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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罗纱帐内 流翠楼中(2)

从那梅树交错的枝叶中望去,可以看见这片梅林后。正倚着山势,筑有一幢异常清雅别致的一精一舍。那幢一精一舍之旁,尚建有一幢完全以巨石为基,天然红桧木为干,连接而成的一幢轻巧楼房。而那间一精一舍,便是“冷云帮”帮主濮一陽一维的住所,名曰:“浪蟒居”。

那幢小楼,却有着一个十分别致而清雅的名称:“流翠楼”。

濮一陽一维日常读书品箫,便是在那“流翠楼”之上。但是,它此刻,却用以作为白依萍的临时闺房了。濮一陽一维身形如电,几个起落,已来到那“流翠楼”之前。

这时,楼前的司值帮友,早已跪倒迎接。濮一陽一维微一摆手,身形就如一缕青烟般闪入室内。他才一入室中,迎面而来的一个人影,几乎与他撞个满怀,濮一陽一维倏然将体内真气倒流,猝然向侧旁转出。

但是,对方那人却没有这么高的功力,只听她娇呼一声,抢出两步,始拿桩站稳。

这时濮一陽一维已看清楚眼前之人,正是“冷云帮”外三堂芙蓉堂堂主“青蝶”秦柔柔。

秦柔柔这几天,正因自己兄长及白依萍的病,扰得心神难安,形色憔悴。

而且她那心上人“七煞剑”吴南云又久出未归,正是一肚子怨。这时,她绝未想到那险与她相撞的人是谁?只见她柳眉一竖,杏眼圆瞪,身形未定,便娇叱一声道:“是哪一个冒失鬼?快给本堂主站住!”说着,她霍然回转过身来。

就在她身形回转的剎那间,一位俏俊得神仪逼人的白袍书生,已长揖到地的说道:“在下心中忧急,险些与秦堂主相撞,冒失之名,当之无愧!当之无愧!”

秦柔柔闻声见人,不由惊得一呼。才呼出半声,她连忙用手摀住自己的小嘴急急裣衽道:“本堂不知是帮主大驾归山,适才出言多有冒犯,尚请帮主恕罪……”

濮一陽一维洒然一笑,连道不敢。

秦柔柔一见帮主那强颜欢笑的模样,就知他的一颗心早已飞向楼上去了。

而楼上,正有两位痴情而美丽的人儿,也在以同样的心情,等待着他。

秦柔柔本来不想耽误濮一陽一维任何一分时间。但是,她终于忍不住娇羞的开口问道:“帮主,南云……啊……吴堂主可曾随同着回来么?”

濮一陽一维正待举步,闻言回头一望,说道:“南云自然与在下一起回来的,他现在正在迎宾一精一舍中款待着‘大力尊者’勒烈行老前辈呢……”

“青蝶”秦柔柔面上,掠过一丝喜悦而欢愉的笑容,深深一福,急急举步出室。

忽然,濮一陽一维又低声的叫住她,微微一笑道:“秦堂主,南云一路上也老是惦记着你,稍停,可不能责怪他没良心啊!”

“青蝶”秦柔柔闻言之下,不由面孔绯红,轻轻的啐了一声,戴着满腔的甜蜜,出房而去。

濮一陽一维微微叹息想道:“南云是够幸福的,有着这么一位美丽的巾帼英雌深爱着他。

唉!其实在男女之间情感中,一个也就足够了,多了烦恼与痛苦反而太多……”

想着,他缓缓移步向那通至楼上的梯口行去。这段楼梯,只有十多级,上面铺着厚厚的虎皮地毡,人行其上,毫无声息,而且,软绵绵的,予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但是,濮一陽一维踏在这厚厚的地毡上,心中却不由感到十分沉重。

因为,他无法预料自己心爱的人儿,是否能在那艰辛求得的灵药之下,迅速恢复健康。而且,这目前已逼到眉睫的一笔儿女情债,自己又该如何应付呢?

这总不是可以用武力解决的事啊!而且,也不是世界上任何一个人能从中帮忙的事。

这时,他沉重的脚步已行至梯顶,梯口前,正是一道清雅而不甚长的走廊。

走廊中,这时正有三四名青衣丫鬟,正倚着一盆盆景之前,低声说着话。

其中有一个面对梯口的丫鬟,这时骤然抬头,目光瞥见,突然惊呼一声,慌忙跪倒在地上。

其它的同伴不由愕然回头望去,于是,亦同样的跪了下来。

濮一陽一维缓缓行近,微微颔首,令她们站起。

于是四个青衣丫鬟皆悄生生的肃立,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是的,在她们纯真幼稚的心目中,帮主便是她们在世上最崇敬,最畏服的人,好似她们心目之中,那望而不可及的神像一般……

濮一陽一维和熙的向其中一人道:“小翠,白姑娘近日来可曾好些?徐姑娘也在里面么?”

这名叫小翠的丫鬟,因帮主的这一声垂询,而感到十分宠幸,她有些受宠若惊的,却又沾沾自喜地悄悄向她身旁的同伴一瞥,她这种感觉是有原因的,因为她知道帮主平日不茍言笑,而且,甚至一连几个月,也不会和她们说上一句话。

虽然,任她们是多么想得到这位俊俏挺秀的帮主一句最简单的字句,一丝微不足道的微笑。

哪怕这抹微笑,并不是对她而发,那么她们也会满足了。

这时,那名叫小翠的丫鬟肃然而上,低声道:“白姑娘近几日来,病情已是更形严重,病发时,不但痛苦异常,而且,她更哭泣着,整日叫着帮主的名字,甚至连昏迷时也不例外。”

濮一陽一维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扭曲,但是,他仍然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又问道:“徐姑娘呢?听说她近日来十分劳累是吗?……”

那名叫小翠的丫鬟,黯然的低下头,说道:“徐姑娘这时正在室内,她近月来整日侍候白姑娘汤药,衣不解带,日以继夜,如今亦神情憔悴不堪,自己也病倒了,可是,徐姑娘仍然不要婢子等帮忙,除了一些粗活之外,她都是事事亲自动手的……”

这小翠又向濮一陽一维偷偷的瞟了一眼,怯生生的道:“帮主,婢子亲眼看见,徐姑娘常常暗自抹泪,而且,她在梦中也时常呼唤帮主呢……”

濮一陽一维心中一震,面上露出一丝凄楚的笑容,他沉声道:“你们这些日子来侍候二位姑娘,也十分辛苦了,现在,除了留下一人在此,其余的都可暂时休息……”

四个丫鬟齐齐裣衽为礼,濮一陽一维徐步向走廊尽头的房间行去。

他走到那扇青纱门之前,缓缓立住身形。

半晌,始轻轻将门推开。

于是,一层浅蓝色的纱缦,好似一个浅蓝色迷蒙的梦境,带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向濮一陽一维全身袭来。

他感到脑中有些晕眩,缓缓的吸入一口气之后,才举步入内。

掀开重重垂落的纱缦,方始看到一张罗帐半垂的锦榻。

榻上,正躺着那娇柔的白依萍。

然而,她已不再是昔日那娇美绝伦的模样。

她原先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这时已肿胀成比平日大上近乎一倍,而且,皮肤更泛出暗紫带乌的颜色。

双眼肿得如同核桃班大小,但此时却紧紧的闭着。

那昔日曾使多少英雄豪士倾倒的樱唇,现在也肿得又厚又紫。

这模样看在濮一陽一维眼中,他只觉得,彷若一颗心几乎要完全破碎了。

一个人,只有在内心流血的时候,才是他感受着最深刻痛苦的时候。

榻前,一张上铺锦垫的矮凳上,这时正坐着一个身材窈窕,却十分削瘦的少女。

她正以手之颐,扶在床沿,好似已沉沉睡去。

濮一陽一维不用细看,只要一眼已经够了。他知道这少女必是“粉面罗剎”徐妍容无疑……

她为了自己,为了白依萍,竟毫不顾惜她自己的身躯,做着这种瘁心劳神的苦事。

濮一陽一维缓缓上前,将手轻轻的抚在徐妍容的秀发上。于是,“粉面罗剎”微微的蠕动一下,她悚然回过头来。于是,在那如梦幻般的气氛中,她看到了那梦中常见的心上人……

那正站在浅蓝色的烟雾里,向她凝视着……这浅蓝色的气息中,原该有一个美丽而轻俏的笑容啊!但是,这梦中的人儿,那英挺的面孔上,又怎的有着如此多深刻的忧虑呢?

徐妍容迷惑了,她轻轻揉了一揉自己朦胧的双眼。

于是,她看清了。

这不是梦,但是,那梦中的人儿,却千真万确的站在自己身前。

她颤抖着,悄悄立起,轻轻的唤了一声:“维弟弟!”

两粒晶莹闪亮的泪珠,已自她那美丽而又劳瘁的眼眶中滴落,滑腻腻的,就好似两粒滚圆的珍珠一样。

濮一陽一维心中一酸,修长而结实的双臂急伸,将“粉面罗剎”轻轻拥在怀内。

他怜惜的吮吻着徐妍容颊上的泪珠,苦涩之中,有带有辛酸。

“粉面罗剎”将面颊紧紧地贴在濮一陽一维怀中,啜泣着。

她断续的道:“弟弟,你好狠的心……一去便是两个月……临走前,连见我一面也不肯……弟弟,你不爱我了?你厌弃我……我了……是吗?”

濮一陽一维用那干裂的嘴唇,堵住了徐妍容的小口,他低声道:“姊姊,别这么说,我永远都不会做那负心之人,但是……萍妹……唉!我为着她心都要碎了……”

倏地徐妍容将濮一陽一维轻轻推开。低泣道:“你只记得萍妹妹……难道……难道姊姊就没有一丝能使你惦念的吗?”

濮一陽一维轻轻托起徐妍容那满是泪痕的俏丽脸庞,深深的凝视着,幽幽说道:“姊姊,别再使我心痛……你瘦了……为了萍妹妹……近日可把你累苦了………姊姊,难道我们的感情,非要自言词中表达出来不可吗?”

徐妍容惊惶的紧搂着濮一陽一维,急切的道:“弟弟,别这么说,我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你打我,骂我,甚至杀死我都行,但是,我求你别刺痛我的心,为了你,姊姊的这颗心已再也经不起折磨了……”

濮一陽一维激动的将徐妍容紧紧搂着。

在她耳旁,梦呓般的低语……他呢喃的道:“姊姊,你又为何说出这些话来?只要你……我永不会负你的……我知道,也相信你,你是与我同样的深爱着萍妹妹……”

徐妍容仰起那憔悴的面庞,轻柔的在濮一陽一维唇上一吻,表示她的回答。

忽然,徐妍容附在濮一陽一维耳边,轻道:“弟弟,姊姊尚要去为萍妹妹端药……你便陪她一刻,姊姊不打扰你们了……弟弟,只要你永远记着姊姊,姊姊已够终生满足的了……”

说着,“粉面罗剎”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袅娜的行出室外。

濮一陽一维轻轻的摇头太息一声,将纱帐微掀,半伏在白依萍的身旁。

他一双煞气时显的眼睛,这时已找不出一丝冷森的寒芒,代替的,却是多少温柔与怜惜的目光。

他凝注着心上人那紫肿的面庞,两滴冰凉的泪珠,溅落在枕上。

轻缓的,幽暗的……。

白依萍嘴角微地颤动着,一丝低弱的呼唤,出自她的口中:“哥……哥………你……

莫走啊!你不要我了?维哥哥,我不愿离开你……”

逐渐的,呢喃的声音又低沉下去,彷若游丝般,袅袅而散。

濮一陽一维心中一阵凄楚,发狂似般俯身下去,雨点似的吻在白依萍的额角、鼻尖、樱唇。

蓦然,白依萍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口中断续的呼道:“冷……我好冷………哥,你……抱紧我啊……”

濮一陽一维双目中的泪水,已似决堤般夺眶而出。

他伸出那强而有力的双臂,将白依萍紧紧搂在怀中,是那么样的紧……

缓慢的,白依萍那两只失去光采的眼睛,逐渐地张了开来。

她凝视着濮一陽一维,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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