,如今我是天豹庄庄主、镖局总镖主,择一称呼吧。”
  “是、是。天豹庄建盖时,并不知主人是总镖主,镖局建立的事也不知是庄主一手操办,只知是一位姓黎的富商置办产业,不然在下早就登门造访为庄主效劳。”
  “不敢不敢。总捕头可知昨日闹事的根由?”
  “在下今日登门,就为的是这件事。”
  “啊,好极好极,总捕头请说。”
  陈义叹道:“其实,只要一提起来,庄主也是认识的,这叫冤家路窄。和庄主作对的,还是晋王府当年那班人!”
  万古雷十分惊奇:“怎么,你说是熊震宇他们?这些人还在晋王府当差?”
  陈义道:“这事得从头说起,晋王死后,王府中的江湖客便作鸟兽散,各奔前程。熊震宇离开太原府足有半年,回来后住进了城西北十里地的红柳别庄。原来,他派人建别庄,建成后才回来居住。听说他邀约了不少的江湖朋友来做客,事后有的就留在了别庄。从在下回来任职后,得知了他不少的事情,城内的楼堂馆所、各大商家乃至五家镖局,无不对红柳别庄俯首帖耳,就连我们知府大人也对他礼让三分。听说知府大人昨日到天豹镖局赴宴,那真是极为难得的事。盖因万庄主等是离职的都司大人,是当朝皇上的功臣,在朝中定有不少显贵朋友,知府大人不敢得罪了各位之故。据在下下属说,红柳别庄已派人知照商家和镖局,不准到天豹镖局赴宴,也给知府大人打了招呼,请大人不要赏脸。熊震宇在太原府有这么大的能耐,一则因他在王府任总管多年,仗王府之势;二则他手下有一帮江湖客,谁得罪了他无论是官了私了都不是他的对手。据在下暗中察访,大小商家都按月奉送别庄一笔银两,以取得别庄之庇护。这笔银两本是送王府的,现在得交纳给他。有不少商家在王爷死后就不再交纳,更不愿交纳与他,结果不是店铺被盗,就是贩运的货物中途出事被劫。于是有人省悟,赶紧备礼品拜访熊震宇,熊却拒绝会见,只由别庄总管王纪接待,经再三哀求,才把礼物收下,自此后果然平安。那些没有悟到这一点的商家,依然频频出事。经先悟者点拨,商家们这才清醒过来,一个个上别庄求情。至于那些小商家,由别庄总管派人收取‘平安费’,收费的人是城中的混混,他们从中得一半好处,因此心甘情愿供别庄驱使,为别庄卖命。”
  万古雷道:“城里的五家镖局呢?他们是不是也要按月送一笔银两给别庄?”
  陈义道:“太原府只有三家镖局,那就是飞龙镖局、威武镖局、信远镖局,这三家镖局年年都送王府一笔银子。另外开的两家镖局是隆兴、武胜,那是在燕王起兵开设的。因为战乱,路上不安全,镖局生意红火,才有人从外地来开设镖局。熊震宇住进别庄后,据说把五家镖局的镖头请去别庄赴宴,回来后镖局心甘情愿每年奉献白银千两。这数字不小,镖局的人迭有怨言。听说信远、飞龙打算关门大吉,但红柳别庄不允,说要关闭可以,送上一万两银子就可如意。镖主哪有这许多银子,只好继续维持下去。这些消息半真半假,在下也未去核实,因为无人会对在下说真话。以在下这点官职、这点能耐也管不了红柳别庄的事。”一顿,续道:“庄主开设镖局,听说又经营着一家布绸庄、一家旅店、一家酒楼,熊震宇定要来勒索银两,还望庄主小心……”
  半天不出声的秦忧等人相互瞧瞧,居然嘿嘿干笑了几声,那声音和那神态都叫人毛骨悚然,惊得陈义赶紧闭住了嘴。
  秦忧道:“若有人敢找咱们的麻烦,那真是有趣极了,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严寒道:“小鬼冒犯阎王,那是自寻死路,要打下十八层地狱的!”
  杨孤道:“他玩的这一手太低下,不及咱爷们远甚,他只能算一个小巫!”
  陶悲道:“他自然不能和咱爷们比,这世间及得上咱爷们的又有几人?”
  陈义听不懂他们的话,陈义只是莫明其妙地瞧着他们,万古雷则听惯了他们这一套不明不白的话,所以不当回事。
  他笑着对陈义道:“熊震宇当年冒犯了我,我不曾找他算账就是好的,他居然还要来招惹我,那就斗上一斗,看看谁又怕了谁!”
  陈义道:“庄主落足于太原府,是本城百姓之福。有庄主在,必为百姓伸冤仗义,在下也可在庄主庇荫下大胆捉拿匪徒,以保一方之平安,请庄主多多关照是幸!”
  万古雷道:“我既在此安家,地方上的事有用得着之处,总捕头只管吩咐就是!”
  陈义道:“不敢不敢,有庄主坐镇,盗匪必然远避,实是全城百姓之福。但从这几年的情形看来,外来贼人极少,只有红柳别庄不时闹出些事来。比如长得有姿色的村女,常被别庄的恶徒抢了去,不等报官就在私下了结。别庄总管拿银子堵了事主的嘴,又慑于别庄的威势,无人敢到衙门来告状。那王总管曾派手下的管事杨滔找过在下,要在下知趣些,不要触碰红柳别庄的人。这之前,在下惩办了城中的一个泼皮,这小子在饭馆讹吃讹喝,被在下恰好碰上,便将他捉来关了几天大牢。他的同伙飞报红柳别庄,这杨滔当即来找在下,态度十分骄横。在下不理,关了三天才放人。幸亏知府大人正直,说在下秉公执法应当。只是知府大人也奈何不了他们,那些家伙要是取知府大人的性命了是易如反掌。前年就有飞贼光顾过知府衙门内院,那飞贼用刀架在知府大人脖颈上,威吓大人放明白些……”
  万古雷岔言道:“这飞贼敢打别庄旗号?”
  “没有,他只威吓一通,说话含糊。去年又光顾一次,巡夜的捕快全不是对手,被三名贼人点了穴。他们要知府大人放明智些,说不该管的事少管,否则砍了大人首级。这样做为了让大人战战兢兢,自愿调任外地。”
  “他们没有收买过这位知府大人吗?”
  “红柳别庄曾送过一份礼,王大人拒收,又请知府在城里的酒楼赴宴,大人去是去了,但仍然拒收礼品。别的商家请客,大人也去,但决不收受赠品,是以红柳别庄对知府大人便冷淡下来,以后才出了盗贼夜入衙门内宅的事。”
  “这么说,王知府是个好官?”
  “是的,但听说熊震宇与布政使司衙门的官员有交往,所以不把知府放在眼中。”
  万古雷道:“我等在太原府地面不熟,有事请总捕头关照。”言毕,又命人请来罗斌、耿牛、黎成见面,把先前所说简述一遍,为防万一,让耿牛住到布绸庄坐镇。
  陈义身有公务,告辞而去。
  罗斌道:“原来是熊震宇作怪,万兄可想好了对策,总不能让他再欺压我们吧?”
  万古雷道:“暂且不动声色,他要是找上门来,就给他点颜色瞧瞧!”
  话音刚落,鸿运楼派人来报,一伙地皮混混到酒楼讹吃讹喝,被弟兄们打走,扬言还要寻事,掌柜张朝问如何处置。
  万古雷道:“下次再来,捉了送官。”
  来人走后,罗斌道:“看见了吗,人家是步步进逼,我们又该如何?”
  万古雷笑道:“鸿运楼有张百户和五位弟兄坐镇,足能打发这些混混,天豹庄今后还要经历许多风雨,几个跳梁小丑岂在话下?”
  罗斌道:“我们是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哪会怕他熊震字?小弟之意,索兴找上门去!”
  万古雷道:“此时上门兴师问罪早了些,没有多少理由,还是等他们来吧!”
  秦忧道:“鸿运楼只隔半条街,咱们随时可去转悠,只是街头混混不值咱们动手。”
  万古雷道:“四位仁兄就住在镖局吧,我回天豹庄去见西门仪前辈,请他们当心。”
  秦忧道:“好,你去吧,咱们这就去酒店瞧瞧,不要命的人只管来就是了。”
  万古雷忙道:“四位仁兄千万别伤人性命,我等长期居此,不要闹出人命官司。”
  陶悲道:“知道知道,咱们在战场杀的人太多,已经杀腻了,你不用担心。”
  万古雷笑着走了,弟兄们已替他备好马。
  秦忧等四人便倒背双手,学万古雷平日在闲空时散步的模样,摇摇晃晃踱出了镖局大门。镖局和记兴布绸庄都在中大街,面面相对。而鸿运酒楼和鸿运旅舍则在中大街的岔街上,并列在一起。这两家店的东主自称经营不善出了亏空,主人以合适的价格卖给天豹庄,改换了店名,分由天豹卫的两个百户张朝和毕福经营,每个店又有五名弟兄参与管事,手下雇了许多店伙。
  秦忧等四人慢悠悠进了鸿运酒楼,掌柜张朝连忙从账房后面出来迎接。
  秦忧道:“咱们来瞧瞧可有人闹事,你忙你的,咱们上楼去,弄几个菜让咱们尝尝。”
  张朝连忙照办,四人晃悠悠上了楼。
  鸿运楼面积颇大,楼下可放三十张桌子,楼上似乎更宽些,可置四十来张桌子。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客人已上了八成。
  小二恭恭敬敬请四位爷在角落里的一张空桌坐下,把桌面又拂拭一遍,摆上碗筷。
  严寒道:“小二,闹事的人走了?”
  小二笑嘻嘻道:“走啦,是被几位管事打走的。嘿,店伙们都说,今后不怕人闹事了。”
  严寒道:“听口气,常有人闹事。”
  小二道:“不瞒几位爷,小的原在这家酒楼跑堂,酒楼名叫悦宾楼。东家月月要给红柳别庄交纳银两,隔三岔五还有庄里的人来吃喝,还有城里的一帮痞子大爷也常来白吃。东家无法应付,便悄悄卖了店溜出太原去了。适才那帮痞子大爷来了八人,一进门就喝喝吼吼,说让掌柜的来侍候。店伙悄悄把他们的身份说了,张掌柜冷笑一声道:‘你们要张爷侍候吗?咱在军旅当百户,在千军万马中厮杀,就凭你这么几个贼囚,也敢来张爷面前滋事!你们要是掏钱吃喝,就规规矩矩坐着,自有小二前来侍候,若是想白吃白喝,你们就找错地方了,听清楚了吗?’那帮泼皮大爷是讹吃讹喝惯了的,一听这话还得了,便马上围了过来,吼吼叫叫的要动粗,吓得小的们连忙劝掌柜别招惹他们,话未完被掌柜喝退。这时五位管事走了出来,三下五除二把十条痞子大爷放倒,他们哼哼唧唧一个搀扶一个走了,临走时嚷嚷说要砸了鸿运楼,把小的们吓坏了。小的们又高兴又害怕,两年来总算出了口恶气,但也担心他们纠集更多的人来滋事,那不是糟了吗?张掌柜说,无妨,有万总镖主和几位镖主在,天塌下来也有他们几位扛着……”
  此时有客人唤小二,小二急急忙忙走了。
  秦忧道:“听见了吗,这帮混账小子在城里横行,咱们要是碰上,狠狠整治他们。”
  严寒道:“听着就让人发火,这帮人竟如此蛮横,要是鸿运楼不是咱们开的,咋办?岂不是只有忍气吞声逆来顺受了?”
  刚说到这儿,蹬蹬蹬一阵楼梯响,四人举目一看,上来了八条大汉。为首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壮汉,满脸横肉,面相凶恶。
  他们一上来,楼上的客人都把目光注视着他们,认识的就窃窃私语。
  小二跟来了两人,殷勤中夹着恐惧,请大爷们在一张空桌坐下。
  秦忧等四人听见邻桌的食客在悄声议论。
  一人道:“那打头的不是城里有名的痞子头儿王昌吗?倒霉,今日叫我等撞上了。”
  一人道:“刚才他手下的人吃了亏,岂能善罢干休,你瞧他带的那伙人,都是打手。”
  又一人道:“快吃快吃,吃完赶紧走!”
  另一人道:“听说店家也不是好惹的,又何必慌着走,最好瞧瞧这伙恶人遭报应!”
  先前一人道:“店家虽然也有来头,但惹得起红柳别庄的爷们吗?我看只会店家吃亏。”
  秦忧听他们争论店家惹不惹得起这伙恶徒,听下去没意思,正好小二端了酒菜来,听小二说,掌柜的问四位爷,如何对付王昌,是现在就走呢还是等他们滋事再说。严寒想了想说,瞧他们要干什么,不必先招惹。
  小二走后,四人慢慢喝酒,等着瞧。
  不一会,就听王昌那桌有人吼道:“小二小二,死到哪儿去了!”
  小二慌忙跑了过去,道:“来了来了……”
  那人喝道:“菜呢?为何上得这般慢!”
  小二陪笑道:“是是,请大爷原宥,今日客人多,菜上得稍慢,马上就来了!”
  “浑账东西,立刻上菜!”
  小二道:“是是,小的这就去抬。”
  “他娘的,这鸿运酒楼只怕没有鸿运,这般怠慢客人,成何体统!”
  小二喏喏连声退开,赶紧下楼催菜去了。
  秦忧叹口气道:“真受气,你们说呢?”
  陶悲道:“忍气吞声的日子真不好过。”
  严寒道:“又不是咱们受气,这世上只有咱们给人气受的,你们说是不是?”
  杨孤道:“店是咱们大家的,辱骂小二也是辱骂咱们。咱现在才知道,受气当真难受。”
  正说着,小二捧了个大木盘上来,里面有两壶酒、四碟菜,小心翼翼上了桌。正欲转身离开,被那个叫王昌的头儿叫住。
  “慢,这四个菜不是我大爷点的,换菜!”
  “大爷,这菜是各位点的,小的没记错……”
  “王八羔子!大爷说错了就错了,你敢……”
  小二连忙接话道:“是是,是小的错了,不知大爷要换什么菜?”
  王昌把换的菜说了,小二只好把做好的菜抬回去。周围的食客暗暗议论,为酒楼不平。
  严寒道:“怎么,咱们还要等着受气吗?”
  秦忧道:“不慌,咱们从未受过气,今日就尝尝这受气的滋味儿到底如何。”
  陶悲道:“那好,瞧瞧还有什么气受!”
  片刻后小二又端上了几个菜,王昌干脆说不想要这些菜了,和第一拨菜一样,换菜。
  小二把菜抬走,管事陆志、方安上来了。
  陆志道:“客官,要换菜须早说,做好了端来不要,这菜算谁的?如果大家都随心所欲,咱们这酒楼还开得下去吗?”
  王昌眼一瞪:“大爷就是要随心所欲换菜,你敢怎的?要是不换,今日砸了你酒楼!”
  方安冷笑一声:“这么说来,客官你不是来用膳的,是来找岔泄愤的!”
  王昌道:“是又怎的,你不服是不是?”
  陆志大声道:“楼上各位爷台请评评理,敝店有无举措不当的地方,菜做熟了不要……”
  有人劝道:“两位管事,俗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他要换菜就换吧,何苦招祸。”
  陆志、方安互相对个眼色,陆志道:“好!既然有位客官这么说,咱们就换菜!”
  忽听一个清脆嗓音道:“原来换菜可以这么随便?我问你管事的,鸿运楼是不是对客人一视同仁,天天都可随意换菜?”
  方安冲坐在不远处的这位年青公子道:“这位公子爷,做熟的菜都换,生意没法做了。”
  公子道:“对嘛,那你为何要换?”
  陆志道:“公子爷,如惹不换菜,这位大爷耍砸咱们酒楼,为了息事宁人只好……”
  公子接话道:“几个不成器的东西你们都怕,我看这酒楼只好关门大吉!”
  与他同桌的一老者道:“你休管闲事……”
  言未了,王昌一下站了起来,冲年青公子把手一指“什么虫子,敢侮骂大爷,你活得不耐烦了,快滚过来下跪赔罪!”
  年青公子大怒,倏地起立,骂道:“放肆,你瞎了狗眼,今日不教训你这恶徒,你眼中还有没有人!”说着要离席,被老儿拦住。
  同桌的人也纷纷劝公子爷坐下,只有一个年青汉子站起来道:“我说你这人把招子睁大了,这位是信远镖局袁镖主,这位是镖主千金,你怎敢如此放肆!”
  王昌一愣,忙道:“啊哟,对不住,在下不知是袁镖主……”话未完忽然停住,只听与他同桌的一个中年人冷笑道:“怎么,王昌你连个镖主都怕吗?别庄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王昌一惊,忙改口道:“姓袁的小妞,你休管大爷的闲事,太原府地面上,轮不到你信远镖局说话,你给我闭上嘴!”
  这话太扫信远镖局的脸面,同桌的人都气得叫嚷起来。
  袁小姐更是气得一脸通红,指着王昌骂道:“你不过是个走卒,叫你主子滚出来说话……”话未完又被袁镖主拦住。
  他道:“小芳,坐下,这不干我们的事。”
  那站着的年青汉子却走了过来,但被袁镖主拉住,道:“贤侄,不必与这种人一般见识,坐下坐下,我们来此为各位接风,何苦……”
  袁小芳争辩道:“爹,你听他话说得有多难听,信远镖局岂能容人折辱!”
  袁镖主道:“错过今日,爹自会找人与之理论,今日为贵客接风才是正事!”
  陆志抱拳道:“多谢姑娘仗义,鸿运楼决不容人欺辱,今日就当众与这厮了断!”
  方安接口道:“咱们开店做买卖,一向息事宁人,客官你不愿在小店吃喝,就请下楼!”
  王昌嚷道:“你敢驱赶客人,大爷砸了你的店,今日吃喝定了,快上菜!”
  坐在一旁的中年汉子道:“王昌,你未听见那老儿说话吗,人家说错过今日要找人来理论,你怎么就不答一个字儿呢?”
  这家伙声音不大,可整个楼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信远镖局的人不答话也不成。
  袁小芳跳了起来:“你是什么人,别躲在那儿说三道四,今日你待怎的?”
  中年人冷笑道:“我要你当众赔罪,红柳别庄纵使出来个仆役,你也不配教训!”
  袁镖主脸上挂不住了,转过身来道:“尊驾何人,我等一再忍让……”
  中年人冷笑着接话:“谁要你忍让了?不忍让你又敢怎么样!”
  “你又待怎样?”
  “我说了,叫你那小贱人赔罪!”
  这话一出,袁小芳再也无法忍受,她往旁边迈出一步,想从她爹身后绕出来,但还是被老镖头拦住了:“慢,为父自有主张……”
  但是他旁边的年青汉子却乘机走了过来,王昌推开椅子迎了出来喝道:“小子你找死!”
  年青汉子怒极,劈脸就是一拳。王昌举臂架住,左拳直捣对方心口。因地方窄,不好施展,两人站在原地交手,只动用两个拳头。
  忽然,众人眼睛一花,就见那坐着的中年人已拦在王昌身前,一只手捏住了年青汉子的腕骨脉穴,年青汉子顿时全身乏力,动弹不得。这一来,惊得大家喊出了声。
  袁老镖头与同桌的一位老者当先跃了过来,一个向中年人攻出一掌,另一人则来拉年青汉子,想乘机救人。但中年人早把年青汉子向后一拉,丢到同桌脚下,被同伙抓住。
  他则打出双掌,和袁镖头以及救人的老者对了一掌。
  只听“砰”一声震响,中年人双肩晃动,袁镖主和老者却被震退了一步。
  虽说彼此没有出全力,袁镖主和老者旨在救人,但中年人的功力使他们大吃一惊。
  袁镖头道:“彼此无怨仇,这年青人是我的客人,请尊驾放了他,事情由我担待!”
  中年人傲然道:“要放人也容易,让那小贱人当众赔罪,否则……”
  袁小芳突然从袁镖头身后蹿出,左拳直捣中年人心口,右手成掌劈他脖颈。
  袁镖头惊得大呼:“使不得……”
  但他已来不及阻止,只见中年人静立不动,等袁小芳掌劈到时,突然出手握住了她的腕脉,她不由惊得尖叫一声,不及撤招,一个身子瘫了下去,被中年人一提,往后一拉,跌倒在桌子底下,动弹不得。
  楼上的食客看得目瞪口呆,陆志、方安也面面相觑,他们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陆志道:“你们是来找鸿运楼的,与这位小姐和这位公子无关,放了他们,你我交涉!”
  中年人冷笑道:“做梦,各了各的账,鸿运楼从今日起,关门大吉!”
  袁镖头大急,道:“尊驾是红柳别庄的什么人,请示下姓名职务。”
  中年人道:“你要报仇吗?那好得很。大爷是红柳别庄的尊客,姓姜,名华,江湖人称青龙星,乃南海尊者座下四龙星之一,老小子你走南闯北,该不会不知道你姜大爷吧!”
  大名一报出,袁镖头与老者相顾失色,南海尊者是当世顶尖高手之一,谈不上是黑道白道,与江湖人往来不多,因此他的作为也不被人知晓。武林中只知道他座下有四大龙星、六大龟星、十二蟹星、二十四虾星。只要是招惹了他这一派的人,你就逃不出他的手。
  当下袁镖头抱拳道:“原来是南海尊者座下青龙星姜爷,久仰久仰!请恕老夫不知之罪,小女年幼无知,望姜爷大人大量,放了小女和这位刘公子,改日老夫到红柳别庄致谢!”
  姜华冷笑道:“大爷一向有个规矩,谁招惹了大爷,就得拿性命来赔罪!今日大爷念其是个女子,只要她当众赔罪,然后自断一腕,大爷便饶了她,可是她一再张狂……”
  袁镖头岔话道:“尊驾先前只要她赔罪,并未提断腕之事……”
  姜华冷冷道:“那是大爷懒得多说,她惹答应赔罪,大爷就会告诉她,还要断一腕。按大爷的规矩,今日便要了她的命,既然你这个做爹的求情,那就断一腕一足,而你们两个老头,一人断一腕,与你们同席的人,也都自断一腕,要不就丢性命。言尽于此,开始吧!”
  这番话听得一楼的食客心里打颤,天下竟有这般残忍的人,一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早已走到附近的秦忧等人也听得面面相觑,他们不约而同都轻轻叹了口气。
  秦忧道:“想不到这忍气吞声的滋味当真难受,一个人若是这样活着,太也无味!”
  严寒道:“咱们总算领略到了这滋味,过去咱们让别人忍气吞声,浑不知别人感受如何。”
  陶悲道:“这样的事咱们做得多了,也从不把人家的感受当回事。”
  杨孤道:“这总算明白了,一个人千万别落到这种境地,气也把人气死了!
  这时只听桌底下的袁小芳尖叫道:“爹爹,女儿宁死也决不向这恶鬼屈服!”
  秦忧道:“想不到这世上,狠心的人不止咱们四个,你们听,这龙星要断人家的腕呢!”
  又听袁镖头道:“好,老夫断去一腕,你把我女儿和刘公子放了……”
  袁小芳哭叫道:“不要不要,爹你千万别做,女儿宁死也不低头……”
  此时掌柜张朝已经来到,见状喝道:“姓姜的,你把人放了,天大的事有天豹庄担待!”
  姜华冷笑道:“你慌什么,大爷处置了这几个东西,再砸你酒楼,毁你天豹庄!”
  张朝冷笑道:“好大的口气,就凭你也要兴风作浪,天豹庄庄主、天豹镖局总镖主江南神剑万公子,几曾怕过人来!你有胆就把不相干的人放了,咱们找地方了断……”
  正当他们唇枪舌剑交锋之际,秦忧等人已开始动手。
  他们从后面无声无息蹿了上来,陶悲救人,其余三人把一班无赖点了穴。陶悲一手一个把袁姑娘和刘公子从桌底下拖出,未及解穴,已被姜华查觉。这家伙确是了得,回转身轻轻一跃,嘴里大喝道:“找死!”惊得袁小芳尖叫道:“快逃……”
  但是姜华已经和陶悲面对面,陶悲左手还挽着袁小芳,不及退得更远。
  姜华一掌击出:“死!”
  陶悲大吼一声:“你死!”举掌相迎。
  两掌结结实实相交,“砰”一声响,噔噔噔两人都被震得后退了三步。陶悲仍挽着手脚无力的袁小芳。她在后退时只得紧紧拽住陶悲的胳膊,头也靠贴在他肩上。一股香味直冲进陶悲的鼻孔,使他心醉神迷。生平第一遭和女子这么亲近,他一颗心猛跳起来。然而大敌当前,他急忙收敛心神,逼视对方。这一掌他掂出了对方的份量,这南海青龙星果然有些门道,这一掌自己用上了七成功力,非但没有震毙对方,自己还被震得血气翻涌,得准备再拼第二掌第三掌。
  只要能救下挽在臂弯里的姑娘,他不惜拼了性命。这种感觉他自己都有些惊奇,踏入江湖以来,他只是和三个弟兄相依为命,除了他们四人,所有的人都是“外人”。后来有了个万古雷,不知不觉中把他也算成了“咱们”中的一个。现在对这个年青女子,他怎会如此关切起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种种念头和感受在刹那间闪过,他收敛了心神,狠狠盯住对手,准备再拼第二掌。
  青龙星姜华也恶狠狠盯住他,似乎马上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袁小芳不敢惊动救自己的男人,一时也忘了羞涩,两手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这时秦忧、严寒、杨孤把他们治了穴的六个家伙一脚踢倒,分站在桌子的两侧盯着姜华。
  秦忧道:“小子你看见了,咱们是四人,武功一样,要杀你容易得很!”
  严寒道:“咱们讲江湖规矩,让你们一对一,你只管放心,咱们三兄弟不帮手。”
  杨孤道:“你愣着干吗,再打呀!”
  陶悲道:“来,小子,再拼一掌!”
  姜华心高气傲,一向目高于顶,这些年只要在江湖走动,所到之处无人敢惹。一来是慑于南海尊者威名,二来是手头功夫过硬。他今日在红柳别庄夸下海口,和白云庄的孟辉较劲,没想到天豹庄当真有高手坐镇,除了万古雷,居然还有武功这么高的人!但是,他不服输,也没有输,可以打下去。打下去的结果如何,他心中却没有底。但没有底也要打,南海尊者的威名不能让自己给辱没了。要不然,让红柳别庄的人小看,回去也不好向尊者交代。
  主意打定,他运起十成功力,突然大一声:“打!”凶猛地击出一掌。
  陶悲十分痛恨这个欺人太甚的恶徒,也运起了九成功力,不声不响地击掌相拼。
  “砰”一声大震,如雷轰顶,惊得满座食客失声在。袁姑娘则紧紧抱住他的胳膊,随他的身躯往后退了五步。身一停住她连忙去看他的脸,只见他面色通红,嘴角流出了一丝血,再看对方,胸襟被血染红,退到一张桌旁,紧紧按住桌面,一张脸苍白无血。
  陶悲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吸一口气,平息了翻腾的气血。然后以右手替袁小芳解了穴道,袁小芳又羞又喜,正待行礼致谢,只听陶悲道:“滚!再敢来惹事,咱们兄弟就上红柳庄兴师问罪,拆了红柳庄!”
  秦忧道:“照咱们兄弟原先的规矩,你们今日一个也不能活!”
  严寒道:“如今咱们的规矩变了,算你们运气,但若再来寻衅,就没这么便宜了!”
  杨孤道:“你们南海蛟龙宫与咱们天豹庄并无过节,你姓姜的却欺上门来,你记住了,天豹庄不招惹人,但也决不怕人惹事!”
  姜华已调过气息,能说话了,他满腔怒火地喝道:“好,从今日起,南海蛟龙宫与你天豹庄就结了仇,你们就等着瞧!”一顿,又道:“你四人报上姓名来!”
  陶悲道:“你要报仇吗?咱们等着。咱叫陶悲,你只要找到咱,他们三人自然和咱在一起,用不着把姓名告诉你!”
  姜华道:“好!你们等着瞧!”
  他转身朝楼下走去,没有被点穴的王昌和另外两人急忙追了上去,但王昌没有走脱。他被秦忧挡住了,道:“慢,你留下!”
  王昌大惊挥起一拳打去,一个身子朝前冲,被秦忧一把捏住腕脉穴,身子顿时瘫了下去。秦忧将他拖到桌前,让他跪着。严寒把点倒的六人解了穴,叫他们滚蛋。
  王昌吓得脸色煞白,连忙求饶。
  秦忧对张朝道:“拖下去审问吧,别扰了大家的酒兴,这样的小虫子,不值咱动手!”
  张朝道:“是,四位爷自管喝酒吧。”
  他们一走,酒楼刹时间喧闹起来,人们兴奋地议论着刚才发生的事,猜测未来报仇的种种前景。对天豹庄的爷们,大家交口称赞。
  此时袁小芳向陶悲行礼“多谢恩公救命之恩,请受小女子一拜!”
  陶悲手足无措,慌忙伸手拉她,道:“使不得使不得,咱们用不着多礼!”
  袁镖头也过来致谢,那姓刘的公子已被秦忧解了穴,和他父亲向四人道谢。
  袁镖头请四人入座,四人不肯,要回他们的桌上去。袁镖头无奈,和女儿跟了过去。
  袁小芳生气道:“四位可是瞧不起我们!”
  四人一愣,同声道:“没有没有……”
  袁小芳道:“那为何不与我们同桌?”
  四人一个看一个,在心里找理由。
  秦忧道:“咱们不惯与生人交谈。”
  袁小芳嘟起嘴:“我是生人吗?”
  四人同声道:“是的……”
  袁小芳大恼:“我叫袁小芳,我爹叫袁茂林,你们适才救了我,算不算认识了呢?”
  四人应声道:“不算……”
  “什么?这还不算认识?”袁小芳跺脚。
  四人见她生气,赶紧改口:“算,算……”
  袁小芳这才稍平了气,道:“这位叫陶悲,你们位呢,自己通名吧。”
  秦忧等三人只好把姓名说了。
  袁小芳道:“四位是天豹庄的吗?”
  陶悲十分愿意回答她的话,道:“是的,咱四人是天豹镖局的镖主。”
  袁茂林道:“老夫是信远镖局的,昨日镖局开张,老夫也应邀做了客。”
  袁小芳道:“四位,你们不怕红柳别庄?”
  四人一个看看一个,面上露出了鄙视神,嘴角都带着一丝冷笑,齐声道:“咱们从未怕过人,只有人怕咱!”
  陶悲受了内伤,此时又有一丝血水溢出。
  袁小芳惊道:“哎呀,你受了内伤,要紧吗?快找个大夫看看!”
  陶悲道:“咱的伤不重,不要紧!”
  袁茂林道:“老夫只有外伤药,这内伤只有请徐大夫诊治,老夫带路请尊驾……”
  话未了,陶悲道:“不用,咱调息两个时辰就好,袁镖主不用管。”
  袁小芳流出了泪:“这都是为了我,我不知该怎样感谢才好……”
  陶悲看着她道:“咦,怎么又哭了,咱这不是好好的吗?这点伤实在算不了什么。”
  秦忧道:“咱们这就给你治伤,免得他们担心。只是这里太吵闹……”
  袁小芳忙道:“到我们镖局去,好吗?”
  严寒道:“不用,这里有清静地方。”手一招,小二跑来了。听说要清静地,小二带他们去了后院。那姓刘的父子也跟着来了。
  袁茂林道:“给四位引荐,这位是大同府扬威镖局镖主刘平源,这位是刘栋少镖主。”
  酒楼后院宽敞整洁,众人在正屋客室落座。刘镖主又感谢四人救了儿子。
  袁小芳道:“赶快治伤吧,治伤要紧!”
  陶悲道:“不急不急,过一会也不要紧。”
  袁小芳道:“你的伤不轻呀,等什么呢?”
  陶悲道:“有客在,不好治伤。”
  刘家父子只好起立,见袁小芳没有动身的意思,刘栋便道:“袁姑娘,走吧,让他们……”
  袁小芳道:“我留下,伤治不好我不走。”一顿,问陶悲:“我和爹留下成吗?”
  陶悲拿眼去看三人,秦忧点头,严、杨二人也点头,袁小芳十分高兴,催刘家父子道:“刘叔叔,待会儿我们再来陪席,请先去一步!”
  刘栋就是因为她老呆在四人席上才跟着进来的,哪知又被她赶走,心中大是不悦。但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怏怏离去。
  他们一走,四人把凳子排成直行。陶悲在第一张凳上打起盘脚,其余三人在后坐下。陶悲面对他们,秦忧把手按在他背上心俞穴上,严寒则按在秦忧背上,杨孤又按在严寒背上。
  袁茂林和袁小芳看得目瞪口呆,不知他们玩什么把戏。
  只见他们闭上了眼,知他们已在行功,便静静地注视着等待。
  半个时辰过去,四人一齐睁开了眼。
  袁小芳急问道:“好了吗?”
  陶悲道:“好了,没事了!”
  袁小芳舒了口气,道:“那我就放心啦,你们以内气治伤,可为什么坐成一排……”
  陶悲道:“他们三人以内力助咱,这样可以好得快些,合三人之力,他们也不损元气。”
  秦忧道:“这方法虽好,不能当着外人施展,因为四人都入了静,没法反抗。”
  严寒道:“此时咱们四人只能任人宰割。”
  杨孤道:“施功治伤有人在旁是第一遭。”
  袁小芳知道这话不假,心中十分高兴,道:“这么说,四位不把我父女当外人啦?”
  四人相互瞧瞧,一个劲点头。
  袁茂林闯荡江湖多年,自然知道女儿话中的用意,也十分看重这四个行为举止有点古怪的年青人,与他们交好,无疑大有好处。
  他连忙抱拳道:“多谢四位的信任!”
  袁小芳更是兴奋得脸都红了,她道:“有一点我不明白,四位武功这么高,怎么江湖上从未传过四位的大号,四位是不是不常在江湖走动?我听说天豹庄的人都是从军中退出来的,你们四位也是军中的官佐吗?”
  四人互相瞧瞧,一起点头。
  秦忧道:“不错,咱们在军中做官。”
  陶悲道:“咱四人都做了指挥使。”
  袁茂林道:“啊哟,四位是三品大员呢!”
  杨孤道:“是的,官不小。”
  袁小芳道:“那又为何不做官了?”
  陶悲道:“做官不自在,有什么好?”
  袁小芳点头道:“是的。可有许多人想做官都做不上,你们是做上了却不稀罕,佩服!”
  秦忧道:“红柳别庄里都有些什么人?”
  袁茂林道:“庄主是晋王府原先的总管熊震宇,此人上通官府下通武林,在太原府他是一霸,无人惹得起他们!”
  袁小芳叹息道:“我自小就知道信远镖局受他们盘剥,长大了输不了这口气。但我们镖局人不多,斗不过人家,只好忍气吞声。这下好了,有你们天豹庄出头,就可以和他们一斗!爹,你说是不是?”
  袁茂林道:“天豹庄也不一定要和他们斗,你小孩子家不懂事,别乱说话。”
  袁小芳眉毛一挑,刚要反驳,心念一转,懂了爹爹的意思,便换了话题,道:“你们天豹庄人多势众,是不是要在太原府称霸?”
  四人不明她的意思,齐声道:“你说啥?”
  袁小芳道:“你们是不是也要太原府的镖局每年交银子给你们,是不是要城里的大小商家给你们交纳银两做平安费……”
  陶悲奇道:“竟有这种事吗?”
  “当然有,你们是不是也要这么干!”
  秦忧道:“咱们有的是钱,谁稀罕别人的?这种事咱们决不会干。”
  陶悲道:“咱们不会欺诈别人,别人也休想欺诈咱们,姑娘你怎会怀疑咱们?”
  袁小芳拍手笑道:“你们真的不会吗?”
  四人同声道:“决不会!”
  袁小芳道:“那就好极了。不过红柳别庄不是好对付的,他们的人手多着呢!”
  袁茂林道:“贵镖局刚开张,已经得罪了白云庄、蛟龙宫,而这两个地方的人又都帮红柳别庄。白云庄早江湖声誉极隆的四大武林世家之一,蛟龙宫的人也是招惹不起的主,以后他们要是找上门来,却是不好对付。”
  秦忧道:“咱天豹庄不怕天下任何门派!”
  杨孤道:“黑白两道没有人能吓住咱们!”
  严寒道:“咱们不招惹人,谁要是招惹咱们,他一定后悔来不及!”
  袁小芳突然问陶悲:“要是别人欺负我们信远镖局,劫了我们的镖,你帮不帮我?”
  陶悲不假思索答道:“帮,怎么不帮!”
  袁小芳快活极了,索性问秦忧:“你们呢?”
  三人同声道:“帮,不含糊!”
  袁小芳道:“好,别忘了你们的许诺!”
  此时信远镖局的一个镖师找来道:“袁镖主,刘镖主他们走了,怎么也留不住!”
  袁茂林这才想起待慢了贵客,不由叫道:“糟,忘了客人,小芳,快去追……”
  袁小芳把眼朝天一翻:“我不去!走了就走了,大不了明天再请一顿!”
  袁茂林道:“什么话,怎能慢待客人?”
  袁小芳道:“也不能慢待救命恩人呀!”
  袁茂林没话说了,道:“总得回去陪他们呀,他们也难得到太原府来,况且还是有事……”
  陶悲道:“二位去吧,咱们守在这里,瞧瞧还有没有人来闹事。”
  袁茂林抱拳道:“改日再请四位上寒舍做客,今日就此别过,多谢四位!”
  四人不善应酬,只回个礼却无话说。
  袁小芳虽不想离开,但不好说。
  出了酒楼大门,袁茂林低声道:“刘家求亲的事你怎么想,依爹爹看来,刘栋人品好,武功高,将来继承扬威镖局……”
  袁小芳道:“女儿不愿意,免提!”
  袁茂林道:“咦,你怎么又变了卦,昨日不是说好由爹爹作主的吗?”
  袁小芳道:“那是女儿没想上一想随口应对的话,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岂能随便许个人就把女儿打发出门!”
  “呀,这是什么话!爹只有你一个宝贝女儿,说起来还舍不得你出嫁呢,怎么是随便许个人把你打发了,爹能干这种事吗?刘家这儿子相貌端正,又有家业,你若不愿,只怕错过了机会,以后上哪儿去找他这样的人,所以……”
  “爹,你别操心,女儿自有主张!”
  “你有主张,什么主张?”
  “这个嘛,以后再说,你别操心就是了。”
  “爹不操心谁来操心?你娘又已过世……”
  “爹,这事你别管,女儿有了主意。”
  “你是说,拒绝了刘家的求亲?”
  “是的,女儿不愿与刘家结亲。”
  “可是你说说看,人家哪一点不好?”
  “也没什么不好,女儿就是不愿!”
  “你这娃娃好没道理,说不出理由就结亲。”
  “哎呀,爹爹你真是的,干么非要女儿说呢?爹不想想,刘家父子的武功并不比我家强,两家都是开镖局的,要是出点事,谁担待?”
  “你爹开了二十年镖局,不照样混过来了,他们的扬威镖局比我们信远大,闯荡江湖这么些年,也未出过大事!”
  “那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大宗买卖不接,路太远的不接,风险大的地方不去,有些地方则靠送买路钱,人家赏个脸放行。所以生意一直做不大,只能赚钱糊口……”
  女儿说的是实情,袁茂林没话说,只道:“那又有什么法,爹又无别的本事赚钱养家,就这么维持着。请武功高的镖师,人家要价高,我们只能请一两人,多的请不起……”
  “我们这些情形女儿都知道,所以想改变改变,如果和姓刘的结亲,那就别想改变了。女儿嫁到大同去,剩下爹一人又怎么过?”
  “这个爹知道,但也是没法子的事呀!”
  “事在人为,怎么没法子?女儿求爹推拒了这门亲事,其余的事女儿自会张罗。”
  父女俩一路嘀咕着,向信远镖局走去。
  两天后,天豹镖局、鸿运酒楼、旅舍和永兴丝绸都来了不速之客。
  镖局的客人是万古雷亲自接待的。
  来客竟是熟人,镇山虎魏扬武。
  万古雷笑道:“别来无恙,我们有四年没见面了吧,如今魏爷在何处效力?”
  魏扬武脸一红,道:“说来话长,在下本效力晋王府,这个公子是知晓的。后来在京师被锦衣卫抓捕,要咱们效忠朝廷,这是正道。后来晋王爷去世,燕王起兵,在下无处可去,只好跟随熊总管,如今在红柳别庄任管事。”
  万古雷听他没撒谎,有了两分好感,道:“原来如此。今日魏爷来,是有事呢还是只为了叙旧,请魏爷直说了吧!”
  魏扬武叹口气道:“不瞒公子爷,当年公子来到太原府。在下非但没有救助公子,反而将公子的行踪上报锦衣卫,因此听说公子在太原府落脚,无颜上门拜望公子。今日来是奉了熊庄主之命,本来还有一同行之人,但在下命他去下鸿运楼,在下只身前来,违背了熊庄主的嘱咐,要受庄规规惩处。在下这样做,只是为了向公子说几句真话……”
  “啊哟,那如何使得,魏爷你这是何苦?”
  “在下先把话说了,回去不能太迟。红柳别庄一手由熊总管建立。过去在王府效忠的江湖客,大多被他召揽在庄里。只有王府卫队被朝廷调去,是以公子见过的卢爷卢湛不在庄内。其余人诸如追命三拐石耀辉、冲天鹤柯瑞、玉女针王桂贞、镇中州贺元彪、荆中燕祝芳都在庄里。据在下所知,他们都不愿和熊震宇在一起,但又不得不和他们在红柳庄为他卖命……”
  “咦,这就奇了,又是何道理?”
  “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奥妙,不过是江湖上常见的手法而已,但我们这些老江湖却都上了当。这得从晋王爷死时说起,大办丧事期间,免不了天天宴客,他的心腹照他的吩咐,给我们这班江湖人的酒里全下了毒。事后他又一一把实情告诉我们,然后分发解药。这解药只能管十天,到时不服解药你就会脸肿体肿,不出四个时辰,全身就会溃烂。所以,为了保命,大家只好照他的吩咐,帮他建红柳山庄,庄园建好后,充任各级主管,听从他调遣……”
  万古雷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好可恶!”
  魏扬武道:“这几年,熊震宇频频出访黑白两道高手,武林四大世家他都上过门,南海蛟龙宫、嵩山少林寺、武当太和宫、华山、黄山他也去过。拜访黑道人物他是在暗中进行的,我们也摸不清他的底。燕王进京一个多月后的一天,红柳别庄来了四个贵客。两个中年人,两个年青人,熊震宇待他们如上宾,日日饮宴,只是他和几个心腹相陪。直到第五天,熊震宇在大厅开宴,庄中管事以上的人参加。熊震宇向大家引荐说,这四位爷分别是金衣使者和银衣使者,受一阳教教主的派遣来庄。大家听了莫明其妙,江湖上哪有这么一个教,熊震宇为何毕恭毕敬、煞有介事地引荐。又听他说,一阳教主功参造化,未来必在江湖称雄,红柳别庄今后要仰仗一阳教的庇荫。然后命我们一个个按庄中职务高低走上前去行礼致敬。这一下,惹恼了追命三拐石耀辉,他在庄中仍然任他的总教习。他从酒席椅上站起来道:‘庄主,这一阳教俺从未听说过,这四人来了就来了,怎么要俺行礼,这不是过份了吗!’熊庄主一听,沉下了脸:‘石总教习,你可是不服?’石耀辉粗鲁直爽,当即答道:‘俺是不服,凭什么要俺行礼?这四人在江湖上有什么名头,报出来听听!’熊震宇冷笑道:‘石总教习,你真是井中之蛙,一阳教派来的金衣、银衣使者,身份是何等之高,你怎敢如此无礼!’石耀辉道:‘他们在他们那个教中职高,与俺红柳庄有什么相干?除非露两手给俺瞧瞧!’他的话其实也是大家想说而不敢说的话,他说出来后,大家心里说不出的痛快。熊震宇叹口气道:‘唉,自高自大害苦了你们,本庄主只好请来使教训教训你们了!’接着他低声和四个使者商议了一会,又对大家道:‘为使各位开开眼界,金衣使者愿意教训教训石总教习!”石耀辉当即大步走出宴会厅,我们也随之拥出。最让大家吃惊的是金衣使者,我们都以为两个中年人地位比两个年青人高,哪知错了,金衣使者是两个年青人,不过二十四五岁。当下两人在庭中动手,三招之后对了一掌,万公子你猜怎么着?石总教习喷了一口血,倒在地上。这金衣使者却惹无其事地双手一背,道:‘早知是个废物,我才不动手呢!’我注意到,熊震宇脸上也显出了惊奇之色,大概他也没料到来人武功这么高。石总教习在红柳别庄算得上是一把好手,可经不住人家一掌。当下,大家十分震惊,不得不对四个使者刮目相看。熊震宇更是竭力殷勤相待,并说红柳别庄和一阳教都是一家人,今后患难与共。我告诉公子这些,说明熊震宇交游广阔,很难对付。”说到这里一顿,续道:二他还邀来了一些江湖客,请这些人担当庄中高职,我们原来在王府的这一拨人,地位都在他们之下。这个暂且不表,先说熊震宇派在下前来的用意。他要在下知会公子,入乡随俗,按本城规矩,天豹镖局一年交纳二千两银子给红柳别庄,否则不许镖局存在。另外几个管事分别去鸿运楼等天豹庄的店铺,也是要去收取平安费。熊震宇说,要想在太原府立足,就得交纳这些费用,他保你们安全。若是违反规矩,那么后果自负!”
  在一旁坐着听的罗斌、耿牛大怒,都说这是个笑话,拔毛拔到天豹庄身上来了。秦忧等四人不在,被信远镖局请去做客。
  万古雷却失笑道:“这熊震宇真有趣,他是不认识我万某呢,还是在装相?天豹庄会向他屈膝吗?他有多大的能耐!”
  魏扬武道:“公子不要小看了熊震宇,他拉来的几个亲信,都是黑道高手。其中最凶狠的就是巫山老狼欧阳汉,此外还有中州三怪,有他四人在,放眼江湖,有几个能是敌手!”
  万古雷道:“不错,这四个人凶名昭著,出手狠辣,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但天豹庄并不惧怕,魏兄尽可放心!”
  魏扬武略显惊异:“万公子,恕在下直言。据在下所知,除了在座三位和几位不知名的镖师外,似乎也无多少高手,如何抗拒红柳别庄?要是四个凶徒率庄里高手前来,岂不要糟?何况熊震宇还可拉来白云庄、蛟龙宫、一阳教的众多高手,天豹庄对付得了吗?”
  万古雷笑道:“魏兄为天豹庄担一份心,在下十分感激。但在下也不妨直言,以天豹庄的实力,并不惧怕红柳别庄。蛟龙宫的青龙星不是折在我们一位镖主手上了吗?这位镖主在江湖并无名声,可手底下功夫了得。象他一样的镖主还有三位。此外还有西门仪前辈坐镇,所以魏兄尽管放心。顺便借此机会劝说魏兄一句,何不脱出红柳别庄,另谋生路?”
  魏扬武叹道:“在下今日单独前来,就是为了找条生路,只要万公子不记在下当年过失,在下愿投效天豹庄。但在下身中奇毒,一条命捏在熊震宇手里,心有余而力不足,奈何?”
  万古雷道:“在下师叔曾炼制解毒丸药,待在下派人去京师讨取几粒来,让魏兄服了试上一试,若能解毒,那是最好不过!”
  魏扬武摇头:“万公子不必费心,这毒只怕难解,到熬不下去的那一天,就拼了命吧!”
  耿牛插言道:“宫师伯的药丸定有奇效,只要讨得几粒来,包管有用!”
  魏扬武道:“若真能解毒,冲天鹤柯瑞、镇中州贺元彪等人也愿脱离红柳别。”
  万古雷道:“魏兄暂且忍耐,我一定去取了药来。”一顿,问道:“不能盗取熊震宇的解药吗?几位可以相互帮助,谋算熊老鬼。”
  魏扬武道:“毒丸后来知道是老狼给熊震宇的,解药也在老狼手里,这家伙疑心极重,你无法与他接近,所以难下手。”一顿,续道:“不提这些烦心事了,玉桃姑娘没来这里吗?”
  万古雷把二女境遇说了,魏扬武感慨万分,道:“好了好了,她们总算熬出了头,过去和她们一同去京师充当歌妓的姐妹,如今成了熊震宇喝来吆去的奴婢,有的成了他的姬妾。不服于他淫威之下的,沦为庄中的杂役。邱萍、张秀云两位姑娘就是如此,在厨房充下役。”
  万古雷记起了这两位姑娘,善乐舞,比钟玉桃、丁小菊腼腆,充当二女的助手。
  魏扬武又道:“在下得回庄复命了,不知该怎么说,请万公子指点。”
  万古雷道:“魏兄回去告诉姓熊的,天豹庄决不向任何人纳贡,说这么一句就够了。”
  魏扬武告辞而去,鸿宴楼、丝绸庄来人禀报,红柳别庄要收取平安费,被他们赶走。
  罗斌道:“万大哥,姓熊的一再欺人,我们要不要找到门上去,与他作个了断!”
  万古雷道:“不忙,看他下一步如何,我们都得小心,别让弟兄们吃亏。”
  耿牛道:“再来惹事,俺揍扁了他们!”
  正说着,秦忧等四人满面春风回来了,后面跟着信远镖局袁茂林镖主和女儿袁小芳。
  万古雷连忙起身迎接,道:“不知袁镖主二位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袁小芳是头一次见他,好奇地打量着,心想总镖主该是个老头才对,怎地如此年青。
  袁镖主道:“不敢不敢,冒昧打扰,还请总镖主原宥!今日老夫父女前来,一则拜谒总镖主,二则有要事禀告。”
  万古雷请他们坐下,道:“不敢,前辈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袁茂林道:“昨日在鸿运楼发生的事,想必总镖主已经知晓,红柳别庄决不会善罢甘休,不知总镖主有何对策,信远镖局愿追随于后,同仇敌忾,一洗往日之辱!”
  万古雷道:“今日他们派人来勒索银两,叫敝镖局每岁交纳二千银子……”
  袁小芳岔话道:“呀,比我们镖局还多了一千两,万总镖主怎么回答?”
  万古雷微笑道:“一文也不给!”
  袁小芳道:“总镖主,话是好说,一张嘴就说出去了,可要是红柳别庄来问罪呢?总镖主可知道庄中的实力?总镖主手下有多少高手,敢和红柳别庄相抗,若是不敌,后果如何?”
  这姑娘直爽,说话没遮拦,袁茂林忙道:“芳儿,不可这样和总镖主说话!”
  万古雷笑道:“少镖主爽快,说话不绕弯儿,那么在下回答少镖主也直来直去。红柳别庄中的情形,在下刚有所了解。熊震宇早在四年前就与在下交过手……”
  这话不唯袁氏父女,就是秦忧等人也感到惊奇。
  袁小芳接话道:“咦,竟有这样的事,总镖主能说得详细些吗?”说着瞟了陶悲一眼。
  陶悲忙道:“咱也不知道,挺新鲜!”
  万古雷一笑,把当年情形简单说丁,续道:“如今除原有人马,他那里还有巫山老狼等几个邪道高手……”
  秦忧等四人同声道:“你知道了?奇怪!”
  袁小芳盯着他追问:“那你能对付吗?”
  万古雷又一指秦忧他们:“有这几位在,还不能对付他们吗?”
  四人闻言,一个个两眼朝天,十分骄傲。
  袁小芳道:“除了他们四位,没别人了吗?”
  万古雷道:“有啊,喏,他们两位……”他指着罗斌、耿牛续道:“还有十几位武艺高强的镖师,对付红柳别庄足够。”
  袁小芳看看罗、耿二人,年岁也很轻,便道:“你们怎么都是年青人,连个上岁数的前辈人物都没有吗?这怎么能撑大局?”
  秦忧等四人同声道:“怎么不能!”
  袁茂林忙道:“总镖主,小女年少无知,有得罪总镖主之处,别往心里去!”
  万古雷笑道:“无妨无妨,有话只管说。”
  秦忧道:“咱们带领千军万马征战,怎么不能撑大局?那红柳别庄不算什么!”
  袁小芳不理,对万古雷道:“你有必胜的把握吗?请你说真话,可别爱面子!”
  万古雷道:“放心,天豹庄不怕任何强敌。但有时可能寡不敌众,或是别的原因,所以在下不好夸下海口,姑娘说对吗?”
  袁小芳点头道:“总镖主说得对,有许多事出人意料,话不能说得太满。”
  袁茂林道:“敝镖局人力单薄,这几年都受熊震宇盘剥,说起来也是惭愧,但当时无法可想,只好随大流。熊庄主曾将太原府五家镖局的主请了去,引荐了巫山老狼、中州三怪和其他高手,各家镖局头儿自知不敌,只好答应每年交纳一千两银子,以保平安。老夫曾经想关闭镖局,但熊庄主不许,说关了也要交一千两银子。无奈,老夫只好支撑下去。但近年来生意清淡,交了银子,入不敷出,真不知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如今天豹镖局开张,老夫愿附骥尾,大家联手,与红柳别庄较个高低。”
  万古雷道:“除了贵局,其余镖局……”
  袁茂林叹道:“同行相忌,是以表面上见了面笑嘻嘻的,骨子里各干各的不说真话。但依老夫推测,从前每年交纳的银两不比我们少,心里自然不服气。只要敝局今年不交银子,又能抗住别庄高手,他们也会跟着干的。”
  万古雷道:“好极,袁镖主可知会他们,从今年起,分文不再交给红柳别庄。”
  袁小芳道:“离大年三十还有二十天,每年岁末正是交银子的时候,今年我们反了他红柳庄,一定会闹出许多事来,我恨不得闹他个天翻地覆地动山摇!这口气我已憋足了三年!”
  陶悲大声道:“好,有志气!”
  袁小芳道:“你来帮忙吗?”
  陶悲不假思索:“咱来!”
  万古雷心中一动,道:“袁姑娘放心,到时就请陶兄他们到贵局助阵。”
  袁小芳极为高兴,欢道:“妙极啦,我要杀他个人仰马翻,呼爷叫娘,抱头鼠蹿!”
  看她那活泼劲,男人们脸上都绽出了笑容,秦忧等也不例外,尤其是陶悲,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脸笑意,居然十分柔和。
  万古雷看在眼里,觉得好笑。
  罗斌道:“往日这银两是他们派人来收呢还是镖局送往别庄?”
  袁茂林道:“按规定,年三十的头一天镖局派人送到别庄账房,由其总管王纪点收。”
  万古雷笑道:“今年让他们干等……”
  袁小芳接话道:“气得熊震宇吹胡子瞪眼,一下跌在地上,中风而亡!”
  万古雷笑道:“这样也好,省事。”
  陶悲忽然道:“不好不好……”
  袁小芳一双媚眼盯着他:“为什么不好?”
  陶悲冷冷道:“咱要亲手宰了他!”
  这一瞬间,他满脸杀气,令人生畏。
  袁小芳吃了一惊,道:“啊哟,好可怕!”
  陶悲道:“你怕什么?”
  袁小芳道:“我说你模样可怕!”
  陶悲叹口气,不出声了。
  万古雷忙道:“陶兄恨那些作恶的人,所以怒气冲冲,对自己人嘛,那又是一付模样。”
  袁小芳后悔自己说话没遮拦,便道:“我知道我知道,不然怎会请他们四位上家里做客。”边说边去看陶悲,发现他神色又缓和了些。心想这人真的有点古怪,对待他可要小心些。
  袁茂林道:“老夫今日便把拒交银两的事告知四家镖局,看他们怎么说。”
  事情定下,袁茂林父女告辞。众人送出门外方归。万古雷一直琢磨魏扬武的话,若能从宫知非处取来解毒药,就可把好几位高手解救出来。但这事只能自己或耿牛去,眼下红柳别庄咄咄逼人,脱不开身,只有明年再说了。现在对付熊震宇,刻不容缓,于是让人知会店铺的弟兄们,时时作好迎敌准备。
  晚饭后,他有了个主意,何不夜探红柳别庄,摸摸虚实,然后见机行事。主意打定,二更过后半个时辰,他换上夜行衣,蒙上面巾,悄悄离开镖局,直奔城外。出城后辩明方向,朝红柳别庄飞奔而去。顿饭功夫,他来到一座村庄,看样子是农夫居住地。又往前走出二里,远远看见一个大庄院,门头上挂着四只灯笼,每只灯笼上有一个字,合起来正是红柳别庄。大门两侧露着两排屋脊,估计是门卫住屋。他迎着围墙走去,避开正门。片刻后到了墙下,墙有丈余高,他轻轻一跃,扒在屋脊上窥探。
  寒夜中依稀看出庄中的布局。正面有个大院落,东西两面也有院落,都有围墙围着,但墙较矮,顶多六尺。每个院落都有小门,门上挂着灯笼,灯笼上也有字。中间的院落叫中院,东边的是东院,西边的称西院。如果后边有房,大概就叫南院。这片刻间,他没有瞧见巡逻。
  他决定先从东院探查,便从屋脊上往下跃,一跃就是七八丈距离,两起两落就到了东院,轻轻跳上了紧靠墙边的一屋脊。院门就在侧边。有四个持刀青衣汉子坐在院门墙边,一个个缩成一团打盹。再看这东院,有三幢楼房,自成格局,也不知住着些什么人。他便从东院出来,直往下走,也没碰到巡逻。片刻后又见到一排排平房,其中有两幢像是厨房,有一幢屋里有火光,便轻轻来到门边,往里看去,有两名女仆正在凑火烧水,大甑子里正蒸着什么食品。正欲转身,忽听一个女仆叹气道:“萍姐,这辈子就算认命了吗?”
  另一女仆道:“我们以死抗争,不嫁!”
  “这一招已用了三年,只怕不管用了。”
  “谁说的,一死了之,他能奈我何?”
  “你我才二十一二岁,就这么死太不值得!”
  “依你说怎么办?不死就只有听命嫁人。”
  “我决不嫁,也决不去死,为什么不逃?”
  “你又来了,你我能逃到哪里去?”
  “唉,都怪你我软弱,那一年玉桃、小菊两位姐姐随万公子逃走,我们为什么没胆量跟着走呢?那时走了该多好……”
  “这是命,只怪我们命不好!”
  万古雷一听大喜,这不是邱萍、张秀云吗?不如把她们救了回去,也算是做了件好事。正欲进门,却听到了脚步声,急忙蹿上房顶爬着。只见从大门方向来了两个人,他们是守大门换班下来的,到厨房拿馒头。
  一进厨房,就有一个嬉笑道:“邱姑娘、张姑娘,听说后日就是两位大喜的日子,怎么还在厨房里干粗活呀!”
  邱萍骂道:“你娘才是大喜呢,少嚼舌,快把馒头拿了去,噎死你!”
  “咦,邱姑娘,我可是好心一片,怎么就骂人呢?庄主为你们做的媒,谁不知道呀!”
  “闭嘴,要拿就快拿!”
  另一人笑道:“还没当上管事夫人就对弟兄们这么凶,以后可怎么得了哇!”
  “再说一句,姑奶奶就揍你!”
  “是是是,不敢说了。”
  两个卫士走后,只听张秀云道:“萍姐,听见了吗,这些畜牲把我们当笑料呢,再不逃走,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邱萍道:“我不是不想逃,但逃得掉吗?你就是逃出一二百里,他照样能把你捉回来!别忘了去年前年的事,黄、宋等四位姐姐逃出去两三天,还不是被抓了回来,她们死得好惨哟,我至今想起来都发抖!”
  张秀云道:“我有个主意,把关在地牢里的人放了,和他们一起逃……”
  “你说些什么呀,一来难救人,二来那些人都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走得动吗?”
  “这些人之中不乏武功好手,我们救了他们的命,以后他们也才会照顾我们……”
  万古雷飘身下屋,在门口轻声道:“二位姑娘,阔别已久,还记得在下万古雷吗?”
  邱、张二人乍听见有人说话吓了一跳,连忙转身对着门口,见是个黑衣蒙面人,自称是万古雷,哪里肯相信,准是刚才说话被他听了去,便不约而同喝道:“你……”可就在这一间瞬间,来人扯下面罩,灯光下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果然是万古雷万公子,不由大喜过望。
  邱芳激动地说:“万公子,真是你吗?”
  万古雷走了过来,道:“正是在下,两位的话我都听见了,愿意跟我走吗?”
  张秀云扑通一声双膝跪下,禁不住泪流满面,道:“上天有眼,又见到公子,望公子救小婢一命,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万古雷不等她说完就一把将她拉起道:“起来起来,我可当不得这般大礼!”
  邱萍也流下了泪,哽咽道:“天可怜见,今日遇救星,婢子愿远走高飞终身侍候公子……”
  “说什么呀,我就住在太原城里,二位要不要收拾东西?我可以等候……”
  外间又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万古雷抬头一看大梁,身躯一晃,便跃了上去。
  邱、张二女拭去泪水,回到灶旁。
  进来的有四个人,也是来拿夜霄的。
  一人进了门就大咧咧道:“怎么,见了管事周爷也不来行礼吗,你们好没规矩!”
  另一人道:“不必不必,二位姑娘辛苦了,这劳累的日子也快过去,以后还请二位姑娘多多关照呢,姑娘有什么吩咐,也只管说。”
  邱萍冷声道:“哟,今日是什么好日子,周管事竟这么客气起来,我怎么听着不顺耳哩,平日不是骂骂咧咧的吗,好威风!”
  周管事十分尴尬,连忙抱拳一揖:“对不住、对不住,在下赔礼,望二位大人大量!”
  先前那人诧道:“周管事你这是怎么了,对两个厨房下役竟这般礼让,要是被总管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周管事道:“王副管事,你不知道两位姑娘后日就要成亲了吗?怎么你还……”
  “成亲又怎么了,嫁给两个副管事,地位能在你周管事之上吗?笑话!”
  周管事道:“老弟,你这就大错特错了,凭他两个副管事就配有此艳福吗?”
  王副管事道:“咦,庄中人人都这么说,是庄主许的亲,你怎么……”
  “那我问你,许给哪两个副管事呢?”
  “这个……这倒没听说。”
  “对啊,告诉你,两位姑娘都许给了那位新来的侄少爷,你想想她们地位会有多高!”
  王副管事大惊:“有这等事?”一顿,又道:“不信不信,若是去侍候侄少爷,怎么还在这里充下役,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邱萍压住怒火,提高声音道:“少在那里嚼舌,还要不要夜霄?不要就快走!”
  王副管事大怒,浓眉一扬就要骂人,被周管事拦住,道:“好好好,我们这就去!”
  四人拿了吃食,果然匆匆走了。
  万古雷从梁上下来,道:“快收东西……”
  邱萍、张秀云立即往门外走,万古雷跟着她们。厨房后有一排平房,她二人住一间屋。
  二女慌慌张张收拾,什么都想拿,万古雷说出去了后要买什么都成,二人这才割爱扔下,把必带的衣物打成包裹,带万古雷从住房后的院墙跃出,直奔大路。顿饭功夫,三人到了城边。万古雷又带二人到城东天豹庄。引到灵燕楼,叫醒了乔莺、黎香蕊,把二女交给她们,安顿住下。自己则回天豹楼上安歇。
  第二天他睡到吃中午饭才起来。邱萍、张秀云和舒玉琼、乔莺等人正说话,等他来吃饭。他刚进门,西门仪随后来到。
  万古雷把红柳别庄勒索银两的事说了,末了道:“与红柳别庄的梁子结下了,迟早都要一斗,天豹庄要加强戒备。”
  邱萍道:“婢子们罚充厨役后,魏管事从不理睬婢子们,他既然知晓公子开设了镖局,上门和公子见了面,为何不告诉我们呢?”
  张秀云道:“他明知我们落入苦海,满可以告知我们一声,让我们逃到天豹庄谋条活路,他一点也不念旧情。”
  邱萍又道:“他说什么服了毒药的事,我们怎未听人说起?授我们功夫的祝师傅、王师傅早被关在地牢中,还有贺元彪、柯瑞……”
  万古雷一惊:“竟有这等事,魏扬武原来在骗我,看来他到镖局找我是来摸虚实的。”
  张秀云道:“公子,婢子们……”
  万古雷道:“我不要听什么婢子婢子的,和玉珧、小菊那样,你们叫我大哥。”
  邱、张二女受了感动,又流下泪来,要跪下谢恩,被乔、黎二女拉住道:“使不得,万大哥不喜人家谢恩呀感德呀什么的,你们和我们一样,称万大哥吧,这样他才会高兴。”
  邱、张二女含着泪叫道:“万大哥!……。”
  万古雷笑道:“哎,这才是我的好妹妹!”一顿又道:“今夜把你们的授艺师傅救出来,他们为何被关进了地牢?”
  邱萍道:“王爷死后,早就想自立门户的熊震宇就劝说没有官职的武林高手和他一起走,但祝师傅他们不忍心就这么离开王府,再说过去对他都有恶感,便回绝了他。他不久就离开了王府,直到红柳别庄建成才回,又到王府拉走了一些武林人。恰值王府侍卫队已被朝廷调走,王府也容不下这许多武林人,于是各奔前程。熊震宇闻讯,亲自来请大家赴宴,说是同在王府多年,为大家送行。祝师傅等情不可却,还带了我们十多个女侍卫一起赴宴,结果酒菜里下有蒙汗药,人人昏倒后被治了穴。凡愿归降的,他当上宾,不愿的,便下了地牢。我们这些女侍卫他并不放在心上,命我们充当侍女,为其歌舞取乐。我二人不干,被充贱役,就这么熬了几年……”
  张秀云道:“大哥要救地牢中人,其实也不难。红柳别庄这几年从未有不速之客光顾过,是以夜间疏于防范。我姊妹二人逃走,熊震宇以为是逃婚,所以一时不会防范过严。”
  西门仪道:“地牢在何处,关了些什么人?你二人清楚那下面的情形吗?”
  邱萍道:“地牢在南院左侧,离马厩不远。那地牢我们虽未进去过,但给管牢的送过饭,只在门边偷看过。我们猜想地牢的情形和王府里的地牢一定相像。要说关了些什么人,我们并不全知道。除了王府原来的人,还关押着一些外边的人,详情不知。”
  万古雷想了想,传命卫士去城里把秦忧、耿牛等人请回来商议。
  饭毕不久,秦忧等六人来到。万古雷把邱、张二女引荐给大家,并说了种种情形。
  罗斌道:“劫牢救人是好主意,给红柳别庄一个下马威,他虽然会猜到是我们干的,但却没有证据,只能在庄里跳脚!”
  秦忧道:“好极,咱们先出一口恶气!”
  严寒道:“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杨孤道:“何不放火烧了他房子?”
  陶悲道:“杀了姓熊的岂不更妙?”
  万古雷笑道:“使不得,咱们去救人,最好莫惊动守卫……”
  邱萍接嘴道:“牢中人每天只吃一顿饭,全都饿得没了气力,救出来也不会走路。”
  她和张秀云忙着为刚来的六位爷沏茶,这时分别送到每人面前的茶几上。
  严寒道:“那怎么办,要背?”
  邱萍道:“备二辆马车即可。”
  万古雷道:“这是个好办法。”
  邱、张二女又把别庄里的房屋布局详说一遍,熊震宇和他的心腹帮手住中院,其余各院住管事以下的庄丁。只要不惊动中院,遇上别的人也不怕。中院共有三个小院落,中州三怪、巫山老狼都住在那里。
  大家经过一番计议,定下谋略。
  秦忧道:“袁镖主今早来了,他说那四家镖局听了他的话,一个个都吓得变了脸色。”
  陶悲道:“他们不相信咱们斗得过红柳别庄,劝袁镖主不要过于孟浪,以招大祸。”
  杨孤道:“经袁镖主再三解说,只有隆兴镖局的余壮志镖头动了心,说愿和咱们联手。”
  陶悲道:“袁姑娘气坏了,骂他们不是男人。当然,没当着他们的面骂。”
  万古雷道:“不要紧,只要他们愿意送银两给人家,那就让他们送吧!”
  严寒道:“咱不明白,一个人受这么大的气,怎么还能忍耐得住!”
  张秀云叹息道:“我们姐妹就受了一辈子的气,那又怎么办呢?没法子呀!”
  杨孤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张秀云简单说了她和邱萍的经历,和钟玉桃她们相同,爹爹丢了性命,亲娘不知发配何处,她们年幼充到坊司学艺充当官妓,被晋王爷买了去充当歌妓云云。直听得四个怪人面面相觑,十分惊诧,世上苦人儿原来不止他们。相比之下,他们的命还算好得多。
  他们聊天时,万古雷派出两辆马车到城外,二更时赶到红柳别庄附近等候。
  白天就在闲聊中度过,天一黑,大家就准备妥当。天寒地冻,夜幕早早降临,二更不到人就入了梦乡,所以万古雷决定二更行动。
  舒玉琼和黎香蕊、乔莺守护马车,其余人由邱、张二人引路进庄。万古雷与耿牛先下地牢,其余人随后跟进,尽量不出手伤人命。
  一行人出了城,不多时便到了红柳别庄后面。邱萍、张秀云在墙外认准地牢方位,万古雷先上了墙头。只见下面是个砖墙围着的小院,有道铁门锁着,门对面有一排平房,有一间亮着灯。据邱、张二女说,地牢入口就在这间内,子日昼夜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他随即轻轻一跃到了窗下,侧耳一听,里面有打呼噜。查窗户,除了绵纸糊窗,还有厚厚的一层布挂着,无法窥测。便移步到了门边,门紧紧关着,从门缝中看去,里面有张桌子,两个卫士扑在桌上打盹。
  他推了推门,竟然“呀”一声应手而开,两个贪睡的东西依然不醒,便点了他们的穴,然后出去招手,大家便一个个跳下院子来。万古雷让罗斌守住院门,又在屋中取下钥匙。邱萍指着方桌下道:“拉开木板。”
  耿牛蹲下把木板掀开,果然有个洞口。为方便出入,他们把方桌移开,让两个守卫躺在墙角大睡。万古雷把另一盏灯点着,提着往下走。这石级有十六级,下到洞里,恶臭腥人,只见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室,里面沿墙两边置了一个个铁笼,囚徒就关在里面。灯光惊动了笼子里的人,他们只是睁眼看看后又闭上眼养神,并不关心是什么人来了,要干什么。
  邱、张二女紧跟着万古雷,把灯对着铁笼照,辩认笼里关着什么人。可是囚徒们蜷缩成一团,头埋在劈弯里,根本瞧不出真面目来。
  邱萍急了,轻声唤道:“王夫人,祝夫人,你们在哪儿,我是邱萍!”
  这回有人应声了:“我在……后面……”
  万古雷提着灯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囚室分成两间,用木板做成壁隔开,有道门并未关。
  “王夫人、祝夫人……”张秀云也轻声唤道,一面就着灯光查找。
  “我……在这……里,你是……谁?”
  第二间房右边一个笼有人答,张、邱二人看去,是荆中燕祝芳,不禁大喜,忙从万古雷手中接过钥匙,一把把试着开锁。不一会锁开了,二女拉开栅门,发现祝芳被铁练锁着,又只好试着开,忙了一阵才开脱了。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祝芳问。
  邱萍道:“我是邱萍,救夫人出去!”说着解了铁链,把祝芳背起朝外走。
  “啊,我、王桂贞、在、在此……”靠最里间有个嘶哑的声音说。
  张秀云很快开了锁,把她背出去。
  万古雷瞧瞧女牢中已无人,返身出来,道:“听好,我等救各位出去,请不要声张!”
  “啊,救我救我……”
  “快来啊,救我……”
  昏黄的灯光下,笼中一个个不成人形的东西,如地狱中的鬼魅蠢动起来,有些人声嘶力竭地叫喊,发出的声音又干涩又难听。
  “别吵,你们这班没用的死囚,惊动了看守,一个也走不掉!”笼中有个囚徒骂道。
  万古雷把一个个铁笼打开,一些人身上没有铁链,有铁链的几个一会也就打开了锁。
  数一数救出的人,足有十五个,得把他们背出去。可这些人身上的气味,足以把人熏倒。万古雷等人闭住气,一人挟两个,十分顺利地出了地牢,来到墙外把人送进马车。
  秦忧道:“就这么回去,太便宜了他!”
  陶悲道:“放火烧房,闹他一场!”
  万古雷道:“好,让熊震宇气上三天!”
  罗斌等赶马车回庄,万古雷等来到厨房,见里面有四个男女仆役在忙碌,耿牛蹿上去把他们点了穴,拖到门外躺着。其余人把猪油涂抹在门窗上,从灶里取出柴火引燃。又把后面的柴棚点着,然后蹲在附近的屋脊上看热闹。
  火势渐渐大起来,越烧越旺,映照得四周通明,终于惊动了那些值夜的人,一个个大呼小叫赶来救火。秦忧等四人跳下房去,把来人一个个点了穴,让他们木愣愣站着。但后来的人越来越多,四人忙不过来,万古雷、耿牛也来帮忙,把那些从热被窝里爬出来,昏头昏脑的家伙制住,不能动也不能喊,眼睁睁瞧着火势越烧越大,波及了邻近的房屋,心中又惊又怒。红柳别庄自建成以来,从未有人敢来侵扰,这是破天荒第一回,也不知是什么人这般大胆,等捉到了放火的贼,定要剥皮剜心!
  有些刚从屋里冲出来的管事、副管事,见许许多多人站着不动,象是在观赏火景,不禁勃然大怒,吼道:“你们看什么,还不救火!”
  可是他吼他的,无人理睬,大家似被美丽的火景给迷住了,看得如痴如醉,动也不动。
  “他妈的,死囚,快救火!”有人踢了呆站着的人一脚,破口大骂。
  被踢的人不哼不叫,不理不睬。
  “大爷宰了你!”头儿气疯子,又是一脚。
  这一脚重了,把站着的人踢倒,依然不哼不叫,他瞧瞧其他站着的人,个个都不动,这才感到有些不对了,立即朝中院方向跑去,口中大嚷道:“庄主、庄主,有贼人放火……”
  忽然,背一麻不能动了,嘴一张,喊不出声,有人给了他一耳刮子,骂他道:“你才是贼,咱是你爷爷!”接着又挨了一下,昏过去了。把这家伙点住的,正是秦忧。
  火势惊动了整个别庄,四处都有人跑来,万古雷催大家快走,免得脱不了身。
  六人从后院出墙,直奔回城方向,半个时辰不到,回到了天豹庄。邱云等人正让这般囚徒吃喝,吃完后去洗浴。
  万古雷打量着这些可怜人,一个个皮包骨头,弱不禁风,只有胡须长长的人,精神比其他人都好得多,他狼吞虎咽地吃着,不象别的人细嚼慢咽,很快就吃了个饱,长长吐了口气,道:“茶,有茶吗?”
  张秀云应道:“有!”说着沏了茶端给他。
  听声音,正是在牢狱里骂人的人。这个人精神比别人好,大约入牢时间不长。便走上去搭讪道:“朋友贵姓,为何被关在牢中?”
  这家伙正闭眼品茶,闻言头也不抬,道:“姓名不用问了,为何被关在牢里也不用问了,这是丢人的事。你们救了我,这份情不会忘,我自会报答你们,你把姓名告诉我吧!”
  “在下万古雷……”
  “什么?你……”长胡子大吃一惊,险些把茶杯掉了,他仰起脸来探视。
  万古雷也仔细打量他,但头发胡子太长,看不出相貌,便道:“尊驾认识在下吗?”
  “哈哈哈!竟又是你小子,老夫怎么不认识你!哈哈哈,想不到又是你小子救我!”
  万古雷一愣,道:“你是……”
  “怎么,连我铁金刚卓彤都不认识?”
  “哎哟,是卓前辈呀!”万古雷目瞪口呆。
  西门仪、罗斌、耿牛连忙过来辨认,长发长胡环绕着的一张瘦脸,依稀看出相识的眉眼,一个个又惊奇又高兴。
  卓彤道:“认出来了吗?不是冒牌货吧!”
  万古雷大喜:“想不到又与前辈相逢,幸会幸会!一别四年余,好快的时光……”
  卓彤道:“你不是上北平府去了吗?怎么又回到了太原府,熊震宇那王八蛋知道你在这儿吗?你怎会到地牢中救人?”
  万古雷道:“说来话太长,前辈先洗浴,洗完后安歇,明日再谈如何?”
  “好,我这身上都是臭的,明天聊吧。”
  不一会,所有囚徒都被仆役带去沐浴,万古雷等各自回屋安歇。
  第二日午饭时,大家才又见面。十七个男女囚徒中,有十二个是红柳别庄的小头目,犯有微小过失被关进地牢,他们愿留在天豹庄,管事刘志、赵丰把他们带去安顿。
  荆中燕祝芳、镇中州贺元彪、玉女针王桂贞、冲天鹤柯瑞面带愧色与万古雷等见礼。当年他们效忠晋王,捉拿万古雷,没想到四年后的今天,万古雷成了他们的救命恩人。
  他们再三向万古雷谢罪,万古雷请他们不必如此。
  贺元彪道:“我等四人商议过,今后就跟随万庄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柯瑞道:“我等受熊震宇折辱,此仇不报,还有何面目见人!”
  王桂贞道:“我们决心今后与各位共患难,不知万庄主可肯留下我们?”
  祝芳道:“万庄主不记前仇,是一位堂堂君子,是以我们两对夫妻愿长留天豹庄,与各位荣辱与共,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万古雷站起,向四人长揖道:“多谢各位,天豹庄、天豹镖局初创,正需人手,若各位留在天豹庄与在下等人共同创业,实是在下等人之大幸,但在下还有苦衷,说完再决定。”
  四人也慌忙站起回礼,说:“多谢庄主!”
  王桂贞又对邱、张二女道:“你二人曾由我和祝妹授艺,但不曾收为弟子,如今你们救了我们性命,今后正式收你们入门如何?”
  邱、张二女大喜,跪下拜叩。邱萍跟随王桂贞,张秀云跟随祝芳。大家也为他们祝贺。
  席间,万古雷简述了几年的经历,说到被免职时只说他私进京师寻找公冶娇,不提建文帝扮僧人逃走之事。公冶勋随侍建文帝出逃,而他与公冶勋是好朋友,再加上孙锐锋从中挑拨,所以燕王迁怒于他,免了他的职。他还说起与皇甫楠的杀父之仇,来太原府创办天豹庄是为了给弟兄们有个安身之地,创镖局是为了寻访仇人。因此他还请柯瑞、王桂贞等人重新斟酌入庄之举,皇甫楠虽然不再是锦衣卫指挥使,但手下网络的高手太多,因此风险极大。
  铁金刚卓彤道:“我岔一句,当年万老弟你曾问我是否知道皇甫楠底细,我与你萍水相逢不愿作答,今日提起了他,那我就说了实话。皇甫楠正是当年之三大魔头中的恶鹰皇甫佑安之子,皇甫佑安是否在世我不知道,但皇甫楠已得其父真传,武功不弱于当年的老恶鹰!”
  西门仪舒了口气,道:“果然是恶鹰的儿子,这早已在猜测意料中,只是一直未经证实。天下姓皇甫的,毕竟不止他一家!”
  柯瑞等十分吃惊,皇甫楠是恶鹰的儿子,与恶鹰老魔头作对,不是闹着玩的。
  万古雷道:“在下父仇必报,不管那恶鹰老魔头在世不在世,只要寻到皇甫楠的踪迹,在下就与他决一死战!但在下不欲把各位拖进在下的个人恩怨中,若各位留在天豹庄,势必牵连各位,因此在下只好拒绝各位的好意。”
  柯瑞等人互相瞧瞧,夫妻间心意相通。
  柯瑞道:“皇甫楠流落江湖势必作恶,愚夫妇忝为武林正道,虽说投效晋王爷是投错了门,但并未丧失天良。因此愚夫妇愿留天豹庄,高举武林正义之旗,以赎前愆!”
  贺元彪道:“晋王凶暴,我等错投,虽然我等并不为恶,但亦有助纣为虐之嫌,今后投效天豹庄,行侠仗义,以补以前过失!”
  祝芳道:“庄主不必再说,我们决心已下,今后不会再离开天豹庄!”
  王桂贞道:“我们不怕牵连,这条命是庄主救的,助庄主报父仇也是份内的事!”
  万古雷十分感动,举酒答谢。
  铁金刚卓彤道:“该我说说了。那年分手,我去了西北,以后回到中原,已闻燕王起兵。为避战乱,我又去了西北。后来到太原府,打听熊震宇的下落。没想到在福顺客店着了道儿,醒来时已在一间屋中,熊震宇看着我笑道:‘你怎么又来了?做我的长随如何?’我大骂他是卑鄙小人,他说他愿与我言归与好,让我做副庄主,携手干一番大事业。我说你做梦去吧,这辈子休想。他说好,你外号铁金刚,我看你是不是铁铸的,关进地牢,关到你死那天为止,我要等你求饶……就这样,他把我扔进地牢,一天只给一顿饭,受够活罪。他还说,我要你变成泥金刚,软黄鳝。他妈的这王八羔子心真够狠的,我卓彤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众人听了,不禁摇头,心想你阁下也太大意了,怎么左一次右一次上人家的当。
  万古雷道:“卓兄不必烦恼,先养好精神,红柳别庄高手不少,要报仇还得从长讨议!”
  柯瑞道:“不错,庄中有中州三怪、巫山老狼,还有个神秘的一阳教与他有来往,报仇之事,不可孟浪……”
  正说到这里,下人禀报,说有个叫魏扬武的人求见庄主,说有急事。
  万古雷吩咐把客人带到天鹤楼客室等候。
  贺元彪道:“庄主,魏扬武此人不可信,切勿对他说真话。”
  万古雷道:“在下已知其为人,不会上他的当,各位就在灵燕楼呆着,我马上回来。”
  他遂往天鹤楼去,在楼下客室见到魏扬武,抱拳道:“有失远迎,还请魏兄原宥!”
  魏扬武赶忙回礼道:“不敢不敢!在下奉命从庄中出来,向公子禀报消息!”
  “什么?那熊震宇听了在下的回答,是不是暴跳如雷?他要不要兴师问罪?”
  “这个嘛,暂且不说。在下来是祝贺庄主,昨夜一把火放得好,还救走了地牢中人……”
  “慢、慢,魏兄你在说些什么?在下昨夜在家大睡,何曾去红柳别庄放火?什么地牢救人,红柳别庄居然有地牢吗?关押些什么人?”
  魏扬武见他满脸惊奇,不像有假,但仍不放心,故作不快道:“公子,魏某心向着天豹庄,公子何必瞒在下,昨夜……”
  万古雷不悦道:“魏兄,在下又何必瞒你?昨夜红柳别庄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往我头上栽,这不是太冤了吗?”
  魏扬武这回信了,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在下一时失言,望公子恕罪!”
  “好说好说,红柳别庄究竟出了什么事?”
  “厨房起火,有人还劫牢,救走了几个在庄中触犯庄规的下人,别的也没什么。”
  “呀!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要不是魏兄亲口所言,在下实不敢相信。庄中有这么多的高手,难道还逮不着放火的人吗?”
  “唉,公子有所不知。红柳别庄从无人敢来捋虎须,是以无人认真巡夜。几位高手听见有乱子也懒得出来瞧上一眼,直到发现地牢被劫,熊庄主才姗姗来迟查看,大发一通脾气。”
  “原来如此,那只有今后小心了。”
  “熊震宇怀疑是公子所为,咬牙切齿要报仇,公子千万小心!”
  “他凭什么说是我干的,岂有此理!”
  “他也只是怀疑,已派人四处搜索,看有没有扎眼人物在城里出现。”
  “魏兄,我不交纳贡银之事,他怎么说?”
  “熊庄主只是冷笑,说走着瞧!”
  “他没说要立刻来兴师问罪吗?”
  “没有。他说不须他动手,白云庄、蛟龙宫的人也会找公子算账,好戏还在后头哩!”
  “是吗?那在下只好奉陪!”
  “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魏兄有话只管说,不必顾虑。”
  “熊震宇势大,公子何必与他势不两立,况彼此又无深仇大恨,当年他抓捕公子,是出于公心,奉晋王爷钧旨。不如彼此修好,联手闯荡江湖,岂不是能干出一番事业来吗”?
  “这是魏兄的意思还是熊震宇的意思?”
  “在下只是奉命来探口风。”
  “我与姓熊的确无深仇大恨,是他唆使人上门挑衅,这且不说。他仗势欺压勒索镖局商家,我也看不顺眼。这样的人,岂能交友?”
  “红柳别庄人多,需要银两开支,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但这与公子无关。只要不来收取公子的费用,公子就不必过问。”
  “这个嘛,以后再说,但我为商家不平!”
  魏扬武见话不投机,便起身告辞。
  万古雷把他的话对大家说了,大家都说身为侠义道,见了不平事岂能袖手旁观。
  万古雷道:“各位先养好身体,与红柳别庄的事慢慢了结,不必忙于一时。”
  他请大家回屋歇息,他与秦忧等回镖局。
  ※※※※※※
  瑞雪飘飘,年节来到。
  大年三十,天豹庄大摆酒宴。袁茂林父女也被请来欢度佳节。
  宴席设在靠厨房的大厅内,摆了二十桌。原天豹卫、顺义卫的弟兄都参加。万古雷当众宣布,柯瑞等两对夫妻任庄中护法、镖局镖主,邱萍、张秀云为庄中管事,然后举杯祝酒。
  柯瑞等四人身体还十分瘦弱,但精神都已恢复,他们高兴地举杯答谢。
  酒过三巡,邱萍、张秀云取来琵琶和萧,为大家奏上一曲,然后两人交替唱曲,博得众人阵阵彩声。她们又请万古雷操琴,她二人双双起舞。舞毕要万古雷唱曲。
  万古雷也不推辞,他抚琴沉思,唱什么呢?自入军旅征战,他无暇再奏古琴。来到太原府又整日忙那些处置不完的琐事,哪有闲空操琴。适才为二女伴舞,就感到技艺荒疏。但此时他满怀思念娇娇的柔情,很想唱一首小曲以抒情怀。他想起娇娇那年请汤老五他们带来的诗句,在心中默诵一遍,套进一个曲牌唱道:
  “谁知别易会应难,
  目断青鸾信渺漫。
  情似蓝桥桥下水,
  年来流恨几时干?”
  “云色鲛绢拭泪颜,
  一帘春雨杏花寒。
  几时重会鸳鸯侣,
  月下吹笙和彩鸾。”
  唱完还觉不尽兴,又唱了唐代女诗人鱼玄机的一首七绝:
  “枫时千枝复万枝,
  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
  日夜东流无歇时。”
  歌声住,众人喝彩,要他再唱。
  袁小芳妙目含泪,问坐在一旁的陶悲:“万庄主在思念谁?那一定是他的红粉知己。”
  陶悲叹了声气:“他在想念公冶娇。”
  “她是谁?现在何处?”
  “她是个好看的小姑娘,是一位官家千金,现在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咱们正找她呢。”
  万古雷按下自己相思之情,把邱萍、张秀云敬他的酒喝下,又敬了全体弟兄们一杯,大家同饮。思绪一转,感慨万分,活着的弟兄在座饮酒,死去的弟兄长眠墓穴。自己为燕王立下了汗马功劳,本也可以荣耀一时,幸被殿下免去官职,还个自由之身,和弟兄们驰骋江湖,倒也痛快。因唱道:
  “人生贵极是王侯,
  浮利浮名不自由。
  争得似,
  一扁舟,
  弄月吟风归去休。”
  这是元代书法家赵孟颊之妻管道升写的一首《渔父词》。唱完不胜感慨,离开琴桌,到桌上去敬酒,一桌一桌依次来。
  这一餐饭,吃到夜半才散。袁茂林父女留在庄里住宿。
  这些年来,他们从未参加过这样热闹的场面,是以都十分高兴。
  接连几天,大家都在一起玩耍。直到初五那天中午,信远镖局慌慌张张跑来了三个镖师,说一清早红柳别庄就来了一伙人,吵吵嚷嚷说是来要债,若不还钱就砸了镖局。隆兴镖局也一样,有一帮人上门讨债,镖主派人到信远镖局找袁镖主,可袁镖主不在……
  袁小芳大怒,立即就要奔回城。万古雷把人分两拨,秦忧等四人去信远镖局,自己和耿牛、罗斌、杨大刀等人去隆兴镖局。
  进城不过两里路,众人骑马用不了多时便回到城里。
  信远镖局在城北大街。隆兴镖局在城西大街。两路人马各奔目标。
  先说万古雷等来到隆兴镖局门前,只见一伙人堵在门口,不让人进。
  耿牛也不说话,伸出两手,抓一个扔一个,就象扔麻袋,十来个汉子片刻就在惊叫声中躺满了一地,那些站在远处看热闹的人喝起彩来。耿牛扫清障碍,万古雷等大步走入。
  只见天井里有两伙人对峙,正在争吵。
  只听一人道:“余镖主,你若执迷不悟,待中州三怪三位大爷从信远镖局过来,你这隆兴镖局只怕不隆不兴倒大霉了……”
  万古雷接话道:“胡说八道!隆兴镖局又隆又兴,倒大霉的是你们这伙王八!”
  那一伙人闻声全回过头来,一见万古雷等人不由七嘴八舌喝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耿牛道:“俺来告诉你……”
  众人见他离自己二丈远,忽然举步一跨,居然就到了面前,吓得“啊”一声还没来得及避让,就被耿牛一手一个抓住,双臂一抖,把两人甩到了房头上。房头上有雪,又从房头上滑了下来,惊得二人魂飞天外大叫出声。
  其他人除了三个领头的急忙避开外,其余五人全被耿牛扔到了院子里。
  领头的虽然心惊,但还不服,立即抽出刀,向耿牛砍来。
  耿牛一把捏住他持刀手腕,一抖手将他扔到房头上,又重重地摔下来。
  另外两个领头的被隆兴镖局余镖主和他儿子余坚打倒在地,不敢动弹。
  杨大刀喝道:“滚!再来俺砍死你们!”
  这回很听话,来人赶紧逃走。
  余壮志道:“多谢万总镖主!”
  万古雷道:“在下等还要赶往信远镖局,有话改日再叙,告辞!”
  余坚道:“爹,咱们也去!”
  余壮志道:“好,这就走!”
  一行人赶往城北大街,来到镖局远远就见一伙人围在门口,似在向里探望。众人来到时,看热闹的人自动闪开,让他们进去。
  信远镖局宽大的天井,正有人厮杀。背向屋子的是袁茂林、袁小芳、秦忧等人。背向大门的是红柳别庄的打手。
  场中陶悲与一条中年汉子正在厮杀。中年汉子使的是雷神鞭。两人火气很旺,兵刃时时相撞,硬打硬挡,时时耀出火星,一闪即逝。
  袁家父女见万古雷来了,心中大慰。
  万古雷一行人的到来,给镖伙们添了勇气,但红柳别庄的人都不把他们放在心上。因为中州三怪在江湖上名头震响,有他们在,无往不利,对方就是再添多少人手也没用。
  万古雷仔细看那汉子的鞭法,扛、盘、摔、点、截,手法多样,招式奇特,确是一劲敌。再看陶悲,一柄鬼头刀使得出神入化。招式玄妙已占上风,但两人在百招内才能分出胜负。他不由感到吃惊,使鞭的中年汉子,竟有这么高的本领。
  耿牛在一旁看得技痒,抽出大牛耳尖刀吼道:“有种的出来对阵!”
  这一声吼,有如响雷,把袁小芳吓了一跳,也惊吓了红柳别庄的打手。
  一个三十来岁汉子提雁翅刀出阵,骂道:“你小子是癞哈蟆变的吗,你狂吼个什么,张大爷来教训教训你!”
  话一落音。他举刀猛砍。一刀下去,只砍了一半手臂就被人家抬手捏住,大惊之下踢出一脚,但脚未到达人家身上,自己一个身子却飞了起来,全身疲软无力,无法使个千斤坠下地,吓得他“啊哟”一声惊叫,重重跌在四丈外,摔得全身疼痛,站也站不起来。
  这一手,惊得红柳别庄的人不敢再出阵。
  中州三怪中的老三邱榆走了出来,他使的是单支狼牙棒,棒头粗大,上面全是铁刺。
  “呼”一声,他以极快的身法跃了上去,兜头就是一棒,威势极大。
  耿牛一闪身,牛耳尖刀搠对方下腹,这一招也是又快又有力,出刀时带有罡风。
  两人激斗了十招,不分胜败。
  “住手!”中州三怪中的老大忽然叫道。
  动手的两怪便收式跳出圈外,陶悲、耿牛打出了火,要追过去接着打,被万古雷叫住。
  “你们是什么人?”老大指着万古雷。
  万古雷也把手抬起指着他:“你是什么人?”接着又指了指另外两怪。
  “大爷厉勇,中州三怪之首!”
  “大爷万古雷,江南神剑!”
  耿牛昂首道:“俺虎力士耿牛耿三爷!”
  他把万古雷当大哥,罗斌当二哥,所以自称三爷。万古雷不禁暗笑,他也学会了称爷。
  厉勇四十来岁,相貌凶恶,他盯着万古雷道:“你就是万古雷?天豹庄庄主?”
  “不错,我正是你说的那个大爷!”
  “小子你休狂,你还没有尝到中州三怪的厉害手段,到时你只有哀号等死的份!”
  “你让他们住手,就是为了说这些大话吗?我劝你省省口舌,大话吓不死人的!”
  “咱问你,你要和红柳别庄作对吗?”
  “是红柳别庄要与我作对,你说错了!”
  “你这么张狂,是因为有几个功夫高的手下,咱问你,你有多大的本领?”
  “你有多大本领,我就有多大本领!”
  “好得很,你我动手分出高下。”
  “奉陪奉陪!”
  “你输了就叩头赔罪,交出银两!”
  “你输了就叩头赔罪,滚出太原!”
  厉勇大怒:“小子你死定了!”
  万古雷不愠不火:“你小子不必死定,我高抬贵手,只要你滚出太原!”
  袁茂林父女、余壮志父子以及他们手下的镖伙从未听过他对阵时的妙语,不禁笑出声来。但他们又替他担心,中州三怪可不好斗。
  这时厉勇取下肩上插着的兵刃,是一柄短把牛头镗,似一柄叉。中间似短剑,两边似两支弯牛角。不等招呼,他一镜向万古雷捅去。
  万古雷拔剑应战。使剑一拨,把镗挡开。但厉勇接着出手,捺、勾、翻、折、捅、拨、咬,招式十分古怪,又快又猛。
  两人拆了十招,万古雷使出粘字诀,一把剑紧贴对方牛头镗,甩也甩不掉,使厉勇无法施展,刚一出招就得换式,不禁气得暴跳如雷,往后一跳收了式。
  万古雷道:“不打了,你认输是不是?”
  厉勇狞笑一声:“姓万的,等着挺尸吧!”
  这一次他改变了打法,虚招用得多,让万古雷的剑无法贴住牛头镗。又斗了十招,万古雷已知他的手法,转守为攻,但连施两招狂龙八式都伤不了对方,只把对方逼退一步。
  万古雷心想,今日不尽快取胜,天豹镖局的名声就扬不起来,又何必再存仁念?
  这样一想,他使出了八成功力,四式狂龙剑法一气施出,只见剑芒暴长,白光闪动,牛头镗一碰到剑身就被震开,厉勇躲闪不及,胸前被刺了一剑,但万古雷仍不想要他的命,是以适可而止,只刺进二分便退了出来。
  众人在旁什么也看不见,只见白光飞舞,瞬间消失不见。再看拼斗双方,万古雷剑尖下垂,气定神闲站着。厉勇胸前血渗出,气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瞪着万古雷。
  万古雷道:“你输了,这就走吧。你们平日为恶不少,本该受到严惩,但我今日放你们一条生路,放下屠刀,回头是岸,若再继续肆虐江湖,今后遇到决不手软!”
  张豪、邱榆大怒,双双就要扑上,被厉勇拦住,道:“他们人多,你我兄弟双拳难敌四手。来日方长,咱中州三怪不报此仇誓不为人!姓万的,一年之内你等着瞧!”
  “瞧”字一落音,三人已蹿上屋顶,眨眼不见,剩下的人吓得抱头鼠蹿。
  秦忧等四个怪人立即上房,可已不见三怪的踪迹,只好怏怏回来。
  杨孤道:“你不该放走三怪。”
  秦忧道:“后患无穷!”
  陶悲道:“三人为恶太多,应当除害。”
  严寒道:“妇人之仁不可取!”
  万古雷道:“四位仁兄说得是,但大白天不好出命案,看热闹的人又多……”
  袁茂林父女、余壮志父子兴奋无比,他们总算亲眼目睹了万庄主的武功,打心眼里佩服。
  袁小芳从陶悲救她那天起,就有了几分好感,是以坚决拒绝大同镖局刘栋的求婚。今日见陶悲力战中州三怪中的老二,半点也不弱,有他这身功夫,天下都可去得,于是又增添了几分敬意。万古雷才貌双全,但高不可攀。陶悲除了性情有几分古怪,人才也不差,不如下了决心择他为夫,使自己终身有托,老父也有个依靠。这样想着,不禁耳热心跳。她又想,决心已下就要想方设法接近他,否则难察他的心思,不知他对自己有没有情意。即使没有,也可以亲近他,让他也生出情意来。
  此刻,袁茂林、余壮志忙着向众人道谢,袁茂林要留大家用午膳,他派人去馆子定席。
  秦忧道:“咱们打上门去,还等什么?”
  杨孤道:“不能只让人家欺上门来!”
  万古雷道:“不必着忙,这事我也想到了。我想等卓兄、柯兄他们康复,然后公开递拜帖上门,要他取消在太原府的讹诈行为,让他名声扫地,在太原府威风不起来!”
  陶悲道:“这个主意好,咱赞成!”
  秦忧道:“好,让他再猖狂十天半月。”
  袁茂林、余壮志也说好,这样做可使红柳别庄名誉扫地,又解除了商家的重负。
  不多时,酒店送了三桌酒菜来,大家开怀畅饮,说说笑笑好不热闹。袁小芳有意坐在陶悲旁边,不时替四人斟酒,又悄悄给他夹菜。
  陶悲可没人温情脉脉侍候过,要是有女人替他斟过酒,那也是虚情假意卖笑。因此他心中有了种异样的感觉,又舒坦又有些忐忑。
  此时,中州三怪受挫而去的消息不胫而走,万古雷和天豹镖局的威望再一次升高。飞龙、威武、武胜三个镖局的头儿闻讯,不约而同都赶来信远镖局,问问到底有没有这事。
  袁茂林请他们入席,大家寒喧一阵,又叙述了比斗情形,三位镖主又兴奋又后悔。早知如此,又何必白送一千两银子。这还不算,来年加到一千五百两,送银的日期改到六月。
  余茂林道:“红柳别庄的盘剥几时休?照这样下去,年年增加,我们把镖局卖了也交不出这许多银两。三位镖主不如与我们联手,有天豹镖局的各位镖主撑大局,再不怕他红柳别庄!万总镖主他们也决心和他们作个了断!”
  三个镖主面有惭色,连说愿加入联盟,共同对付红柳别庄,否则镖局也难维持下去。
  饭后,万古雷等人回镖局。
  之后,红柳别庄不再有动静。眨眼过了半个月,卓彤、贺元彪夫妇、柯瑞夫妇都已康复,他们天天勤练内功,又服了不少人参,是以比常人恢复得快。这期间由黎成与本城大商户联络,说明天豹庄为各商家鸣不平的心意,让他们等候消息。这天,万古雷率众人与五大镖局的镖师会合,一大早前往红柳别庄拜庄。
  消息传出,不少好事人跟着去看热闹,在庄外黑压压站了一大片。
  万古雷与五家镖局镖主并列站在前头,查俊把拜帖送到门口卫士手里。卫士见来那么多人,都带着兵刃不敢怠慢,急慌慌跑去送帖。不一会就听见庄内锣声急响,四处有人跑到大门前列队。又等了一会,拥塞在大门的人群分开两边,中间走出来一队男女。男的一身青色劲装,个个手持雁翅刀。女的一身红色劲装,个个手持宝剑。男女各十名,是先导。后面是杂色衣著的十多人,簇涌着五个壮汉。在门后列队的庄丁,则跟在杂色衣著的那伙人后面。
  万古雷一眼认出,中间那魁悟的汉子正是熊震宇,他两旁走着的人有中州三怪和一个长发披肩的老者,想来是巫山老狼欧阳汉。
  熊震宇满脸怒容,来到两丈外停下。
  万古雷双手抱拳:“熊庄主,久违了!”
  熊震宇冷哼一声,指着万古雷两旁的五位镖主厉声道:“大胆,你们来干什么!”
  袁茂林大声回道:“找你讨回公道!”
  万古雷道:“姓熊的,天豹庄与你无怨无仇,你竟诈取银两,此外你鱼肉商家,横行霸道。本庄主今日前来为太原府的商家、镖局讨回公道,自即日起红柳别庄不准入城敲诈商家,什么平安费全都取消……”
  熊震宇大喝道:“住口!万古雷你以为你是谁?武林霸主吗?你太小看了红柳别庄,今日就叫你来得去不得!”
  铁金刚卓彤从人后走出,骂道:“不要脸的熊震宇匹夫,你不敢与卓大爷比个高下,屡屡使诡计害人,今日不把你碎尸万段不解恨!”
  熊震宇骂道:“果然是你万古雷所为,卓彤你这头蠢牛,没人救你你只有挺尸地牢!”
  柯瑞夫妇、贺元彪夫妇也走了出来,大骂熊震宇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熊震宇冷笑道:“你们不过是熊爷的阶下囚,威风个什么?今日你们又送上门来,那是最好不过,我叫你们重下地牢,一个走不脱!”
  万古雷道:“姓熊的,看来你要顽抗,那么今日就打出输赢来,你说怎么个打法!”
  熊震宇斥道:“姓万的,你休要张狂,别看你人多,但大爷们决不含糊,奉陪就是!”
  卓彤喝道:“还我的丧魂刀来,你我当众决个高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熊震宇冷笑道:“你那把破刀有什么稀奇,早被大爷扔了,你想和大爷动手吗?不配!”
  卓彤大怒,提着在天豹庄要来的朴刀大步走出,喝道:“熊震宇,我要你的命!”
  熊震宇身后出来个中年大汉,挥舞着一把鬼头刀,向卓彤冲了过来。
  两人一交上手,看得人心惊肉跳。他二人走的都是刚猛路子,猛打猛杀,使足了劲,只听叮叮当当两刀相交,火星四溅。
  铁金刚卓彤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高手,十个回合一过,大汉被他捅了一刀败下阵去。
  中州三怪的老三邱榆冲出来,与卓彤大打出手。其刚猛之势,胜过先前。转眼间斗了二十回合,不分胜败。两人都是火暴性情,越是战不下对方就越是上火,因此一次次提高功力。场外人只见刀光闪烁、棒影晃动,不时击打出阵阵火星。忽然,只听“当”一声,卓彤往后一跳,手中只剩了半截刀刃,气得他往地下一摔,回头道:“再给我一把刀!”
  耿牛一步跨了出来,道:“让俺来斗他!”
  话声中一刀劈了过去,邱榆举棒相迎。
  熊震宇喝道:“慢!你是谁?”
  耿牛道:“那一年俺把你那些饭桶手下打得喊爷叫娘,你怎还不认识俺?”
  万古雷笑道:“熊震宇,他是我师弟,虎力士耿牛,让你见识见识他的手段!”
  熊震宇冷哼道:“无名小卒,找死!”
  邱榆与他交过手,知道不弱,欲抢占上风,不等耿牛答话,挥棒猛攻。
  耿牛与他也是硬对硬,看得人惊心动魄。
  这几年耿牛在战场冲杀,比过去老练了不知多少,加上他功力也有增长,武功自是比从前长进。那天他与邱榆没打出结果,今日存心要取胜,便使足了九成功力,刀刀劲足力沉,二十招后逐渐占了上风。邱榆每与他兵刃相交一次,力就耗掉一分。四十招后,他感到招架吃力。突然耿牛大喝一声,惊得他心神一乱,狼牙棒被对方牛耳尖刀劈落地下。他不禁又惊又怒,狂吼一声,提起拳头扑上来。
  耿牛见状,把刀向后一扔,插在地上,伸开两掌迎了上去。
  两人赤手空拳相搏,激烈处不下于兵刃。
  交手十招,耿牛与他对上了掌。耿牛野性大发,吼一声击一掌,邱榆竭力抵挡,但每对一掌就退后半步,他气喘吁吁,吃不住了。
  正在此时,张豪突然蹿了出来,雷神鞭砸向耿牛。耿牛只好退开一步避开。眼前灰影一晃,陶悲跃了出来,一柄鬼头刀杀向张豪。
  陶悲的心思和耿牛一样,那日没有斗出个结果,今日非得分出个胜负来。
  两人这一交手,打得十分激烈。
  邱榆乏力,不敢再斗,连忙退回。耿牛虽也气喘,但尚有余力,足能揍死对方。这一阵他是胜了,便从容走回,拾起刀子。
  卓彤没想到这虎头虎脑的小子居然有这么高的武功,不禁大是赞赏,拍着耿牛的肩膀道:“好老弟,你还真有一手!不错、不错!”
  五个镖局的镖师们也大为惊讶,虎力士耿牛,在江湖上从来听说过,但大名鼎鼎的中州三怪,老二却败在他手上!
  一时间议论纷纷,甚是钦佩。看场中,没有名气的陶悲,一把鬼头刀招式诡奇,一上来就占了上风,中州三怪的老三张豪看来也只有输了的份。这天豹镖局当真古怪,全是一伙没名气的人,可一个个武功高得出奇。看来今后还得仰仗他们,在太原府才有个立足之地。
  此时场中双方越斗越激烈,站在人后的袁小芳已挤出人群,她十分焦急地注视着场中的拼斗。张豪虽说走了下风,但施出了拼命招数,用的都是险招,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陶悲却不管对方的险招,依然紧紧逼住对方,一步也不后退。这样打下去,那可是同归于尽的结局。袁小芳急得流出了泪,又不敢尖声喊叫,怕扰乱了陶悲的心神,但这样眼睁睁看着惨剧发生,她可是受不了。于是,不由自主,她在旁念叨出声:“陶大哥千万要保重,别和这畜牲拼命,这不值得,太不值得,陶大哥你一定要听小妹的话,不要和他拼命……”
  陶悲虽然专心对敌,但袁小芳的念叨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受了感动,这妞儿牵挂着咱呢,其实不要紧,咱立刻就要取胜……
  念头转动间,手上稍稍慢得一慢,被逼急了的张豪乘势跳出圈外,缓过一口气。
  陶悲扭头朝袁小芳看去,只见她泪汪汪瞧着自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正想向她笑一笑,哪知张豪见状,猛地跃过来一鞭打下。这不过是一瞬间,惊得袁小芳尖叫出声……
  但陶悲反应极快,一听脑后风生,他已施出一招。把鬼头刀斜劈出去,正好砍在打下来的雷神鞭上,只听“当”一声,火星四溅,雷神鞭荡了开去。陶悲左手一掌击出,袭对方心腹要害。张豪偷袭不成,用力过猛,招式使老,再想避让已是不及,只得用左掌相迎。只听一声震响,张豪退了三步,嘴角溢血。陶悲只退了两步,口角只有一丝血迹。
  袁小芳又是惊叫一声,一步跃到陶悲跟前,一把抓住他手腕,关切地问:“受伤了吗?”
  陶悲急道:“放开,咱要了他的命!”
  袁小芳紧紧抓住他胳膊:“不、不,你受伤了,随他去吧!”
  这确是除掉张豪的大好时机,这一耽搁,张豪赶紧退回去了。
  陶悲叹口气:“你让咱错过了时机,好,听你的,回去。其实咱不要紧……”
  袁小芳低声道:“人家心疼你,错了吗?”
  陶悲一愣:“这……”
  袁小芳放开他的胳膊,道:“快退下!”
  秦忧等三人把经过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三人面面相觑,似乎被袁小芳的举动吓着了。
  这时那长发怪人出阵了,他举起一只枯瘦的手指着万古雷:“你小子出来!”声音嘶哑、干涩,十分难听。
  万古雷道:“尊驾何人?”
  熊震宇冷笑道:“万古雷,你有眼无珠,连鼎鼎大名的巫山老狼欧阳大爷都不认识吗?”
  万古雷道:“有何指教?”
  欧阳汉死死盯住他,道:“老夫要掏出你的心喂狗,你敢出来送死吗?”
  万古雷缓缓步出,道:“老狼,你为恶一生,到现在已至晚景,还不思悔改吗?”
  欧阳汉冷笑道:“老夫虽已到六旬年纪,但你却死在老夫之前,年青青就送了命,你不可惜吗?老夫劝你痛改前非,跪下向熊庄主赔礼,便饶了你这条小命,今后供庄主驱遣……”
  万古雷笑道:“我说老狼,你大概不通人性,熊震宇只有向我赔礼,向太原府的商家、镖局赔礼,退还历年敲诈的银两,那么我们就高抬贵手,让他在这里住下去,否则……”
  话未完,欧阳汉一双枯爪已经抓了过来。
  众人眼一花,欧阳汉的双爪已抓到万古雷身上,惊得大家喊了起来。但是万总镖主并未受伤,仔细看,发觉那双枯手还差了一点点才能碰到他的身上,真玄,不知万总镖主是怎么避让的。念头闪动间,万古雷已经出掌。只见四掌相抵,再也不放开。懂行的知道他们拼起了内力,不知道的以为他们在比力气,相互推拒。万古雷本不想拼内力,只想把对方枯掌挡住,防他再度袭击。没想到老狼掌心发力,不出内力挡住自己就会受伤。他立即悟到老狼的用心,想以内力胜他。他心想拼就拼吧,这几年内力有长进,到底有多少力自己也不清楚,不妨拿老狼试上一试。巫山老狼凶名昭著,比三大魔头出道晚了十来年,名头稍次于他们,但纵横江湖,独来独往,造下不少杀孽,令正道门派胆寒。老狼杀人手狠心辣,每次总要抓出对手的心房才甘休。他十指如铁钩,一爪就能置人死命。正道门派多年来无法除去他,盖因此人心性多疑、十分狡猾,来去无影踪,想找到他是难上加难。近十年来,他并不常现江湖,只偶而听说他在什么地方又杀了什么人,这熊震宇不知在哪儿把他找来,今日若能把他除去,也是一大功德。
  心念闪动间,忽觉对方压力一减,往后一个空翻跃出三丈外,使万古雷吃了一惊。
  一旦拼上内力,除非一方功力压倒一方,才能轻易脱离对方。这老狼居然只用了个后翻就卸去了自己的真力,当真了得!
  只听老狼狞笑一声:“小子,你已中了老夫的爪毒,还想斗下去吗?”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万古雷却笑道:“你那狼爪上有毒,并非新鲜事,江湖上人人知晓。”
  卓彤、柯瑞等人这才想起这事,心想糟糕,怎么不提醒万古雷呢?这本是知道的呀!
  其实,万古雷与他对掌是刹那间的事,人们只关注着内力拼比的结果,忘了老狼的爪是毒爪。但是,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只有把万古雷替下,但万古雷十分镇静,听口气根本不在乎,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难道不畏毒?
  老狼道:“知道就好,下跪求饶吧!”
  万古雷一步步走了过去:“你把算盘打错了,凭你那两只狼爪,奈何不了万大爷!”
  秦忧等人相互瞧瞧,有些不信。
  袁茂林等人大急,人能不怕毒吗?
  老狼迎了上来:“小子,老夫抓出你的心肝五脏喂狗,你实在是太狂太狂!”
  万古雷道:“老狼,大爷把你魂灵儿打出窍,你实在太无自知之明!”
  老狼怒极,咆哮一声,攻出两爪。
  万古雷以掌相迎,照样与他的爪触碰。
  秦忧等四人走上来两步,准备接应,万一万古雷老兄毒发,他们及时救他下来。
  袁茂林与四大镖局的镖主窃窃私语,十分忧虑。他们相信毒发只是半个时辰内的事。
  熊震宇则得意万分,他相信老狼的功力,只要把万古雷除去,今日就能取胜。因为对方虽几名高手,但都禁受不住老毒的毒爪。
  此时万古雷与老狼已拆了十多招,场外的人并未看出万古雷有中毒的迹象。只见他大袖飘飘,出掌刚猛,呼呼有声,足能抵御老狼的双爪,于是一个个放下心来。
  忽然,老狼又一个后翻跳出圈外。
  万古雷道:“怎么,你认输了是不是?”
  老狼怪笑一声:“小子,你妄动真力,毒已攻心,不信你就提一提真气看!”
  这话说得十分笃定,袁茂林等屏声静息,紧张万分地听万古雷怎么回答。
  万古雷笑道:“好,我就提真力给你瞧瞧,免得你不死心!看,我提气了……”
  全场目光都盯向他,只见他头微扬,深深吸一口气,道:“不好……”
  这“不好”两字一出口,袁茂林等吓得灵魂出窍,差点大声喊出:“完了、完了!”
  接着又听万古雷道:“不好不好……”
  老狼狞笑道:“如何,你真气已泄,毒已攻心,要活命就过来求饶!”
  万古雷道:“不好,我真气还在,你那毒爪太差劲,半点也奈何不了你万大爷!”
  此话在袁茂林等人听来,觉得莫名其妙,万总镖主不顾死活,这种时候还说玩笑话!
  老狼大怒:“小子,你爱面子不要命,那就过来再打三个回合!”
  话音才落,万古雷一步“跨”到了他面前,出手就打,把老狼惊得往后一跳。可他双脚才落地,万古雷又一步“跨”到了他面前,这回他有了准备,举爪抓来,万古雷举掌相迎。
  万古雷学会一步赶蝉后很少使用,今日存心戏弄老狼这头畜牲,让他威风扫尽。
  两人一口气打了十个回合,万古雷向后迈了一步,一下子和老狼分开。
  万古雷道:“老狼,你我已打了十个回合,我的真力如何?我说你狼爪差劲你还不信!”
  老狼确实惊诧了,道:“你休夸海口,中了毒不认也没用,反正你是死定了!”
  万古雷背着手,转过身对自己一边人说:“各位,你们瞧我象中毒的样儿吗?”
  大家看他那模样,好端端的,确乎不像,就大声嚷嚷道:“不像不像!”
  有镖师吼道:“老狼的狼爪秃了,没劲!”
  又镖伙吼道:“老狼徒有虚名,只会吹大话,亏你还是江湖上叫字号的人物!”
  其余人跟着起哄,讪笑,气死了老狼。
  老狼大吼一声,如疯子般扑来,万古雷当即迎上,两人都使出了八成功力,不时掌对掌,打得罡风四溢,震响连声。
  这一回袁茂林等人信了,万总镖主确是没有中毒,惊诧之余,佩服得五体投地。
  忽然,只听见老狼一声大吼,伴着“嘶”的一声。众人见老狼趔趔趄趄后退了三步,万古雷右手臂的衣袖被撕去了一截。万古雷还未及跨步进逼,老狼忽然一个倒翻,出去了三丈,紧接着他纵身而起,如离弦之箭,蹿进了庄院墙后消失了身影。万古雷笑嘻嘻道:“老狼吃我打了一掌,他将我衣袖扯下,我没吃亏,他却有些受不了,熊震宇你只好自己出阵了!”
  熊震宇冷笑道:“好小子,今日下午我庄高手一定赶到,有种的明日再战!”
  万古雷道:“奉陪!看你还有什么能人!”
  熊震宇喝道:“你小看了红柳别庄,明日一早,你就会见到了!”一顿,手指着五大镖局的人吼道:“你们敢背叛大爷,明日一个也别想活!今日回去,准备好棺材吧!”说完手一挥,掉转头就往庄里去,手下人垂头丧气跟在后面。五大镖局的伙计们哈哈大笑直起哄,谁还会怕他们呢?如今有了天豹庄主持大局,不必再受窝囊气,要拼就拼一场!
  万古雷招呼道:“各位,走吧,明日再来,看他红柳别庄还有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卓彤却追了上去喊道:“熊震宇,还我刀来,要不冲进庄烧你房子!”
  熊震宇头也不回应道:“谁稀罕你那破刀,王总管,叫人扔出来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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