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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比武招亲(3)


那少女急了,飞脚向他太阳穴踢去,要叫他不能不放开了手。那公子右臂松脱,举手一挡,反腕钩出,又已拿住了她踢过来的右脚。他这擒拿功夫竟是得心应手,擒腕得腕,拿足得足。那少女更急,奋力抽足,脚上那只绣着红花的绣鞋竟然离足而去,但总算挣脱了他的怀抱,坐在地下,含羞低头,摸着白布的袜子。那公子嘻嘻而笑,把绣鞋放在鼻边作势一闻。旁观的无赖子哪有不乘机凑趣之理,一齐大叫起来:“好香啊!”穆易笑道:“你尊姓大名?”那公子笑道:“不必说了吧!”转身披上锦袍,向那红衣少女望了一眼,把绣鞋放入怀里。便在这时,一阵风紧,天上飘下片片雪花,闲人中许多叫了起来:“下雪啦,下雪啦!”穆易道:“我们住在西大街高升客栈,这就一起去谈谈罢。”那公子道:“谈甚么?天下雪啦,我赶着回家。”穆易愕然变色,道:“你既胜了小女,我有言在先,自然将女儿许配给你。终身大事,岂能马虎?”那公子哈哈一笑,说道:“我们在拳脚上玩玩,倒也有趣。招亲嘛,哈哈,可多谢了!”穆易气得脸色雪白,一时说不出话来,指着他道:“你……你这……”公子的一名亲随冷笑道:“我们公子爷是甚么人?会跟你这种走江湖卖解的低三下四之人攀亲?你做你的清秋白日梦去罢!”穆易怒极,反手一掌,力道奇劲,那亲随登时晕了过去。那公子也不和他计较,命人扶起亲随,就要上马。穆易怒道:“你是存心消遣我们来着?”那公子也不答话,左足踏上了马镫。穆易左手一翻,抓住了那公子的左臂,喝道:“好,我闺女也不能嫁你这般轻薄小人,把鞋子还来!”那公子笑道:“这是她甘愿送我的,与你何干?招亲是不必了,彩头却不能不要。”手臂绕了个小圈,微一运劲,已把穆易的手震脱。穆易气得全身发颤,喝道:“我跟你拚啦!”纵身高跃,疾扑而前,双拳“钟鼓齐鸣”,往他两边太阳穴道打去。那公子仰身避开,左足在马镫上一登,飞身跃入场子,笑道:“我如打败了你这老儿,你就不逼我做女婿了罢?”
旁观众人大都气恼这公子轻薄无行,仗势欺人,除了几个无赖混混哈哈大笑之外,余人都是含怒不言。穆易不再说话,腰带一紧,使一招“海燕掠波”,身子跃起,向那公子疾撞过去。那公子知他怒极,当下不敢怠慢,拧过身躯,左掌往外穿出,“毒蛇寻穴手”往他小腹击去。穆易向右避过,右掌疾向对方肩井穴插下。那公子左肩微沉,避开敌指,不待左掌撤回,右掌已从自己左臂下穿出,“偷云换日”,上面左臂遮住了对方眼光,臂下这一掌出敌不意,险狠之极。穆易左臂一沉,手肘已搭在他掌上,右手横扫一拳,待他低头躲过,猝然间双掌合拢,“韦护捧杆式”猛劈他双颊。那公子这时不论如何变招,都不免中他一掌,心一狠,双手倏地飞出,快如闪电,十根手指分别插入穆易左右双手手背,随即向后跃开,十根指尖已成红色。
旁观众人齐声惊呼,只见穆易手背鲜血淋漓。那少女又气又急,忙上来扶住父亲,撕下父亲衣襟,给他裹伤。穆易把女儿一推,道:“走开,今日不跟他拚了不能算完。”那少女玉容惨淡,向那公子注目凝视,突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一剑往自己胸口插去。穆易大惊,顾不得自己受伤,举手挡格,那少女收势不及,这一剑竟刺入了父亲手掌。众人眼见一桩美事变成血溅当场,个个惊咦叹息,连那些无赖地痞脸上也都有不忍之色。有人在轻轻议论那公子的不是。郭靖见了这等不平之事,哪里还忍耐得住?见那公子在衣襟上擦了擦指上鲜血,又要上马,当下双臂一振,轻轻推开身前各人,走入场子,叫道:“喂,你这样干不对啊!”那公子一呆,随即笑道:“要怎样干才对啊?”他手下随从见郭靖打扮得土头土脑,说话又是一口南方土音,听公子学他语音取笑,都纵声大笑。
郭靖楞楞的也不知他们笑些甚么,正色道:“你该当娶了这位姑娘才是。”那公子侧过了头,笑吟吟的道:“要是我不娶呢?”郭靖道:“你既不愿娶她,干么下场比武?她旗上写得明明白白是‘比武招亲’。”那公子脸色一沉,道:“你这小子来多管闲事,要想怎地?”郭靖道:“这位姑娘相貌既好,武艺又高,你干么不要?你不见这位姑娘气得拿刀子要抹脖子吗?”那公子道:“你这浑小子,跟你多说也白费。”转身便走。郭靖伸手拦住,道:“咦?怎么又要走啦?”那公子道:“怎么?”郭靖道:“我不是劝你娶了这位姑娘吗?”那公子一声冷笑,大踏步走出。穆易见郭靖慷慨仗义,知他是个血性少年,然而听他与那公子一问一答,显然心地纯厚,全然不通世务,当下走近身来,对他道:“小兄弟,别理他,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此仇不能不报。”提高了嗓子叫道:“喂,你留下姓名来!”那公子笑道:“我说过不能叫你丈人,又问我姓名干么?”郭靖大怒,纵身过去,喝道:“那么你将花鞋还给这位姑娘。”那公子怒道:“关你屁事?你自己看上了这姑娘是不是?”郭靖摇头道:“不是!你到底还不还?”那公子忽出左掌,重重打了郭靖一个耳光。郭靖大怒,施展擒拿手中的绞拿之法,左手向上向右,右手向下向左,双手交叉而落,一绞之下,同时拿住了那公子双腕脉门。
那公子又惊又怒,一挣没能挣脱,喝道:“你要死吗?”飞起右足,往郭靖下阴踢去。郭靖双手奋力抖出,将他掷回场中。那公子轻身功夫甚是了得,这一掷眼见是肩头向下,哪知他将着地时右足距往地下一撑,已然站直。他疾将锦袍抖下,喝道:“你这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有种的过来,跟公子爷较量较量。”郭靖摇头道:“我干么要跟你打架?你既不肯娶她,就将鞋子还了人家。”众人只道郭靖出来打抱不平,都想见识见识他的功夫,不料他忽然临阵退缩,有些无赖子都嘘了起来,叫道:“只说不练,算哪门子的好汉?”那公子刚才给郭靖这么拿住双腕一掷,知他武功不弱,内力强劲,心中也自忌惮三分,见他不愿动手,正合心意,但被迫交还绣鞋,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下得了这个台?当下把锦袍搭在臂上,冷笑转身。郭靖伸左手抓住锦袍,叫道:“怎么便走了?”那公子忽施计谋,手臂一甩,锦袍猛地飞起,罩在郭靖头上,跟着双掌齐出,重重打在他的肋上。
郭靖突觉眼前一黑,同时胸口一股劲风袭到,急忙吐气缩胸,已自不及,拍拍两声,肋上已中了两掌。幸而他曾跟丹阳子马钰修习过两年玄门正宗的内功,这两掌虽给打得胸口剧痛彻骨,却也伤他不得,当此危急之际,双脚鸳鸯连环,左起右落,左落右起,倏忽之间接连踢出了九腿。这是马王神韩宝驹的生平绝学,脚下曾踢倒无数南北好汉。郭靖虽未学得三师父腿法的神髓,头上又罩着锦袍,目不见物,只得飞脚乱踢,那公子却也被他踢得手忙脚乱,避开了前七腿,最后两脚竟然未能避过,哒哒两下,左胯右胯均被踢中。
两人齐向后跃。郭靖忙把罩在头上的锦袍甩脱,不由得又惊又怒,心想事先说好了是比武招亲,这公子比武得胜,竟会不顾信义,不要人家的姑娘,而自己与他讲理,他既打人在先,又猛下毒手,要不是自己练有内功,受了这两掌岂非肋骨断折、内脏震伤?他天性质朴,自幼又与粗犷诚实之人相处,是以对人性之险恶竟自全然不知。虽然朱聪、全金发等近年来已说了不少江湖上阴毒狡猾之事给他听,但这些事他只当听故事一般,听过便算,既非亲身经历,便难以深印脑中。这时愤怒之下,又是茫然不解,真不信世间竟有这等事情。那公子中了两腿,勃然大怒,身形一晃,斗然间欺到郭靖身边,左掌“斜挂单鞭”,呼的一声,向他头顶劈落。郭靖举手挡格,双臂相交,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心里一惊,被那公子抢攻数招,脚下一勾,扑地跌倒。公子的仆从都嘻笑起来。那公子拍了拍胯上的尘土,冷笑道:“凭这点三角猫功夫就想打抱不平吗?回家叫你师娘再教二十年罢?”郭靖一声不响,吸了口气,在胸口运了几转,疼痛立减,说道:“我没师娘!”那公子哈哈大笑,说道:“那么叫你师父赶快娶一个罢!”郭靖正想说:“我有六个师父,其中一个是女的。”却见那公子正想走出圈子,这句话来不及说了,忙纵身而上,叫道:“看拳!”肘底冲拳,往他后脑击去。那公子低头避过,郭靖左手钩拳从下而上,击他面颊。那公子举臂挡开,两人双臂相格,各运内劲,向外崩击。郭靖本力较大,那公子武功较深,一时僵住了不分上下。
郭靖猛吸一口气,正待加强臂上之力,忽觉对方手臂陡松,自己一股劲力突然落空,身不由主的向前扑出,急忙拿桩站稳,后心敌掌已到。郭靖忙回掌招架,但他是凭虚,对方踏实,那公子道:“去罢!”掌力震出,郭靖又是一交跌倒,这一交却是俯跌。他左肘在地下一搭,身子已然弹起,在空中转了半个圈子,左腿横扫,向那公子胸口踢去。旁观众人见他这一下变招迅捷,欲在败中取胜,稍会拳艺的人都喝了一声彩。那公子向左侧身,双掌虚实并用,一掌扰敌,一掌相攻。郭靖当下展开“分筋错骨手”双手飞舞,拿筋错节,招招不离对手全身关节穴道。那公子见他来势凌厉,掌法忽变,竟然也使出“分筋错骨手”来。只是郭靖这路功夫系妙手书生朱聪自创,与中原名师所传的全然不同。两人拳路甚近,手法招术却是大异,拆得数招,一个伸食中两指扣拿对方腕后“养老穴”,另一个反手钩擒,抓向对方指关节。双方各有所忌,都不敢把招术使实了,稍发即收,如此拆了三四十招,兀自不分胜败。雪片纷落,众人头上肩上都已积了薄薄一层白雪。那公子久战不下,忽然卖个破绽,露出前胸,郭靖乘机直上,手指疾点对方胸口“鸠尾穴”,心念忽动:“我和他并无仇怨,不能下此重手!”手指微偏,戳在穴道之旁。岂知那公子右臂忽地穿出,将郭靖双臂掠在外门,左掌蓬蓬两拳,击在他腰眼之中。郭靖忙弯腰缩身,发掌也向那公子腰里打到。那公子早算到了这招,右手钩转,已刁住他手腕,“顺手牵羊”往外带出,右腿在郭靖右腿迎面骨上一拨,借力使力,郭靖站立不定,咕咚一声,重重的又摔了一交。
穆易双手由女儿裹好了创口,站在旗下观斗,见郭靖连跌三交,显然不是那公子的对手,忙抢上扶起,说道:“老弟,咱们走罢,不必再跟这般下流胚子一般见识。”郭靖刚才这一交摔得头晕眼花,额角撞在地下更是好不疼痛,怒火大炽,挣脱穆易拉住他的手,抢上去又是拳掌连施,狠狠的向那公子打去。
那公子真料不到他竟然输了不走,反而愈斗愈勇,跃开三步,叫道:“你还不服输?”郭靖并不答话,抢上来仍是狠打。那公子道:“你再纠缠不清,可莫怪我下杀手了!”郭靖道:“好!你不把鞋子还出来,咱们永远没完。”那公子笑道:“这姑娘又不是你亲妹子,干么你拚死要做我大舅子?”这句是北京骂人的话儿,旁边的无赖子一齐哄笑。郭靖全然不懂,道:“我又不认得她,她本来不是我亲妹子。”那公子又好气又好笑,斥道:“傻小子,看招!”两人搭上了手,翻翻滚滚的又斗了起来。这次郭靖留了神,那公子连使诡计,郭靖尽不上当。讲到武功,那公子实是稍胜一筹,但郭靖拚着一股狠劲,奋力剧战,身上尽管再中拳掌,却总是缠斗不退。他幼时未学武艺之时,与都史等一群小孩打架便已是如此。这时武艺虽然高了,打法其实仍是出于天性,与幼时一般无异,蛮劲发作,早把四师父所说“打不过,逃!”的四字真言抛到了九霄云外。在他内心,一向便是六字真言:“打不过,加把劲。”只是自己不知而已。这时闻声而来围观的闲人越聚越众,广场上已挤得水泄不通。风雪渐大,但众人有热闹好瞧,竟是谁也不走。
穆易老走江湖,知道如此打斗下去,定会惊动官府,闹出大事来,但人家仗义出来打抱不平,自己岂能就此一走了之,在一旁瞧着,心中十分焦急,无意中往人群一瞥,忽见观斗众人中竟多了几个武林人物、江湖豪客,或凝神观看,或低声议论。适才自己全神贯注的瞧着两个少年人相斗,也不知这些人是几时来的。穆易慢慢移动脚步,走近那公子的随从聚集之处,侧目斜睨,只见随从群中站着三个相貌特异之人。一个身披大红袈裟,头戴一顶金光灿然的僧帽,是个藏僧,他身材魁梧之极,站着比四周众人高出了一个半头。另一个中等身材,满头白发如银,但脸色光润,不起一丝皱纹,犹如孩童一般,当真是童颜白发,神采奕奕,穿一件葛布长袍,打扮非道非俗。第三个五短身材,满眼红丝,却是目光如电,上唇短髭翘起。穆易看得暗暗惊讶,只听一名仆从道:“上人,你老下去把那小子打发了罢,再缠下去,小王爷要是一个失手,受了点儿伤,咱们跟随小王爷的下人们可都活不了啦。”穆易大吃一惊,心道:“原来这无赖少年竟是小王爷,再斗下去,可要闯出大祸来。看来这些人都是王府里的好手,想必众随从害怕出事,去召了来助拳。”只见那藏僧微微一笑,并不答话。那白发老头笑道:“灵智上人是西藏密宗大高手,等闲怎能跟这种浑小子动手,没的失了自己身分。”转头向那仆从笑道:“最多王爷打折你们的腿,还能要了性命吗?”那矮小汉子说道:“小王爷功夫比那小子高,怕甚么?”他身材短小,却是声若洪钟。旁人都吓了一跳,人人回头看他,被他闪电似的目光一瞪,又都急忙回头,不敢再看。
那白发老人笑道:“小王爷学了这一身功夫,不在人前露脸,岂不是空费了这多年寒暑之功?要是谁上去相帮,他准不乐意。”那矮小汉子道:“梁公,你说小王爷的掌法是哪一门功夫?”这次他压低了嗓门。白发老人呵呵笑道:“彭老弟,这是考较比老哥来着?小王爷掌法飞翔灵动,虚实变化,委实不容易。要是你老哥不走了眼,那么他必是跟全真教道士学的武功。”穆易心中一凛:“这下流少年是全真派的?”那矮小汉子道:“梁公好眼力。你向在长白山下修仙炼药,听说很少到中原来,对中原武学的家数门派却是一瞧便知,兄弟很是佩服。”那白发老头微笑道:“彭老弟取笑了。”那矮小汉子又道:“只是全真教的道士个个古怪,怎会去教小王爷武艺,这倒奇了。”那白发老头笑道:“六王爷折节下交,甚么人请不到?似你彭老弟这般纵横山东山西的豪杰,不是也到了王府里吗?”那矮小汉子点了点头。
白发老头望着圈中两人相斗,见郭靖掌法又变,出手迟缓,门户却守得紧密异常,小王爷数次抢攻,都被他厚重的掌法震了回去,问那矮小汉子道:“你瞧这小子的武功是甚么家数?”那人迟疑了一下,道:“这小子武功很杂,好似不是一个师父所授。”旁边一人接口道:“彭寨主说得对,这小子是江南七怪的徒弟。”穆易向他瞧去,见是个青脸瘦子,额上生了三个肉瘤,心想:“这人叫他彭寨主,难道这个矮小汉子,竟然便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大盗千手人屠彭连虎?江南七怪的名字很久没听见了,难道还在人世?”正自疑惑,那青脸瘦子忽然怒喝:“臭小子,你在这里?”当啷啷一声,从背上拔出一柄短柄三股钢叉,纵身跃入场子。郭靖听得身后响声,回头一看,迎面便是三个肉瘤不住晃动,正是黄河四鬼的师叔三头蛟侯通海抢将进来,吃了一惊,他想事不快,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才是,就这么一疏神,肩头中了一拳,忙即还手,又与那公子相斗。
众人见侯通海手执兵刃跃入场子,自是要相助其中一方,都觉不公,纷纷叫喊起来。穆易见他与那彭寨主等接话,知他是小王爷府中人物,双掌一错,抢上几步,只要他向郭靖动手,自己马上就接了过来,虽然对方人多势众,但势逼处此,也只得一拚了。哪知侯通海并不奔向郭靖,却是直向对面人丛中冲去。一个满脸煤黑、衣衫褴褛的瘦弱少年见他冲来,叫声:“啊哟!”转头就跑。侯通海快步追去,他身后四名汉子跟着赶去。郭靖一瞥之间,见侯通海所追的正是自己新交好友黄蓉,后面尚有黄河四鬼,手执兵刃,杀气腾腾的追赶,心里一急,腿上被小王爷踢中了一脚。他跳出圈子,叫道:“且住!我出去一下,回头再打。”小王爷给他缠住了狠拚烂打,早已没了斗志,只盼尽早停手,听他这么说正是求之不得,当下冷笑道:“你认输就好!”郭靖一心挂念黄蓉的安危,正要追去相助,忽听哒哒哒声响,黄蓉拖了鞋皮,嘻嘻哈哈的奔回,后面侯通海连声怒骂,摇动钢叉,一叉又一叉的向他后心刺去。但黄蓉身法甚是敏捷,钢叉总是差了少些,无法刺着。钢叉三股叉尖在日光下闪闪发亮,叉身上套着三个铜环,摇动时互相撞击,当啷啷的直响。黄蓉在人丛中东钻西钻,顷刻间在另一头钻了出来。侯通海赶到近处,众人无不失声而笑,原来他左右双颊上,各有一个黑黑的五指掌印,显然是给那瘦小子打的。侯通海在人丛中乱推乱挤,待得挨出,黄蓉早已去得远了。哪知他十分顽皮,远远站定了等候,连连招手。侯通海气得哇哇大叫:“不把你这臭小子剥皮拆骨,我三头蛟誓不为人!”挺着钢叉疾追过去。黄蓉待他赶到相距数步,这才发足奔逃。众人看得好笑,忽见那边厢三人气喘吁吁的赶来,正是黄河三鬼,却少了个丧门斧钱青健。郭靖看了黄蓉身法,惊喜交集:“原来他身怀绝技,日前在张家口黑松林中引走侯通海、把黄河四鬼吊在树上,自然都是他干的了。”这边厢那藏僧等一干人都暗自诧异。灵智上人心想:“你参仙老怪适才吹得好大的气儿,说甚么久在长白山下,却于中原武学的家数门派一瞧便知。”说道:“参仙,这小叫化身法灵动,却是甚么门派?侯老弟似乎吃了他亏啦!”那童颜白发的老头名叫梁子翁,是长白山武学的一派宗师,自小服食野山人参与诸般珍奇药物,是以驻颜不老,武功奇特,人称参仙老怪。这“参仙老怪”四字向来分开了叫,当着面称他为“参仙”,不是他一派的弟子,背后都称他为“老怪”了。他瞧不出那小叫化来历,只是微微摇头,隔了一会,说道:“我在关外时,常听得鬼门龙王是一把了不起的高手,怎么他师弟这样不济,连一个小孩子也斗不过?”那矮小汉子正是彭连虎,所了皱眉不语。他与鬼门龙王沙通天向来交好,互为奥援,大做没本钱买卖。他素知三头蛟侯通海武功不弱,今日竟如此出丑,实在令人不解。黄蓉与侯通海这样一闹,郭靖与小王爷暂行罢手不斗。那小王爷激斗大半个时辰,虽把郭靖摔了六七交,大占上风,对方终于知难而退,但自己身上也中了不少拳脚,累得手疲脚软,满身大汗,抄起腰间丝巾不住抹汗。
穆易已收起了“比武招亲”的锦旗,执住郭靖的手连声道谢慰问,正要和他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忽然哒哒哒拖鞋皮声响,当啷啷三股叉乱鸣,黄蓉与侯通海一逃一追,奔了回来。黄蓉手中扬着两块布条,看侯通海时,衣襟上撕去了两块,露出毛茸茸的胸口。再过一阵,吴青烈和马青雄一个挺枪、一个执鞭,气喘吁吁的赶来。其中少了个断魂刀沈青刚,想是被黄蓉做了手脚,不知打倒在哪里了。这时黄蓉和侯通海又已奔得不见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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