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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振弦扬弓折鹏翼

雍狷慢慢的扯开了囊口的系带,取出紫檀弓,又抽出一只大竹长箭,然后搭上弦─动作的过程平缓而冷静,而他的目光却一直投注在刁不穷的面孔上。
  在雍狷取弓搭箭的当口,刁不穷并没有趁机出击,他似乎要等待对方完成备战程序之后再行动手,或许,这也算是另一种雍容与自传的表现吧。
  任非心里暗笑,边在幸实乐祸的想者……好个刁老杂碎,我便叫你故示英雄,你大概万万想不到,一朝长箭上弓,你姓刁的就包准劫数难逃啦。
  这时,雍狷淡淡的开口道:“刁老兄,在下候教。”
  冷哼了声,刁不穷寒着脸道:“摆这种邪谱,你当唬得住我?用不着候教,有什么本事,尽管先使出来,我倒要看看,你算是哪一流的神射?”
  雍狷笑了笑,道:“我不是客气,刁老兄我只是给你一次出手的机会,阁下在道上亦算有头面的人物,如果连招式都未及展开就栽了筋斗,岂非过于难看?”
  “你还没有那等道行,我也决不相信天下任何人有那等道行,能在一箭之余便令我姓刁的打横!”
  一旁的任非,大声吆喝:“娘的皮,真正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东西,老弟台你亦不必心存慈悲,干脆给这老杂碎来个一箭穿心,大家一了百了:“怒视任非,刁不穷双眸透赤:“任非,我就让你这老杀才喊助威,推波兴澜,且待我收拾了你这个打手,再将你剥皮抽筋,大碎八块!”
  重重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任非鄙夷的道:“只怕你这辈子沾不得我一根汗毛了,刁不穷,死人还能做什么?”
  刁不穷深深吸上口气,竖立胸前双刃斧微微挺举,神色间凝聚着强烈成形的杀气,整张面庞黑里泛青,仿佛一股积怨,已由心底直贯天灵。
  雍狷的紫檀弓倏忽平抬,叱声冷峻:“箭来一一”刁不穷两眼圆睁,全身紧绷,额头筋脉浮突,鼻孔箕张,手上的双刃斧也迅速由竖举转为斜立,而大竹箭的白芒掣映,芒彩仅若箭尾留存空间的一抹幻像,凄冷的光焰才现,箭镞已抵达了它预定的目标。
  距离是时空的过程,这过程在大竹箭的流射来说,仅为芥子或一粟的两端,几乎箭矢尚未脱弦,业已跨越了其中的间距。
  双刃斧的寒焰如闪电般施映,刁不穷身形同时暴翻在他感觉里,他的反应不但疾速,而且非常适切,非当允当,令他大出意外的却是,明明眼看着可以截避过去的长箭,不知为何竟在突兀里穿进他的腋底,透衣裂帛,却未曾伤及丁点皮肉,只那强劲的力道,将刁不穷猛然扯带了一个踉跄!
  暗蓝色的刃光随着刁不穷激荡的动作窜泄颤跳,待他脸红脖粗的勉力站稳,雍狷的第二只大竹箭早已好整以暇的对准了他。
  雪亮的箭骸宛似冷眼闪眨,有一种尖锐的压力迫心而来,箭未发射,凝聚的胁迫意味却凛烈无比。
  刁不穷牙关紧挫,眼皮子不停的‘卜’卜‘跳动,整张面孔涨赤如一付猪肝,他双脚访佛钉死在地下,连全身都变得惩般僵直了。
  雍狷没有任何进一步的行动,他仅是静静的注视着对方,长弓大箭,在他手中稳重如山。
  首先出声的人是任非,他蓦而仰天狂笑,拍手跺足,活脱遇亡了一桩平生最感滑稽的把戏:“刁不穷啊刁不穷,你可知道如今你像个什么玩意?你不是他娘的‘人面鹏’,倒似十足十的一头傻鸟,而且马上就在变成一只死鸟啦刁不穷唇角抽搐,脸色由红转青,他的胸膛急剧起伏着,一双眼珠似欲鼓出眼眶般死瞪着任非,模样恨不能一把姓任的生吞了。
  两道眉毛往上竖起,任非磨拳擦掌,一派正可打落水狗的架势:“操你个老娘亲,刁不穷,眼下你业已是走头元路、束手待死的境地,却还扮出这副熊样来唬你哪一个爹?一朝惹毛了我,用不着雍才老弟下手,我就先捏死你个王八蛋!”
  刁不穷慢慢转过目光,正对雍狷,神情间明显的表示出他对任非的厌恶与不屑,他不曾还骂任非一个字、一句话,但他的形态却已说得够清楚、够强烈了。
  雍狷露齿微笑,道:“尚有兴趣试试第二只箭么,刁老兄?”
  干涩的咽了口唾沫,刁不穷生硬道:“你这箭法……为我生平所仅见,我不得不承认,确实神妙玄奇,呃,你说过来着,你是谁?”
  雍狷道:“我叫雍狷。”
  刁不穷脸上的肌肉紧了紧,哑着声道:“雍狷?‘二大爷’雍狷?”
  点点头,雍狷道:“小名小姓,有辱清听;‘二大爷’的匪号乃为江湖同道溢美之称,愧不敢当,在下只不过是一把铁刀、一付弓箭的草莽过客而已。”
  刁不穷艰辛的道:“我刁某人场面上也算厮混了半辈子,不想今天竟看走了眼,把你一个神箭手当做了寻常刀匠,这个斤头,咳,实在栽得活该……”
  雍狷的反应十分平淡,一点都没有一个胜利者惯见的得意或骄矜之态,他只低徐的道:“人总有疏失的时候,刁老兄,事实上我亦多少占了点知敌的便宜,这一场,你算不上栽斤头,充其量,不过自诩稍强罢了。”
  舔了舔唇,刁不穷形色尴尬:“你也用不着朝我脸上抹金,胜负早已分明,我姓刁的技不如人,可从不使赖耍不好,雍狷,你这一箭,既能透衣而过,该不会是失了准头吧?”
  雍狷笑道:“这就要由你自己来判断了。”
  刁不穷叹了一口气:“真叫流年不利,自从和姓任的老鬼有所牵扯,我就从来没有走过一步好运,今天原以为能向任老鬼讨回公道,却又叫你一箭给射豁了边……”
  雍狷道:“我想,老兄你大概没有兴趣再继续下去了吧?”
  刁不穷咬咬牙,道:“雍狷,我们是后会有期!”
  收回弓箭,雍狷从容的道:“为敌为友,但凭老兄决断。”
  任非槍先一步,情急大叫:“老弟台,老弟台,什么‘后会有期’?你岂能让这老王蛋有后会的日子?只在眼前,便要斩草除根,永绝余患,须知纵虎容易擒虎难,今天你放过他,异日他可会放过你?这等驴事,万万做不得哇……”
  刁不穷冲着任非怒骂:“任老鬼,你他娘黑心肝,枉披着一张人皮,所行所为,尽是畜牲勾当,你有种就和我单挑独斗,分个生死,拿这等借刀杀人的卑鄙手段来泄你欲私,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
  任非口沫四溅,直着脖子吼:“和你这种贪梦恶毒的东西,还谈得上什么英雄好汉?还用得着充什么英雄好汉?你待一陰一魂不散,步步相逼,老子便叫你神形俱灭,永世不能超生,你便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今番非将你连根拔除,决不甘休!”
  刁不穷厉声道:“你来拔呀,任老鬼,且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望着这两个曾经拍档多年,而今反目成仇的老兄弟,又何尝有其恒定的律数?为名为利,所谓情感道义,往往就变得如此脆弱了。
  他叹喟了一声,和颜悦色的向任非摆摆手:“任老大,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就退一步想吧,何苦呢?二位原是手足……”
  任非急切道:“不是我不顾情份,老弟台,是姓刁的太过心狠手辣呀,别忘了他狮子大开口,向你索取十万银两时那等穷凶恶极的模样,如今你手下留情,他却怀恨在心,一笔帐早已牢牢记住,只待机会到来,必定连本带利向你索讨,老第台,你想想,这个好人能做么?”
  雍狷笑道:“只是尽其在我罢了,刁老兄往后要怎么打算,全凭他的意思,任老大,最重要的关键是,单为了这桩纠葛,我认为不值得闹出人命。”
  任非窒噎片歇,不甘不愿的道:“你人会后悔的,老弟台,你一定会后悔……”
  突然间,刁不穷插回他的双刃斧,并从腋下拔出那只大竹箭,他两手平捧长箭,踏上几步,满脸肃诚之色:“雍狷,我敬你胸襟磊落,服你行为坦荡,这分明便是君子之风,仅此一端,就足够使我尽弃前嫌,屏绝宿怨,自今而后,我与你之间只有情谊,并无仇隙!”
  接过长箭,雍狷也恳切道:“多谢你的宽容及包涵,刁老兄冤家原来就是宜解不宜结呀……”
  情况在瞬息里便这么急转直下,完全起了变异,不由把个任非看傻了眼,也翻腾了心,他两手乱摇,火烧屁一股似的又蹦又跳:“老兄台,老弟台,你你这是在搞什么把戏?你莫不成得了失心疯?我们两个才是同一边、穿一条裤子的呀,你怎的眨眼功夫竟相对方握手言欢,交起朋友来啦?你别忘了,就在须灾之前,姓刁的还在与你拼命哪!”
  雍狷芜尔道:“形势总会有改善的,任老大,天下不是常有些化干戈为玉帛的美事么?”
  不待任非回答,刁不穷已重重和道:“今日此刻,我同雍狷已因误会冰释,从对立变为朋友,至于你,任老鬼,我们两人的旧帐仍须结清,眼前冲着雍狷在场,我且放你一马,往后去,不论何时何地,只要被我碰上,你就小心你那身人皮!”
  任非稍稍愣了一下,立时哇哇怪叫:“变了变了,这天底下的事通通变了,这算什么世道?犹有什么公理?自己的生死之交倒过来帮着仇家,仇家攀住自己的生死之交犹在声声恫吓、步步紧逼,我活到这把年纪,才知道人间世上,竟然一片混沌啊……。”
  刁不穷冷冷一哼:“嚎你娘的去吧,任老鬼,咱们走着瞧!”
  雍狷目注刁不穷,闲闲的道“刁老兄,有个问题,不知可否请教?”
  刁不穷面色一整,极为谦和的道:“且请明示。”
  一边将弓箭收回皮囊,雍狷边道:“你是怎么找着我们的?”
  刁不穷显得有些汕汕的道:“说起来只是凑巧,我偶然路经此地,在客栈门外看到你那匹马,你知道,那是匹好马,只见过一次,便令人印像深刻,我原来亦仅是想碰碰运气,探一探任老鬼是否仍和你捻在一起,未料到这一碰还真叫碰巧了……”
  雍狷略微沉吟,道:“其实,巧不巧亦须看彼此的造化,刁老兄,我们也算有缘,那一万两银子,我看你还是收下吧?”
  刁不穷老脸泛赤,忙摇头道:“不,不成,我不能收你的钱一一”雍狷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刁老兄,只是对你练功遭到的意外替任老大做一点补尝,也希望这段怨隙从此揭过,你们到底还算有金兰之谊……”
  刁不穷神色凛然:“这是两回事,雍狷,你的盛情,我心领了,山高水长,容图后会。”
  雍狷欲言又止,正在迟疑之间,刁不穷已用力抱拳,转身飞掠而去,身形之快之疾,直若鸿闪鹰腾,眨眨里已自踪迹全无。
  任非长叹……声,不停跺脚:“你看看,你看看,老弟台,这都是你干的好事,这一─下放虎归山,可叫后患无穷了,你不了解他,姓刁的是个又奸又滑、心口不─的老杂碎,尤其一陰一狠歹毒,笑里藏刀,说的和做的完全不一样,今天你饶了他,他决计不会与你罢休的……”
  雍狷淡谈的道:“我说过尽其在我,他有什么想法,全凭他了,任老大,你该明白,我既有心放人,就不怕报复。”
  任非愁眉苦脸的道:“可是,可是你何必找这种麻烦?只要举手之劳,呃,再发一箭,单单再发一箭,就一了百了,天下太平,至少,朝后去我也无须提心吊胆,过那种惶惶栖栖的日子啦!”
  最重要的,还在于后头那两句话,雍狷非常清楚任非的心态与顾忌,他微微一笑,安慰着对方:“任老大,问题的症结在刁不穷过不致死,我不能为了这点小隙小怨便取他性命,而依我看,将来他也不见得会亦步亦趋,紧迫不舍的难为你,只要你自己多留意,远着他,时间一长,过节便淡了……”
  任非仍在抱怨:“说得简单,他不是你,你又不是我,我总不能一天到晚棱着你,万一哪天走了背时运,恰巧冤家路窄的碰上头,我岂不惨了?”
  拍拍任非的肩膀,雍狷道:“你放心,天下哪来这么巧的事?江山广着呢,任老大,尽有你容身的地方。”
  怔仲了一会,任非若有所思的道:“老弟台,先前在客栈里谈的事,我看咱们还得往下合计合计……”
  雍狷不觉略显茫然:“在客栈里谈的事?谈的什么事?”
  任非有些情急的道:“不是说,呃,我那本‘落雁三击’的册页让渡给你么?我担保价格低廉,折扣从优,你得替我想想,老弟台,不错,江山广阔,尽可容身,可也要住穿要吃才行啊,总不能窝在荒山野地里过日子吧?这就牵扯到钱上面了,我他娘身无长物,仅只这本册页称直几文,你若不好心打个商量,我将来除了喝风,也只剩下喝风的份了……”
  雍狷笑道:“别急,任老大,我不会让你落到这步境况的,谁叫我们是‘生死之交’呢?”
  任非惊喜的道:“老弟台,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买了?”
  雍狷眨眨眼,道:“答应当然是答应,我可也得估量自家的荷包才行,任老大如果要的价码太高,我就力不从心,只有忍痛割舍啦先伸过手来挽住雍狷的胳臂,任非拉着他往客栈的路上走去,边笑呵呵的道:“不高不高,绝对不高,老弟台,我等于是贱价售,包有你想象不到的便宜,这可是武林硕彦‘大痴子’的秘籍啊,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之不得,偏叫你轻轻松松,消消停停的就得了去……”雍狷咧嘴,,道:“你越是这么说,我心里便越不踏实,任老大,你的花巧不少,三鼓两不鼓,恐怕点子名堂就又出来了!”
  任非忙道:“老弟台,你干万不要把我看成这种人,平时里,面对一干牛鬼蛇神,我是不得不防,亦难免玩点小手段,对你,却一片诚心,挚意巴结,断断没有花巧可耍,你若不信,我他娘就在这里起个毒誓你听!”
  雍狷赶紧道:“没有这么严重,任老大,我们不过在谈一桩买卖,你可别小题大做……”踢开路上的一块小石头,任非贼嘻嘻的道:“那么,你是买定喽?”
  雍狷低声问:“多少钱?”
  任非忽然沉沉的叹了口气,表情竟变得沉重了:“照理说,凭我们哥俩的交情,能谈钱么?但现实逼人,不谈钱又怎么往下活?所以,我也只有厚起脸开价了,然则老弟你尽可宽怀,我开这个价绝对低廉,我占谁的便宜,亦不能占你的便宜啊……”雍狷耐着性子道:“到底你是个什么数目?”
  任非小心翼翼的道:“二万两银子,不算多吧?”
  雍狷静默下来,只管闷着头往前走,任非不由心里发急,有些忐忑不安的道:“喂,你怎么不吭声了?是不是嫌我要的价码太高?老弟台,其实这已是最克己的价钱了,你想想,我一个七老八十的衰翁,在人间世上无亲无故,孤零零的面对云天苍海,度此余生,而余生靠什么?就靠这区区的二万两银子,说起来,也真叫凄惨!”
  雍狷露齿一笑:“我并没有表示付你二万两银子,任老大。”
  任非愣了俄顷,才澳恼的道:“好,你说吧,你待给我多少?”
  雍狷清清楚楚的道:“我准备给你二万五千两纹银,怎么样?”
  在那的惊愣之后,任非猛一把楼紧了雍狷,激动得笑声里透着哭腔:“老弟台,老弟台,我他娘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你一直就是个慷慨豪侠、大度雍容的君子好汉,我恨不能抱着你重重亲你一下:“赶忙将吊在身边的任非撑开些许,雍狷执意保持着彼此间的距离:“你可别兴奋过度,任老大,我伯消受不起……”任非乐得眉开眼笑,全身的肥肉都在抖动,那模样,仿佛已经手捧着二万五千两零花钱,坐在华堂之上细细点数啦。
  雍狷看着有趣,却不得不加补几句:“任老大,二万五子两银子我是如数付你,不过有话在先,我身上可没带这么多,你要凑齐数目,得跟我回家去拿才行。”
  连连点头,任非叠声道:“成,成,这不算问题,我跟你跑一趟便是,有银子拿,还伯多使唤两条腿?再说也正好腾出时间来和老弟你亲近亲近……”
  雍狷道:“现在,任老大,你的手可以松开了吧?娘的,搂雌儿也不兴这么紧法。”
  任非嘿嘿汕笑,抽出自己的手臂,神色间带几分尴尬的道:“只是一时激情,老弟台,我决计没有那种毛病……”
  雍狷笑笑,不再多说什么,仅加快脚步朝前赶路,任非心头明白,这位“二大爷”一定是在惦念儿子啦。回“南浦屯”的路上,─匹马换成了两匹马,雍狷替任非添购了一乘坐骑,免得三个人挤在“乘黄”一只鞍上,人也累,牲口也累。
  任非这匹新的坐骑,是灰白杂花的毛皮,高大骏伟,挺有几分气势,人跨在马背上朝下望,自有一股轻飘飘的感觉,比拿两条腿踏地走,确乎舒泰多了。
  当然,雍寻仍跟他老子雍狷同乘一骑,小家伙粘他爹可粘得紧,好象要把这些年灰欠缺的父爱尽量找补回来,至于他娘,似乎隔着孩子的世界已经十分遥远了。
  深秋初冬的天候,有点冷瑟,但一陽一光却颇为亮丽,晴空净蓝无云,行在路上,远山近水便越发清秀明爽,不禁令人心旷神怕,那边厢,任非已自哼起小调来。
  蹄声得得里,雍狷侧首向任非一笑:“任老大,你兴致不错哪,我还头一遭看到你这里开怀呢。”
  任非手握鞍前“判官头”,笑呵呵的道:“人的境遇一顺畅,心情自然就开朗哆,老弟台,这还多亏了你,在碰上你之前,我他娘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真叫做时乖命蹩呀,但从和你有了交道,呵呵,眼瞅着有关过关、有难渡难,连残年余生都有指望啦……”
  雍狷笑道:“说得好,任老大,我也承你赐助不少,要不是有你帮忙,一陰一七娘‘邪狐爪’上的剧毒,只怕早就要我的命了!”
  任非忙道:“你也用不着高拾我,老弟,我无非是搭配你跑跑龙套,摇旗喊而已,能制住朱乃魁,逼他拿出解药r主要还靠你,姓朱的被你吓破胆哆。……”
  坐在鞍前的雍寻仰起小脸,竟有悻悻之色:“爹,娘一直逼我叫那朱乃魁做二叔,我偏不肯开口,有几次,他暗地里对我好凶好凶,还骂我是小野种!”
  雍狷抚摸着儿子的后脑瓜,神态慈祥,语气异常凛厉:“没有关系,只要再有机会碰上,我必叫他一个字一个字连着泥巴石块吞回肚里,孩子,到时候你且看老爹怎么去整治那杂碎!”
  雍寻天真的道:“朱乃魁一定打不过爹,爹,对不对?”
  嘿嘿一笑,雍狷道:“若是他能胜我,今天你又如何回得为父怀中?儿子,姓朱的和我比,多少是要差上一点。”
  任非在傍插口道:“小小于,你爹太谦虚了,别说一个朱乃魁,即便来上三五个,亦断断不是你爹的对手!”
  雍寻形态间充满了崇敬与钦佩,把儿子对父亲的仰慕之情表露无遗:“我就知道爹爹是天下的英雄,是专门惩治坏人的好汉,我偷偷告诉老荣福,说我爹的本事,好厉害好厉害,只要爹找了来,便能把我救走……”
  雍狷笑道:“荣福相信不相信呢?”
  眨眨眼……雍寻和他老子一样有这种习惯动作:“起先,我想他不太相信,后来我讲多了,他就完全相信啦,不但信,而且还答应帮着我去寻爹爹,临走以前他悄悄对我说,寻少爷啊,你可千万别搞错,要不然,我老荣福这一走就叫走投无路啦……”
  雍狷颔首道:“荣福是我们父于团聚的大功臣,回去之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寻儿,你可知道他这么做是冒了多大风险?万一漏了形迹或者你所言有误,他确实就走投无路,再也回不得朱家了!”
  雍寻乖巧的道:“我也是想了很久才敢跟老荣福提的,爹,平日里我就留心娘的讲话,只要是和爹有关连的,我都牢牢记住,有时候,也装做不懂似的随口问问,娘顺口说了,我全暗里背下,等我记够了,再向老荣福央告,我想这就一定能找到爹了……”
  疼惜的搂紧儿子,雍狷感叹的道:“你们一个半大小子,一个老头儿,真是都不知天高地厚,贸贸然就做了这么后果难料的决定,胆量亦实在够大,孩子,这其中有许多不测的变异,你们并未考虑到,譬如说,爹已经搬离老家,或者早已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或是爹并无夺回你的能力等等,如此一来,你和荣福又怎生善后?”
  雍寻无邪的道:“可是,爹,我总算做对了呀,不是吗?”
  雍狷笑道:“这也是运气,不过,幸亏你和荣福不知道天高地厚,亦幸亏你们考虑不到那么周全,否则,我父子聚首,尚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呢……”
  任非接下来道:“父是英雄儿好汉,老弟台,有你这种敢担当的爹,就有那等胆识壮的儿,龙生龙,凤生凤么,雍寻小小年纪,却是见地不凡,慧根独俱,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老弟,你等着瞧吧!”
  雍狷眉开眼笑,十分受用的道:“托福托福,任老大,便讨你这几句好口彩啦。”
  不等任非回话,前头路上忽然烟尘大起,蹄声起若隐雷,似乎正有一行骑队奔向这边。而且放马狂驰,来势还相当急迫呢。
  雍狷不禁微微皱眉,把坐骑带往道路侧沿,任非也跟着让向一边,他们都有相同的经验一─举凡在大路上如此奔驰的骑队,多半属于凶悍蛮横的一类,嚣张跋扈,往往不可估以情理,最好的因应方法,是避之则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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