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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白愁飞的飞 上机

白愁飞的船才抵岸,梁何又来报第二个“发现”:
  那是刚才杀颜鹤发灭口的“金风细雨楼”弟子余少名的生平资料,还有他友好关系的分析。
  这些资料当然都很有用。
  白愁飞正是要靠它来找出还有些什么人是效忠于苏梦枕的,他要一一除去这些楼子里的敌人。
  他觉得十分满意。
  当然他并不把这种“满意”表达出来。
  ——一旦“满意”了,别人日后就会知道用什么方法来讨好他,同时,也会骄傲起来,觉得自己已做得够好了,只要开始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很可能跟着就想“取而代之”了。
  所以他沉住气、扳着脸、瞪着眼、皱着眉只问:“你应该先去查一个人。”
  “班搬办?”梁何即答,“我已着人调查了。”
  ——虽然苏梦枕这一次逃命的机关包括了“蜀中唐门”、“老字号温家”、“江南霹雳堂”的绝活儿,但机关隧道,主要还是成于班氏门下之手。
  ——要是可以把班搬办找出来,自然就会知道通道的出口、苏梦枕的下落了。
  “班搬办离开‘金风细雨楼’后,确曾回到‘妙手班家’,替班门老大班超新建造墓陵,后似跟班家最掌实权的班仁马不和,据说已给山东‘神枪会’的人网罗了过去,近年销声匿迹,不知所踪。”梁何报告到这里,顿了一顿,接道,“我还会派人追查:是谁招揽班搬办入神枪孙氏那一脉的,也会查个究竟:班搬办到底人在哪里,是死是活,跟苏梦枕还有没有来往?”
  白愁飞一面负手往黄楼行去,一面沉吟着问了一句:“班搬办有没有亲人?
  梁何答:“有。”
  白愁飞问:“什么亲人?”
  梁何道:“他父亲早殁,还有老母和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白愁飞道:“他没娶妻吗?”
  梁何道:“他一向都跟人说:入得了江湖,就像出家一样,越少牵挂越好。他那一系,在班门中最是单薄。”
  白愁飞道:“再怎么单薄,他还是有家人的,有家人就好办了。”
  梁何肃然道:“是。”
  他一直佩服这个向来栽培他的人,因为从这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谈,都可以学得许多他还未能把握娴熟的事物。
  白愁飞眼见黄楼在望,他忽止了步,仰首负手,望向楼上飞檐,悠然问:“班搬办在江湖上外号是什么?”
  梁何马上就回答了:“早年武林中人称之为:‘五鬼搬运,神出鬼没,遇上他没办法’,近年江湖上只简称之为‘班师’而不名之。”
  白愁飞点点头。
  听到梁何的报告,他内心里也受到冲击。
  冲击力是来自他手上有梁何这样的人物。
  ——这等新秀,只要假以时机、时日、时势,很容易便会超越自己,甚至万一不慎,要取代自己,也在所不难。
  但就是要有这样的部属,自己的势力才能壮大,组织才有前途:他还没有想到的事,部下替他想到了;他仍没做到的事,手下替他做到了。这才是真正有用的属下。
  只可惜有用的人才往往也是危险的人才。
  白愁飞见梁何如此心细精明,对要追查的人之身世履历和相关事物,调查得如此巨细无遗,他心里高兴,庆得人手,但也暗里警惕,戒心大起。饶是在此际遽变万端,需要他集中精神一一应付之际,这意念依然如电光火石,白驹过隙,一闪而过,而又一再隐现,迂回下去:
  ——内奸比外敌更可怕!
  ——家贼比强盗更难防!
  ——“六分半堂”的总堂主雷损是怎么给干掉的?那是因为他误信了郭东神,以为那是他一早派出去的“卧底”,予以重任,不再提防,没想到却着了苏梦枕的“反卧底”,使雷损一败涂地、惨死当堂;而今狄飞惊和雷纯虽在力撑大局,但“六分半堂”盛名气势,可谓已远不如四年前了。
  ——前宰相傅宗书是怎么死的?那是因为他相信王小石会为他狙杀诸葛先生,以致反而惨死在王小石的“倒戈一击”之下!如此说来,他也算是死在一个“卧底”的手里;如果他不信任王小石会为他行刺诸葛,便断不会对王小石不加设防。
  ——“迷天七圣盟”何以衰败?关七神智渐失是一个主因,但重大的原由可能是:关七后来太信任加盟的五、六圣主。这五、六圣主到底是什么人?究竟是什么来历?谁也不清楚。但自从他们当政坐大之后,“迷天盟”搞得鸡犬不宁,内哄频生,也是因为“自己人”而累了大局、大势、大好前程!
  ——至于眼前的苏梦枕,为何遭致惨败,生死未卜?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他信任了自己!
  卧底!
  ——这是最可怕的两个字。
  不怕外面侵袭,至怕自内腐蚀,这才是无可救药的。物必先腐而后虫生。“卧底”先是表面上跟你认同、看齐、同一阵线,直至他完全跟你融合成一团体里的一份子,然后,在适当的时机,他才来分化、异化、改革、革命,最后还要了你的命,毫不着力地取代了原来的权力。
  敌人要对付你,不管胜败,都可以招架、反击,他在攻击你之际同时也有破绽让你有机可趁。卧底则不是。他在暗处你在明,只有你信任他,他在安全的位置,在你对他推心置腹的时候来暗算你,让你死不瞑目,措手不及。所以最可怕的敌人是卧底。当你发现他是“卧底”的时候,他多已有足够的能力“起清”了你的“底”。只要有一日“卧底”腾身“上”了“机会”,或把握住绝妙的“时机”,那就像雷损、傅宗书、苏梦枕崩败逃溃之时,也可能是自己也要面临的危机。
  白愁飞微微咬牙。
  他深呼吸。
  气入丹田,化成一粒白球,溜圈起伏,凝聚分合,这时候,他的头脑就觉得特别清晰。
  他也在这万绪千头之际,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要提防自己的手下,必要时,杀掉几个有用的手下,也好过有一天养虎为患使自己英雄无用武之地。
  ——他决不让“卧底”“卧”上了他所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时势与时机。
  他可不是苏梦枕。
  苏梦枕爱才,求才若渴。
  他爱的是权。
  如果任何人才威胁到他的权力,,他就当是一堆废柴。
  ——柴是拿来烧的。
  他自己才是山上唯一的大树。
  不惜树大招风。
  他手上只要草,不要千乔万木齐碧深。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山高千仞,无欲则刚——白愁飞有极大野心,当然有欲,而且欲求奇强。可是他如要成大局、办大事、创大业,若无胸襟以纳世上豪杰精英,不能有容又如何有大气局、器局、格局呢?
  白愁飞可不管这个。
  他认为世上有两种人才:
  一种是听话的。
  一种是不听话的。
  他只要第一种。
  他要清除掉第二种。
  问题是:一味唯唯诺诺,俯从逢迎的,到底算不算人才?这种人在遇难遇事遇考验的时候,究竟会不会尽忠赴难、义无反顾呢?
  白愁飞不知道。
  他也不管这些了。
  他做事的方法跟苏梦枕不同。
  方式也不一样。
  ——所以天底下事,交得知心好友,真是可遇不可求,而用人,尤其是任用能才能人,却最是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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