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空负安邦志 遂吟去国行(2)
那道人长剑使了开来,只听得叮叮当当一阵乱响,有的兵刃被截,有的连人带刀给他一脚踢飞,只剩下冯难敌与刘培生两个武功最高的勉力支撑。梅剑和从地下捡起一柄剑抢上夹攻。那道人左手仍是搂着孙仲君,右手长剑敌住二人,笑嘻嘻地浑不在意,抽空还在孙仲君脸颊一吻,只把孙仲君气得几欲晕去。拆了数招,那道人忽地将长剑抛向空中。刘培生一怔,不知他使甚么奇特招数。梅剑和急叫:“小心!”只听蓬的一声,刘培生胸口已中了一拳,退出数步,坐倒在地。那道人笑道:“你自以为拳法了得,我用兵器伤你,谅你不服!”顺手接住空中落下来的宝剑,当啷一响,又把梅剑和的剑削断,弯过手臂右肘推出,正撞在冯难敌的左胁之上。冯难敌只觉奇痛入骨,眼前金星乱冒,腾腾腾连退数步。
那道人将华山众弟子打得一败涂地,无人敢再上来,昂然四顾,哈哈大笑,说道:“老穆自夸拳剑天下无双,教出来的弟子却这般不成器!你们师祖问起,就说玉真子来拜访过了,见他徒弟教得不好,带了三个女徒儿去代他教导。三年之后,我教厌了,自会送还!”顺手向后一挥,眼珠也没转上一转,便已将长剑插入了背上的剑鞘,单是这手功夫,便已说得上惊世骇俗。他仍是搂着孙仲君,走向何惕守,笑道:“你也跟我去!”何惕守自知抵敌不过,对洪胜海道:“快去请师父。”等洪胜海转身走开,那道人也已走到跟前。何惕守笑道:“道长,你功夫真俊。您道号是甚么呀?”
那道人见她笑吟吟的毫不畏惧,倒大出意料之外,见她容貌娇媚,双足如雪,言笑之间尤其动人心魄,不由得骨头也酥了,又走上一步,笑道:“我叫玉真子,你这孩子叫甚么名字?你说我功夫好,那么跟我回去,我慢慢教你好不好?”何惕守笑道:“你不骗人?咱们说过了的话,可不许不算。”玉真子笑道:“谁来骗你,走吧!”伸手便来拉她的手。何惕守退了一步,笑道:“慢着,等我师父来了,先问问他行不行。”玉真子道:“哼,跟着你师父,就算学得本领跟他一样,又有甚么用?这样的饭桶师父,还是别理会了吧,哈哈!”何惕守道:“我师父本领大得很呢,要是知道我跟你走了,他要不依的。”冯难敌等见孙仲君给那道人搂在怀里动弹不得,那妖女却跟他眉花眼笑的打情骂悄,个个气得怒火填膺。梅剑和叫道:“好贼道,跟你拚了。”提剑又上。
玉真子头也不回,对何惕守道:“我再露一手功夫给你瞧瞧。看是你师父高明呢,还是我厉害。”一面说,一面闪避梅剑和的来剑,说道:“像他这般的剑法,在你们华山派里总也算是少有的高手了,然而碰到了我,哼哼!你数着,从一数到十,我一只空手就把他剑夺下来。”梅剑和见他如此轻视自己,更是气恼,一柄剑越加使得凌厉迅捷。
何惕守笑道:“从一数到十么?好,一,二,三,四,五……”突然一口气不停,快速异常的数下去。玉真子笑道:“小妮子真坏,瞧真了!”梅剑和挺剑刺出,突见敌人身子略侧,长臂直伸,双指已指及自己两眼,相距不过数寸,不由得大惊,左手疾忙上格。玉真子手臂早已缩回,手肘顺势在他腕上一撞。梅剑和手指一麻,长剑脱手,已被玉真子快如闪电般夺了过去,那时何惕守还只数到“九”字。玉真子哈哈大笑,左手持剑,右手食中两指夹住剑尖,向下一扳,喀的一声,剑尖登时拗了下来。只听得喀喀喀响声不绝,一柄长剑已被拗成一寸寸的废铁。
玉真子把剩下的数寸剑柄往地下一掷,一声长啸,伸手来又拉何惕守的手腕。何惕守一直以缓兵之计跟他拖延,但袁承志始终不到,这时无可再拖,左手轻抬,让他握住。玉真子满拟抓到一只温香软玉的纤纤柔荑,突觉握到一件坚硬冰冷之物,吃了一惊,疾忙放手,眼前金光闪动,金钩的钩尖已划向眉心。何惕守这一下发难又快又准,玉真子纵然武功卓绝,也险些中钩,危急中脑袋向后疾挺,风声飒然,钩尖从鼻端擦了过去,只觉一股腥气直冲鼻孔,原来钩上喂了剧毒。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姑娘出手竟会如此毒辣,而华山派门人兵器上又竟会喂毒,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微微一怔,对方铁钩又到,瞬息之间,铁钩连进四招。
玉真子手中没有兵器,左臂又抱着人,一时被她攻得手忙脚乱,发劲把孙仲君向前一推,纵开三步,拔出长剑,哈哈笑道:“瞧你不出,居然还有两下子。好好好,咱们再来。”何惕守适才出敌不意,攻其无备,才占了上风,要讲真打,原也不是他的对手,但实逼处此,不能不挺身相斗,当下笑道:“你可不能跟我当真的,咱们闹着玩儿。”
玉真子已知这女子外貌娇媚,言语可喜,出手却是毫不容情,但自恃武功天下无敌,也不在意,说道:“你输了可得跟我回去。”何惕守笑道:“你输了呢?我可不要你跟着。”双钩霍霍,疾攻而上。玉真子不敢大意,见招拆招,当即斗在一起。
梅剑和抢上去扶起孙仲君。众人先前见何惕守打倒冯氏兄弟,还道两个少年学艺未精,这时见她力敌恶道,身法轻灵,招法怪异,双钩化成了一道黄光,一条黑气,奋力抵住玉真子的长剑,都不禁暗暗咋舌。各人待要上前相助,但见二人斗得如此激烈,进退趋避,兵刃劈风,迅捷无伦,自忖武艺远远不及,都不敢插手。
两人斗到酣处,招术越来越快,突然间叮的一声,金钩被玉真子宝剑削去了一截。何惕守袖子一挥,袖口中飞出一枚暗器,波的一响,在玉真子面前散开,化成一团粉红色的烟雾。这时晨曦初上,照射之下,更是美艳无比。玉真子斜刺里跃开,厉声喝道:“你是五毒邪教的么?怎地混在这里?”一阵风来,石骏和冯不摧两人站在下风,顿觉头脑晕眩,昏倒在地。何惕守笑道:“我现今改邪归正啦,入了华山派的门墙。你也改邪归正,拜我为师,好不好呢?我说小道士啊,你还是快磕头罢!”玉真子运掌成风,呼呼两声,掌风推开面前绛雾,跟着一掌,排山倒海般打了过来。何惕守见他剑法精妙,岂知掌力同样厉害,腕底一翻,已将蝎尾鞭拿在手中,侧身避开掌力,鞭梢往他手腕上卷去。
玉真子心想,今日上得山来,原是要以孤身单剑挑了华山派,哪知正主儿未见,便让这女孩子接了这许多招去,这次再不容她拆上三招之外,看准鞭梢来势,倏地伸出左手,食中两指已将蝎尾鞭牢牢钳住。他指上戴有钢套,不怕鞭上毒刺。
何惕守一带没带动,对方长剑已递了过来,疾忙撤鞭,笑道:“我输了,这就拜你为师罢!”说着盈盈拜倒。玉真子呵呵大笑,把蝎尾鞭往地下一掷,突然眼前青光闪耀,心知不妙,袍袖急拂,倏地跃起,一阵细微的钢针,嗤嗤嗤的都打进了草里。何惕守在拜倒时潜发“含沙射影”的暗器,这一下变起俄顷,事先毫无半点征兆,本来非中不可,哪知玉真子武技过人,在间不容发之际竟尔避了开去,只是生死也只相差一线。他惊怒交集,身在半空,便即前扑,如苍鹰般向何惕守扑击下来。阿九在旁观战,时时刻刻提心吊胆,为何惕守担心,苦于自己臂伤未愈,武功又太差,不能出手相助,眼见玉真子来势猛恶,当即一扬手,两支青竹镖向他激射过去,叫道:“接着!”把金蛇剑向何惕守掷去。玉真子长袖一拂,反带竹镖射向何惕守。何惕守避掌、接剑、砸镖、进招,四件事一气呵成,转瞬间又与敌人交上了手。这时她手中拿的是一把砍金断玉的宝剑,右手剑,左手钩,兵刃上大占便宜。
玉真子久战不下,心中焦躁,当即左手拔出拂尘助攻,这一来兵刃中有刚有柔,威势大振。何惕守用剑本不擅长,左手铁钩尚可勉强支撑,右手的金蛇剑却逐渐被他克制住了。众人见形势危急,不约而同的都拥上相助。只听拂尘刷的一声,刘培生肩头剧痛入骨。原来他拂尘丝中夹有金线,再加上浑厚内力,要是换了武功稍差之人,这一下当场就得给他扫倒。梅剑和向孙仲君道:“快去请师父、师娘、师伯、师叔来。”他见玉真子武功之高,生平罕见,只怕要数名高手合力,才制得住他。孙仲君应声转身,忽然大喜叫道:“道长,快来,快来。”众人斗得正紧,不暇回头,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好呀,是你来啦!”玉真子刷刷数剑,把众人逼开,跳出圈子,冷然道:“师哥,您好呀。”众人这才回过身来,只见木桑道人握了一只棋盘,两囊棋子,站在后面。众弟子知道木桑道人是师祖的好友,武功与师祖在伯仲之间,有他出手,多厉害的对头也讨不了好去,但听玉真子竟叫他做师哥,又都十分惊奇。
木桑铁青了脸,森然问道:“你到这里来干甚么?”玉真子笑道:“我来找人,要跟华山派一个姓袁的少年算一笔帐,乘便还要收三个女徒弟。”
木桑皱了眉头道:“十多年来,脾气竟是一点不改么?快快下山去吧。”玉真子哼了一声道:“当年师父也不管我,倒要师哥费起心来啦!”木桑道:“你自己想想,这些年来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我早就想到西藏来找你……”玉真子笑道:“那好呀,咱哥儿俩很久没见面了。”木桑道:“今日我最后劝你一次,你再怙恶不悛,可莫怪做师兄的无情。”玉真子冷笑道:“我一人一剑横行天下,从来没人对我有半句无礼之言。”木桑道:“华山派跟你河水不犯井水,你把他们门下弟子伤成这样。穆师兄回来,教我如何交代?”玉真子嘿嘿一阵冷笑,说道:“这些年来,谁不知我跟你早已情断义绝。穆人清浪得虚名,旁人怕他,我玉真子既有胆子上得华山,就没把这神剑鬼剑的老猴儿放在心上。谁说华山派跟我河水不犯井水了?我又没得罪穆老猴儿,他干么派人到盛京去跟我捣蛋?”
木桑不知袁承志跟他在沈阳曾交过一番手,当下也不多问,叹了一口气,提起棋盘,说道:“咱两人终于又要动手,这一次你可别指望我再饶你了。上吧!”玉真子微微一笑,道:“你要跟我动手,哼,这是甚么?”伸手入怀,摸出一柄小小铁剑,高举过头。木桑向铁剑凝视半晌,脸上登时变色,颤声道:“好好,不枉你在西藏这些年,果然得到了。”玉真子厉声喝道:“木桑道人,见了师门铁剑还不下跪?”
木桑放下棋盘棋子,恭恭敬敬的向玉真子拜倒磕头。众弟子本拟木桑到来之后收伏恶道,哪知反而向他磕头礼拜,个个惊讶失望。玉真子冷笑道:“你数次折辱于我。先前我还当你是师兄,每次让你。如今却又如何?”木桑俯首不答。玉真子左掌一起,呼的一声,带着一股劲风直劈下来。木桑既不还手,亦不闪避,运气于背,拚力抵拒,蓬的一声,只打得衣衫破裂,片片飞舞。他身子一晃,仍然跪着。玉真子铁青了脸,又是一掌,打在木桑肩头,这一掌却无半点声息,衣衫也未破裂,岂知这一掌内劲奇大,更不好受。木桑身子向前一俯,一大口鲜血喷射在山石之上。玉真子全然无动于中,提起手掌,径向他头顶拍下。众人暗叫不好,这一掌下去,木桑必然丧命,各人暗器纷纷出手,齐往玉真子打去。玉真子手掌犹如一把铁扇,连连挥动,将暗器一一拨落,随即又提起掌来。阿九和木桑站得最近,见他须发如银,却如此受欺,激动了侠义心肠,和身纵上,右臂抱住了木桑头颈,以自己身子护住他顶门。玉真子一呆,凝掌不落,突然身后一声咳嗽,转出一个儒装打扮的老人来。何惕守见这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忽然在阿九身旁出现,身法之快,从所罕见,只道敌人又来了高手,生怕阿九受害,跃起身子,右掌往那老人打去,喝道:“滚开!”那老人左臂一振,何惕守只觉一股巨大之极的力道涌到,再也立足不定,接连退出数步,这才凝力站定,惊惧交集之际,待要发射暗器,却见华山派弟子个个拜倒行礼,齐叫:“师祖”。原来竟是神剑仙猿穆人清到了。何惕守又惊又羞,暗叫“糟糕”,这一下对师祖如此无礼,只怕再也入不了华山派之门,一时不知是否也该跪倒。
这时木桑已站起退开,左手扶在阿九肩头,努力调匀呼吸,但仍是不住喷血。穆人清向玉真子道:“这位定是玉真道长了,对自己师兄也能下如此毒手。好好好,我这几根老骨头陪道长过招吧!”玉真子笑道:“这些年来,人家常问我:‘玉真道长,穆人清自称天下拳剑无双,跟你相比,到底谁高谁低?’我总是说:‘不知道,几时有空,得跟穆人清比划比划。’自今而后,到底当世谁是武功第一,那就分出来了。”
众弟子见师祖亲自要和恶道动手,个个又惊又喜,他们大都从未见过师祖的武功,心想这真是生平难遇的良机。刘培生却想师祖年迈,武学修为虽高,只怕精神气力不如这正当盛年的恶道,忙奔回去请师父师娘。一进石屋,只见袁承志泪痕满面,站在床前,师伯、师父、师娘,以及洪胜海、哑巴等都是脸色惨然,师娘更不断的在流泪。刘培生吃了一惊,走近看时,见青青双目深陷,脸色黝黑,出气多进气少,眼见是不成的了。外面闹得天翻地覆,他们却始终留在屋内,原来是青青病危,不能分出身来察看。刘培生低声道:“师父,那恶道厉害得紧,师祖亲自下场了。”归辛树见刘培生神态严重,知道对手大是劲敌,心中悬念师父,当即奔出。黄真对归二娘和袁承志道:“咱们都去。”袁承志俯身抱起青青,和众人一齐快步出来。众人来到后山,只见穆人清手持长剑,玉真子右手宝剑,左手拂尘,远远的相向而立,正要交手。袁承志一见此人,正是去年秋天在盛京两度交手的玉真子,第一次自己给他点中了三指,第二次自己打了他一拳一掌,踢了他一脚,但两次较量均是情景特异,不能说分了胜败,当即大叫:“师父,弟子来对付他!”穆人清和玉真子都知对方是武林大高手,这一战只要稍有疏虞,一世英名固然付于流水,连性命也难于保全,这时都是全神贯注,对袁承志的喊声竟如未闻。
袁承志把青青往何惕守手里一放,刚说得一声:“你瞧着她。”只见玉真子拂尘一摆,倏地往穆人清左肩挥来。他知道这两个高手一交上了手,就绝难拆解得开,自古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岂可让师父亲自对敌?双足一登,如巨鹫般向玉真子扑去。他是这副心思,黄真和归辛树也是这么想,三人不约而同,齐向玉真子攻到。
玉真子拂尘收转,倒退两步,只听得风声飒然,一人从头顶跃过。他头颈一缩,突感顶心生凉,头顶道冠竟被人抓了去。他心中大怒,长剑一招“龙卷暴伸”,疾向敌人左臂削去。这一招毒极险极,袁承志在空中闪避不及,手臂急缩,嗤的一声,一只袖子已被剑割下,衣袖是柔软之物,在空中毫不受力,但竟被宝剑割断,可见他这柄剑不但利到极处,而且内劲功力也着实惊人。袁承志一落下地,师兄弟三人并列在师父身前。众人见两人刚才交了这一招,当时迅速之极,兔起鹘落,一闪已过,待得回想适才情景,无不捏了一把冷汗。玉真子只要避得慢了一瞬,头盖已被袁承志掌力震破,而袁承志的手臂如不是退缩如电,也已被利刃切断。
玉真子仗着师传绝艺,在西藏又得异遇,近年来武功大进,自信天下无人能敌,纵然师兄木桑道人,也已不及自己,虽然素知穆人清威名,但想他年迈力衰,只要守紧门户,与他久战对耗,时候一长,必可占他上风,哪知突然间竟遇高手偷袭,定神一瞧,见对方正是去年在盛京将自己打得重伤的袁承志,那日害得自己一丝不挂、仰天翻倒在皇太极与数百名布库武士之前,出丑之甚,无逾于此,当晚皇太极“无疾而终”,九王爷竟说是自己怪模怪样,气死了皇上,还要拿他治罪,当时重伤之下无力抵抗,只得设法逃走,这时仇人相见,不由得怒气不可抑制,大叫:“袁承志,我今日正来找你,快过来纳命。”袁承志笑道:“你此刻倒已穿上了衣衫,咱们好好的来打一架。”何惕守把金蛇剑交给阿九,说道:“你去给他。”阿九提剑走到袁承志面前。袁承志斗然见到了她,不觉一怔。阿九低声道:“你……你……”语音哽咽,说不下去了。袁承志接过宝剑,阿九倏地退开。这时浓雾初散,红日满山。众人团团围了一个大圈子。穆人清在一旁给木桑推拿治伤。黄真和归辛树一个拿着铜笔铁算盘,一个提着点穴钢抓,站在内圈掠阵。
玉真子咬牙切齿的问道:“那个小偷儿呢?教他一块出来领死。”袁承志笑道:“他偷人的衣衫去啦!”乌光闪处,金蛇剑已点向他面门。玉真子佛尘一挡,左手剑将要递出,蓦见对方兵刃已如闪电般收回,剑尖已罩住了自己胸口五处大穴,只要自己长剑刺出,敌剑立即乘虚而入。他身子一晃,向左急闪。袁承志知道他这一下守中带攻,只待金蛇剑刺出,他就会疾攻自己右侧,当下横过宝剑,先护自身。他知对方极强,务当遵照师训,先立于不败之地,以求敌之可胜。高手比剑,情势又自不同,两人任何部位一动,对方便知用意所在。旁观众人中武功较浅的,见两人双目互视,身法呆滞,出招似乎十分松懈,岂知胜负决于瞬息,生命悬于一发,比之狂呼酣战,实又凶险得多。
孙仲君恨极玉真子刚才侮辱自己,气愤难当,见两人凝神相斗,挺起单钩,想抢上去刺这恶道一钩。梅剑和见她举钩上前,吓了一跳,忙伸手拉住,低声道:“你要命么?干甚么?”孙仲君怒道:“别管我。我跟贼道拚了。”梅剑和道:“贼道已知小师叔的厉害,正用最上乘剑法护住了全身,你上去是白送性命。”孙仲君用力甩脱他手,叫道:“我不管,我去帮师叔。”她以前恼恨袁承志,从来不提“师叔”两字,这时见他与恶道为敌,竟然于顷刻间宿怨尽消。梅剑和道:“那你发一件暗器试试!”孙仲君取出金镖,运劲往玉真子背后掷去。玉真子全神凝视袁承志的剑尖,金镖飞来,犹如未觉。孙仲君正喜得手,突听当的一声,梅剑和失声大叫:“不好!”抱住她身子往下便倒。孙仲君刚扑下地,只见刚才发出的金镖镖尖已射向自己胸前,全没看清那恶道如何会把镖激打回来,其时已不及闪避抵挡,只有睁目待死,便在这一刹那间,白影一晃,一只纤纤素手忽地伸了过来,双指夹住镖后红布,拉住了金镖。梅剑和与孙仲君心中卜卜乱跳,跳起身来,才知救她性命的原来是何惕守,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同时点头示谢。这时袁承志和玉真子剑法忽变,两人都是以快打快,全力抢攻。但见袁承志将一柄金蛇剑使将开来,八成是华山正宗剑法,偶尔夹着一两下诡异招式,于堂堂之阵中奇兵突出,连穆人清竟然也觉眼界大开,只看得不住点头。木桑脸露微笑,喃喃道:“好棋,好棋,妙着横生!”黄真、归辛树、归二娘心下钦佩。其余华山派弟子自冯难敌以下无不眼花缭乱,挢舌不下。斗到分际,两人都使出“神行百变”功夫来。玉真子在盛京见袁承志会这门轻功,自必是木桑的传人,他虽是华山门下,但自也算是铁剑门门人,此番来到华山,原是想恃铁剑而取他性命,以雪去年的奇耻大辱。两人环绕转折,斗了数十合,玉真子忽地跳开,取出小铁剑一扬,喝道:“你既是铁剑门弟子,见了铁剑还不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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