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女儿心 英雄种
东方的天际,宥一抹淡淡的鱼肚白色,而这抹淡淡的苍白便映融在仍是黑沉沉的穹幕边,空气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像一把一把的冰喳子往人身上糊贴,好冷,连呼出的气息也全是一团团白蒙蒙的烟雾了。
这座破落的山神庙之后。
龙尊吾独自一人负着手在沉思着,他的头发上沾着一颗颗亮晶晶的雾珠,身上也是湿漉漉的,但他宛果觉,目光深沉的凝注极东的曙光,仿拂在思维三个艰辛的问题,一个纠缠得紧紧的结………。
转过庙墙的弯角,徐美媚焦急的东张西望着,她发现了龙尊吾,如释重负的喘了口气,却又面露埋怨之色的赶快奔了过来。
委委曲曲的,徐美媚低呼道:“尊吾………。”
龙尊于如梦初觉,迅速回身,见是徐美媚,他淡然一笑道:“你醒了?”
一跺脚,徐美媚恨恨的道:“昨夜你和朋大哥及樊叔叔商谈大计,硬逼着我去休息,我只是刚刚合眼天就亮了,等我再去找你,哼,那屋子除了樊叔叔在假寐之外连一个鬼影也看不着了,问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你独自在庙后倘佯………。”
停了停,徐美媚又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道:“尊吾,你一个人在想什么?”
哈了口气,龙尊吾道:“在想,如何去对付那些敌人。”
徐美媚靠近了一点,轻轻的道:“说真话,尊吾,这些残兵败将,我不敢相信他们还有重复基业的希望,一个个都是如此疲倦,如此颓唐………。”
摇摇头,龙尊吾道:“但是,你没有看出他们内心深处所蕴藏的愤怒与仇恨,这些,比烈火还要炙热,比岩桨还要沸腾………。”
看着龙尊吾,徐美媚低细的遗:“我………我不愿让你去冒险。”
笑了笑,龙尊吾道:“你知道我必须去的,这没有迥转的余地。”
仰着头,满脸的乞求之色,徐美媚道:“尊吾,叫银城派人去,好吗?我即遣牟迟德回去召集人手前来相助,我,有这个力量………。”
又摇摇头,龙尊吾道:“美媚,银城之人,不错都听命于你父女,但是,他们都是父母生养的好孩子,他们也只有一条性命,设若我们退缩,我们推避责任,又怎好叫人家代替我们卖命。”
轻喝一声,他又道:“江湖上的日子是灰涩的,恩恩怨怨,定要自己一手承当,莫要别人来同情你,那样做,便不是讲究『道义』的材料了………。”
徐美媚沉默无语,眼眶里却有泪光莹莹,她别过头去,以手捂唇,低幽幽的,带着咽声的道:“可是………你应该想想我……我要担多少心,受多少怕………。”
龙尊吾叹了口气,道:“美媚,你既然以身相许,你就该明白你将永远跟随的人是生活在一种什么样的环境中,那极少安逸,极少平静,日子,差不多是用一寸寸的鲜血涂染的………。”
穆然抬起头来,徐美媚哽咽着道:“我并不后梅,尊吾,我永不后梅………。”
勉强一笑,龙尊吾道:“那么,你就应支持我,安慰我,使我没有后顾之忧。”
一下子扑到龙尊吾的怀中,徐美媚低位着道:“尊吾,尊吾,你不知道,我是多么爱你,多么怕失去你………纵然我明白你的能力与艺业是如何高强,我仍不放心你,我实在怕,尊吾,这些事情一桩桩凑起来,古老的和新鲜的,却都那么恐怖、血腥………。”
用手轻抚着徐美媚那一头鸟黑似的秀发,龙尊吾缓锾的道:“你说得不错,但是,我们已经插入,就不可,也不愿拔出去了,这是他们的事,不过,也同样是我的事………”
将面颊紧贴在笼尊吾的胸膛上,徐美媚伤心的道:“你只有这么点人,又大多带着伤……尊吾,我是太自私,但我不能没有你而过日子啊………”
系了紧搂着她的双肩,龙尊吾低沉却有力的道:“美媚,你以为我们输定了么?”
徐美媚啜位着道:“至少不容易胜……”
龙尊吾慢慢的道:“你错了,我们会胜的……”
轻咽着,徐美媚像一个孩子似的依在龙尊吾怀里!
“我不要你安慰我,不要你讲一些大道理,我只要你平安,你健壮,要不,我跟你一块去!”
拍拍这位银城千金的秀肩,龙尊吾俯下头来,温柔的道:“别担心,美媚,我怎么去,也会怎么回来,你不能跟着我,你也明白,那等血雨腥风的场台是如何紊乱………你的功夫,呃,不太合理想,我怕万一顾不到你,若是有个失闪,你,叫我么怎辨?”
抽搐着,徐美媚在龙尊吾怀中微微抽动,她不情愿的道:“我有我的护卫………都是你,不让他们一起跟着来………若是一道来了多好,至少也能帮帮你的忙………”
忽然她带着泪的哼了一声,咬着牙道:“一定是你早就存心这样,不想我和你在一起,有心要摔开我,却藉口我的功夫不行,你………你好没有良心………”
龙尊吾怔了怔,随即苦笑了一下,捧起她的下领,注视着那张美丽若日,又带着斑斑泪痕的面庞,低沉的道:“我不愿辩别,但是,你心里知道我不是如此。”
颤抖了一下,徐美媚猛然搂着笼尊吾,紧紧的,密密的,像是要在这用力的拥抱里将两个躯体合而为一,她喃喃的低诉:“尊吾………尊吾……我是心里晓得………我是心里晓得……”
微微颔首,龙尊吾任她拥着自己,轻缓的道:“自出师行道以来,我遇见过很多高手,经历过比这些更为险恶的阵仗,但我都能平安无事,平索,我自问也从未做过有亏良心的恶举,因此我很平静,我想,这次也不会出什么错……”
微微一顿,他又道:“所以,你不要难过,不要在我临出战之前乱了我的主意,相信我的刀,我的手,它们是锋利而又快捷如电的,少有人可以躲让得出,美媚,你可以放心,在漫天的风暴里,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漩涡……”
伸出那只白腻而织细的手,这双手柔柔的抚摸着龙尊吾那生出杂乱胡髭的下额,徐美媚深情的道:“尊吾,你一定………一定好好的回来……”
宠尊吾直率的道:“当然。”
闭闭喝,徐美媚又道:“你不知置,奋你说出那句不胜不还的话时,我是多么吃惊,差一点,我就尖叫起来,那一刹,我好像连呼吸也停顿了………”
有趣的望望着徐美媚,龙尊吾深沉的道:“美媚,你如今的模样,使我回忆起当初在混沼与你初见之时,及在你那艘座船上的情节,那时,你实在刁蛮狡诰得很,不但处处跋扈,横不讲理,气焰之嚣张,形态之傲倨,更是使人为之气结,看着你随意吼喝左右,责罚下人的情形,我直感觉你竟是如些个泼悍孤毒的少女,生得这么美,却凭般恶劣,每一思及,不禁又是可惜,又是………”
又是什么,龙尊吾却以微笑来掩饰着未再说下去,“嗯”了一声,徐美媚不依不饶的道:“说嘛,可惜之后呢,还有什么?说嘛,说嘛………”
三声“说嘛”,神态又是娇憨,又是滋腻,直令人心旌荡漾,骨骼酥软,龙尊吾笑了笑道:“说出来只怕你又要使小性子………”
皱皱鼻子,徐美媚道:“我不管,你一定要说,要不,哼,今儿个你就别想让我放手!”
目光瞧了瞧那条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龙尊吾无可奈何的道:“好,我说,每一思及,我便觉得又是可惜,又是,呃,又是憎厌………”
狠狠的哼了一声,直生生的瞪着龙尊吾,徐美媚紧紧相逼的道:“可是,现在呢?”
龙尊吾一突适:“现在,我想你该知道我对你的感觉………”
竖着眉,瞪着眼,徐美媚硬硬的道:“不行,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吁了口气,龙尊吾轻柔的道:“现在,我不但不憎厌你,而且,很喜欢你………”
嘟着那张菱形的,红艳艳的小嘴,徐美媚不满意的道:“只是喜欢而已?”
仰首瞧着空中的低云,而云堆正似棉絮般被疾劲的西北风吹得翻翻滚滚,一团团,一片片,一块块的往天际的那头移动,很快,变幻万千,像奔马似的,又宛加瓢风般中的浮萍,那么无根无寄………
有些迷茫与惶然的望着龙尊吾,徐美媚道:“怎不回答我,尊吾,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垂下目光,而那目光竟是如此肃穆:“你没有说错什么,美媚,我们,已在逐渐朝相爱的路上走了,昨夜,记得曾告诉你。”
徐美媚兴奋的道:“我只是不放心,要再问一遍,但,你刚才为何不像昨夜一样主动而坦率的重覆一次,你知道我多么书欢听你这样说,那怕是说上一千遍,一万遍,我也永远不会嫌弃………”
深沉的一笑,龙尊吾道:“美媚,你真个傻孩子,刚才我并非犹豫,只是忽然有了感触………”
徐美媚关切的道:“什么感触?”
用手指梳理着她那一头微见零乱的秀发,龙尊吾平静的道:“我在想,人活着,舆天空中的云彩几乎是相同的,天空的云,在没有狂风劲炎的时候,总是那么安祥平和的悠游在苍穹,但是只要一有了风暴,它们便会使吹刮得东飘西荡,无所安适,就似此时天上的云朵一样,显得太也无根无据,凄凉落散,江湖中的日子更越发如此,从你一头栽进来了,便没有法子自制,没有法于安定,老是在这种险恶的大漩涡里转,那么不能停的,不可停的,纵使满心厌弃,也只得无奈的如此,这种日子,说起来实在够灰涩,够苦闷,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根来,什么时候才不再过像现在有如萍踪似的生活呢?”
怔仲着,好半晌,徐美媚幽幽的道:“尊吾,不要想得太多,只要你不愿过,我们都可退出,你到那里,我也到那里,就是住茅舍草棚,吃粗饭淡菜,我也心甘情愿………”
龙尊吾缓缓将徐美媚拥入怀中,感动的道:“美媚,你太好………”
徐美媚闭上眼,沉醉在那结实而宽大的胸膛上,迷失于那两条有力的臂弯里,这是个灰黯而凄冷的清晨,但是,在他们的心中里,感触上,已用热情隔成一个小小的,美好而甜蜜的天地,在这天地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别的,那凄风,彤云,破庙,甚至那即将来临的险恶拚杀,在如今,也暂时被他们遗忘了,两个人静静的相拥,默默的心语诉情,此时,正是无声胜有声。
良久………
在呼号的风声里,一个沙哑的嗓门隐隐随风传来:“快去找………两个人怎的都不见了………刚才还明明在这里的………”
轻轻的,又不持的,龙尊吾推开了徐美媚,他低沉的道:“朋大哥又在找我们了,你听他那嗓音,三里外也可以一字不漏的钻进人的耳朵里………”
徐美媚尚未回话,庙墙的那边,朋三省斑大得有如一头狗熊般的魁梧身影已然出现,别看他一只眼却是灵光得紧,老远他已看见站在荒地里的龙尊吾与徐美媚了。
起落如飞的赶了过来,朋三省哇哇大叫道:“老弟,这一大早你和徐姑娘的兴致都是不浅那,天气冷得刺骨,你们也不进点早点,热活热活以后再亲?”
说话之间,这位大伏堡的四老爷已到了面前,一张面孔红通通的,泛在原来黑黑的肤色上,那色调,就越发可观了。
几句话,说得徐美媚粉脸酌红,不禁羞答答的垂下头去,龙尊吾尴尬的一笑,忙道:“老哥,你大约又是三杯黄汤下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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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三省咧嘴一笑,道:“不多不多,仅仅两斤纯上加纯的“二锅头”而已,小意思,呃,熬了一夜,再加上天寒地冻,不来上两口那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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