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碎箫残玉 一世英名(3)
于是──“嗤……嘶……”一声裂帛扯锦的响声,在银青二色的光辉晃闪中拋向九宵,一片像是琉璃碎玉的脆晌,如冰珠子砸在水晶盘上,千百点青莹莹的光点四溅飞散,那股令人断肠的恐怖之音霎时寂息,白袍玉箫古澄正歪斜不止的向后退出,在他退出的瞬息里,寒山重的戟斧正染满血迹的从他右大腿根部拔出!
右澄全身抖索着,目光毫无意识的扫过自己断去三指的右手,血溅白衣的大腿,再望向遍地碎屑的青玉九孔箫,缓缓地,像是衰老了三十年似的坐倒地下。
寒山重一步一步逼了上来,像一尊冷血的魔神,他冷酷的道:“古澄,你能再战,你便起来,否则,寒山重不会饶你!”
古澄双眸空洞而虚无的望向寒山重,他那双原来棱棱有威的凌厉眼睛,这时已是一片迷茫,一片凄楚,一片绝望,是的,寒山重已斩断了他的左腿主筋,从今而后,他便是能活着,右半边身子也将永远无法动弹,他已残废了!
寒山重的戟斧缓缓举起,缓缓落下,落下──“院主──”
一声清亮有力的呼叫,在这时忽然传来,寒山重冷然转目望去,“承天邪刀”禹宗奇正向他祈求的凝视,目光里,有一股他极为了解的“识英雄,重英雄”的神韵,这种神韵,深远而悠长。
寒山重冷漠的道:“纵虎易,收虎难,禹殿主,你定然明白。”
禹宗奇叹了一声,道:“古澄已不为其虎了,院主,便恕在他一生功名得来不易的份上吧。”
寒山重双目一冷,道:“禹殿主,他人当不恕我一生功名得来不易。”
禹宗奇垂下目光,缓缓的道:“便请院主恕他于本殿名下。”
寒山重一跺脚,回头叱道:“来人,送此敌于银河堂,疗伤后遣专人押出湘境!”
四名神态姿顿不堪,彷佛大病初愈般的浩穆壮士蹒跚行到,吃力的将古澄自地下扶起,慢慢行向黑暗之中。
寒山重十分不悦的哼了一声,“承天邪刀”禹宗奇已行向前来,躬身道:“院主,本殿主自院主幼年之时即已跟随左右,院主心性本殿主焉得不知?这古澄身为淮海之王,素有小皇帝之称,家有妻小数十人,倚其为生之江湖朋友为数更伙,此人功力高强,平素为人行事宽大无私,在武林中闯荡了二十多年,得来‘白袍玉箫’之名,确实不易──”
寒山重淡淡的道:“禹殿主,你不能忘记他的武功一精一博到什么程度,而且,他今夜偕强敌来此助纣为虐,若吾等失败,禹殿主,你我早已成为他箫下之魂,浩穆院上上下下,全成他任宰任割之物!”
说到这里,寒山重又缓缓的道:“古澄与今夕任何来敌无异,他目的在取吾等生命,而如到那时,将没有人会在吾等溅血之前代为说项留命,禹殿主,山重一直敬你重你,但这件事,你想错了。”
禹宗奇太息一声,道:“他有妻小,有声名──”
寒山重冷然道:“今夜,浩穆院战死的兄弟,有几个没有妻小?有几个没有声名?”
禹宗奇抬起头来,语声出奇的平静:“他事亲至孝,难出其右,据手下弟兄传报,古澄每日对其母必晨昏定省,三餐亲自督厨后自奉母前,其母有命,虽死不违,其母所好,虽难必求,其母于三年前临终之际,闻医云以活人心煎肉一方调药可医,古澄亲自剖己身之肉调药奉母,其母逝世后,古澄泪尽续血,痛不欲生,芦墓三载,日跪夜叩,恭顺孝亲一如生时,闻说其母墓前之一块苇蒲,已经磨穿成洞,──”
禹宗奇微微一顿,叹道:“为此一端,这孝亲之情,已足可恕他,院主,天下或有恶人,但如恶人知孝,也就恶之有道了。”
寒山重微微怔在那里,半晌,他低沉的道:“弟兄们的传闻,是真的?”
禹宗奇诚挚的颔首,目注自己院主:“不会有错,本殿乃综汇各方面共同的消息,因为本殿主一直就在注意古澄此人,本殿不会忘记,他是狼山派掌门人孙明的生死挚交!”
寒山重彷佛已陷入一个遥远的梦境里,一个过去的空间里,他的神色有些茫然,有些沉痛,而在那茫然与沉痛里,更流露出无限伤感,那双澄澈的眸子,宛如浮起一片蒙眬的追忆光彩,追忆于多年以前所失的,追忆如今所想为而不能为的。
禹宗奇深挚的注视着他,沉缓的道:“院主,你没有不舒服吧?”
寒山重凄然抬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禹殿主,我连割一块肉孝敬双亲的机会也没有了,假如双亲在世,我想,我待二位老人家必不会较任何人稍差。”
禹宗奇的目光里流露着信任与了解,他缓缓的道:“本殿相信如此,院主,若老太爷与老夫人在,院主,本殿可以断言,院主一定是个天下事亲最为孝诚之人。”
寒山重落寞的笑笑,他振作了一下,强颜道:“禹殿主,大敌未灭,我们却在这里谈论着已经过去之事,除了徒增伤感,于事何补?现在,禹殿主,范标可以斩了!”
禹宗奇躬身答应,返行而去,若非方才古澄突然展出内劲箫音,使禹宗奇停步戒备,只怕范标此刻早已化为刃下游魂了。
协助“生济陀罗”常德的三韦陀,已有一人受创退出战圈,另一人也肩上挂彩,他们原本打得很好,但只在极短的时间里却已见血了两人,禹宗奇心里有数,这定是刚才古澄那“魔音回天大九式”施展时惊慑了他们心神的缘故。
而现在,禹宗奇已隐含微笑的来到众人激斗处五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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