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绝世奇事传闻里 最好交情见面初(3)
茅十八双腿难以行走,全仗身后大树支撑。史松这一招“玉带围腰”卷将过来,本来只须向前窜出,或是往后纵跃,即能避过,但此刻却非硬接硬架不可,当下单刀对准黑龙鞭的鞭梢拍落。史松抖然放手。松脱鞭柄,那软鞭一沉,忽而兜转,迅疾无伦的卷将过来,将茅十八绕在树上,一共绕了三匝,噗的一声,鞭梢击中他的右胸。史松要将茅十八生擒,以便逼问天地会的讯息,眼见吴大鹏和王潭还未降服,急欲取下黑龙鞭使用,当即俯身拾起地下丢弃的一柄单刀,要砍下茅十八的一条右臂。
他拾刀在手,刚抬起身,募地白影晃动,无数粉末冲进眼里,鼻里,口里,一时气为之窒,跟着双眼剧痛,犹似万枚钢针同时刺一般,待欲张口大叫,满嘴粉末,连喉头嗌住了,再也叫不出声来,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饶是他老于江湖,却也心慌意乱,手一松,单刀跌落,双手去揉擦眼睛,擦得一擦,这才恍然:“啊哟,敌人将石灰撒入了我眼睛。”生石灰遇水即沸,立即将他双眼烧烂,便在此时,肚腹上一阵冰凉,一柄单刀已插入了肚中。
茅十八为软鞭绕身,眼见无悻,陡然间白粉飞扬,史松单刀脱手,双手去揉擦眼睛,正诧异间,只见韦小宝拾起单刀,一刀插入双手肚中,随即转身躲在树后。
双手摇摇晃晃,转了几转,翻身摔倒。几名军官大惊,齐叫:“史大哥,史大哥!”吴大鹏左掌一招“铁树开花”,掌力吐出,一名军官身子飞出数丈,口中鲜血狂喷,余下五人眼见不敌,再也无心恋战,转身便走,连坐骑也不要了。
吴大鹏回头说道:“茅兄当真了得,这黑龙鞭史松武功高强,今日命丧你手!”他眼见史松肚腹中刀而死,想来自是茅十八所杀。
茅十八摇头道:“惭愧!是韦小兄弟杀的。”吴王二人大为诧异,齐声道:“是这小孩所杀?”他二人适才忙于对付敌人,没见到韦小宝撒石灰。地下满是死尸鲜血,伤者身上滚得满身是泥,虽有石灰粉末撒在地上,他二人也没留意。
茅十八左手抓住黑龙鞭鞭梢,抖开软鞭,呼的一声,抽在史松头上。史松肚腹中刀,一时未死,给这一鞭击正在天灵盖上,立时毙命,茅十八叫道:“韦兄弟,你好功夫啊!”
韦小宝从树后转出,想到自己竟然杀了一名官老爷,心中有一份得意,倒有九份害怕。吴王二人将信将疑上上下下的向韦小宝打量,但见他脸色苍白,全身发抖,双目含泪,摇摇晃晃的立足不定,只象随时随刻要放声大哭,又或是大叫:“我的妈啊!”说什么也不象是杀了黑龙鞭史松之人。吴大鹏道:“小兄弟,你使什么招式杀了此人?”韦小宝颤声道:“我……我……是杀了这……官……官老爷吗?不,不是我杀的,不……不是我……”他知道杀官之罪极大,心慌意乱之下,唯有拼命抵赖。
茅十八皱起眉头,摇了摇头,说道:“吴老爷子,王兄,承你二位拔刀相助,救了兄弟的性命。咱们还打不打?”吴大鹏道:“救命之话,修得提起。王兄弟,我看这场架是不必打了?”王潭道:“不打了!我和茅兄弟没什么深仇大怨,大家交上了朋友,岂不是好?茅兄弟武功高强,有胆量,有见识,兄弟是十分佩服的。”吴大鹏道:“茅兄,咱们就此别过,山长水远,后会有期,茅兄弟十分敬佩天地会的陈总舵主,这一句话,兄弟当设法带给陈总舵主他老人家知晓。”
茅十八大喜,抢上一步,说道:“你……你……识得陈总舵主?”
吴大鹏笑道:“我和这位王兄弟,都是天地会洪化堂属下的小脚色。承茅大哥对敝会如此瞧得起,别说大伙儿本来没什么过节,就算真有梁子,那也是一笔勾销了。”茅十八又惊又喜,说道:“原来……原来你果然识得陈近南。”吴大鹏道:“敝会兄弟众多,陈总舵主行踪无定,在下在会中职司低下,的确没见过陈总舵主的面,刚才并不是有意相欺。”茅十八道:“原来如此。”
吴大鹏一拱手,转身便行,双掌连杨,拍拍之声不绝,在每个躺在地上的军官身上补了一掌,不论那军官是死是活,再中了他的摩云掌力,死者筋折骨裂,活着的也即气绝。
茅十八低声喝采:“好掌力!”眼见二人去得远了,喃喃的道:“原来他二人倒是天地会的。”隔了一会。向韦小宝道:“去牵匹马过来!”
韦小宝从未牵过马,见马匹身躯高大,心中害怕,从马匹身后慢慢挨近。茅十八喝到:“向着马头走过去,你从马屁股过去,马儿非腿踢你不可。”韦小宝绕到马前,伸手去拉缰绳,那马倒是驯良,跟着他便走。
茅十八撕下衣襟,裹了右臂的伤口,左手在马鞍上一按,跃上马背,说道:“那回家罢!”韦小宝道问道:“你到那里去?”茅十八道:“你问来干么?”韦小宝道:“咱们既是朋友,我自然要问问。“茅十八脸一沉,骂道:“你奶奶的,谁是你朋友?”韦小宝退了一步,小脸儿涨得通红,泪水在眼中滚来滚去,不明白他为什么好端端突然大发脾气。
茅十八道:“你为什么用石灰撒在那史松的眼里?”声音严厉,神态更是凶恶。
韦小宝甚是害怕,退了一步,颤声道:“我……我见他要杀你。”茅十八问道:“石灰那里来的?”韦小宝道:“我……我买的。”茅十八道:“买石灰来干什么?”韦小宝道:“你说要跟人打架,我见你身上有伤,所以……所以买了石灰粉帮你,”茅十八大怒,骂道:“小杂种,你奶奶的,这法子那里学来的?”
韦小宝的母亲是娼妓,不知生父是谁,最恨的就是人家骂他小杂种,不由得怒火上冲,也骂道:“你奶奶的老杂种,我操年茅家十七八代老祖宗,乌龟王八蛋,你管我从那里学来的?你这臭王八,死不透的老甲鱼……”一面骂,一面躲到树后。
茅十八双腿一夹,纵马过来,长臂伸处,便将他后颈抓住,提了起来,喝到:“小鬼,你还骂不骂?”韦小宝双足乱踢,叫道:“你这贼王八,臭乌龟,路倒尸,给人斩上一千刀的猪猡……”他生于妓院之中,南腔北调的骂人语言,学了不计其数,这时怒火上冲,满口的污言秽语。
茅十八更是恼怒,啪的一声,重重打了他一记耳光!韦小宝放声大哭,骂得更响了,突然之间,张口在茅十八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茅十八手背一痛,脱手将他摔在地上。韦小宝发足便奔,口中兀自骂声不绝。茅十八纵马自后缓缓跟来。
韦小宝虽然跑的不慢,但他人小步短,那里撇得下马匹的跟踪?奔得十几丈,便已气喘力竭,回头一看,茅十八的坐骑和他不过相距丈许,心中一慌,失足跌倒,索性便在地上打滚,大哭小叫。他平日在妓院当中,街巷之间,时时和人争闹,打不过时便耍这无赖手段,对手都是大人,只好摇头退开。
茅十八道:“你起来,我有话要跟你说。”韦小宝哭叫:“我偏不起来,死在这里也不去来!”茅十八道:“好!我放马过来,踹死了你!”
韦小宝最不受人恐吓,人家说:“我一拳打死你,我一脚踢死你”这等言语,他几乎每逃诩会听到一两次,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当即大声哭叫:“打死人啦,大人欺负小孩哪!乌龟王八蛋骑了马要踏死我啦!”茅十八一提马缰,坐骑前足腾空,人立起来。韦小宝一个打滚,滚了开去。茅十八笑骂:“小鬼,你毕竟害怕。”韦小宝叫道:“我怕了你这狗入的,不是英雄好汉!”
茅十八见他如此惫赖,倒也无法可施,笑道:“凭你也算英雄好汉?好啦,你起来,我不打你了。我走啦!”韦小宝站起身来,满脸都是眼泪鼻涕,道:“你打我不要紧,可不能骂我小杂种。”茅十八笑道:“你骂我的话,还多了十倍,更难听十倍,大家扯直,就此算了。”韦小宝伸手抹了抹,当即破涕为笑,说道:“你打我耳光,我咬了你一口,大家扯直,就此算了。你去那里?”
茅十八道:“我上北京。”韦小宝奇道:“上北京?人家要捉你,怎么反而自己送上门去?”茅十八道:“我老是听人说,那鳌拜是满洲第一勇士,他妈的,还有人说他是天下第一勇士,我可不服气,要上北京跟他比划比划。”
韦小宝听他说要去跟满洲第一勇士比武,这热闹不可不看,平时在茶馆中,听茶客说起天子脚下北京的种种情状,心下早就羡慕,又想到自己杀了史松,官老爷查究起来可不是玩的,虽然大可赖在茅十八身上,但万一拆穿西洋镜,那可乖乖不得了,还是溜之大吉为妙,说道:“茅大哥,我求你一件事,成不成?这件事不大易办,只怕你不敢答应。”
茅十八最恨人说他胆小,登时气往上冲,骂道:“你奶奶的,小……”他本想骂“小杂种”,总算及时收口,道:“什么敢不敢的?你说出来,我一定答应。”又想自己的性命是他所救,天大的难事,也得帮他。
韦小宝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什么马难追,你说过的话,可不许反悔。”茅十八道:“自然不反悔。”韦小宝道:“好!你带我上北京去。”茅十八奇道:“你也要上北京?干什么?”韦小宝道:“我要看你跟那个鳌拜比武。”
茅十八连连摇头,道:“从扬州到北京,路隔千里,官府又在悬赏捉我,一路上甚是凶险,我怎能带你?”韦小宝道:“我早知道啦,你答应了的事定要反悔。你带着我,官府容易捉到你,你自然不敢了。”茅十八大怒,喝到:“我有什么不敢?”韦小宝道:“那你就带我去。”茅十八道:“带着你累赘得紧,你又没跟你妈说过,她岂不挂念?”韦小宝道:“我常常几天不回家,妈从来夜来挂念。”
茅十八一提马缰,纵马便行,说道:“你这小鬼头花样真多。”
韦小宝大声叫道:“那不敢带我去,因为你打不过鳌拜,怕我见到了丢脸!”茅十八怒火冲天,兜转马头,喝到:“谁说我打不过鳌拜?”韦小宝道:“你不敢带我去,自然因为怕我见到你输了的丑样。你给人家打得爬在地上,大叫:‘鳌拜老爷饶命,求求鳌拜大人饶了小人茅十八的狗命',给我听到,羞也羞死了!”
茅十八气得哇哇大叫,纵马冲将过来,一伸手,将韦小宝提将起来,横放鞍头,怒道:“我就带你去,且看是谁大叫饶命。”韦小宝大喜,道:“我若不是亲眼目睹,猜想起来,大叫饶命的定然是你,不是鳌拜。”
茅十八提起左掌,在他屁股上重重的打了一记,喝到:“我先要你大叫饶命!”韦小宝痛得“啊”的一声大叫,笑道:“狗爪子打人,倒是不轻。”
茅十八哈哈大笑,说道:“小鬼头,当真拿你没法子。”韦小宝半点也不肯吃亏,道:“老鬼头,我也当真拿你没法子。”茅十八笑道:“我便带你上北京,可是一路上你须得听我言语,不可胡闹。”韦小宝道:“谁胡闹了?你入监牢,出监牢,杀盐贩子,杀军官,还不算是胡闹?”茅十八笑道:“我说不过你,认输便是。”将韦小宝放在身前鞍上,纵马过去,又牵了一匹马,辨明方向,朝北而行。
韦小宝从未骑过马,初时有些害怕,骑了五六里后,胆子大了,说道:“我骑那匹马,行不行?”茅十八道:“你会骑便骑,不会骑乘草别试,小心摔断了你的腿。”
韦小宝好强要胜,吹牛道:“我骑过好几十次马,怎会不会骑?”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走到另一匹马左侧,一抬右足,踏上了马镫,脚上使劲,翻身上了马背。不料上马须得先以左足蹋镫,他以右足上镫,这一上马背,竟是脸孔朝着马屁股。
茅十八哈哈大笑,脱手放开了韦小宝坐骑的缰绳,挥鞭往那马后退上打去,那马放蹄便奔。韦小宝吓得魂不附体,险些掉下马来,双手牢牢抓住马尾,两只脚夹住了马鞍,身子伏在马背之上,但觉耳旁生风,身子不住倒退。幸好他人小体轻,抓住马尾后竟没掉下马来,口中自是大叫大囔:“乖乖我的妈啊。辣块妈妈不得了,茅十八,你再不拉住马头,老子操你十八代的臭祖宗,啊哟,啊哟,啊哟……”
这马在官道上直奔了三里有余,势道丝毫未缓,转了个弯,前面右首岔道上一辆骡车缓缓行来,车后跟着一匹白马,马上骑着个二十七八的汉子。这一车一马走上大道,也向北行。韦小宝的坐骑无人指挥,受惊之下,向那一车一马直冲过去,相距越来越近。赶车的车夫大叫:“是匹疯马!”忙要将骡车拉到一旁相避。那乘马汉子调转马头,韦小宝的坐骑也已冲到了跟前。那汉子一伸手,扣住了马头。那马奔得正急,这汉臂力甚大,一扣之下,那马立时站住,鼻中大喷白气,却不能再向前奔。
车中一个女子声音问道:“白大哥,什么事?”那汉子道:“一匹马溜了缰,马上有个小孩,也不知是死是活。”
韦小宝翻身坐起,转头说道:“自然是活的,怎么会死?”只见这汉子一张长脸,双目炯炯有神,穿一件青稠长袍,帽子上镶了块白玉,衣饰打扮显是个富家子弟,韦小宝出身微贱,最憎有钱人家的子弟,在地上重重的吐了口唾沫,说道:“他妈的,老子倒骑千里马,骑得正快活,却碰到拦路尸,阻住了,阻住了老子……”一口气喘不过来,伏在马屁股上大咳。那马屁股一耸,左后退倒踢一脚。韦小宝“啊哟”一声,滑下马来,大叫:“哎哟喂,啊哟喂!”
那汉子先前听得韦小宝出口伤人,正欲发作,便见他狼狈万分的摔下马来,微微一笑,转过马头,随着骡车自行去了。茅十八骑马赶将上来,大叫:“小鬼头,你没摔死么?”韦小宝道:“摔倒没摔死,老子倒骑马儿玩,却给个臭小子拦住路头,气得半死。啊哟喂……”哼哼唧唧的爬起身来,膝头一痛,便即跪倒。茅十八纵马近前,拉住他后领,提上马去。
韦小宝吃了这苦头,不敢再说要自己乘马了。两人共骑,驰出三十余里,见太阳已到头顶,到了一座小市镇上。茅十八慢慢溜下马背,再抱了韦小宝下马,到一家饭店去打尖。
韦小宝在妓院中吃饭,向来只是坐在厨房门槛上,捧只青花大碗,白米饭上堆满嫖客吃剩下来的鸡鸭鱼肉。菜肴虽是不少,去从来不会跟人并排坐在桌边好好吃过一顿饭。这时见茅十八当他是平起平坐的朋友,眼前虽只几碗粗面条,一盘炒鸡蛋,心中却也大乐。
他吃了半碗面,只听得门外马嘶人喧,涌进十七八个人来,瞧模样是官面上的。韦小宝暗暗吃惊,低声道:“是官兵,怕是来捉你的。咱们快逃!”茅十八哼了一声,放下筷子,伸手按住刀柄。却见这群人对他并不理会,一叠连声的只催店小二快做饭做菜。
小镇上的小饭店中无甚菜肴,便只酱肉,熏鱼,卤水豆腐干,炒鸡蛋。那群人中为首的吩咐取出自己带来的火腿,凤鸡佐膳。一人说道:“咱们在云南一向听说,江南是好地方,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我瞧啊,但讲吃的,就未必比得上咱们昆明。”另一人道:“你老哥在平西王府享福惯了,吃的喝的,自是大不相同。那可不是江南及不上云南,要知道,世上及得上平西王府的,可就很少了。”众人齐声称是。
茅十八脸上变色,寻思:“这批狗腿子是吴三桂这大汉奸的部下?”
只听一个焦黄脸皮的汉子问道:“黄大人,你这倘上京,能不能见到皇上啊?”一个白白胖胖的人道:“依我官职来说,本来是见不着皇上的,不过凭着咱们王爷的面子,说不定能见罢!朝廷里的大老们,对咱们'西选'的官员总是另眼相看几分。”另一人道:“这个当然,当世除了皇上,就数咱们王爷为大了。”
茅十八大声道:“喂,小宝,你可知道世上最不要脸的是谁?”韦小宝道:“我自然知道,那是乌龟儿子王八蛋!”他其实不知道,这句话等于没说。茅十八在桌子上重重的一拍,说道:“不错!乌龟儿子王八蛋是谁?”韦小宝道:“他妈的,这乌龟儿子王八蛋,他妈的不是好东西,”说着也在桌子上重重一拍。茅十八道:“我教你个乖,这乌龟儿子王八蛋,是个认贼作父的大汉奸,将咱们大好江山,花花世界,双手送了给清兵……”
他说道这里,那十余名官府中人都瞪目瞧着他,有的已是满脸怒色。
茅十八道:“这大汉奸姓吴,他妈的,一只乌龟是一龟,两只乌龟是吴二龟,三只乌龟呢?”韦小宝大声道:“吴三龟!”茅十八大笑,说道:“正是吴三桂这大……”
突然之间,仓啷啷声响,七八人手持兵刃,齐向茅十八打来。韦小宝忙往桌低一缩。之听得乒乓乒乓,兵刃碰撞声不绝,茅十八手挥单刀,已跟人斗了起来。韦小宝见他坐在长凳上不动,知他大腿受伤,行走不便,心中暗暗着急。过了一会,当的一声,一柄单刀掉早地下,跟着有人长声残呼,摔了出去。但对方人多,韦小宝见桌子四周一条条腿不住移动,这些腿的脚上或穿布鞋,或穿皮靴,自然都是敌人,茅十八穿的是草鞋。只听得茅十八便打便骂:“吴三桂是大汉奸,你们这批小汉奸,老子不将你们杀得干干净净……啊哟!”大叫一声,想是身上受了伤,跟着只见一人仰天到下,胸口泊泊冒血。
韦小宝伸出手去,拾起掉在地上的一柄钢刀,对准一只穿布鞋的脚,一刀向脚背上剁了下去,擦的一声,那人半只脚掌登时斩落。那人“啊”的一声大叫,向后便倒。
桌子低下黑蒙蒙的,众人又斗得乱成一团,谁也不知那人因何受伤,只道是给茅十八打伤的。韦小宝见此计大妙,提起单刀,又将一人的脚掌斩断。
那人却不摔倒,痛楚之下,大叫:“桌子底……底下……”弯腰查看,却给茅十八一刀背打上后脑,登时昏晕。便在此时,韦小宝又是一刀斩在一人的小腿之上。
那人大叫一声,左手一掀桌子,一张板桌连着碗筷汤面,飞将起来。那人随即举刀向韦小宝当头砍去。茅十八挥刀格开,韦小宝连爬带滚,从人丛中钻了出来。那小腿被斩之人怒极,挺刀追杀过来。韦小宝大叫:“辣块妈妈!”又钻入了一张桌子底下。那人叫道:“小鬼,你出来!”韦小宝道:“老鬼,你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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