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九死一生(2)
清音大师目光一瞥,只见那三人弯着腰伸出手,但头却向后瞧看,都忘了移动,姿态极为古怪可笑。这位得道女尼,这时却一点也笑不出来,暗暗叹一口气,感到这三人虽然做过罪恶之事,可是仍然具有真挚无比的深刻的爱情!
她出声惊动他们,眼光向前面移去,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个人。当真是早先入来的银髯叟卫浩、铁臂熊罗历、少林慧力禅师、武当左寒子等四个。
他们全都俯仆在地上,背上的衣服都变了颜色,看得出是已经腐蚀了不少。因而推想在衣服下面的皮肉,也许已腐烂了。
不过这四人背上颜色却分为两种,左寒子和罗历则是一片白色,而其余的两人背上呈显焦黑色。
朱玲和王-也瞧见了,齐齐啊了一声。宫、张、西门等三人如梦中醒来,心灵大震,迅速地回头瞧去。
朱玲道:“你们别摸在他们身上,也许有极为剧烈的毒性,光是瞧瞧那些衣服,就可以知道了!”
清音大师诵声佛号,道:“这就是地底中黑风、白水的厉害了,武功再高的人,也敌不住天然的力量。”
这时前路恰好是个转角,因此大家的视线只能看到一丈以内。
朱玲纵过去,并到转角之处,蓦然间像碰上极为可怖的鬼物似的,斗地跃退寻丈。
清音大师道:“玲儿发现了什么?”
朱呤道:“哎,怎的转角之处有堵黑墙,不但把去路完全封死,还仿佛会移动似的!”
大家都纷纷跃近转角之处,戒惧地向里面瞧去,果然见到一堵乌黑的墙,塞住了整条地道。就在众人注视之际,已无声无息地移出尺许两尺之远。
清音大师哼一声,道:“看来这就是地底中的黑风了。大家不可移动得太急遽。以贫尼所知,这不是黑墙。而是地底煞火毒烟,内中含蕴极为巨大的潜力,只要有一点微风,就能够触发这煞火毒烟潜在的威力”
朱玲道:“那怎么办呢?师父,地上的四人也不知死了没有?”
清音大师双目凝视着那片缓缓前移的黑色烟墙道:“刚才的话可说对了。你们瞧瞧,只要我们不走动,因此没有风力,这阵煞火毒烟就移动得慢了!你们可缓慢地退出去,地上的四人由贫尼带走便是!”
宫、张两人对望一眼,也不言语,缓慢地后退,到了慧力和左寒子身边,便小心地弯腰用双手插入那两人贴地的胸腹,平抬起来,张咸道:“噫,他们还未死呢!”
西门渐和王-两人也依样葫芦,托起玄阴教的两人,转身向入口那方奔去。
清音大师和朱玲还留在原地,隔了一阵,见那黑墙移动得十分缓慢,便稍稍放心。清音大师道:“现在行了,此地最少也被这煞火毒烟封闭很久一段时间。但为师却奇怪那四人如何能够逃到此处?那是从来未曾有过之事!”
朱玲轻轻道:“这个疑问只好等那四人活转过来之后,向他们询问。师父,我们走吧。要不然他们又会生出疑心,再来查探。”
清音大师应声好,徐徐后退,朱玲也十分小心地跟着庵主。
不久,她们已退了数里之远。
在地道中两人又谈起那神秘凶手和石轩中求药之事,朱玲先是告诉庵主,关于手中这颗明珠的来历。这本是天玄叟庞极在野鸟洞的十二藏宝之一,后来一直放在史思温身边。朱玲去取火炬时,顺便去关照胡猛、孤木道长、超力禅师等三人一声。其时她记起这颗夜明珠,便在史思温囊中取出来。
她跟着又道:“徒儿听那些人的口气,隐约得知鬼母和琼瑶公主都不约而同地赶赴北京,想是去对付轩中”
清音大师道:“你这个忧虑倒是有理,不过你丈夫如无牵累,却不怕他们。”
朱玲道:“师父忘了还有那神秘凶手么?他突然间去京师,会不会也因轩中之事而去的?”
这个问题尚未得到结论之前,她们已走出地道。那西门渐等四人连同受伤的四人,已不知去向。
朱玲跟清音大师商讨了一阵,便立刻着手安排一些事情,这里暂时按下不表。
且说剑神石轩中仗着绝世轻功,加急赶路。第二日中午以前,已到达京师。
京师总算是旧游之地,这番重来,虽然城池不改,但人面已非,不禁生出年华似水之感。
他记得第一次到北京时,正是雍正末年,江南七侠和一些孤臣孽子,都在图谋刺杀雍正皇帝。而他也曾大闹宫禁,大内群魔为之震惊凛骇。现在已是乾隆皇帝的天下,大内的卫士们业已换了一批,昔日的豪侠们也多已匿迹归隐。
眼下在京师也不是没有故人,譬如当年的孙怀玉公子,他的夫人李月华本是石轩中正式妻子李月娟的妹妹,昔年和她也有过一段感情。(事见《关洛风云录》)
不过他此刻自然没有余暇去拜访故人,只望着巍峨的城门感叹了一阵,走入永定门之后,沿着大街向前走,不久便到了正阳门大街。
这时节在江南一带已经回暖,正是百卉竞艳之际,但在北京却寒冷异常,他身上的一袭单衫,在街上走动时,便显得有点与众不同。
不过他却没有注意及此。一面找寻那家庆顺丝绸庄,一面动脑筋研究见到那位九华传人申旭之时,应该如何对答。
走了一程,已见到那庆顺丝绸庄就在大街右边,门面倒是很大,客人不少,生意似乎不错。
他没去注意那些购买绸缎的客人,只因他心中微微泛起一丝紧张之感,要知古语所谓“关心者乱”这句话含有十分至理。石轩中虽是一代大侠,可是目下求取雪莲之举,关系到爱徒史思温的生死。同时那申旭又是清音大师的昔年故友,假如他拒绝的话,可就无法像对付仇敌般使用各种手段。有这些缘故,他不免怀有患得患失之心,所以不禁微觉紧张。
他踏入店中,一个穿着整齐的伙计迎上来,脸上堆满亲切的笑容。
石轩中不等他开口,立刻道:“请问贵东主可是姓申?”
那伙计道:“不错,大爷原来是和东主相识的,不过敝东主恰巧出去了。”
石轩中剑眉轻轻一皱,道:“真不巧,他几时会回来?”
“敝东主一向没有定准,小的无法奉告,但说不定一会就回来,您老宽心坐一会,喝杯茶。”
石轩中想了一下,便决定在此等候,他虽然穿得单薄朴素,可是自然而然有一种威慑人心的威严气度,店中伙计们都不敢怠慢,一会儿烟,一会儿茶地殷勤招待。
石轩中坐定之后,不久就发觉有两个客人似乎与众不同。第一点是态度高傲,口气甚是专横。第二点他们的衣着虽是华丽异常,但身上却带着兵器。
石轩中不声不响地坐在一角,但却感到那两个异常的客人时时瞧着他。
他既然看出这两人是武林中人;可就怕被他们认出身份,只好偏开脸,诈作观看架上的绸缎。
那两个客人虽是很注意石轩中,可是却不过来撩拨。过了一阵,石轩中听到他们粗声粗气地催促伙计,好像是店中绸匹一时不够,所以店里派人去取。
有个伙计专门伺候着他们,口中连连道歉,同时接着请他们先走,只要留下地址,不久便可送去。可是那两个客人却不肯,非亲自带走不可。
又等了一阵,另外有两个伙计满头大汗,抬了十多匹绸缎进来。石轩中冷眼一看,那些绸缎均是极上等的质料,一共是二十匹,却有十五匹是碧绿色的。
他也不知何故,心中微动,寻思了一下,也想不出何故会动心。
只见那两个衣服华丽的客人,一个人分了十匹,轻而易举地托起来,走出店外。临出门时,两个人都一齐回头瞧石轩中一眼。
石轩中懒得理会,端坐不动,过了一阵,耳中听到伙计们窃窃私语,大意是说那两个客人乃是当今大内一等侍卫,威势赫赫。
别说这么一点点绸缎,就算再多些,许多有关系的绸缎庄也不敢收他们的银子,却不知何故到这庆顺庄来购买,而且还亲自托出门外,交给一辆马车带走。
石轩中正在倾听,突然发觉有个人悄悄踅到他旁边,华目一瞥,只见此人并不认识,不过从他举动和身上打扮,却可看出是本店的伙计。那人双目望着别处,口中却轻轻道:“刚才那两位侍卫爷已派人在外面窥伺您老。”
石轩中惊异地哦了一声,那伙计已扬长走开,这一下连石轩中也几乎思疑他的话并非向自己说。正因那人外表上装得很像,所以石轩中又知道那两个大内侍卫所留下的监视自己的人,极可能就在店门附近,并且看得见自己的一举一动无疑。
当然石轩中不会愚笨得当真会以为那伙计警告的正是自己。
他隔了一阵,才佯装无意地举目向店门外扫瞥一眼。
这一眼把外面所有人物全部看得一清二楚。当即发觉在大街对面的一间杂货店门外,有个汉子形色最是可疑。
他想来想去,无法推测出那两名大内一等侍卫,为何要派人监视自己,同时也十分奇怪刚才那个伙计怎生发觉此事?就算他发现那两名侍卫向那汉子嘱咐一些话,可是如何就能够断定说要监视的就是自己?
想到这一点,不禁抬目搜索刚才向他警告的伙计,只见他站在柜围之内,从他不安地移动一下身体的情形看来,可想而知他刚才一定正好在偷偷望着自己,及至自己瞧看他时,才连忙移开眼睛。
这个伙计为什么要偷偷看着自己?这个疑问立时升上心头。
于是他开始注意那人的容貌,只见他年约五旬左右,五官端正,身量甚是魁梧,双肩宽阔,手掌粗大。看来看去,倒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再回想大街对面那个汉子的形貌,好像只是个流氓地痞之流,这种人不论在城市或在乡镇中,随地都可以碰到!
总之他仍然找不出具体的线索,只好枯坐不动,等候申旭回来。
过了一阵,他突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那些伙计们都只是望望他,却不上来说话。
石轩中心里有数,见了这种情形,越发认定自己刚才忽然触动的灵机没错。
快要走出店门之时,刚才警告他的那个伙计突然走出来,道:“大爷要走么?”
石轩中淡然颔首,道:“我还有事,这就要动身到江陵去!”
“您老不等敝东主回来么?”
“等不及啦,听说他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是不是?我不过因北上京都之时,路径襄阳,有个人托我到这里看看贵东主,顺便向他讨点东西。不过那人又说过,假如不碰巧的话,那就算了。
我到了此地好多日,都因有事羁身,无暇来访贵东主。今日便要南下返回江陵,想起那位大师所托,便进来看看。”
那个伙计面色陡然一变,冲口道:“是一位女尼托你来的?”
石轩中淡然道:“不错,她就是襄阳城外菩提庵庵主清音大师,我因为有个妹妹是她的方外弟子,所以经过襄阳时,去看看她。”
那伙计沉吟一下,道:“敢问那位大师想讨取的是什么物事?”
石轩中道:“好像是什么药物,我本来说我既然也到了京城,可以买一些回去送给她,但她只摇头说不行!”
那伙计接口道:“当然不行,那种药物岂是有银子就可买到的?”
石轩中怔一下,道:“你怎生知道的?噫,我竟忘了她还有一封信。”
他在身上摸了一阵,才找出那封信。
那伙计见到信封上的字迹,眼中发出明亮的神采,伸手来接。
石轩中缩手道:“等一下,让我想想看,要不要把信留下?”
那伙计陡然焦躁地顿顿脚,但口中没有说什么话。
石轩中想了一想,道:“好罢,我把信交给你,请你务须转交贵东主,我走啦……”
他把信交给那伙计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店外,向永定门那一面走去。
走了数丈,暗中注意后面动静,发觉大街对面那个可疑的汉子并没有跟来。当下更加断定自己猜测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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