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君後争胜(4)
端木芙叹一口气,道:“你还是没弄懂我的意思,,要知在这等情势之下,我们认为机密已经外泄,自无小心必要,但这才是大错特错的想法。因为严老庄主最主要的意思是掂一掂我们的份量。假如我们大意泄秘,他便将不再重视我,也就不会出力支持我报仇了。”
崔阿伯拂须苦笑一声,道:“想不到这一点点伫,就包含这么大的学问在内。”
他转眼向前面望去,又道:“以老奴瞧来,大约在昏暮之际,这六艘快艇定可追上罗公子的大船。”
端木芙道:“那是决无疑问的事。”
崔阿伯道:“雷大庄主率领的十一高手,有六个水底功夫极是高明。假如在天黑以前追上了大船,则罗公子纵有秦姑娘之助,也难逃被擒之祸。”
端木芙道:“你说得很对,换了任何人,也瞧得出这结果。”
崔阿伯拿话撩拨,便是想探知她是不是当真要独尊山庄之人擒下罗廷玉,但她既不接口,倒也不便直接追问,只好默然不语。
夕阳已被天际山影所掩,但满天霞彩,益形绚烂。当此之时,浩荡无涯的湖面上,归帆无数,景色美极。然而在双桅大船上的人全都无心欣赏,因为雷世雄这等十二高手,分乘六艇,已相距不远。
舱门开处,大江帮帮主黄泽探头进来,只见秦霜波倚窗而坐,听到开门声,转头而视。
面上一片宁恬,丝毫找不出坚强的神情,这一份修养,实是令人难以置信。
黄泽惊佩之余,却也因而减去不少紧张神情,压低声音道:“秦姑娘,这一回咱们已无法利用钢制的船首,把敌艇一一撞沉了。”
秦霜波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黄泽便又道:“在下并且认为敌艇上的十二个高手,定能冲上咱们的大船,展开一场激烈肉搏。”
他停顿一下,又道:“敌方十二高手之中,一定有半数以上精通水上功夫,因此之故,在下及一众部属都变成自顾不暇,势难护卫罗公子和秦姑娘了。”
秦霜波微微一笑,黄泽顿时感到心头宁恬异常,转眼向一角的罗廷玉望去,只见他面色红润,盘膝端坐,分明已完全恢复了。
可是在这万顷水面上,罗廷玉纵然恢复了功力,有万人莫敌之威,但一旦掉在水中,那时还不是束手就擒么?
黄泽最忧虑的正是这一点,忽听秦霜波平静的声音道:“黄帮主,敌人方面,有一个主要人物,存心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如若不然,这十二高手早在一个时辰以前,已跃登此船了。”
黄泽茫然地点头,对她所说有人帮忙之事,不知信好抑或是不相信的好。秦霜波继续用恬淡的口吻道:“因此之故,贵帮的安全也不成问题,只要不让敌人当场抓住,事后但须暂时解散,潜隐一段时期便可。”
黄泽道:“但目前的危机,如何解救?”
秦霜波笑一笑,道:“贵帮的拿手绝技,谅必不止藉转弯以增速度这一项,我想知道你最脍炙同道口中的绝技是什么?”
黄泽道:“在下可不敢自认有什么绝技,只不过有两三种手法,是在下别出心裁研究出来,同道名家多半晓得,那就是身外化身的手法。此外尚有白雾迷江,异军突出等,俱是雕虫小技。”
秦霜波不问内容,即道:“然则黄帮主若是施展这几种心法秘技,能不能拖延到天黑之时,遁出重围?”
黄泽道:“在下如是使出这几种手法,独尊山庄便可确知必是在下帮助你们了。”
秦霜波道:“假如帮主不急谋脱身,眼前就已难逃劫难了。”
黄泽凝目寻思一下,才道:“姑娘这叫做一言惊醒梦中人,不错,假如首鼠两端,适足自误!好吧,在下这就尽力而为。”
他迅即转身出去,发号施令,船上所有的水手部忙碌地准备一切。转眼间,敌方六条快艇迫得更近了,艇上的船师水手,无不精神振奋,更加卖力,速度有增无减。
看看指顾间就可冲刺入二丈之内,若是相距不及二丈,艇上十二高手随时可以飞跃上船,便再也逃不掉了。但见双桅舶的尾舵上,突然出现一个青衣飘拂的少女,肩插长剑,却又淡雅如仙,眉目如画。
她明眸一转,在彭典面上略略停顿一下。彭典登时垂首,避开她的目光。她最后凝目瞧著雷世雄,说道:“雷大庄主穷追不舍,显然已立下决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她的话声并不高,可是却清清楚楚地传送到二丈外的快艇上。
雷世雄从丹田中迫出声音,答道:“兄弟迫不得已,冒犯了,事后自当内袒负荆。但目下如若要兄弟罢手,实是有所未能,远望仙子容恕。”
秦霜波沉吟一下,才道:“天色转眼便黑,其时雷大庄主也将徒呼荷荷,何不趁早鸣金收兵,留下一点情份,将来也好相见。”
雷世雄仰天洪笑一声,道:“纵是天色已黑,兄弟也有扭转乾坤的决心!仙子之命,恕兄弟无法遵从。”
秦霜波点点头,道:“雷大庄主好说了,你不肯罢手,亦是理所当然,我岂敢怨怪于你?我在退下以前,不得不声明一句,我现身说了这些话,绝无拖延时间的存心,远望雷大庄主相信斯言。”
雷世雄洪亮地道:“秦仙子的话,兄弟句句深信不疑。”
秦霜波遗憾地摇摇头,道:“如此多谢雷大庄主了,现在请你们尽力施为吧!”
她退后数步,但仍然望得见那六艇。以是之故,谁也不敢奋身跃去,连雷世雄也自忖在这等形势之下,实在很难当得她凌厉一击。
因此雷世雄大喝连声,催促部属增加速度。他的声音洪亮雄壮,凛凛生威,大是含蕴得有振奋军心士气的魔力。只见六艇齐冲,竟已堪堪窜入两丈以内。双桅大船上突然升起一阵鼓声,节奏分明。与鼓声升起的同时间,大船双侧各各出现了八支长桨,跟著鼓声节奏,齐整地挥划起来。大船速度陡增,但却非是急窜疾冲。
因此初时还不觉出怎样,可是那六艘快艇拚了命也无法再赶上一点儿,甚至越来越坠后了。天色渐暗,那六艘快艇距离大船由最近的二丈左右,变成四丈有多,如若情势继续不变,雷世雄欲不罢休也是不行的。那知风力忽然减弱,李舵主大喜道:“咱们马上就赶上他们啦!”
雷世雄发出一声暗号,六艇都立时准备妥当。转眼间已追到三丈左右,黑暗中仍然隐约可以见到敌船船影。
六艇上突然火光大作,顿时使方圆五六丈内的湖面,明如白昼。这么一来,敌船就更加没有法子乘黑夜遁逃的机会了,但见六艇上十二高手,左手高举一只圆筒,筒口喷出大量炽白的火光。那玩艺儿有点像新年时燃放的花炮,但是特别光亮,并且看来可以点燃上一段时间。
双桅大船在这等极度劣势之下,蓦然数十股浓厚的白烟。晃眼间展布开来,有如天降大雾,视线完全受阻。大船急剧地转弯,快艇群死跟著前面一点点依稀船影,苦追不舍。但大船转了一匝之后,数十丈方圆之内,尽是浓厚白雾,迷漫笼罩,大有伸手不见五指之慨。
六艘快艇藉著彼此间的火光,才勉强见到,却已完全找不到敌船的踪迹了。现在轮到快艇群处于劣势了,因为敌船可以趁机调转头来,向有火光处硬撞,假如撞的地方恰好的话,真能一下子就撞翻了六艇。
因此雷世雄断然下令,熄去照明火筒。六艇紧紧连结在一起,如若碰上敌船,十二高手便可以毫无顾忌的扑上去。但他也知道,这刻敌船多半已急急逃遁,隐没在夜幕之中。这太湖有四百余方里之广大,再也休想找到敌船影子了,他不得不承认失败,而己方却找不到负责受咎之人。
在黑夜中,一叶小舟,由二名船师驾驶,向北迅疾进发。舟上还有二个乘客,一是罗廷玉,一是秦霜波。他们都默默无言,只有船头破水时的阵阵轻响,打破了岑寂。
天色未明,小舟已停泊在岸边。罗、秦二人一跃上岸,脚踏实地,顿时感到形势已大不相同。这刻纵然有千军万马包围住他们,他们也决无惧怕之心。
他们在树下黑影中停下脚步,罗廷玉道:“在下这次得逃杀身之祸,全仗姑娘成全,咳!这叫在下如何才能图报万一?”
秦霜波恬然道:“少城主若是提到什么恩德的话,我们就此别过,永不再见!”
罗廷玉吃一惊,忙道:“好,好,在下不再说了。”
麦□i向他凝睇注视,他的目力自然不是常人可比,因是之故,虽在黑夜之中,仍然妨碍不了她。
在她眼中,罗廷玉给她的印象又略有改变。以前的印象中,他是个文弱书生,以儒雅见长。但目下他既是翠华城少主,据说又是「刀君」复出,但觉他自然流露出一股豪气和凛凛雄威。
这等气慨,出自一个面如冠玉的俊美男子身上,便生出一种奇异的魔力,使她心波荡漾,那滋味无法表达诠释。但她很快就定下心神,徐徐道:“据端木姑娘的老仆告诉我说,罗公子竟是传说了数百年的『刀君』,这个消息使我既惊讶又兴奋。”
罗廷玉道:“在下只不过修习家传刀法,这一门刀法乃是先祖所传,世上之人,知者不少,那端木姑娘想是先所未睹,因见在下气势雄厉,便误以为乃是『刀君』一脉。”
秦霜波道:“公子此言未免太小觑端木姑娘了,她既能决胜于千里之外,连严无畏也倚畀甚深,礼敬非常。可见得她的才慧,决不在你我之下。因是之故,她的话决不能置疑……”
罗廷玉道:“假如姑娘很相信她的话,那么姑娘即管把在下视为刀君。在姑娘面前,在下亦不须隐瞒,那就是在下果然能超越先人巢臼,极力向最上乘刀道迈进。如若有一日真能得窥大道,则或许与『刀君』之号相去不远。但如以目前成就而论,实是未敢当得『刀君』
之尊称。”
秦霜波同情地道:“好极了,我也有此同感。目前武林中人,因我是普陀山听潮阁弟子,便都拿我做『剑後』看待呢!”
罗廷玉道:“以在下所知,那雷世雄对姑娘的剑道,备极爱慕,百般推崇,可见得姑娘的成就,纵或未肯自以为是『剑後』,其实已相差有限了。”
秦霜波道:“实不相瞒,我离『剑後』的境界尚远。这一次入世遨游,便是因为上乘剑道微妙奥秘,骊珠难得,才有浪迹人间之举。”
罗廷玉道:“原来如此,但世间人事纷扰,足以动心乱性。若论至高无上的剑道,岂可从尘俗中寻求?”
秦霜波道:“敝阁闭关自守,已历无数世代,但仍然无有得窥大道之人。因是之故,敝阁阁主谕令小妹入世修行,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罗廷玉道:“假如姑娘的师门或身世中,牵涉到江湖恩怨,则姑娘在出手交锋中,当可体悟不少实际经验。但这仅是形而下的经验,似乎离至高无上的剑道更远了,只不知姑娘以为然否?”
秦霜波道:“理论上正是如此,因此敝阁历代先贤,都不肯擅离普陀一步,这正是敝阁阁主毅然遣小妹下山之故了。”
罗廷玉默然寻思,他也很热切希望能得有那么一天,摆脱了世间上一切恩仇,全心全意的去寻求至高无上的刀道。他隐隐感到江湖上的奔波,切骨的血恨,以及一些缠绵铭心的恩情,都是攀登峰颠的阻碍。可是秦霜波却反其道而行之,她在人间全无一点牵累,有静修隐参的机会,却反而投入烦恼无穷的凡尘之内。
只听秦霜波道:“罗公子,你既然是『刀君』人选,小妹亦忝属『剑後』一脉,这次相遇,自然不可以碰巧目之,是也不是?”
罗廷玉道:“姑娘说得不错。”
秦霜波又道:“既然武林中历代以『刀君』『剑後』并称,小妹倒想知道,倒底是刀君高明些?抑是剑後为先?”
罗廷玉吃一惊,道:“姑娘这话敢是向在下挑战么?在下的烦恼已经够多的啦,正如黄台之瓜,何堪再摘?姑娘还是高抬贵手,放过在下吧!”
秦霜波坚决地道:“不行!公子休想逃过我这一关!”
罗廷玉心烦得简直想放声大哭,自然他决不至于真的大哭,只是说他具有这等心情而已,他暗暗忖道:“你一定要与我过不去,难道我真怕你不成?”
当下说道:“在下有句真心话,非向姑娘吐露不可。”
秦霜波道:“公子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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