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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不见是福(4)

唐瞎子明知他在相激,可是他胸中对于毒物之学真是包罗万象,学富五车,当下不吐不快,于是忍不住道:“你年纪轻轻,岂知学有专长,那世间毒物虽多,可是如能依其生态分之,也不过有几类而已,这个给你说也是枉然,你是不会懂的。”

其心沉声道:“那么解毒大王唐君像怎会有想不出的毒物?”

唐瞎子搔首不语,他此刻的确不知自己是中了何毒,其心见他正在沉思,飞快一掌,拍在他泥丸一穴一上,唐瞎子身一子一懈,倒在地上。

其心原见唐瞎子正在自散功力,知道如果自己出手阻止,他一急之下散功更快,那便束手无策,是以出言激得他心神分散,这才出掌拍到。

唐瞎子一怔,随即恍然道:“小兄弟你别瞎担心,我瞎子岂是自寻短见的人,你快解了我的一穴一道,好让我仔细想想解毒的法儿。”

其心见他似乎醉心于解毒,心想只有以此事将他绊住,他知唐瞎子脾气,如心中存关一个苦思欲解的问题,定是弃而不舍,在找到解答之前是不会放弃,五毒病姑所下毒一药一定非同小可,也够他一辈子想了。

他正待去解唐瞎子一穴一道,终觉不能放心,忽然想起儿时父亲携他采药时讲给他听的一个故事,当下便说道:“唐大哥,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唐瞎子烦躁道:“小兄弟,偏你在这时候还讲什么故事?快快解一开我的一穴一道。”

其心微微一笑道:“从前神农氏皇帝看到众生疾病之痛,心中突生悲悯之念,发上誓愿要救众生百病。”

唐瞎子不耐道:“这又有什么相干?”

其心缓缓道:“神农氏皇帝乃是大慈大悲的人,他此念一生,立刻遍行全国名山大川,找寻治病药草,那天下草木药石之多,真是难以计算,神农皇帝为救众人,终于以无上大勇,遍尝百草,试其一温一 寒甘辛,乃悟各药相克相佐之道,传下药医之术。”

唐瞎子听其心侃侃道来,他虽一精一研毒物,可是都是从一本毒经上得到,此时听其心说得有趣,不禁问道:“神农皇帝也太.胆大一点,他遍尝百草,又为毒解之术,难道不怕中毒?”

其心道:“神农帝何等大勇,他多次误服毒草,总算生具异禀,能够保得一性一命,可是终因体内毒一素太多,脸上却是青森森的,狞恶难看,唐大哥,你适才以身试毒,那是为了什么?”

唐瞎子想了想道:“那还为了什么啊,还不是打败那毒婆一娘一。”

其心摇摇头道:“不是不是,你是发了悲天悯人之念,这才以身试毒,要想救中原武林中人。”

这正是唐瞎子心中之意,他约斗五毒病姑,虽是气她不过,但终因怕她在武林中掀起腥风血雨,是以挺身而出,只是适才一阵争斗,倒忘了本意,此时其心一提起,唐瞎子大起知己之感。

其已道:“从前神农皇帝遍尝百草,这就弄成一张青脸,唐大哥以身试毒,真可和神农帝先后媲美。”

神农皇帝乃是中国三皇五帝,其心敬佩唐瞎子为人,竟将两人并提而论,唐瞎子听得一怔,忽道:“小兄弟,我脸色也发青了?”

其心点点头道:“佛家说‘我不久地狱,谁入地狱?’唐大哥,天下之大勇者岂有超过四川唐君律的?”

唐瞎子反复思想,心中只是喃喃忖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一时之间,忽觉灵台之间一片清净,他昔日仗义行侠,舍生拚死,只是心存一个义字,并未想到为什么该如此做,此时豁然贯通,心中激愤之情不禁大消。

其心见他神色转了数次,他上前解了一穴一道,唐瞎子恭然道:‘’多谢小兄弟指点,老哥哥这就找个地方隐居,如果不能解天下万毒,今生再不出来。”

其心听他说得如此坚决,虽喜地重拯生机,可是日后会面之机却极渺茫,其心呆呆望着他道:“唐大哥,日后小弟事罢,自当前来寻找大哥!”

唐君律哈哈大笑道:“兄弟前途似锦,领袖群伦可指出而得,那时我唐瞎子虽不能目睹,这光景也可想得到。”

他真情流露,其心听得一震,心中忖道:“他双目已瞎,只道是我爹爹所害,如果他知道我是地煞童无公的儿子.他难道会如此?”

唐君棵一拉其心手,只觉豪气千丈,他纵声说道:“小兄弟,你怎么不高兴?咱们相识以来会少别多,岂能像一娘一儿一般依依不舍?”

其心长笑应遵:“大哥说得是!小弟该罚。”

两人抚掌大笑,其心想到这两日夜间,故人凋零,目下唐瞎子又将走了,忽然一种无法压抑的离情袭了上来,以他深沉,竟是忍耐不住,笑声中唐瞎子只觉手背一凉,他的感觉大是敏于常人,心中忖道:“小兄弟怎么哭了,他平日英风飒飒,此刻难道是以为我无救了,是以流泪。”

唐瞎子大声道:“放心小兄弟,唐瞎子命又臭又长,总要看到小兄弟名扬四海这才能见阎王去!”

其心勉强笑道:“唐大哥,小弟等着你便是!”

唐君律连声叫好,他此时心情大好,心中只是忖道:“我如能破解万毒,这功德不也大得紧吗?武功失去了我更能一精一钻此学,又打什么紧。”

他扶起竹杖,向其心挥挥手径自走了;其心看着他那巍巍身躯,虽是步履蹒跚,可是仿佛之间背后放出一一团一 光辉,其心心中忖道:“人言佛光普照,成佛之尊顶上有光,唐大哥,其心其行,也真可立地成佛了。”

那竹枝笃笃之一声 愈来愈远,其心不再逗留,他为了挽救武林浩劫,自己身受穷人百般轻蔑不用说,好友又一个个为他受累,如果不能臻得全功,那是百死莫赎的了。

他飞快穿过林子,翻山越岭只寻捷径,走了数日兰州已是遥遥在望,他又背了一遍强记下的机要,这才昂首挺胸进城。

这日正是新年初一,他东奔西走,这数年之间,哪里还记得过年过节,这时只见大街小巷桃符遍贴,满地都是爆竹纸屑,行人熙攘,好一番新正气象。

其心漫步走去,忽见一个孩儿,穿着大红新棉袄,头上也载了一顶鲜艳皮帽,整个身一体只有一双小手和冻红的小一脸露在外面,那孩子顶多只有四五岁模样,生得极是清秀可一爱一,正随着大人打拱作揖,一双小手捧得紧紧,却是脸上笑眯眯的好不可一爱一。

其心见这孩儿生得可一爱一,不由多看了两眼,那孩儿胸前小兜中满满装着全是红包,大人们还是不停地送,可见这小儿真是人见人一爱一了。

那小孩儿忽然转过头来,他当其心盯着看他,心中却是一点也不害怕,黑漆漆的两只大眼溜了一溜,指着其心对他母亲道:“这位大哥好好看啊!比华哥哥还好看得多。”

孩儿的母亲溜了其心一眼,笑叱道:“麟儿莫乱叫,是大叔不是大哥。”

其心见他母子俩又笑又说,真是令人羡慕,那孩儿似乎对其心特别有好感,不住向其心招着小手,口中不停地道:“大叔!大叔,到我家吃饭去啊!”

其心见他天真无邪,心中暗笑忖道:“你这娃儿倒是四海,年纪虽小,大有豪土之风。”

其心向小儿挥挥手,那小孩儿的父亲也向其心看了一眼,只见其心相貌斯文,气质清华,他也是个大有阅历之人,虽见其心穿得陈旧,可是丝毫掩不住高雅风姿,心中不禁暗暗喝彩,忖道:“西北地方,哪里走来如此人物?”

当下拱手一揖道:“请教兄台高姓大名,小儿对兄台倾慕已极,就是在下也是如沐春风,喜不自胜。”

其心见他出言不俗,连忙还礼道:“晚辈姓董,令郎王雪可一爱一,真是人间一宠一 儿,兄长有子如此,真教人好生羡慕。”

那人年方三旬,白面微髯,他向其心微微一笑道:“小儿已代主人留客,兄台如肯赏光,小弟舍间就在前面不远。”

那小儿见父亲和这俊少年只是寒暄,他却是一句话也不懂,心中甚是烦心,忽然发现一桩奇事,嘟嘴道:“爹爹,这位大叔过年怎么不穿新衣服?”

那中年汉子连忙喝叱,向其心作揖道:“小犬年幼,兄台大量,万祈莫怪。”

其心微微一笑道:“令郎天真烂漫,小弟喜之不胜,何怪之有。”

他心中却甚感凄凉,他自幼失母,和齐天心命运却是一般。孩儿一年到头就只盼望过年,有吃有穿,其心却从未享受过,他愈瞧那孩子儿愈是可一爱一,自己风尘仆仆,难怪这幼儿要奇怪了。

他伸手入怀,取出一只小元宝放那孩儿兜中,向那中年一揖作别,那中年却在沉吟,孩子已叫道:“我要这位大叔别走,爹爹你快留住他!”

其心向他一笑,闪身人丛之中,忽然远远传来一阵击锣之一声 ,一阵声势雄壮的叱喝:“安大人到!安大人到!”

其心定限一瞧,街上百姓都纷纷让道,前面两人抬着两块巨牌:“回避!”“肃静!”

真心忖道:“只怕是甘肃安大人到了,他新春出巡,不知为了什么,人家老百姓一年到头好容易有个休息,上街瞧瞧热闹,又要回避于他。”

他四下瞧去只见众百姓并无不快之色,都是笑嘻嘻地闪在路两边,前面北风吹过,一个绣金大“安”字旗在风中展起,猎猎飞舞,叶不神气。

等到安大人官轿一到,众百姓更是齐声欢呼,呼声震天,忽然轿门一开,一个五旬左右清矍老者缓缓站起身来,一张国字脸,剑眉挺鼻,文雅之中却带着威严,只觉依稀间有三分像安明儿。

自这人一露身,众百姓更是欢喜,纷纷向总督拜年,自古以来,中国官一场威仪何等人物,这总督乃是一方大员,位极人臣,像安大人这样随和和百姓见于街市之中,倒是未见的了。

安大人缓缓道:“多谢各位乡亲老伯!”

他出言虽缓,却是字字清晰,其心忖道:“安大人内功也自不弱!”

安大人不住向众人点头招呼,众百姓对他感戴极深,人众愈挤愈多,其心暗想自己适才错怪了他,这安大人原来是万家生佛的大清官,心中不由大喜,也不知是替安明儿喜还是为什么,只觉很是愉快。

安大人正待归轿,忽然眼角一扫欢呼道:“百超,你真是忙中偷闲,好容易几天休息,也不在府中清静养养心,倒出来赶热闹了。”

其心顺安大入眼光看去,只见那人正是适才自己一交一 谈的中年汉子,那中年汉子长揖肃容遣:“安大人勤政于民,真是文曲下凡,我甘肃百姓真是多年积德,能属大人治下了!”

安大人一笑道:“百超,你不用跟我口是心非,你心里不知又在转什么鬼主意儿,说不定是说:‘你这官儿连新年也要一騷一扰百姓,真是大大不该。’好,我这就走!”

众人见总督如此随和可亲,更是心中感激,只见那中年汉子道:“安大人时时心怀百姓,自是上天降福,学生昨夜接获急报,甘西已获甘霖,旱象全消,来容丰收可卜。”

安大人一大喜,按不住站了起来道:“百超休得骗我!”

那中年汉子道:“治下无戏言,学生在安大人旗下怎敢打盗,只是学生昨夜接报已迟,不便打扰大人度岁,这才想今日下午禀告大人。”

安大人连道:“好!好!好!既是甘西有雨,那来年黄河之水灌溉是不会有问题的,我也不必去青龙寺了。”

其心忖道:“安大人新年便替百姓求雨,这样的好官儿实在少见。”

安大人向中年汉子道:“百超你真逍遥,晚间来府中如何?”

那中年汉子道:“多谢安大人,学生下午尚须过访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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