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洞窟幽昏昔日红颜馀石冢
包囊隐秘孤儿身世此分明
“病锺离”笑道:“生死大事,岂可逞一时之气,你我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怎能像孩童一般的说些孩子话呢?”
唐一民傲然笑道:“唐一民出道江湖,不知会过多少高手,不是我唐某人说句狂话,数十年来,我眼里还没有放着多少英雄人物,但想不到今天竟栽在一个江湖上不见名姓的女娃儿手里,看来想必是我唐某人的报应……”
说罢哈哈一阵狂笑,激震山谷的狂笑声里,含着无比的悲愤、羞辱、懊恼、凄怆。
“东岳散人”在“铁胆纯一陽一”臂里挣动了一下,但沉重的内伤,却不允他挣动。
只见他双眉紧皱,哼了两声,咬牙闭眼休息了片刻,睁开眼环视了几人一眼,道:“诸位请便吧,唐一民生死由命,实不敢惊劳诸位……”
“一江一 南醉儒”笑道:“我有一句话,说出来唐兄不要见责?”
唐一民虽然高傲、冷漠、一则因“一江一 南醉儒”是一位游戏人间的侠隐,二则,人在病痛之际,感情比较脆弱,是以一听“一江一 南醉儒”如此一说,便也微微点头。
“一江一 南醉儒”沉吟了一下,道:“要是以阁下过去为人,我这穷酸可也真懒得插嘴,但是我辈却是武林中人,岂能袖手裹足,不闻不问呢,依我穷酸看,唐兄这等作法,有失我辈本色了。”
“病锺离”三人知“一江一 南醉儒”对唐一民的印象甚是不佳“一江一 南醉儒”这一开口,三人便不约而同的都把眼睛望着“一江一 南醉儒”。
“一江一 南醉儒”不慌不忙的道:“论阅历,唐兄你出道江湖四十馀年,论名位你独掌唐门祭酒,若要说论心眼嘛……”“一江一 南醉儒”
脑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一咂嘴,接道:“不怕唐兄你见怪,只怕尊驾的心眼是个死心眼,什么事你是只能钻得进,却跳不出,一旦被任何一件小事束缚,就不易自求解脱,唐兄,你以为我说的醉话,还是忠言呢?”
唐一民在“铁胆纯一陽一”怀中,闭目倾听“一江一 南醉儒”这番话,真是语重心长,只听得素日冷漠怪僻的“东岳散人”感心动容。
长叹一声,睁开双眼,向“一江一 南醉儒”道:“高大侠洞察毫末,数十年来愚-自欺,作茧自缚,今天承蒙你们几位不弃,拳拳情殷,我唐一民如再是愚顽不化,那便真是草木不如……”
“病锺离”原正俯身为他推-着,听他如此一说,不由点头笑道:“唐兄这等作为,真不愧是英雄本色。”
“东岳散人”望着“病锺离”又抬头望了望天上暗暗疏云。
脑际闪掠过武夷山苦斗“玉峰娘子”的一段往事,这冷傲的怪杰此时此情,使他又泛生起无穷的感喟……淡然一笑,道:“昔日武夷山,严兄义施援手,今日想不到故事重演,我又伤在她女儿手里,几位不念唐某以往怪诞行径,苦心慰劝……”
“一江一 南醉儒”不待话完,笑道:“往事已远,提他作甚,现今唐兄却实不宜多耗精神。”
“东岳散人”唐一民接道:“好,冲着高大侠你这份侠义豪气,唐一民全听你作主便是!”
“一江一 南醉儒”正经了老半天,这时由于唐一民从善如流,一改冷酷孤傲的行为,心中人感快慰,不由兴致大发,又恢复了滑稽游戏之态,一闻唐一民之言,忙的双手乱摆,向后移退两步,道:“言重,言重,唐兄这么说反使我这穷酒鬼折受不起,如果你真肯和咱们一交一 一个朋友,那我多少还能有点主意……”
“东岳散人”这时因多说了一阵话,虽是调息自疗,依然血气翻涌,一身冷汗直流,强忍住痛苦,应道:“唐一民做人虽然冷傲,但说话却从不食言,高大侠肯屈就唐某,那是我唐某高攀……”
话至此处,不禁涌喘出一口鲜血。
几人劝他勿再说话,他乃高傲之人,哪里肯听,硬又接道:“高大侠切勿见外,只要你高大侠能说得出,我唐某人也必能做得到就是。”
“一江一 南醉儒”笑道:“好,你先服用严兄的‘三清一天续命散’以后的事,咱们以后再说,好在天下没有不能解决的事,唐……”
“一江一 南醉儒”一声“唐”字未完,蓦然间哈哈一阵长笑,破空传来,笑声甫住,便响起一个内劲充沛的声音。
朗声说道:“好一个天下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我把你这酒鬼,你这话说得是多托大,也不怕让风给吹了你的牙……”
“一江一 南醉儒”一听说话的声音,心中大感高兴,一滋牙乐道:“好呀!你这老瞎子竟也摸到这巫山十二峰来,这么说来,也没算我白跑了!好歹总算碰到你了……”
两人这一应答,又是一阵朗笑。
朗笑声中,只见雪地上人影一闪,已站定一个身背铁笛,手执木杖,身穿百绽大褂,足着芒履,一头乱发,满脸红光,微闭双眼,留着一把白山羊一胡一 子的老人。
只看来人这份装饰,不用问就知名震宇内,誉满武林的一代奇侠“瞎仙铁笛”罗乙真。
“瞎仙铁笛”现身这巫山绝峰,虽然是几人意中之事,但究竟来得太过奇突,也不禁使几人微微一怔。
洞庭八仙之中只有“病锺离”严百川与“瞎仙铁笛”相识,久别的老友,乍然相逢,自是高兴,忙道:“多年不见,罗大侠更见-铄了。”
说着招呼“白眉果老”孙公太道:“二弟快来见过罗大侠。”又一指“铁胆纯一陽一”道:
“那是三弟逸尘子余涤生。”
“瞎仙铁笛”笑道:“山野之人,可不懂什么礼,咱们今后无须客气,要不,我瞎老头可受不了。”
“东岳散人”一见“瞎仙铁笛”心中大感为难,心恐“瞎仙铁笛”仍记恨他“白象崖”
寻仇之事,是以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不由怔了一怔。
“瞎仙铁笛”微闭的双目看似一无所见,其实他目光如电,早已看出唐一民的尴尬情形。
当下移步向前,笑道:“唐兄不可说话,还是依高贤弟所说,快服用‘三清一天续命散’其他之事,你就不用多操心了……”
严百川就地掏了一块雪,唐一民这时再不固执,张口接过严百川的“三清一天续命散”
又接过雪块,雪块到嘴融化,送下灵药。
就在唐一民服用“三清一天续命散”之时,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娇脆的声音,道:“大师伯……”
一阵香风,贞儿已跑到“瞎仙铁笛”面前,望着“一江一 南醉儒”做了个鬼脸。
笑道:“大师伯,你一个人出来,师父和醉师叔都不放心,所以,醉师叔便带了我和琪师哥来找你老人家了,琪师哥在那边,可是他不能来向你老人家请安。”
“一江一 南醉儒”一听贞儿如此一说,心里暗道:好啊!这娃儿可够刁钻古怪了,她却不说苦缠着我,倒反说我带着他们出来,把这顶帽子先给我戴上,这娃儿可真厉害。继而一想,也许是孩子们怕师门规戒严厉,用自己出来顶一下,想到此处,心道好吧!让我来成全你们一番吧!免得叫你们心里惊怕。心念一转,正待开口,但“瞎仙铁笛”已先说话。
“瞎仙铁笛”是何等人物,任你贞儿调皮,也逃不过他一双神目。
但他乃是极为慈祥之人,是以一听贞儿之言,心里微微一笑。
,口里却道:“你醉师叔学博古今,这一路之上,定使你们增长不少见识。”
贞儿一背脸,朝着“一江一 南醉儒”一伸舌头,倏的又转回脸,应了声是。
“三清一天续命散”不愧是道家奇珍,唐一民被用雪水送下“三清一天续命散”立时清香透腑。
“瞎仙铁笛”又过去,以内家功力,一阵推-,药力一经这浑厚的内力推送,见效更快,顿时痛楚大减,脸色也立泛红润。
“瞎仙铁笛”笑道:“唐兄虽有断指之痛,但皮肉之痛,远不及内伤之重,纵然是服下‘玉溪真一人’前辈的‘三清一天续命散’但是仍须静养些时日,方能保得日后不再发作。不是我瞎老头妄作主张,待这里事了之后,依瞎老头之见,唐兄最好能小息一二月,如若不见弃,不妨到‘白象崖’小住。”
“病锺离”严百川接道:“罗大侠所说甚是,不过‘白象崖’路途遥远,倒真不若去敝庄盘桓些时,来得方便,而且这一路全是水路,舟行自较陆路平稳,也可去那跋涉颠簸之苦,而且瞬届春泛之期,洞庭湖祈鱼正肥,也够你这东岳山野之人饱尝一下鱼鲜之美,不知罗大侠与唐兄以为如何?”
唐一民笑道:“如此说来,少不得又打扰严兄了,我唐一民连蒙援手,真不知何以为报,实使我坐寝难安……”
“病锺离”道:“这个时候,还尽忙着说这些话干什么,现在就一言为定,唐兄可由我二弟先护送回洞庭“八义山庄”好作静养,我随后也就到了……”说着转脸对“白眉果老”
道:“二弟,你那黑儿呢?”
“白眉果老”笑道:“咱们入山之时,只因山路崎岖,又多积雪,带着它,人畜都受罪,是以在入山后,就把它放了,既是如此,待我前去把它找来。”说完话,朝着“瞎仙铁笛”“一江一 南醉儒”几人一抱拳,翻上风帽,探手入怀,取出一只白亮净光的羊角,放置口边,试吹了一声,山谷里回响出一阵“呜呜”的声响,他微一作笑,迳向前边奔去。
“一江一 南醉儒”待“白眉果老”离去,忽然问“瞎仙铁笛”道:“依你看,这女娃儿如何?”
“瞎仙铁笛”罗乙真眼霎动了一下,道:“这娃儿我不但是听琪儿大伯父说过,而且在黄山‘白象崖’我也见过,看本质,心地确是不错……”
“一江一 南醉儒”抢着截道:“既是如此,那这娃儿的事你就不能不管,咱们快过去瞧瞧吧。”
“瞎仙铁笛”一翻白眼,笑道:“好哇,你这穷酸怎么倒赚起我来了,这真是八十老娘,崩在孩儿手了……”
口里虽然是这般说,人却向傅玉琪停身之处走去。
傅玉琪早见恩师到来,只是抱托着“玉峰娘子”女儿,况且“一江一 南醉儒”又再三交代,要自己不可乱动,是以无法赶去叩见恩师,此时见“瞎仙铁笛”来到自己面前,身躯微微一动,口中喊了声:“师父……”
“瞎仙铁笛”伸手一拦,道:“琪儿不可乱动……”人已到了身侧。
傅玉琪抬眼望了望“瞎仙铁笛”脸泛微红,又望了望倚偎臂弯里的“玉蜂娘子”女儿一眼,一时之间,却无法开口。
“瞎仙铁笛”俯下身子“一江一 南醉儒”“病锺离”亦已随后来到。
“玉蜂娘子”女儿,虽被“东岳散人”唐一民击中“天柱”穴。
又与唐一民硬拚力斗的拚了一招,伤势实是不轻。
,但经“一江一 南醉儒”以本身真元之气替她推-一阵,伤势暂时已不致恶化,不过精神却大感疲乏,是以在闭目调息中,竟甜然入梦。
这时脉门被“瞎仙铁笛”轻握之中,微一牵动,人已悠悠醒来,缓缓的睁开秀目,环视围在身侧的几人,脸上泛起了一阵惘然的歉色。
“瞎仙铁笛”罗乙真把抚了一阵“玉蜂娘子”女儿脉搏道:“这娃儿虽负了点内伤,经这酒鬼的推宫过穴的手法一阵推-,已保住内腑,而且她禀赋也厚,不致有何差失……”微微一顿,转脸对“病锺离”道:“不知严兄是否还备有‘三清一天续命散’如若再有这珍济激助,那就立可回春了……”
“病锺离”一听“瞎仙铁笛”之言,早已探手入怀,掏出一只锦包,取出了一包“三清一天续命散”俯身用雪水给她服下。
这“三清一天续命散”真不愧是武林奇珍“玉蜂娘子”女儿服后,不过一盏热茶工夫,脸色便渐转红润,脉搏血流,均复正常。
自己暗中运试功力,丝毫不觉异状,知是灵药功效已见,情意殷殷的睨视了傅玉琪一眼,一挺柳腰,人已立起,对着“瞎仙铁笛”几人,深深一福,道:“多蒙几位老人家义施援手,我一定会永远记住几位大恩的……”
“瞎仙铁笛”罗乙真望着几人笑了笑,道:“难得你倒有这一番心意,咱们也不必讲什么大恩不大恩,只要肯听从我们的话,也就很好了。”
“玉蜂娘子”女儿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们几位老人家都是好人,我娘对我说,好人的话,一定要听的……”说着,对傅玉琪盈盈一笑。
贞儿看在眼里,心中正感不舒服,忽听“玉蜂娘子”女儿又道:“还有这位妹妹和他,也都是最好的人……”
“瞎仙铁笛”点头笑道:“姑娘,你能分善恶就好了,我心里有一桩事,想对姑娘讲,只怕姑娘不肯答应……”
“玉蜂娘子”女儿接道:“你说吧!我会听的。”
罗乙真道:“非是我们以大压小,挟恩自重,以我们几个老不朽在江湖上的阅历来说,总以为姑娘你初涉江湖,实是不宜树仇,冤家宜解不宜结,古人明训,确有至理,你和‘东岳散人’之事,虽是姑娘一片孝心,不过令堂并非亲丧在唐某之手,纵说令堂与唐某有着过节,但事隔多年,令堂才撒手人寰,这也许是天年所限,也不能一口咬定是唐某之过,姑娘你是聪敏之人,还望你三思而行。”
“病锺离”道:“罗大侠之言极是,我想令堂之所以要遗言姑娘寻仇‘东岳散人’这也许是令堂深恨他三番五次纠扰之故,不怕姑娘见怪,令堂在世之日,仇家亦复不少,受伤成疾,又岂能说罪在姓唐的一人身上呢?”
“一江一 南醉儒”在旁摇头晃脑的接道:“信哉斯言,信哉斯言,女娃娃,依我穷酒鬼看,死者已矣,今天姑娘已亲自手创‘东岳散人’使他血溅巫山,你娘泉下有知,也该含笑瞑目了,如若姑娘肯依我几人之言,把这笔烂账,从此一笔勾销,我想你娘也不致于就会怪你,你仔细想想,我们的话,是也不是?”
“玉蜂娘子”女儿,沉吟了半晌,转眼望了望傅玉琪……幽幽的长叹了一声,道:
“唉,这事真叫我很为难,我娘要我找‘东岳散人’报仇,又叫我要听好人的话,唉……”
她低下头去,慢慢的秀目中濡溢出两点莹莹泪光,缓缓地移动脚步,向前走去。
长长的秀发,轻柔的白纱,随风飘拂,她踏着白雪冉冉的向高处走去,宛如凌波而去的仙子。
几个人不自主的跟随在她身后。
走到一处峭壁之下,前面有一潭山泉汇集而成的水潭,上面一层薄薄寒冰“玉蜂娘子”
女儿转头望了望身后的山峰,又转过头去,盈盈的在潭前跪拜下去只听她很低微的喃喃说道:“娘啊,你真叫女儿为难了,他们这么多的好人,都这样劝我,女儿只好听他们的话了,娘啊,你老人家会怪女儿不孝吗?你老人家会……”只见她一阵抖颤,竟无法说下去。
此景此情,彷佛一幅凄凉动人的图画,守在一侧的几人,虽都是久涉江湖,历尽人生欢乐辛酸的高人,却也看得怔在当地,唏嘘不已。
贞儿虽是刁钻古怪,对“玉蜂娘子”女儿心里多少还别存偏见。
但此时亦竟含着热泪走到她身侧,幽幽说道:“你不要伤心了,方才我大师伯他们几位老人家说的话对极了,你是聪明人,一定会听的。你千里寻仇,孝道已尽,也不能算违背你娘的遗命了……”
“玉蜂娘子”女儿含着泪点点头道:“多谢你关心,我方才就是向我娘祷告,我一定会依他们几位老人家的话做的。”
“瞎仙铁笛”走过来,道:“好,姑娘,你能这般明理达义,实在难得,真叫我老瞎子喜欢你。”
“一江一 南醉儒”接道:“这娃儿身世飘零,如任她一个不谙江湖险恶的女孩子,只身流落天涯,那可是大大危险之事,一个失足,不仅个人遗恨,甚且可引起武林一场不幸,所以这娃儿的出处,倒是令人一大费周章,既是你这么喜欢于她,我看救人救澈,乾脆,你就替她拿个主张吧。”
“瞎仙铁笛”斜翻白眼,望着“一江一 南醉儒”似怒似笑的道:“好啊!你这穷酸怎地竟不放过我这老瞎子呢,你们读书人一肚子坏主意不肯拿出来,倒反而出难题来给我老人家做,你说说看,你是存的什么心?”
“病锺离”笑道:“这倒不能怪高大侠,你罗大侠望重武林,后辈之事,这里几人你不作主,谁人作主?”
天下之事就是奇怪,尤其是人与人间的情感,说来更是微妙。
贞儿对“玉蜂娘子”女儿从来无有好感,尤其是有傅玉琪在场,她对她更感厌恶,但是,就在这半日之间,贞儿的内心却起了极大的变化。
她自己虽是身世悲惨,可是有一个恩同慈母的师父爱护,比起“玉蜂娘子”女儿来,却又不知好了多少。
这时一听“瞎仙铁笛”三人这一说,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种同情,由同情而悯怜,再由悯怜而把一种私念升华了,是以她在听得几人一说之后,心中一阵激荡……情不自禁的说道:“大师伯,醉师叔说得对极,叫她一个女儿家到哪里去呢?我想不如要她跟我们一道走吧!”
“瞎仙铁笛”还未来得及答话“一江一 南醉儒”一晃脑袋,笑道:“不错,不错,你这丫头实在有几分鬼聪敏,将来让她也到黄山去,一交一 给那老道婆子保准错不了。”
“瞎仙铁笛”闭目沉思了片刻,转脸问道:“姑娘不是我们几个多事,实在是为你好,我想此间事了之后,要你暂去黄山居住,不知你可愿意?……”
“玉蜂娘子”女儿含笑点了点头。
“瞎仙铁笛”又道:“姑娘你娘还有什么遗言,对你的身世,你自己是否知道一二……”
“玉蜂娘子”女儿茫茫的道:“我娘从来没有对我说过,我只晓得我叫琬儿,那是我娘这么叫我的……”说到此处,她转过头朝那山壁望了一眼,道:“但是我娘在临终前对我说,要我在替她报了仇之后,带着唐一民的头来祭她,然后再撬开壁洞,到那时便知道我的身世,还要我认父归宗去。”
“玉蜂娘子”女儿凄惋的摇头叹道:“现在可不行了,我又不能再杀唐一民了,自然是不能打开那山洞的了。”说罢又不禁长长唉了一声,望着“瞎仙铁笛”痴痴的发呆。
“瞎仙铁笛”哦了一声,道:“姑娘孝心自是可嘉,不过你与唐兄之事已经弄清,何况他已被你削伤他左手,使他溅血巫山,这也算是已替你娘雪了恨了,再说你娘还留有遗命,告诉你身世,依我老头子看,姑娘稍稍休息,还是打开壁洞,拜领你娘遗命为是。”
“一江一 南醉儒”道:“人生在世,不能连个姓氏都没有,姑娘还是听我们忠劝的好。”
“玉蜂娘子”女儿,默默的思虑了一阵,这时贞儿在旁道:“你就答应吧!我大师伯望重当代,不会叫你吃亏的。”
“玉蜂娘子”女儿又沉吟了片刻,抬起眼来,朝着傅玉琪望了望,然后对“瞎仙铁笛”
幽幽说道:“好啦!我依你的话就是了……不过这石壁坚厚得很,不容易……”
“病锺离”接道:“此事简单,我盟弟一精一钢宝剑虽非干将、莫邪,却也是不可多见的神品,真是削金断玉,吹毛断发,削此区区石壁,又是什么难事呢?”
“玉蜂娘子”女儿道:“那就好了,就请……”
“病锺离”道:“好,我这就去取。”
“瞎仙铁笛”道:“且慢,这事又何劳严兄。”转脸对傅玉琪道:“要琪儿前去便可。”
少时,傅玉琪将“铁胆纯一陽一”一精一钢宝剑取到,呈给“病锺离”。
“病锺离”手托宝剑,一交一 给“玉蜂娘子”女儿,道:“宝剑取到,姑娘何时开壁?”
“玉蜂娘子”女儿双手接过宝剑,道:“天已不早,现在就动手好不好?”
“病锺离”道:“你不怕累吗?”
“玉蜂娘子”女儿摇摇头也未答话,托着剑向山壁俯身跪拜,然后站起身子“叭”的一声,打开剑簧,右手轻伸,只听一声龙吟,剑已出鞘,一道碧辉,寒光湛湛,实是一柄武林罕见的珍品。
“玉蜂娘子”女儿手执宝剑,回身向后打量了一番地势,又顺着山泉所聚的寒潭走了半圈,这才走近山壁,举起手中宝剑,挥动之间,但听“嗤嗤嚓嚓”一阵声响,那宝剑直刺山石之中,竟如切瓜般的轻巧。
眨眼之间,壁已洞穿,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已辟成一个人一体 大小的洞口“瞎仙铁笛”上前两步,双手扶在残破洞石之上,略略运功,顺手推送,又倒坍了一片,已可使人行走无碍。
“玉蜂娘子”女儿道:“也不过几年,这堵封的石头,倒好似长在一起了。”说着领先入洞“瞎仙铁笛”“病锺离”“一江一 南醉儒”、傅玉琪、贞儿鱼贯而入。
洞内入口之处,略感霉湿,几人走了十数步,突觉几股劲风,迎面冲到,几人都是能听风辨音的高手,一个个不让不闪,只听“啪啪”阵响,一群蝙蝠疾掠而过。
“病锺离”晃燃起千里照明筒,几人沿着甬道,深入有七八丈远近之处,似已到了尽头,三面石壁,上悬——石乳,那背壁的尽头之处,隆起一堆石块,一望即知是“玉蜂娘子”埋骨之所。
“玉蜂娘子”女儿一见石堆,不由的又跪拜下去,口中只唤了一声:“娘啊!”便又嘤嘤呜咽起来,这原是她骨肉天性,几人自是不忍解劝。
“瞎仙铁笛”让她啼泣了一阵,才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你是聪敏人,也不用我多劝,姑娘你是伤后,还要自己爱惜身子……”
“玉蜂娘子”女儿含泪点了点头。
贞儿催着问道:“咱们已进了洞,不知你娘还有什么的遗命?”
“玉蜂娘子”女儿眨眨秀目,道:“我娘说她将一件极为重要之物,悬在她坟顶的石乳上……”说着眼光抬头向上搜去,几人也都不约而同,也抬头仰望。
但见石洞壁顶,果然是石乳——,在坟顶上空的一只石乳之上,果系有一只小小长形的包裹,几人一打量,这只包裹距离地面约有三丈多高。
眼下几人,都是身俱上乘轻功之人,纵跃三丈实非难事,但如若要在纵跃之间,探手取物,又要能准确的控制着上冲的身子,不致为坚利的石乳所伤,却也是大不易为之事了。
“玉蜂娘子”女儿也未与几人商量,抬手牵袖擦了擦眼泪,玉肩轻晃,轻纱如烟,凌空飞升,到了二丈左右之时,半空中陡一挫腰,势如神龙御云,再猛一倾,身子竟在形同平卧中直升上去,这种奇诡的身法,不要说傅玉琪和贞儿未曾见过,就是几位久历江湖,名遍武林的高手也不由看的一怔。
“玉蜂娘子”女儿身子平升直上,右手一抄,那悬挂石乳之上的包裹,已然取在手中,身子随着宛如一片白云直坠而下。
“玉蜂娘子”女儿脚落实地之后,双手捧着兽皮包裹,恭恭敬敬一交一 递给“瞎仙铁笛”。
“瞎仙铁笛”罗乙真,乃是德高望重之人,一见“玉蜂娘子”女儿竟欲将包裹一交一 付自己,连忙说道:“姑娘,这是你娘对你的遗命,老夫乃是外人,如何处置得了,你赶快自己看吧!”
“玉蜂娘子”女儿,望着“瞎仙铁笛”盈盈一笑,也不言语,矮身在石堆坟边就地坐下,低头打开包裹,默默看了一阵,忽然“哦”了一声,急急说道:“快来,你老人家来看……”
她这一声急呼,声音里带着一阵颤抖之音“瞎仙铁笛”罗乙真转过头去“玉蜂娘子”女儿已一手拿着一张鹿皮,一手托着一块白如羊脂的玉佩和一只古瓷小瓶,站在身侧。
“瞎仙铁笛”先接过羊脂玉佩,仔细把览了一阵,面现惊奇的点了点头,再一看那张鹿皮上所写的文字,任他定力如何深厚,也不禁长长的“哦”了一声,怔在当地。
原来这张鹿皮上的文字乃是“玉蜂娘子”亲手所写,上面略略的说:“她自武夷山受创之后,深悔半生荒唐的罪恶,所以立誓不再涉足江湖,便到人迹罕至的巫山隐居,不久生了一个女儿,这女儿乃是她与‘虬髯神判’龚奇的骨肉,取名小琬。由于荒山野居,产后便体弱多病,以至一病不起,她希望女儿小琬前去黄山白象崖找寻‘虬髯神判’疗疾认父,并说那只古瓷瓶内乃是盛的解毒之药,那只羊脂玉佩则是当年‘虬髯神判’给她的定情之物。”
字里行间对“虬髯神判”实是情有独锺,恋意深深。
“瞎仙铁笛”手执玉佩,睹物思人,又想起身罹残疾的爱徒,再看眼前的少女,竟是“虬髯神判”与“玉蜂娘子”孽情所留下的骨血,同时感怀于她可怜的身世,一时之间,竟是克制不住,流下来两行老泪。
“玉蜂娘子”女儿龚小琬抬头一看,目光触处,却见“瞎仙铁笛”老泪盈眶,激起了心灵深处的至情,嘤嘤一声娇啼,双手抱住“瞎仙铁笛”的腿,跪在地上。
罗乙真缓缓伸出右手,慈祥的摸抚着龚小琬的秀发,道:“琬儿,起来吧!不要说你是奇儿的骨肉,就是别人,我也会照顾你的……”
龚小琬慢慢站起身子,依在罗乙真身侧,幽幽的道:“多谢师祖……”
在“一江一 南醉儒”“病锺离”心目之中这“玉蜂娘子”女儿,纵然不能像“玉蜂娘子”当年,但也必有一点野性,如今一见她竟然如此纯真一温一 惋,却大大的出了他们意料之外,二人一交一 互望了一眼“一江一 南醉儒”一晃脑袋,慢吞吞的说道:“果真是蛇母龙女,难得,难得……”说着又朝“瞎仙铁笛”道:“此间之事已完,咱们也该出去了吧!”
“瞎仙铁笛”点头道了一声“好”手挽着小琬领头向外走去。
几人刚到洞外,就听得一阵“昂昂”驴鸣,满山满谷的白雪上,映出一一团一 黑影,如飞驶来。
“病锺离”与“瞎仙铁笛”“一江一 南醉儒”商量了一阵“白眉果老”便已来到。
“病锺离”对“东岳散人”唐一民道:“想来唐兄定然好转,趁天色未晚,不如就让二弟先伴送唐兄暂去小庄,咱与余贤弟随后赶到。”
唐一民暗中一试,血气运行,似无痛楚,缓缓立起,向几人抱拳为礼,道:“唐一民多蒙援手,心中万分感激,几位这份感情,当永铭心中,现在我唐某人恭敬不如从命,先行一步,咱们当图后会……”
傅玉琪这时忍不住心头一阵激动,上前一步,道:“弱妹蒙老前辈收录,晚辈万分感激,尚请念晚辈兄妹幼遭变故,多多宽待与她……”
唐一民点头微叹道:“唐某人骨肉离散,如今与她朝夕相依,已视她为己出,也只有她能伴着我打发山中岁月,你放心,我绝亏待不了她。”
傅玉琪本想说两句感激之言,但唐一民已向驴旁走去,朝着“瞎仙铁笛”“一江一 南醉儒”
道:“罗大侠、高大侠,咱们后会有期……”
“一江一 南醉儒”截道:“且慢,我还有两句话放在心里闷的慌,今天看你倒也很通人情,乾脆说了好让心里舒畅舒畅……”
唐一民道:“高大侠有话但请直言。”
“一江一 南醉儒”笑道:“你可不要心虚,我绝不是骂你,你方才说骨肉离散,我听了心中好生不忍,只要你能改掉那些怪脾气,将来我还你一个亲骨肉好了。”
唐一民听“一江一 南醉儒”如此一说,不知就里,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一江一 南醉儒”知他不知话中详情,便将珊儿近况告诉了他。
唐一民这才恍然大悟,满脸感激之色,道:“高兄侠行可感,尤其有恩与唐某人,这等事也不是言语所能为报,咱们也不来凡俗的客套了,改日我自会到黄山,亲去拜谢静心,负荆谢罪……”
话音未了“白眉果老”已催着上路,唐一民也不耽搁,跨上毛驴“白眉果老”轻轻一拍驴项,它一声昂鸣,翻蹄驶去“白眉果老”随势一跃,也上了驴背。
这匹黑驴,身躯虽不壮大,但却是一匹难得的俊物,负上二个人,依然耳摇蹄飞,神俊非凡的踏雪而去。
几人待二人走后,也就不再延迟,随即寻路出山。
途中“瞎仙铁笛”突然回身对龚小琬道:“琬儿,我有一事要问你,方才你在石洞之中,施展的‘神龙御云’轻身功夫,难道是你娘在日时所教你的呢?还是另有师承?”
小琬答道:“那都是我娘教的。”
“病锺离”听得微微一怔,道:“这就奇了,你娘在世,我是见过的,她武功虽然确俱功力,但也未必能有这种境界,同时依老朽所见,你的武功宗派迥异,似不是出自你娘一派……”
龚小琬未待“病锺离”话完,盈盈笑道:“对啦,你老人家说的一点不错,我的武功虽是我娘所教,但那种功夫却是一位姓姬的前辈所传……”
“瞎仙铁笛”忙问道:“你娘教的难道真是他老人家的绝学吗?”
小琬睁着两只大大的秀目,愕然道:“怎么?你老人家知道啦?”
“一江一 南醉儒”晃着脑袋道:“如此说来,唐一民这个怪物的讯息倒是真确的了……”
“病锺离”道:“这就怪了,既是如此,为何唐一民却又三番五次的追不出一点眉目来呢?”
小琬睁着秀目,东张西望的随着两人说话的声音,看着两人脸上,泛上一种茫然的神色,道:“你们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病锺离”看她一脸无邪的稚气,知她不知当日唐一民追寻“千愚书生”宝-之情,是以略略把这一段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龚小琬听了之后,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顿了顿又道:“我学的确是那个宝-上记载的武功,不过我娘教的慢,所以还没有练好。”
贞儿接着问道:“那么你为什么不练呢?”
小琬转脸对着贞儿笑道:“我自是要练的。”
“瞎仙铁笛”一听龚小琬果真是练的“神龙宝-”上的武功,不由脸色陡的一变,随即又复平静,道:“琬儿,那本‘宝-’现在何处?”
小琬应道:“起初我只是在我娘教导之下,练那上面的武功,后来我娘卧病之时,便叫我熟记上面的文字,口诀……”
说到这里她眨了眨眼睛,黯然的道:“在我娘病重临危之时,她见我已背熟全部‘宝-’上的文字、口诀,便亲自把那本奇书烧掉啦。”
贞儿惊叫道:“哎哟,为什么要烧掉,那多可惜?”
小琬对贞儿笑了笑道:“你不知道,我娘说那是部很难得的奇书,如果万一到歹人手中,那后果就不堪设想,所以她老人家才亲自将它烧掉,免得替江湖上留下祸根。”
“一江一 南醉儒”望着“瞎仙铁笛”道:“可惜!可惜!这一烧可把你这瞎老头几年的心血烧掉了,看起来姬老前辈的这三部‘宝-’你已是无法收齐了!”
“瞎仙铁笛”点头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不到这位魔头,在撒手人寰之时,竟能生出慈念,虽然焚毁奇书,却也为武林留下不少善果,免去一番争杀。
我所以一心一意要搜寻此书,也就是怕它流落江湖,落入歹徒之手,现下她既已毁去,也省去我不少心力,不过……”
略略一顿,又道:“不过‘黄山三友’的遗物,竟无法再归黄山,做后辈的总觉此心难安。”
贞儿忽的憨笑着对“瞎仙铁笛”道:“大师伯有什么于心难安的?我听师父说过,姬师祖用心险毒,心胸狭窄,为了一时之逞,竟不惜毒害二位师祖,他的行为,早就不顾黄山的体面了。”
“瞎仙铁笛”望着贞儿,叹了口气,道:“怎么你们师徒二人竟是一模一样呢?贞儿,长辈总是长辈,不可心存仇视。”
小琬在旁沉思了一阵,面对“瞎仙铁笛”秀目微盼着傅玉琪,道:“那宝-上的文字我字字记得,如若你要时,我可以把它默写出来……”
“瞎仙铁笛”望了傅玉琪、贞儿一眼,欲言又止,只笑了笑,便未再言语。
几人日夜奔行,第三日便出了巫山,到了万流镇,用了酒饭“瞎仙铁笛”对“一江一 南醉儒”道:“我还另有未完之事,或许要往滇黔一行,你这酒鬼反正爱凑热闹,平时又嘻嘻哈哈的,这三个娃儿就一交一 给你了,好在你是四海为家惯了的人,不如就留在我白象崖磨琢这几个娃儿,你看怎样?”
“一江一 南醉儒”心里原本就是这等想法,一听“瞎仙铁笛”这样一说,故意作态的沉吟了片刻,慢慢答道:“我高镜光遇到你这老瞎子,也该算是一物一制的克星了,你的话,我还敢不依吗?……”说罢又哈哈地笑了起来。
傅玉琪和贞儿与“一江一 南醉儒”相处了这一段时日,心中大有不可一日或离之感,这时听罗乙真这一说,真是喜不自胜。
贞儿直喜得拖住“一江一 南醉儒”衣袖一胡一 扯。
“一江一 南醉儒”朝着“瞎仙铁笛”道:“你不回黄山,要远去滇黔,到底又是弄的什么玄虚?”
罗乙真道:“这事我不说,想必你二位也知道,我此番侦查‘九一陰一蛇母’也不过见机行事,多则三五月,少则一两月,必定赶返黄山一趟,再作图谋。”顿了一顿,站起身子,道:“咱们也不要耽搁,就此各自上道吧!”
几人出了酒店,正待作别“病锺离”严百川突然说道:“险些都忘了此事。”他这话突然而发,说得几人不名所以,都不觉向他望去。
“病锺离”却不慌不忙,探手怀中取出一只油布小包,打开小布包,里面乃是“三清一天续命散”及其他一些较为珍贵的金创药等。
他取出一节老竹根刻成的小小竹筒,说道:“说来此事高大侠甚为清楚,此物乃是当年我在武夷山蒙‘玉溪真一人’所赐的不世灵药,他老人家要我注意可造的后辈,将此药转赠于他,结个奇缘,多年来此事一直未能办妥,现下看令高足神质清朗,实非凡物,所以我大胆作主,把这灵药转赠贤高徒,也好了去我一桩心愿,免得耿耿不安。”说着将竹根小筒递给“瞎仙铁笛”。
罗乙真知道难以推却,只得接过竹筒,对傅玉琪道:“琪儿,这是你的造化,快向空遥拜‘玉溪真一人’老前辈的惠赐,也谢谢你严老伯的厚爱。”
傅玉琪依言拜领过竹筒。
“瞎仙铁笛”又对“一江一 南醉儒”“病锺离”道:“你们还可结伴同行,前途果有适当的良机,不妨就要琪儿把灵药服用下去,有你二位照应,我自是万分放心,咱们分头行事,我这就先走了。”说着朝几人笑了笑,沿一江一 向西而去。
“一江一 南醉儒”一行五人也就雇舟溯一江一 而下,不日便到宜昌,又转大船,直放岳一陽一。
船到岳一陽一“病锺离”一再坚邀,去“八义山庄”小住数日。
“一江一 南醉儒”一则因人家情意诚挚,再则是贞儿这三个人都是玩心特重之人,硬缠着“一江一 南醉儒”要随“病锺离”同去湖心“八义山庄”。
“病锺离”一到岳一陽一,早有他“八义山庄”的庄客前来伺候,几人来到湖滨,一艘风帆快橹的船只,已经泊岸待命。
“一江一 南醉儒”几人踱上船,只听舱内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声音,道:“高大侠肯赏脸,真是使山庄增辉,今晚就敬陪你三百杯……”大笑声中,夹着“得得”响声,舱口已站定两人。
一个是破衣烂衫,蓬头乱发,红腰带上系着一个大酒葫芦的大汉,一个是浅蓝儒衫,剑眉凤目的少年儒士。
这二人正是“醉拐李”司徒雷,与“快笛韩湘”秦雪岭。
几人一见分外亲热,大家入舱坐定,秦雪岭一打一手势,船梢唱起几声“嗨荷”解缆放航。
石城山“八义山庄”位在洞庭湖的南端,虽然乘的是“八义山庄”特制的快橹的快船,但依然直到戊亥才到。
这“八义山庄”位处湖中,风景绝佳“一江一 南醉儒”有“醉拐李”相伴,傅玉琪有秦雪岭相陪,贞儿,龚小琬也有“玉面仙姑”秦雪芬陪伴自是不会寂寞。
在“八义山庄”盘桓了三天“一江一 南醉儒”别过“病锺离”和“东岳散人”唐一民由“醉拐李”“快笛韩湘”二人相送,乘了快艇送出洞庭湖,在黄沙镇登岸。
“一江一 南醉儒”领着傅玉琪、贞儿和小琬,别过“醉拐李”二人,直向一江一 西大道奔去。
过了鄱一陽一湖,便是蜿蜒迤逦的丘陵地带,正是幕阜山的馀脉,虽是山势不高,都延绵的跨越鄂、赣二省,梢端也直入皖境。
这一日四人来到一处山驿,人家虽然不多,却俨然是个山村镇落,沿着山脚,三三五五的有些卖酒歇脚,安寓客商的店家,几人拣了家宽敞清爽的店家,住了一宵。
次日吃了早餐午饭,算付了店账之后,正待出门,突然迎面走进来一个瘦骨嶙峋,乱发披垂,身穿黑色长衫,腰中横束一条白色丝带的老者。
他手握蛇鞭杖,青惨惨的马脸上,冷冷的没有丝毫表情,进门之后,也不打话,睁着双倒挂三角眼,怔怔地直打量着四人。
贞儿最为古怪,遇事只恨小不怕大,她一见这个老者,长得这副生相,心里就老大不舒服,这时见他怔怔盯着自己四个人在望,不觉心里就有点起火,但她心中对此人厌恶之极,连叱骂也懒得开口,头一抬直向门外闯去。
那老者三角眼微微一眨,一陰一森森的说道:“小娃儿,慢一步再走。”蛇头杖一侧,竟欲出手拦阻。
贞儿圆睁星目,鼻子里冷哼一声,玉腕轻翻,正待探手取剑,那老者一陰一陰一一声冷笑,道:“哼哼,娃儿你不要急,我既然来了,咱们慢慢来吧。”
这里“一江一 南醉儒”一听,知道来人必定事出有因。
微微一笑,跨前一步,抢在贞儿前面道:“这儿人家做买卖,咱们不便在此长谈,走,咱们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再说罢。”
那老者道:“好,咱们走。”
几人一阵奔走,来到一处山边站定。
那老者望了“一江一 南醉儒”几眼,道:“看来尊驾必定是名噪大一江一 南北,黑白两道闻名如雷的‘一江一 南醉儒’高大侠了。”
贞儿抢着一撇小嘴,道:“呸,你配问。”
“一江一 南醉儒”却笑眯眯的一晃脑袋,慢条斯理的应道:“不错,不错,只可惜武林朋友错爱了我这穷酒鬼,硬给我砸上一顶高帽子,哈……大侠可不敢当,大醉倒还可以奉陪……”说罢连对方瞧也不瞧一眼的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者被“一江一 南醉儒”这一冷落,不禁陡生怒意,猛然喝道:“住口,高镜光,你少在老夫面前装疯卖傻……”
“一江一 南醉儒”一眯醉眼,望着那老者笑道:“奇了,奇了,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怎么你却硬找上门来,跟我这穷人吹一胡一 子瞪眼寻的什么乐子呢?”
那老者量窄异常,听“一江一 南醉儒”一再调侃、揶揄,心中哪里还能忍受得住,暴喝一声,道:“高镜光,你难道真的不认识我吗?”
“一江一 南醉儒”哈哈大笑,道:“你既不是如来佛,又不是无常鬼,请恕我眼拙,在我穷鬼一交一 游之中,还没有尊驾你这一角……”
那老者一翻三角眼,八字眉朝上一掀,冷哼一声,道:“高镜光呀,,高镜光,你不要以为你那‘一江一 南醉儒’的招牌,就能唬住人,实对说了吧,我邱三波可不买你这笔账……”
“一江一 南醉儒”呵呵笑道:“慢来慢来,我穷鬼平生就怕算账,什么三波,四波我是一概不管,我只问你,这等穷凶极恶的到底是为了什么道理?”
“陆地神魔”邱三波,乃是江湖四怪之首,几曾受过人这般奚落,只是对方是名重一时的大侠,故而还有几分顾忌,如若换了别人,怕不早就出了手。
他听“一江一 南醉儒”这一问,八字眉一挑,道:“姓高的,你也不必跟我装模作样,我邱三波的为人,谅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邱三波平生行事,是绝不准别人插手多事,想不到你竟仗着你那点名气,出手救走我手下的游魂,这笔账少不得要算在你的身上。”
“一江一 南醉儒”听了故作沉吟,道:“既是这笔账要算在高某人身上,反正我这个穷人是债多不愁,也不在乎你邱兄这笔账目,不过,现下咱领着几个娃儿出来游玩,可没有工夫跟你二一添作五的算账,咱们改日见吧!”
“一江一 南醉儒”嘴里似说的要走,可是脚步就是不动,依旧神定气闲的站在那里。
邱三波接道:“今天你没有个交代,要走怕没有那么容易!”
“一江一 南醉儒”啊哟了一声,道:“邱三波,听人传言说你是条汉子,怎么今天连我这穷鬼也讹起来了呢,看起来你只能算作无赖了。”
顿了一顿又道:“好吧!既是我碰到无赖,也只得认命了,你说说看,这账你打算是怎么个算法?不过话咱先说明,除了钱,咱穷鬼没有,别的全好商量,你说吧!”
“陆地神魔”邱三波道:“我邱三波一生就恨别人伸手管老夫的闲事,凡是伸手多事之人,必定使他一家鸡犬不留,不过今天对你高大侠不同,只是你把那小丫头亲自送到我手中,那么什么事全冲着你的面子,咱们一笔勾销,……”
“一江一 南醉儒”点了点头,道:“这办法倒也简单……”顿了顿又道:“如若不能送到呢?”
邱三波冷哼一声,道:“那就是硬与我邱某人为难作对,哼哼,谁敢如此,我邱三波绝不放过他。”
“一江一 南醉儒”道:“邱三波你是成名露脸的人物,怎么竟作些赶尽杀绝之事,对一个女孩儿家也就不放宽一步?我对你实说了吧!扶弱锄强乃是我份内之事,如若要我把救的人再推入火坑,哼哼,我平生还未做过。”
邱三波听“一江一 南醉儒”话毕,暴啸一声,手中蛇头杖一斜,道:“好,你也不必多说,少不得令天老夫要领教你两招,看看你成名江湖的天星笔法……”
“一江一 南醉儒”还是满脸春风,毫不动气,笑笑望着“陆地神魔”尚未来得及答话,猛然的,身侧香风一掠……“一江一 南醉儒”、傅玉琪要想阻拦已是来不及,贞儿早已跃到邱三波面前,玉手一指,娇叱道:“你少要横蛮,你怎配与我师叔动手过招,待我来教训教训你。”
身随话动,剑随身进,一招“金盘献鲤”已直刺而出。
“陆地神魔”邱三波虽然手持蛇头杖,准备与“一江一 南醉儒”一见高下,但却没有料到贞儿会遽然出手,只觉眼前银光疾如匹练,一泻而至。
邱三波成名江湖,身居四怪之首,武功造诣自是不同寻常,冷冷一笑,蛇头杖一挑,一招“迎云捧日”荡开长剑,振腕抢攻,呼呼杖风,转瞬间,竟攻出三招。
贞儿剑法已得“流云剑”的真传,但吃亏的是临敌经验不足,在兵刃上说,对方的蛇头杖,是又长又沉重的重兵器,而对手又是四怪之首的“陆地神魔”是以递出一招之后,竟吃对方一架之势,随即又挥杖抢攻三招。
贞儿脾气极为倔强,哪里就肯甘心,封过三杖之后,银牙一咬,玉腕翻飞,剑风陡紧,但见银光朵朵,剑气森森,施展黄山的“流云剑”法。
邱三波在蛇头杖已是数十年的功力,他一见贞儿气极猛攻,倒也不敢大意,一根沉甸甸的杖,也宛似游龙般的挥动开来,杖影层层,势如山岳,封、挡、绷、砸,招招用的恰到妙处,但要想在数十回合之内,胜得贞儿,也是大为不易之事。
“一江一 南醉儒”久知贞儿“流云剑”已得静心道姑的真传,眼下正好由她与江湖高手过过招,藉以增长阅历。傅玉琪也有他的想法,他心想黄山的“流云剑”与“大罗笛”名震武林,自己虽有心跟贞儿动手喂招,以切磋武学,但他深知贞儿的性格颇为偏激,气量也窄,万一在双方过招之时,自己不小心得罪了她,反而不美,是以一直没有跟她提这件事,现在见她与邱三波动手,正好观察她在“流云剑”上的造诣。
二人心中虽是如此想着,同时也怕贞儿有失,尤其对方是狠毒出名的怪物,又擅打七毒“燕尾追魂针”所以二人也都蓄势戒备,准备随时出手。
二人不觉间就拆了四十馀招,贞儿偷眼一看,只见“一江一 南醉儒”与傅玉琪,正全神贯注的瞧着自己,她乃性情高傲之人,竟不想对方乃是江湖上难缠的人物,却一昧想着自己施出师门“流云剑”法,四十馀招,依然是未建寸功,便不由的心头一急,猛然娇喝一声,剑势更见急骤,同时身法也变,彷佛一一团一 剑气裹绕起她的纤小的娇躯,直向“陆地神魔”邱三波杖影里逼去。
就在这同时,邱三波心里也着了急,心道:我邱三波纵横江湖数十年,人称四怪之首,今天毅然来找“一江一 南醉儒”但竟连一个后辈小女娃都胜不了,那还有什么脸向“一江一 南醉儒”
叫阵呢?
他心里如此一想,杖势也就更加凌厉,这时见贞儿剑势陡紧,求功之心也就更切,除了蛇头杖密砸封拆攻来的剑锋以外,并不时猛速的掉转拐头,把杖尾当作点穴□,点击贞儿穴道。
二人又猛烈的互攻了十数招,逗得贞儿火起,长剑一抡,招演“神龙出云”但见一篷剑花,直向邱三波咽喉刺去,邱三波步不移位,腰上朝后一仰,蛇头杖平举,贞儿只当他要硬砸长剑,没有防他这一着竟是虚势。
就在贞儿撤剑之际,邱三波右手握定杖尾,蛇头杖往下疾沉扫去,杖势猛速,划出呼呼啸风,一招“风起云涌”猛向贞儿下盘扫来。
贞儿这招“神龙出云”原是直取“陆地神魔”咽喉部位,身随剑进,去势自然前倾,猛然间“陆地神魔”抽杖下扫,要想撤剑回身已自不及,不禁心头一寒,玉牙一咬,猛提一口真元,双腿一撑,顺着前倾之势,娇躯凌空飞起,同时剑变“星河倒泻”一时间银花剑花,直似云天崩泻,挟着雷霆之势,漫天压下。
这招“星河倒泻”乃是“流云剑”中的一式凌厉的招术,威势绝伦,邱三波右杖下扫,上体后仰,这时见贞儿漫天剑雨的罩下,自知这一招的威势,非同小可,猛的杖头点地,就藉着这点力,身子霍的一个“海蛟滚浪”急翻过来,脚上一加劲,伏地穿出四尺远近,跃身回势,蛇头杖高举疾落,一招“力劈华山”迎向贞儿劈去。
贞儿一招“星河倒泻”身势正由半空向下坠一落 之际。
“陆地神魔”不但应变神速,而且更能返身扑击……贞儿身悬半空,要落不能,要再升高更不能,要想以剑硬挡这一击,更是冒险万分,而且也不容她有时间来撤剑应敌,这时真是险象骤生,堪堪就要受创。
猛然间一阵回风过处,一声金铁一交一 鸣……“陆地神魔”邱三波只觉得自己击向贞儿的蛇头杖,陡然一震,继而被外来之力一绞一带,竟差点脱手落地□不由心中一骇,转眼一望,竟是那英俊少年出手所为,心中暗忖道:“瞧他年纪很轻,怎的有如此功力?”
邱三波临敌经验丰富,但也免不了当局者迷这四个字,他只道这少年功力过人,却忽略了人家是藉劲用劲,用四两拨千斤的方法把蛇头杖引架开去。
就在他蛇头杖被傅玉琪架格之刹那间,贞儿已是化险为夷,稳身落地。
“陆地神魔”怔怔的望着当面手持银笛的美少年,心里有几成不定。
傅玉琪转脸望着贞儿道:“师妹,你休息一下,待我来会他一会。”回头对邱三波道:
“我师妹与你无怨无仇,你偌大的年纪,为什么竟这等狠毒,要不是我及时出手,她岂不是就伤在你的杖下了吗?”
“陆地神魔”邱三波原是既狠又怪之人,虽是一时震惊对方适才一架的内力,但是他心中已自十分羞恼,这时被傅玉琪这一责问,更是羞恼不已,左手一指,道:“小鬼你住口,邱太爷岂是你教训之人,你不要仗着有人为你们撑腰,就胆大无天,哼哼,你接老夫一杖试试吧!”
呼的一声,一招“毒蟒出洞”一根蛇头杖活像一条毒蟒,直奔傅玉琪前心点到。
傅玉琪见杖势攻到,心想:老魔头你不要狠,我倒要接你一招试试呢?
心念既定,不闪不避,右手一抡,银笛一招“拂云见月”直向那蛇头杖拨去。
邱三波见少年竟然敢以短笛硬架自己兵刃,心中冷哼一声,力贯右腕,劲逼杖身,又加了不少真力,在他想来,这一下势非把少年银笛震飞脱手不可。
哪晓得事实大谬大然,杖笛一交一 触,一声沉重的金铁相撞之一声 ,邱三波脚下马步一浮,竟然倒退了二步。
心中暗叫了一道惭愧,心想:自己还是用的重兵刃,尚且被震动马步,如若换了轻兵刃,怕不震的当场脱手。心中如此一想,傲狂之气登减。
其实傅玉琪此时心中也是一惊,他适才一招“拂云见月”乃是大罗笛中的绝招,同时因为是封架蛇头杖,也可说是全力施为。
一触之后,不独是身子连晃几晃,有些把持不住,而且震的虎口生疼,右臂发麻,这时他才知道“陆地神魔”被尊为四怪之首,名播江湖,绝非幸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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