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狠心毒胆 伏外之伏
一丝冷森而嘲弄的微笑浮上寒山重的唇角,他目注那红色的身影消冥了,而一片暴雷似的杀喊之声,在星火似的松枝火把照耀下同时展现,展现得出此突然,展现在寒山重的微笑加深中,展现在梦桥下的幽黯溪水之中。
约有两百多名穿着黑色水靠的大汉,通身湿淋淋的自水底钻出,手上的兵刃闪闪发光,在他们自水底冒出的同时,配合得如此奇妙,黑暗中已有三十多个浩穆院方面的人马奔了过去,每人手中都分执着数只火把,但是,他们奔过去却不是攻击那来自水中的敌人,只见火折子飞闪,一片火把已燃了起来,这三十多名原是浩穆院所属的壮汉,竟将手中火把迅速递交给自水中跃上的敌人,他们更同时将虎皮披风扯下拋弃,赫然露出双肩上的鹰羽坎肩来!
梦桥之上,两侧的八角型紫金灯一闪又熄,十数名浩穆院的豪士愤怒的冲出,口中疯狂的大吼:“金流阁的兄弟,你们被蒙了心了?这是造反,这是叛逆……”
几条人影哗啦啦自水中升起,抖手之下,一片一精一芒冷电已射向自桥上奔来的浩穆勇士,几声惨叫之下,已有五个人翻身栽倒!
就在这五个人倒于桥上的同时,黑暗中已忽然响起了一片奇异的“噗吐”之声,嗯,像是有一种液体倾倒在水中……
那几条飞起的人影甫始沾地,已振臂大呼:“大鹰教万筏帮的子弟尽速登岸,浩穆院毁在旦夕,咱们直冲进太真宫活捉寒山重!”
桥上的五六名浩穆院所属双目尽赤,他们狂吼连声,悍勇冲出,手起刀落,已劈翻了三名叛逆。
但是,敌人却是太多,黑色水靠的大鹰教徒已有数十人登岸,他们手舞大刀,猛冲上前,倾刻之间,这五六名身陷重围的浩穆院壮士,已是尸横就地!
在梦桥之前,那几个带头的汉子狂笑一声,率领已经登岸的数十名大鹰教徒,在火把的光辉照耀之下,蜂涌冲向梦桥之上!
就在这时,就在此际──
一团火球,像一个自天而降的火红流星,划过一道星芒飞溅的耀亮曳尾,“噗通”
一声坠入黝暗的溪水中,在这团火球沾上水面的一剎那,“哗”的一声刺耳响声传来,似是火神用他喷着火焰的棒子点燃了这条溪水,熊熊猛烈的大火,瞬然间已铺满了整条溪面,火舌伸缩,赤红蓝紫,尚带着一股强烈的火油气息!
空气蓦然变得稀薄起来,干燥而翳闷,似是一下子完全被蒸发一空,热得像随时可以爆裂一般。
于是,眼前,已成为一幅活生生的地狱火山图了。
尚未及登岸的大鹰教徒及万筏帮众,似一根根黑色的木头在怒涛中翻滚,又像在烙铁炙烤下的野兽,那么疯狂,那么惨厉的吼叫着,奔跳着,在水上扑打,挣扎,在溪旁有限的两侧浅水里推挤,撕撞,火光映着他们惊骇绝望的面孔,映着他们恐怖痛苦的神态,映着他们哀号嘶叫的悲惨──
空气里,飘荡刺鼻的烧炙人肉的气味,飘荡着不忍卒闻的血腥气氤,他们锋利的大刀,盲目而狂乱的挥斩着,拋掷着,挥斩向他们自己的同伴,拋掷向原还亲善互待的自己人!
油布水靠,固然可以防水,但是,着起火来也更为容易,毕剥剥的燃烧声响四周,悲嗥惨叫混成一片,火光烛天,火舌窜舞,奔流着,横覆着,惨不忍睹,这人间的地狱!
正冲到一半的大鹰教徒,显然已被眼前这凄怖的景象惊呆了,他们手足无措的楞在那里,前进维谷──
无声无息的,一阵强弩之声倏然响起──响自梦桥一侧的深幽枫林之中,似飞蝗千万,同样的,闪眨着蓝汪汪的淬毒天簇,一片又一片的射到了这正在发怔的一群大鹰教徒头上!
于是──
像是朽木在狂风中折倒,那么干脆,那么麻利的在剎那间躺下了二十多人,为首的几名大汉,猛然自惊惶中醒悟,手中的兵刃顿时舞起一片深厚的一精一芒,片片相连,宛如光墙一道,劲风澎湃。
“叮”“叮”的金属撞击声连串震响,蓝亮的箭簇满空飞舞流射,映着溪面的熊熊火焰,真是一个令人感受深刻隽永不能稍忘的景象!
寒山重缓步踱去,前面,在探舞着兵器的几名大汉已狂怒的叫吼起来:“浩穆院的狗种,是人养的就滚出来拚个死活──”
“你们这些丧尽天良的豺狼,十恶不赦的江湖败类,有种就出来硬拚啊!………”
在他们挥舞的光墙一精一芒掩护之下,仅存的十余名大鹰教徒,正在惶恐的颤懔着,不但斗志全失,他们的脸上,更明显的表露出无比的惊惧之色。
已经叛离了的三十来名浩穆院奸细,这时嚷闹成一团,他们无所适从的挤来推去,惶惶不安,有的甚且悄然往外溜走。
两名叛徒刚刚脱离群众,进入黑暗之中,已与寒山重迎个正着,他们没有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其中一个已慌乱的问道:“喂,前面的可是大鹰教的兄弟?”
寒山重叹了口气,语声冷如玄冰:“不,我是你们浩穆院的兄弟!”
这两个人惊惶的互望一眼,就待往旁边开溜,寒山重微一抬步,已拦在他们面前,于是,两声恐惧的呼声出自二人口中:“天呀……是院主……”
寒山重毫无表情的道:“你们自裁谢罪吧,不要再烦我动手!”
平淡的几句话,却宛似含有无比的震慑之力,这两名叛徒颤懔着,痉挛着,终于,他们在寒山重冰冷的目光里看到真正的绝望,那九牛九马也扯不回的绝望,刀光微闪,两股鲜血已在他们自己的横刀下自咽喉里迸出。
彷佛像一根游丝那般不易察觉,寒山重轻细的叹息着,他返身再向前行去,他行去的方向,正是大鹰教及浩穆院一干叛逆的后面。
一个浩穆院的叛徒突然发现了寒山重,他几乎窒息过去的尖声大叫:“院主………
老天……院主……”
似一包猛烈的炸药突然在人群中爆开,顿时一片惊悸与哀号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十名左右的浩穆院叛逆,已像是火中之兽,盲目而慌乱的冲挤奔逃,你推我挤,恐怖得只在眨眼之间已溃散解体。
寒山重大吼一声,愤怒的叫:“叛徒贼子,万死难赎尔等之罪!”
“罪”字在戟斧的锋利刃口下同时并曳,六名浩穆叛逆已被拦腰斩成两截,血正在空中溅洒,又有八人被那旋转如飞的皮盾震入溪里,而溪水之上,火光尚在熊熊未熄!
在前面,用兵刃舞成光网掩护的大鹰教为首者,共有五人,这时,他们也已察觉出后边形势的一騷一动与突变,其中两人急忙抽身奔出,光芒倏敛中,又有三名大鹰教徒被一直未曾停息的弩矢射中,惨叫着栽倒地下。
这五个人,乃是大鹰教第一流的好手:“左鞭右柬三煞剑”,武功之强,俱为一时之选,在大鹰教中,地位仅次于九隼环,此时,左鞭方华与右柬魏一恒双双飞扑而至,他们还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四五颗鲜血淋淋的头颅已迎面飞来,二人鞭?齐挥,挡过一边,眼看着又已数人在一个黑衣人的追杀下尸横就地。
左鞭方华是个胖大的秃顶壮汉,性子最为暴烈,他睹状之下,响如焦雷般怒吼一声,快得像一阵风扑向那黑衣人──寒山重。
寒山重烁亮的戟斧血迹殷然,他正自一个半转,又将两名叛逆狠狠劈倒,一条由七节双刃钢骨造成的长鞭,如毒蟒舒卷,暴缠而到!
重重的一哼,寒山重头也不回的手腕一颤一抖,戟斧的尖端蓦然一晃,幻出斗大的光弧九圈,那么巧妙的“叮当”一声,将左鞭右掌的“双刃鞭”磕出三尺!
几乎被敌人这一手功夫惊得一楞,方华庞大的身躯横出了两步,他气得大叫一声,就势一个猛旋,哗啦啦的鞭节长响中再扫对方──就在他这一转一顿之间,又有五名浩穆叛逆血溅命残于寒山重斧下了。
寒山重冷冷一笑,身形骤然贴俯,左臂猛抬,皮盾迎架中,他的戟斧闪着森森寒芒,猝然来到方华的阵脚之间!
速度快得几乎是不容思议的,左鞭方华怪吼一声,双刃鞭前探后卷,连出三招五式,自己却冷汗涔涔的倒窜九尺。
寒山重一个翻身,人已横着飞起,悄无声息的,一柄乌黑的单?倏然探到了他的头旁!
左腕倏沉猛翻,戟斧斜斜抬起,“呛啷”一声,他已用雄浑的抬肘之力将偷袭者撞退三步,紫红色的皮盾却似来自天外,“呼”而从上猛击而落!
那位偷袭者,正是右柬魏一恒,他来不及察看自己握柬的右手虎口是否破裂,已心惊胆颤的拚命跃退。
左鞭方华乘时再上,左手鞭的奇异招术滚滚涌出,他口中边狂怒的大喊:“投诚的浩穆院朋友,他妈的你们怎么只晓得逃命!和这小子拚呀……”
寒山重有趣的微微一笑,倏忽一招“二神垂眉”,跟着一式“鬼决天河”,左鞭方华的招术任是泼辣诡异,与一般技艺采相反的路子,却也冲突不出对方那一片浩瀚凌厉得如汪洋大海的煞手中!
他怪叫一声,再度跃出,右柬魏一恒的淬毒焦铁?亦在一个时间被寒山重展出的斧影盾风撞得荡出三尺!
寒山重狠毒的快跟而上,一式“神转天盘”,加上一招“鬼手夺魂”,在左鞭方华心胆俱裂的着地翻滚里,“喀嚓”一声闷响起处,右柬魏一恒的身躯已被活生生斩成两半,瘰瘰纠缠的内脏肠流溅得四周皆是!
极为平静的,寒山重冷冷注视着方华那庞大的身躯在地上连连翻滚,这副景像,实在够得上狼狈,更狼狈得可耻与可笑!
左右的浩穆院叛逆,已荡然无存,地下是一片死状凄厉的残肢断骸,或有侥幸者,只怕在今后的岁月里,也不会再有安宁的日子了──除非他们是白痴,会遗忘眼前的深刻残酷!
左鞭方华亡魂落魄的在地下滚爬,边声嘶力竭的大吼:“三煞剑……三煞剑………
快来这里……浩穆院有高手在此……快呀……我们已经支持不住了……”
桥对面的深幽枫林里,彷佛埋伏了千万名弩箭手,而那些弩箭手,又像是天生不懂得什么叫怜悯,什么叫仁慈,一片片,一群群,一堆堆淬有剧毒的蓝矢毒弩,似是毫无止境的漫天飞舞,尖啸纵横,叮叮之声,时密时疏,时浓时稀,夜空中蓝汪汪的箭矢溅散迸飞,像满天蛇眼闪眨,似鬼雨洒喷,以三柄长剑舞起的光墙,却已显而易见的松弛与淡薄了。
仅存的七八名大鹰教徒,在方才的短暂时间里,又躺下去两个,左鞭方华的嘶哑喊叫在这时特别显得恐怖与惊惶,三煞剑中一个瘦小一精一?的老人,手持长剑如风狂云飘,银光纵绕中,他愤怒的回叫道:“老方你穷嚷瞎叫个什么乌?他妈的这里也要退得下人来才行呀,浩穆院那些狗种一个个缩着头不敢露面,光用这些劳什子毒箭占便宜……”
左鞭方华在这深秋的寒夜,竟然满头大汗,他左手的双刃鞭倏而舞起七道鞭虹,自己已极速的从地下跳起,怆惶回头望去──
黑暗中,在溪面逐渐熄灭的油火光芒下,他的后面除了满地尸体,已经失去了敌人的踪迹。
这时,寒山重早已静静的站到方华右侧的暗影中,他不必担心己方射来的毒矢,有三煞剑正在手忙脚乱的招挡着,他只带有几分嘲弄意味的,瞧视着那惶恐迷惑的左鞭方华。
“假如天下有所谓‘懦夫’,使鞭的朋友,你就是了,心里害怕,为什么不弃鞭逃走呢,嗯?”
左鞭方华大大的哆嗦了一下,恼然转身寻视,寒山重已像一道淡淡的烟雾,轻悄悄的飘移到他的面前:“方朋友,我来了。”
方华肥胖的大脸抽搐了一下,惊悸的退后,寒山重冷沉的道:“你要滚,现在正是时候,再晚,就迟了。”
这位庞大的大汉,面色剎那间转为苍白,像过多的血液一下子完全自脸孔内的血管被恐惧榨干了一样,他呆滞的凝注着对方,而忽然,又似见了鬼一样的跳了起来:“戟斧……皮盾……魂铃……这是寒山重呀……”
寒山重微微一笑,这纵然是一样笑容,此时看来,却仍然是这般一陰一森与冷酷,他淡漠的道:“不错,亏你现在尚能认出,在下,浩穆一鼎寒山重!”
方华的叫声十分尖锐洪亮,在前面舞布成一道剑幕的三煞剑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宛如被一只无形的魔手一人打了重重的一拳,同时打了个寒噤,勉力布起的剑幕,霎时又大大的松缓了下来!
于是──
蓝汪汪的强弩利箭,似一只只在空气中钻透的一精一灵,“飒”“飒”连声的自剑幕的空隙中标进,躲在剑幕之下的五六名大鹰教徒,甚至连闪避的念头不及兴起,已完全哀号着滚倒地下。
到这时,自水路攻上来的二百多名万筏帮,大鹰教徒,及三十余名浩穆院叛逆,除了眼前的四个人之外,已全数伤亡殆尽。
寒山重冷沉的面孔蓦然闪起一抹煞气,他厉吼一声:“你完了!”
手中的戟斧在他身躯的扑侧下脱掌飞高一尺,左鞭方华有如惊弓之鸟,大旋身猛然后退,哗啦啦的鞭节暴响中,双刃鞭有如毒龙搅海,转旋伸缩的直戮敌人上中下三盘!
微信扫码关注
随时手机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