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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神秘的杜先生

山坡下的一片杜鹃已经开花了,远处的青山被春雨洗得青翠如玉,一双蝴蝶飞入花丛,又飞出来,庭院寂寂,仿佛已在红尘外。
  楚留香盘起了一条腿,坐在长廊外的石阶上,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到了玉剑山庄。
  没有人能轻易到这里来,就算是那些身怀绝技自视绝高的高手们,也没有人敢妄越雷池一步,近年来玉剑山庄的威名之盛,几乎已超越了江南武林的三大门派四大世家。
  可是现在他坐在这里,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明媚淡雅的春光,完全不带一点剑拔弩张的肃杀之气,更没有警卫森严的样子。
  楚留香用一根手指摸着鼻子,心里已经不能不承认玉剑山庄的这位主人确实有他了不起的地方。
  杜先生确实是这样子的。
  他是非常神秘的人,就像是奇迹一样忽然崛起于江湖,从来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往事和来历,除了他的亲信外,也没有人能见到他。
  但是每个人都知道,他在暗中统率着一般极可怕的势力,他的下属中有很多都是久已未在江湖中出现的绝顶高手,他们跟着他就好像一个痴情的少女跟着她痴恋 的情郎一样,随时都可以为他去做任何事,随时都可以为他去死。这位神秘的杜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有什么神秘的魔力?
  楚留香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只有他─个人在等,没有胡铁花。
  因为杜先生只答应见他─个人。
  长廊尽头,终于传来一阵阵轻缓的足音,一位穿着曳地长裙的妇人,用一种非凡优雅的风姿走了过来。
  她的年华虽已逝去,却绝不愿意用脂粉来掩饰她眼角的皱纹。
  她的清丽典雅就像是远山外那一朵悠悠的白云,可是她的眼睛里却带着一种阳光般明朗的自信。
  楚留香仿佛忽然变得痴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也从未想到一个女人在青春消逝后还能保持这种非凡美丽。
  “楚香帅。”
  她带着微笑看着他,她的声音也同样优雅。
  “前夕雨才停,香帅今天就来了,正好赶上了花开的时候。”
  只可惜楚留香不是来赏花的。
  “我知道杜先生一向很少见人,可是他已经答应见我。”楚留香绝不让自己去看她的眼睛,“我相信杜先生绝不会是个言而无信的人。”
  “我也相信他不会。”她嫣然而笑,“因为现在你已经看到他了。”
  楚留香抬起头,吃惊的看着她。
  “你就是杜先生?”
  “我就是。”她微笑,“现在你总应该相信我至少还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光滑的桧木地板上摆着一张古风的低几,瓶中斜插着三五朵白色的山茶,已经开出有八片瓣的茶花。楚留香没有看花。
  他在看着坐在他对面锦墩上的这个神奇、优雅而美丽的女人。
  现在他就算用尽所有的力量不让自已去看都不行了,就算要他的眼睛离开她一下子都困难得很。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其实一个女人被称做先生也不能算是件奇怪的事,男人有时也会被称为夫人的。”杜先生说:“战国时就有位铸剑的大师叫做徐夫人。”楚留香又盯着她看了半天,忽然问:“你从来不愿意见人,是不是因为你不愿意让人知道你是个女人?”
  “也许是的。”杜先生淡淡的微笑,“也许只不过因为我不愿意让别人像你这么样看着我而已。”楚留香没有笑,也没有摸鼻子,可是他的脸却居然红了起来。
  如果胡铁花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大吃一惊。
  要楚留香脸红绝不是件容易事,简直就好像要拉一匹骆驼穿过针眼那么不容易。
  幸好杜先生并没有再继续讨论这问题,她只问楚留香:“我也知道你一直忙得很,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来见我?是不是为了史天王和玉剑公主的婚事?”
  “不是。”
  楚留香决心要把自己的大男人气概表现─点出来了,所以立刻大声说:“你就是要把八十个公主嫁给史天王,也跟我完全没有关系。”
  “什么事跟你有关系?”
  “我只想帮我一个朋友找到他的女儿,一个曾经被人装在箱子里偷走的女孩子。”楚留香说“我相信她一定在这里。”
  廊外的春风温柔如水,春水般温柔的暮色也已渐渐降临。
  杜先生静静的看着瓶中白色山茶花,她的脸色看来也像那一朵朵有八片瓣的茶花一样,纯雅、清丽、苍白,一片片、一瓣瓣、一重重叠在一起。
  花瓣忽然散开了。
  她的手指忽然轻轻一弹,花瓣就散开了,花雨缤纷,散乱在楚留香眼前,散乱了楚留香的眼。
  她的两根手指间已拈起了一根花技,花枝一抖,刺向楚留香的双眼。
  没有人能形容她在这一瞬间使出的手法。
  无法形容的轻巧,无法形容的优雅,无法形容的毒辣!
  一种几乎已接近完美的毒辣。
  人间天上,或许也只有这么样一个女人才能使得出这种手法来。
  楚留香的眼睛如果被刺瞎,也应该毫无怨言了。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这么样的一个女人,他这一生看见的已够多。
  白瓷的酒坛上用彩绘着二十朵牡丹。
  这是真正的花雕,二十年陈的绝顶花雕,胡铁花已尽一坛。
  一坛已尽,还有一坛。
  “你为什么不再喝?”花姑妈间他,“你也应该知道能喝到这种酒是很难得的。”
  “好酒难得,好友更难得。”
  胡铁花敞开了衣裙,大马金刀地坐在一个花棚下一张石桌前的一个石凳上。
  “要是那个老臭虫知道有这么样两坛好酒都被我喝光了,不活活气死才怪,老臭虫变成死臭虫就不好玩了。”
  “你要留一坛给他喝?”
  “不是给他喝,是陪他喝,他喝酒虽然比倒酒还快,我也不馒,他喝半坛,我也不少喝一点。”胡铁花开怀大笑,“所以他喝下半坛时,我已经喝了一坛半。”
  花姑妈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又用一种很特别的声音问,“可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来呢?”
  “他为什么不会来?”
  本来已经有几分醉意的胡铁花忽然又清醒了,一双眼睛忽然又瞪得比牛铃还大。
  “我肯替你们做这件事,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件坏事,要是我不能在五月初五之前把公主送到史天王那里,那个史天王就一定会杀过来,就算你能击退他,这一路上的老百姓的血也耍流成河了。”
  胡铁花厉声道:“可是你只要敢动楚留香,我就先要把你们这个地方变成一条河,一条血流出来的河。。
  花姑妈没有说话。
  她很少有不说话的时候,现在居然没有说话,因为远方忽然有一阵缥缥缈缈、幽幽柔柔的琴声传了过来,一种无论任何人听见都会变得暂时说不出话的琴声。
  这种琴声是不会让人听得太清楚的,就仿佛花开时的声音一样。
  ──一朵花开放时是不是也有声音?有谁能听得出那是什么声音?
  ──花落时是不是也有声音?
  花落无声,肠断亦无声。
  有声却是无声,无声又何尝不是有声,只不过通常都没有人能听得清而已。
  花落时的声音有时岂非也像是肠断时一样?
  琴声断肠。
  八重瓣的白色山茶花一片片飘落,飘落在光亮如镜的桧木地板上。飘落在楚留香膝畔。
  剑一般的花枝已刺在他的眉睫间,这一刺已是剑术中的精髓。
  所有无法无相无情无义无命的剑法中的精髓。
  这一剑已经是礼。
  禅无情,禅无理,禅亦非禅。禅礼也是禅,非剑也是剑。
  到了某一种境界时,非禅的禅可以令人悟道,非剑的剑也可以将人刺杀于一刹那间。
  楚留香却好像完全不明白。
  他连动都没有动,连眼睛都没有眨,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根花枝能将他刺杀于刹那间。
  一弹指间就已是六十刹那。
  如果这根花技刺下去,那么在一弹指间楚留香就已经死了六十试。
  琴声断肠,天色渐暗。
  花姑妈看胡铁花,神情忽然变得异常温柔,真的温柔,从来都没有人看见过的那么温柔。
  “你醉了,你喝的本来就是醉人的酒,你本来就应该知道你会醉的。”
  一阵风吹过,一瓣花飘落。
  “花会开也会落,有花开时,就应该知道有花落时,因为花就是花,既然不能不开,就不能不落。”
  花姑妈幽幽地说“这就好像我们这些人一样。应该醉的就非醉不可,应该死的,也非死不可。”
  胡铁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真的醉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琴声还是花姑妈的声音,也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酒中某一种醉人的秘密,竟在这个他既不能醉也不会醉的时候让他醉了。
  可是他还能听到花姑妈说的话。
  “花开花落,人聚人散,都是无可奈何的事。”
  她的声音中确实有种无可奈何的悲哀“人在江湖,就好像花在枝头一样,要开要落,要聚要散,往往都是身不由己的。”
  一刹那的时间虽然短暂,可是在某一个奇妙的刹那间,一个人忽然就会化为万劫不复的飞灰,落花也会化作香泥。
  现在天色已渐渐暗了,落花已走,千千万万的刹那已过去,剑一般的花技,却仍停留在楚留香的眉睫间,居然还没有刺下去。
  忽然间,又有一阵风吹过,落花忽然化作了飞灰,飞散入渐深渐暗渐浓的暮色里,那一根随时可以将他刺杀于飞灰中的花枝也一寸寸断落在他的眼前。
  这不是奇迹。
  这是一个人在经过无数次危难后所得到的智慧力量的结晶。
  八重瓣的山茶花飘散飞起时,它的枝与瓣就已经被楚留香内力变成了有形而无实的“相”。虽然仍有相,却已无力。
  杜先生的神色没有变。没有一点惊惶,也没有一点恐惧。
  因为她知道宝剑有双锋,每当她认为自己可以散乱对方的心神与眼神时,她自己的心神与眼神也同样可能被对方散乱。
  这其间的差别往往只不过在毫厘之间,如果是她对了,她胜,如果是她败了,她也甘心。
  “我败了!”杜先生对楚留香说“这是我第一次败给一个男人。”
  无讨是胜是败她的风姿都是不会变的。
  “既然我已经败在你手里,随便你要怎么样对我都没有关系。”
  楚留香静静的看着她,静静的看了她很久,忽然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庭园寂寂,夜凉如水。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夜色已笼罩了大地,但空中已有一弯金钩般的新月升起。
  等到楚留香再回过头去看她时,她已经不在了。
  可是琴声仍在。
  幽柔断肠的琴声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个新月般的钓鱼钩。
  楚留香就好像忽然变成了一条鱼。
  杜先生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不让他见焦林的女儿?这其中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看得出杜先生对他并没有恶意,可是在那一瞬间,却下了决心要将他置之于死地。
  在她发现自己已惨败时,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来阻止楚留香:“随便你要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确已准备承受一切。她的眼睛已经很明白的告诉了楚留香。
  一个中年女人克制已久的情欲,已经在那一瞬间毫无保留的表露出来,惨败的刺激就像是把快刀,已经剖开了她外表的硬壳。
  在那一刻间,楚留香也不知有多少次想伸出手去解她的衣襟。
  衣襟下的身躯已不知道有多久未经男人触摸了。
  苍白的胴体,苍白柔弱甜蜜如处子,却又充满了中年女人的激|情。
  楚留香对自己坦白的承认,在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心里已经有了这种秘密的幻想和欲望。
  可是每当他要伸出手来时,他心里就会升起一种充满了罪恶与不样的凶兆,就好像在告诉他如果他这么样做了,必将后悔终生。
  这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这一阵阵始终纠缠在他耳畔的琴声?
  直到现在,楚留香才能肯定的告诉自己“是的,就是因为这琴声。
  幽柔的琴声一直在重复弹奏着同一个调子。
  在扬州的勾栏院中,在秦淮河畔,楚留香曾经听过这种凋子。
  它的曲牌就是叫做“新月”。
  柔美的新月调,就像是无数根柔丝,已经在不觉中把楚留香绑住了。
  奏琴的人身上是不是也有一弯新月?
  琴声来自一座小楼,小楼上的纱窗里灯影朦胧,人影也朦胧。
  楼下的门是虚掩着的,仿佛本来就在等着人来推门登楼。
  楚留香推门登楼。
  春风从纱窗里吹进来,小楼上充满了花香和来自远山的木叶芬芳,梳着宫装的高髻,穿一身织锦的华裳,坐在灯下奏琴的,正是那个曾经被人装在箱子里的“新月”。
  “你果然来了。”
  琴声断了,她冷冷的看着楚留乡,冷得也像是天畔的新月。
  “你知道我会来?”楚留香问她。
  “我当然知道。”她说:“只要你还活着,就一定会来。”
  琴弦又一弹:“自命风流的楚香帅当然应该听得出我奏的是什么调子。”她冷冷的说;“我只不过想不到你能活得这么长而已。”
  楚留香苦笑“这一点连我自己都想不到,为了不让我见你,每个人好像都不惜用尽千方百计来要我的命,你自己好像也一直在逃避我。”他问她,“可是现在你为什么又要引我来?”
  天上的新月无声,灯下的新月也无语。
  灯光虽然和月亮同样淡,楚留香还是能看得到她,而且看得很清楚。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但是在那家客栈的房中,在那个神秘的箱子里,在那种匆忙的情况下,楚留香注意到的只不过是她胸膛上的那一弯新月。
  现在他才注意到她的脸,她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带着种无法形容的优雅与高贵,她的眼睛却像是阳光般明朗,充满了决心与自信。
  她长得实在像极了一个人。
  “我明白了。”
  楚留香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你要我来,只因为你不愿让我再和杜先生在一起,因为你已经想到她可能会做出来的事,这一次她没有阻止我来见你,也是因为她已经明白你的意思。”
  要把这一类的事这么直接的出来,通常都会令人相当痛苦的。
  她却替楚留香说了下去,而且说得更直接“不错,杜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意思她也明白了,因为她就是我的母亲,我就是她要送去给史天王的玉剑公主。”
  楚留香忽然觉得很冷,很想喝酒。没有酒。
  远处却隐隐有春雷起,那一弯银钩般的新月已不知在何时被乌云隐没。
  她的声音也仿佛远在乌云中:“史天王要的是一位公主,不是一个落拓刺客的女儿。”她说:“每个人都知道我是一位公主,和那些落拓江湖的流浪人连一点联 系都没有,我要嫁给史天王,不但是我母亲意思,也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无论谁要来破坏这件事,时时刻刻都会有人去要他的命。”
  她冷冷的问楚留香“我要你来,就是为了要告诉你这一点,现在你是不是已经明白了?”
  “是的。”
  “那么你就赶快走吧,永远不要再来见我,我也永远不要再见你。”
  胡铁花梦见自己在飞。
  能够飞是件多么美妙的事,像鸟一样自由自在的飞来飞去,飞过一重重山峦,飞过一重重屋脊,飞过手里总是拿着把戒尺的私塾先生的家,飞过那条拼了命也游不过去的小河,醒来时虽然还是软绵绵的躺在床上,那种会飞的感觉却还是像刚吃了糖一样甜甜的留在心里。
  很多人小时候都做过这种梦,胡铁花也一样。
  只不过这一次他梦醒时,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在飞。
  不是他自己在飞,是一个人用一条手臂架着他在飞,冷风扑面吹来,他的头还是痛得要命,四下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一个人说:“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能把你弄醒真不容易。”
  这个人当然就是楚留香。
  胡铁花喝醉了的时候,除了楚留香之外还有谁能想得出什么法子弄醒他,要想一个死人复活也许还比较容易一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胡铁花的火大了,“我明明好好的睡在床上,你把我弄起来干什么,你是个乌龟还是个王八?”
  一个人喝醉了之后如果能舒舒服服的睡到第二天下午,这种人才是有福气的人,如果三更半夜就被人弄醒,就难怪他会火冒三丈了。
  楚留香也喝醉过,这种心情当然明白,所以就不声不响的让他骂,让他骂个痛快。
  能够这么样骂楚留香实在是非常过瘾,非常好玩的。
  不好玩的是,这个老乌龟捱了骂之后速度反而更快了,不但比乌龟快,也比兔子快,甚至比十只兔子在狐狸追逐下奔跑的速度加起来更快。
  这个世界上大概已经找不出第二个这么快的人。
  胡铁花吃不消了,口气也软了,骂人的话也全都从那颗已经痛得快要裂开的脑袋里飞到九宵云外,只能呻吟着问:“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干。”楚留香说:“只不过想找个人陪我散散步而已。”
  “散步?”胡铁花大叫了起来,“难道我们现在是在散步?”
  他的声音就好像一个垂死的人在惨叫:“我的妈呀,我的老天,像你这么样散步,我这条老命非被你散掉不可。”他问楚留香“我们能不能不要再散步了?能不能坐下来谈谈话,聊聊天?”
  “能。”
  楚留香往前冲的时候虽然好像是一根离了弦的箭,可是说停就停。
  他停下来的地方刚好有一棵树,树枝上虽然没有啼声乱人好梦要被人打起来的黄莺儿,树下却刚好有一片春草。
  胡铁花一下子就躺在草地上了,除非有一根大棒子打下去,他是绝不会起来的了。“你是要聊天!还是要睡觉?”楚留香说:“要不然我们再去散步也行。”
  “谁要睡觉?王八蛋才要睡觉。”
  胡铁花就好像真的挨了一棒子,一骨碌就从地上坐了起来:“你耍谈什么?谈谈杜先生好不好?你有没有见到他?有没有见到焦林的女儿?”
  “都见到了。”
  “那位焦姑娘怎么样,长得是不是很美?“
  “不但美,而且很聪明。”楚留香凝视远方黑暗的穹苍,“焦林一定想不到他有这么样一个好女儿。”“然后呢?”“然后我就走了。”
  胡铁花叹了口气,“你为什么不陪她多聊聊?为什么急着要走?”“不是我要走,是她要我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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