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 九州聚铁铸一字 百金立木招群魔(2)
方怡也没留心去听,道:“你说一件事,怕我听了欢喜得晕了过去就是这些么?”韦小宝她迎头泼了盆冷水,又见她对自己的吹牛浑没在意,不禁兴味索然,自己不是太监的话也懒得说了,随口道:“就是这些了,原来你听了并不欢喜。”方怡淡淡的道:“我欢喜的。”这句话显然言不由衷。
两人默默无言的相对片刻,忽见东北方出现一片陆地。座船正在直驶过去。方怡奇道:“咦,这是什么地方?”过了不了一个时辰,已然驶近,但见岸上树木苍翠,长长的海滩望不到尽头,尽是雪白细少。方怡道:“坐了这几日船,头也昏了,我们上去瞧瞧好不好?”韦小宝喜道:“好啊,好象是个大海岛,不知岛上有甚么好玩物事。”
方怡将梢公叫进舱来,问他这岛叫甚么名字,有甚么特产。梢公道:“回姑娘话,这是东海中有名的神仙岛,听说岛上生有仙果,吃了长生不老。只不过有福之人才吃得着。姑娘和韦相公不妨上去碰碰运乞。”
方怡点点头,待梢公出舱,轻轻的道:“长生不老,也不想了,眼前这等日子,就比做神仙还快活。”韦小形容词大喜,道:“我和你就在我岛上住一辈子,仙果什么的,也不打紧,只要你永远陪着我,我就是神仙。”方怡等待靠在他身边,柔声道:“我也一样。”
两人坐小船上岸,脚下踏着海滩的细沙,鼻中闻到林中飘出来的阵阵花香,真觉是到了仙境。方怡道:“不知岛上有没有人住。”韦小宝笑道:“人是没有,却有个美貌无比的女仙,带了个小厮,到岛上来啦。”方怡嫣然一笑,道:“好弟弟,你是我的小厮,我是你的丫头。”韦小宝听到“丫头”两字,想起双儿,回头一望,不见她跟来,这些日来冷落了双儿,心下微感歉疚,但想她如跟在身后,自己不便跟方怡太过亲热,还是不跟来的好。
两人携手入林,闻到花香浓郁异常。韦小宝道:“这花香得厉害,难道是仙花么?”向前走得几步,忽听草中簌簌有声,跟着眼前黄影闪动,七八条中间黑的毒蛇窜了出来。
韦小宝叫道:“啊哟!”拉了方怡转身便走,只跨出一步,眼前又有七八条蛇挡路,全身血也似红,长舌吞吐,嗤嗤发声。这些蛇都是头作三角,显具剧毒。
方怡挡在韦小宝身前,拔刀挥舞,叫道:“你快逃,我来挡住毒蛇!”韦小宝哪肯如此不顾义气,独自逃命?忙拔出匕首,道:“从这边走!”拉着方怡,斜刺奔出,跨得两步,头颈中一凉,一条毒蛇从树上挂了下来,缠住他头颈,只吓得他魂飞天外,大声惊叫。方怡忙伸手去拉蛇身。韦小宝叫道:“使不得!”那蛇转头来,一口咬住方怡手背,牢牢不放。韦小宝挥匕首,将蛇斩为两段,。便在此时,两人腿上脚上都已缠了毒蛇。韦小宝挥匕首去斩,只觉左腿一麻,已被毒蛇咬中。
方怡抛去单刀,抱住了他,哭道:“我夫妻今日死在这里了。”韦小宝仗着匕首锋利,每一刀挥去,便斩断一条毒蛇。但林中毒蛇愈来愈多,两人挣扎着出林,身上已被咬伤了七八处。韦小宝只觉头晕目眩,渐渐昏迷,遥望海中,那艘小船正向大船驶去,相距已远。方怡叫了几声,船中水手却哪里听得到?
方怡卷起韦小宝裤脚,俯身去吸他腿上蛇毒。韦小宝惊道:“不……不行!”
忽听得身后脚步声响,有人说道:“你们来这里来干甚么?不怕死么?”韦小宝回过头来,见是三名中年汉子,忙叫:“大叔救命,我们给蛇咬了。”一名汉子从怀中取出药饼,抛入嘴中一阵咀嚼,敷在韦小宝身上蛇咬之处。韦小宝道:“你……你先给她治。”这时自己双腿乌黑,已全无知觉。方怡接过药来,自行敷上伤口。
韦小宝道:“好姊姊……”眼前一黑,咕呼一声,向后摔倒。
待得醒转,只觉唇燥舌干,胸口剧痛,忍不住张口呻吟。听得有人说道:“好啦,我醒过来啦!”韦小宝缓缓睁眼,见有人拿了一碗药,喂到他嘴边。这药腥臭异常,他毫不犹豫便都喝了下去,入口奇苦,喝完药后,道:“多谢大叔救命,我……我那姊姊可没事吗?”那人道:“幸喜救得早,我们只须来迟得片刻,两个人都没命了。你们忒也大胆,怎地到这神仙岛来?”韦小宝听得方怡有救,心中大喜,没口子的称谢,这时才察觉自己睡在床上的被窝之中,全身衣服已然除去,双腿兀自麻木。
那汉子相貌丑陋,满脸疤痕,但在韦小宝眼中,当真便如救命菩萨一般。他吁了口气,道:“船上水手说道,这岛上有仙果,吃了长后不老。”
那汉子嘿的一笑,道:“倘若真有仙果,他们自己又不来采?”韦小宝叫道:“啊哟,这些水手不怀好意,船上我还有同伴,莫要……莫要着了歹人的道儿。大叔,请你想法子救她一救。”那丑汉道:“那船三天之前便已开了,却哪里找去?”韦小宝不解,茫然道:“三天之前?”那丑汉道:“你已经昏迷了三日三夜,你多半不知道罢?”韦小宝想起双儿,她虽武功极高,可是茫茫大海之中,孤身一人,如何得脱众恶徒毒手,不由得大急。
那丑汉安慰道:“此时着急也已无用,你好好休息。这岛上的毒蛇非同小可,至少要服药七日,方能消毒。”他问了韦小宝姓名,自称姓潘。
到得第三日上,韦小宝已可起身,扶着墙壁慢慢行走。那姓潘的丑汉带了他去自方怡。原来她另有妇女照料,但她玉容憔悴,精神委顿。两人相见,又是欢喜,又是难受,不收得抱着哭了起来。此后两人日间共处一室,说起毒蛇厉害,都是毛发直竖。
到得第六日上,那姓潘的说道:“我们岛上的大夫陆先生出海回来了,我已邀他来给韦兄弟看看。”韦小宝谢了。不多时进来一人,四十岁年纪,文士打扮,神情和蔼可亲,问起韦小宝被毒蛇所噬经过,说道:“岛上居民身边都带有雄黄蛇药,就是将毒蛇放在身上,那蛇也立即逃去,决不敢咬人。”韦小宝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潘大哥他们不怕。”陆先生给他看了伤,取出六颗药丸,道:“你服三颗,另三颗给你的同伴,每日服一颗。”韦小宝深深致谢,取出二百两银票,道:“一点儿医金,请先生别见笑。”
陆先生吃了一惊,道:“哪用得着这许多?公子给我二两银子,已多谢得很了。”韦小宝执意要给,陆先生谢了收下,笑道:“公子厚赐,却之不恭。公子在这里恐怕住得也气闷了,今晚和公子的女伴同去舍下喝一杯如何?”韦小宝大喜,一口答应。
傍晚时分,陆先生派了两乘轿来接韦小宝和方怡。这竹轿其实只是一张竹椅子,两边穿了竹杠,前后有人相抬,岛居简陋,并没真有轿子。
两乘竹轿沿山溪而行,溪水淙淙,草木清新,颇感心旷神怡,只是韦方二人一见大树长草,便栗栗危惧,唯恐有毒蛇窜将出来。轿行七八里,来到三间竹屋前停下。那屋子的墙壁顶均由碗口大小的粗竹所编,看来甚是坚实。江南河北,均未见过如此模样的竹屋。
陆先生迎了出来,请二人入内。到得厅上,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出来迎客,是陆先生的妻子。那妇人拉着方怡的手,显得十分亲热。陆先生邀韦小宝到书房去坐,书房中竹书架上放着不少图书,四壁挂满了字画,看来陆先生是个风雅之士。
陆先生道:“在下僻处荒岛,孤陋寡闻之极。韦小宝来自中原胜地,华族子弟,眼界既宽,鉴赏必精,你看这几幅书画,还可入方家法眼么?”
他这几句文绉绉的言语,韦小宝半句也不懂,但见他指着壁上字画,抬头看去,见图画中一张是山水,另一张画上有只白鹤,有只乌龟,笑道:“这只老乌龟倒很好玩。‘陆先生微微一怔,指着一幅立轴,道:“韦公子,你瞧我幅石鼓文写得如何?”韦小宝见这些字弯弯曲曲,像是画符一般,点头道:“好,很好!”陆先生指着另一幅大字,道:“这一幅临的是秦琅牙台刻石,韦公子以为如何?”
韦小宝心想一味说好,未免无味,摇头道:“这一幅写得不大好。”陆先生肃然起敬,道:“倒要请韦公子指点,这幅字的弱点败笔,在于何处。”韦小宝道:“败笔很多,胜笔甚少!”他想既有“败笔”,自然也有“胜笔”了。
陆先生乍闻“胜笔”两字,呆了一呆,道:“高明,高明。”指着西壁一幅草书,道:“这幅狂草,韦公子以为如何?”韦小宝侧头看了一会,摇头道:“这几个字墨干了,也不本领醮墨。?,这些细线拖来拖去,也不擦干净了。”陆先生一听,脸色大变。草书讲究墨法燥湿,笔润为湿,笔枯为燥,燥湿相间,浓淡有致,因燥显湿,以湿衬燥,阴阳映带,如云霞障天,方为妙书。至于笔画相连的细线,画家称为“游丝”,或联数笔,或联数字,讲究宾主合宜,斜角变幻,又有飘带,折带种种名色。韦小宝数言之间,便露了底。
陆先生又指着一幅字道:“这一幅全是甲骨文,兄弟学浅,一字不识,又请韦公子指点。”
韦小宝见纸上一个个字都如蝌蚪一般,宛如五台山锦绣峰普济寺中石碣上所刻文字,心念一动,道:“这几字我倒识得,那是‘神龙教洪教主万年不老,永享仙福,神通广大,寿与天齐!’”
陆先生满脸喜容,说道:“谢天谢地,你果然识得此字!”
眼见他欣喜无限,说话时声音也发抖了,韦小宝疑心登起:“我识得几个字,他为甚么如此高兴?莫非他也是神龙教的?啊哟,不好!蛇……蛇……灵蛇……难道这里便是神龙岛?”冲口而出:“胖头陀在哪里?”
陆先生吃了一惊,退后数步,颤声道:“你……你已经知道了?”韦小宝点了点头,其实他甚么也不知道。陆先生脸色郑重,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很好。”走到书桌边,磨墨铺纸,说道:“请你将这些蝌蚪古文,一字一字译将出来。哪一个是‘洪’字,哪一个是‘教’字。”提笔醮墨,招手要他过去。
要韦小宝提笔写字,那真比要他性命还惨,韦小宝暗暗叫苦,但见陆先生神色难看,不敢违拗,硬着头皮,走过去在书桌边坐下,伸手握管,手掌成拳。他持笔若像吃饭拿筷,倒也有三分相似,可是这么一握,有如操刀杀猪,又如持锤敲钉,天下却哪有这等握管之状?
陆先生怒容更盛,强自忍住,缓缓的道:“你先写下自己的名字!”
韦小宝霍地站起,将笔往地下一掷,墨汁四溅,大声说道:“老子狗屁不识,屁字都不会写。什么‘洪教主寿与天齐’,老子是信口胡吹,骗那恶头陀的。你要老子写字,等我投胎转世再说,你要杀要剐,老子皱眉头,不算好汉。”
陆先生冷冷的道:“你什么字都不识?”
韦小宝道:“不识,不识你乌龟的‘龟’字,也不识你王八蛋的‘蛋’字。”他西洋镜既给拆穿,不收得老羞成恼,反正身在蛇岛,有死无生,求饶也是无用,不如先占些便宜。
陆先生沉吟半晌,拿起笔来,在纸上写了个蝌蚪文字,问道:“这是甚么字?”
韦小宝大声道:“去你妈的!我说过不识,就是不识。难道还有假的?”
陆先生点点头,道:“好,原来胖头陀上了你的大当,可是此事已禀报了教主,你这小贼!”突然一跃而前,叉住韦小宝的头颈,双手越收越紧,咬牙切齿的道:“你害得我们蒙骗了教主,人人给你累得死无葬身之地。大家一起死了干净,也免得受那些无穷无尽的酷刑。”
韦小宝给他叉得透不过气来,满脸紫胀,伸出舌头。陆先生眼见手上再一使劲,这小孩便得气绝毙命,想到此事干系异常重大,心中一惊,便放开了手指,双手一推,将他摔将在地下,恨恨出房。
过了良久,韦小宝才惊定起身,“死乌龟,直娘贼”也不知骂了几百声,心想身在这毒蛇岛上,无处可逃,倘若逃入树林草丛之中,只有死得更快。走出门边,伸手推门,那竹门外面反扣住了,到窗外一望,下临深谷,实是无路可走,转头看到壁眄的书画,心道:“这些屁字屁画,有什么好?”拾起笔来,醮满了墨,在一幅幅书画眄便画,大乌龟,小乌龟画了不计其数。
画了几十只乌龟,手也倦了,掷笔于地,蜷缩在椅上,片刻间就睡着了。睡醒时天已全黑,竟然无人前来理会,肚中饿得咕咕直响,心想:“这只绿毛乌龟要饿死老子。”
过了好一会,忽听门外脚声响,门缝中透时灯光,竹门开处,陆先生持烛进房,侧头向他凝视。韦小宝见他脸上不示喜怒,心下倒也不些害怕。
陆先生将烛台放在桌上,一瞥眼间,见到壁上所悬书画已尽数被他涂抹得不成模样,忍不住怒发如狂,叫道:“你.……你……”举手手来,便欲击落,但手掌停在半空,终于忍住怒气,说道:“你……你……”声音在喉间憋住了,说不出话来。
韦小宝笑道:“怎么样?我画得好不好?”
陆先生长叹一下,颓然坐倒,说道:“好,画得好!”
他居然不打人,还说画得好,韦小宝倒也不大出意料之外,见他脸上神色凄然,显是心痛之极,倒也有些过意不去,说道:“陆先生,对……对不起,我涂坏了你的画。”
陆先生摇摇头,说道:“没……没什么。”双手抱头,伏在桌上,过了好一会,说道:“你想必饿了,吃了饭再说。”
客堂中桌上已摆了四菜一汤,有鸡有鱼,甚是丰盛。跟着方怡由陆夫人陪着出来,四人共膳。韦小宝大奇:“莫非我这十向只乌龟画得好,陆先生一高兴,就请我吃饭?”但他一点儿自知之明倒还有的,看情形总似乎不像。几次开口想问,见陆先生脸上阴晴不定,深恐触怒了他,饭未吃饱,便被夺下饭碗,未免犯不着。当下一言不发,闷声吃了个饱。
饭罢,陆先生带他进书房。
陆先生从地下拾起笔来,在纸上写了“韦小宝”三字,道:“这是你自己的名字,你会不会写?”
韦小宝道:“他认得我,我可认不得他,怎么会写?”
陆先生嗯了一声,眼望窗外,凝思半晌,左手拿了烛台,走到那幅蝌蚪文之前,仔细打量,指着一个个字,口中念念有辞,回到桌边,取过一张白纸,振笔疾书,伸指数了数蝌蚪文字的字数,又数纸上字数,再在纸上一阵涂改,回头又看那幅蝌蚪文字,喃喃自言自语:“那三个字相同,这两个字又是一般,须得天衣无缝,才是道理!”沉思半天,又在纸上一阵涂改,喜道:“行了!”
韦小宝不知他捣什么鬼,反正饭已吃饱,也就不去理会。只见陆先生取过一张白纸,仔仔细细的写起字来。
这一次他写得甚慢,写完后摇头晃脑的轻轻读了一遍。韦小宝只听到有什么“神龙岛”、“洪教主”、“寿与天齐”等语句,最后则是第一部在何地何山,第二部在何地何山。他心下恍然,这些话都是他在普济寺中向胖头陀信口胡吹的,哪知胖头陀居然信以为真,回来大加传扬。又想:“那日胖头陀邀我上神龙岛来见洪教主,我说什么也不肯,不料鬼使神差,这船又会驶到了这里,眼下西洋镜拆穿,洪教主又已知道了。他当然要大发脾气,只怕要将好姊姊和我丢入蛇坑,给几千几万条毒蛇吃得尸骨无存。”想到无穷无尽的毒蛇缠上身来,当真不寒而栗。
陆先生转过身来,脸上神色十分得意,微笑道:“韦公子,你识得石碣上的蝌蚪文,委实可喜可贺。也是本教洪教主洪福齐天,才天降你这位神童,能读蝌蚪文字。”
韦小宝哼了一声,道:“你不用取笑。我又识得什么蝌蚪文、青蛙文了?老子连癞哈蟆文也不识。我是瞎说一番,骗那瘦竹篙头陀的。”
陆先生笑道:“韦公子何必过谦?这是所背诵的石碣遗文,我笔录了下来,请公子指点,是否有误。”说着读道:
“维大唐贞观二年十月甲子,特进卫国公李靖,右领军大将军宿国公程知节,光禄大夫兵部尚收曹公李绩,徐州都督胡国公秦叔宝会于五台山锦绣峰,见东方红耀天,斗大金字现于云际,文曰:‘千载之下,爱有大清。东方有岛,神龙是名。教主洪某,得蒙逃邝。威灵下济,丕赫威能。降妖伏魔,如日之升。羽翼辅佐,吐故纳新。万瑞百祥,罔不丰登。仙福永享,普世祟敬。寿与天齐,文武仁圣。’须臾,天现青字,文曰:‘天赐洪某《四十二章 经》八部,一存河南伏牛山荡魔寺,二存山西笔架山天心庵,三存四川青城山凌霄观,四存河南嵩山少林寺,五存湖北武当山真武观,六存川边崆峒迦叶寺,七存云南昆明沐王府,八存云南昆明平西王府。’靖请薛录天文,雕于石碣,以待来者。”
陆先生抑扬顿挫的读毕,问道:“有没读错?”韦小宝道:“这是唐朝的石碣,怎会知道后世有个平西王吴三桂?”陆先生道:“上帝聪明智慧,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既知后世有洪教主,自然也知道吴三桂了。”韦小宝暗暗好笑,点头道:“那也说得是。”心想:“不知你在捣什么鬼?”
陆先生道:“这石碑的文字,一字也读错不得。虽然韦公子天赋聪明,但依我之见,那也是圣灵感动,才识得这些蝌蚪文字,日后仓卒之际,或有认错。最好韦公子将这篇碑文背得滚瓜烂熟,待洪救主召见之时,背诵如流,洪教主一喜欢,自然大有赏赐。”
韦小宝双眼一翻,登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料知胖头陀和陆先生禀报洪教主,说有个小孩识得石碑上的文字,洪教主定要传见考问。哪知道这件事全是假的,陆先生怕教主怪罪,只得假造碑文,来骗教主一骗。
陆先生道:“我现在读一句,韦公子跟一句,总须记得一字不错不止。‘维大唐贞观二年十月甲子……’”
事到临头,韦小宝欲待不读,也不可得,何况串通了去作弄洪教主,倒也十分有趣,便跟着育读。他生性机伶,听过一段过几百字的言语,要再行复述,那是不费半点力气,说到读书,可就要他的命了,这篇短文虽只寥寥数百字,但所有句子都十分拗口,含义更是全不明白,什么“丕赫威能”,“吐故纳新”,浑然不知是甚么意思,只得跟着陆先生一遍又一遍的读下去。幸亏陆先生不怕厌烦的教导,但也读了三十几遍,这才背得一字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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