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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清风岭下念旧仇(2)

边瘦桐见二人一副气愤不平的样子,不禁看着好笑,当下点了点头道:“行走在外之人,第一要少惹事;第二切忌暴露身份。你二人如此轻易地施出了独门绝技,那老儿已有所见,再对敌时,只怕就有防备了,岂非不智之举?”

二人闻言相互对看一眼,俱不再言。

边瘦桐微微一笑道:“不过这人成心生事,迟早也难免一见,我们且到市街饱食一顿再说。”

二人一路躲藏,吃的仅是些无味干粮,早已厌了,此刻闻言,不由大喜,连声道好。

三人于是催马前行,来至市街之上。

宜昌乃是个大地方,街面很是宽阔,乙木、丙火早已看得眼花缭乱。边行边问,前行不远,至一家饭庄,名曰“两湖居”,生意甚是兴隆。

边瘦桐下了马,二人也跟着下来,立刻就有人上来接马桩钱,边瘦桐如数付了,三人直向“两湖居”内行去。

这是一座三层楼的大饭庄,售卖酒饭食物,座上高朋满座,生意兴隆得很。

三人走进楼内,楼下座位早已客满,于是由一个伙计引着走上二楼,找了三个座位,坐了下来。

乙木、丙火僵尸似的身材,死灰般的表情,自然又引起一旁食客的注意,看得二人怪不得劲。丙火愤愤地道:“这些人有毛病么?”

乙木重重地在八仙桌上拍了一下,发出了“叭”的一声,一个茶房吓了一跳,立时路过来道:“客人要些什么?”

乙木狠狠地看着他,讷讷地道:“叫他们不……许往这边看!”

茶房怔了一下,一只手摸着头,道:“这……”

说着弯腰一笑,道:“客人不要开玩笑了!”

不想乙木重重地又在桌上拍了一下,直着嗓子道:“不许看就是不……不许看!”

那茶房后退了一步,直皱眉。边瘦桐向他摆了摆手道:“你下去,快点把饭菜送来就是。”

那个茶房答应着退了下去。

乙木见座上所有人,几乎全都向这边望,不由又羞又气,一张脸本是雪白,这时却也泛出了大片红光来。

边瘦桐却是面含微笑,丝毫不以为意地道:“你二人也太沉不住气了,所谓‘见怪不怪’,让他们看看又有何妨?”

乙木手按在膝上,道:“我们的样子很怪……是不是?”

这时,茶房已送上酒菜、米饭,满满摆了一大桌子,二人也就顾不得许多,一时食欲大动,大吃了起来。

饭后,他们离开了饭店。看到道左有一家露天茶园,园内遍植松竹,设有凉棚,看来似甚凉爽。

丙火说困了,想睡觉,边瘦桐看看二人,果然是一副睡眼惺松的样子,就指着茶棚对二人道:“你们先去那里小歇片刻,我还要去买一点东西,去去就来。”

二人伸臂打了一个哈欠,连连道好,直向园内行去。

边瘦桐看他们走路踉踉跄跄的,东倒西歪,忙叮嘱道:“好好走路,千万不要再惹事了!”

二人含糊地应了一声,直向茶园内行去!

湖北人和四川人一样,喜欢泡茶馆。茶余饭后,无所不谈,一碗茶喝上两三个时辰,那是常有的事情。

乙木、丙火蹒跚地走到茶园门口,忽然看见一乘竹帘小轿,停在门口。轿帘掀处,下来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裤的大姑娘。

这姑娘一张清水脸,生得眉清目秀,皮色白净,头上留着一条挺长的大辫子,很是俊俏。

丙火一见,顿时怔住了。他用力地拉了乙木一下道:“看!”

乙木向前一望,也顿时怔住了。这时,二人满脑袋睡意早就随风飘散,面对着这个清水佳人,两个人直看得心花怒放,眼睛都直了!良久,乙木才说出一个字道:

“跟……”

于是,这两个初见世面的怪小子,竟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那个姑娘由腋下抽出一条小手巾,在脸上沾了沾,杏目向着二人扫了一下。

她似吓了一跳,微微皱了一下眉,急忙扭动着腰肢向园内行去。

园前立着一个婆子,迎上前来道:“二姑娘逛庙回来了?”

那姑娘随口应道:“回来啦!”

说着迈动莲足,走进了园子,回头向着乙木、丙火二人瞪了一眼。乙木张大了嘴巴,道:“哦,她在看咱们哩!”

丙火咽了一口唾液,道:“娘的,这姑娘不知能不能动?”

乙木直着眼睛道:“怎么不能动?准是窑子里的姑娘!”

丙火一怔道:“你怎么知道?”

乙木哑声一笑,道:“开茶馆家里的,和窑子里还……能有多大的区别?”

这时那个姑娘正和那个老妈妈在说话,不时在回过头来,指点着乙、丙二人。

丙火见状,点头一笑道:“不错!是窑子里的,我们过去。”说着抖动身子,分出一只手,提起过长的衣服,瞪着眼,张着嘴,直向园内行去。

他们根本不明白,那姑娘所进的地方,乃是园主的住宅。那位姑娘正是园主的掌上明珠,住家在茶园之内,宅院四周有一圈矮树围着。

二人这一走进来,非但那个姑娘看着吃惊,就连那个老妈子也是大吃一惊。

她赶忙跑过来拦道:“喂!喂!你们两个找谁呀?喝茶请走旁边!”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乙木一把推倒一边,坐了一个屁一股墩儿。一个正在扫地的小厮见状,赶忙跑过来嚷道:“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

丙火挺了一下身子,用手向那个姑娘指了一下道:“二爷是来找她的,我看上她了!”

乙木咧嘴一笑道:“我们有钱……要跟她睡觉!”

那姑娘一听,不由羞了个面色绯红,啐了一口道:“呸!钱七你给我打嘴!打死了活该!”说着转身跑到屋里去了。那个小厮一听二人竟然说出如此话来,不由气得怔了一下。

地上那个老妈子破口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你们两个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回去找你娘睡觉去吧!”

她说着一面由地上爬起来,一面指使着那小厮道:“你还怔着干么?还不打!”

钱七这才惊醒过来,猛地跳过去,手上的扫帚由上而下,兜头盖顶地向着为首的丙火猛打下来。

丙火口中骂了一声,顺手一抄,已把对方的扫帚抄在了手内,微微向后一带,钱七“啊唷”叫了一声,已被带倒在地,鼻子都摔破了。

那个老妈子跑过来,大声叫道:“快来了啊,来了强盗啦!”一边喊着,抬脚向着丙火身上端去!丙火没有躲让,这一脚被她端了个正着。

只听那个老妈子怪叫了一声,整个身子反弹了出去,口中连声叫道:“冷!冷!可冷死我了!”

叫嚷之间,她那原本黑红的脸,竟变成了纸似的白,霎时就冻得昏了过去。

这时,乙木登堂入室,直接进到房内。那个少女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她双手不停地抓着东西,向着乙木身上乱扔一气!可是每一们东西,都被乙木接在手中。乙木现出一副痴情的样子,哀求地道:“小女子……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们作一个朋友怎么样?”

丙火随后急步跑了进来,一把拉住乙木道:“糟了,我们又闯祸了!快走!快走!”

乙木指着那个姑娘道:“她……她怎么办呢?”

丙火叹道:“女人多的是!算了,这一个不要了,我们快去救那个老女人!”

说着拉着乙木飞快地跑到了外面。那个老妈子身上中了丙火的冷焰心火,这时全身几乎冻僵了。只见她躺在当地,口中一个劲地吐着白沫。

乙木忙跑过去,把她拉起来,正要为她活血,忽听得一声厉叱道:“大胆的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闯入民宅,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乙木、丙火吓了一跳,赶忙抬头望去,就见一个腮生肉瘤,一身皂色长衫的老人,怒冲冲地由宅内走出来。

乙木小声道:“坏了!边师叔叫我们不要惹事的,这可怎么是好?”

丙火冷冷地道:“我们不打他就是了!”

说着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们来茶园里喝茶也不行么?”接着指了一下地上的老婆婆,道:“这个婆子,不该先动手打人,我们也没有打她,我们是在救她!”

皂衣老者气得脸露凶光,一面疾步过来,一面大声喝道:“混账小子,你们调戏妇女,私入民宅,还要狡辩,今天岂能这么便宜就放你们!”

说着回头喝叱一声道:“钱七,把园子里的师傅们叫出来,关上大门!今天我要他俩知道我胡瘤子的厉害!”

钱七答应了一声,飞快地跑走了。

胡瘤子嘿嘿一笑道:“你们两个也不打听打听,我胡九狮的来历,居然欺侮到我的门上来了,真是有眼无珠!”

乙木生恐惹事,当下走上前几步道:“姓胡的,今天……我们不想打架!”

胡九狮一声冷笑道:“不想打架也不行了!”

乙木道:“我们要喝茶!”

胡九狮气得怒目凸出道:“老子这地方是喝茶的地方吗?你眼睛瞎了不成?这么大的字看不见吗?”

乙木忍着心中一口怒气,弯腰点头道:“你骂我们,我们也不回嘴,总好……了吧?

丙火,我们走,喝茶去!”

丙火冷笑道;“这一次饶了他们,下一次就给他们点颜色看!”说着一拉乙木,大步向门外行去。

胡瘤子见状,气得声音发抖,大叫了一声:“回……来!”

二人转过身,煞白的两张脸,活像一对无常。丙人冷笑道:“瘤子,你还要惹事么?”

胡瘤子这时已脱下了外面的长衫,露出了一身灰布紧身衣裤,大声道:“告诉你们,我就是这所茶园的主人,外号人称铁毛胡九狮,你们两个有眼不识泰山,打了我的嫂子,还调戏了我的妹子……”

才说到此,乙木直着眼睛道:“妹子?那个姑娘是你妹子?”

胡九狮一怔道:“怎么不是?”

乙木摇头叹道:“怪呀……真怪!”

胡九狮头上青筋直跳,瞪大了圆眼道:“有什么奇怪?”

乙木冷冷地笑道:“当然奇怪……你这样丑,你妹妹这样漂亮……哦!我明白了,你们大概不是……一个娘养的吧?”

胡九狮气得“哇呀”大叫了一声,道:“我活劈了你这个僵尸!”

说着一窜身,已到乙木身前,抖掌照着乙木胸前就打!

乙木一转身,长衣飘飘闪在一旁。

胡九狮走了个空招,第二次一腾身子由乙木头上越了过去,口中怒声道:“老子看你还往哪里跑?”说着一拳直向乙木腰眼上捣去。只见乙木凹腹收胸,向后猛地一吸,胡九狮这一拳又是差着寸许没有打上。

胡九狮猛地一惊,向后疾快缩臂,可是已被乙木一只鸟爪似的瘦手抓了个结实。

铁毛胡九狮用力向外挣了一下,没有挣开,那只手上好像加一了个钢箍儿。更使他吃惊的是,对方那只鸟爪似的手,竟比冰还要冷。

胡九狮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那一只手想翻起来,却是无论如何也动不了,吓得他讷讷地道:“你是人……是鬼?”

乙木本想就势给他一个厉害,可是忽然想到了边瘦桐的告诫,不由怔了一下道:

“我不……打你了!”

说着把手一松。胡九狮打了下踉跄才站住了身子,但已惊得面色铁青。这时候门外人声沸腾,钱七急步窜进来道:“九爷!他们都来了!”

正说着他身后一下拥出了六七条汉子,一个个如狼似虎,有的扬着铁尺,有的拿着木棍,一个个都光着上身。

胡九狮一看师傅们来了,胆子顿时又大了。

他恨恨地指着二人道:“就是这两个人,给我狠打,打死了我负责!”

钱七转身把门关上了,立刻有三条汉子扑了上来!为首一个胸前长满黑毛,姓孔名山,人称多毛虎;身后左右二人,一个叫扫堂腿孙二火,一个叫老螳螂黄万山。

这三个人,都是茶园里聘请的打手师傅,一天到晚吃白食,难得露一手。这时一听打回,自然不会放过了机会!

多毛虎孔山操着一口川音道:“老板,你闪开,让我来收拾这两个龟儿子!”说着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右手握着木棍,一式“横扫千军”,直向着丙火腰上扫来。

丙人抬臂一击,只听得“咔喳”一声,那根木棍竟从当中一折为二。

孔山吓得后退了一步,面色发白道:“龟儿子有横练的功夫,老子捣你的穴眼!”

说着扑上去,双手分左右直向着丙火两处腰穴打来。

丙火怒声道:“滚蛋!”顺着多毛虎的来势,借劲向外一送,多毛虎孔山偌大的身子,就像一个球似的“噗通”一声栽了出去。

立时,眼前出现了一团混乱的场面。

就在多毛虎孔山棍打丙火之时,老螳螂和扫堂腿也一左一右扑向了乙木。

可是他们两个人的下场,几乎和多毛虎一样,根本连乙木的身子都没有沾上,已翻了出去。

如此一来,众打手都大叫了起来,刀斧棍棒一齐朝着二人打了下来。

乙木、丙火自幼年承冰河老人门下,练出了一身奇特的绝技。这些花拳绣腿,如何能近得他二人身边?只听见一片惨叫之声,这些人一个个滚球似地纷纷给抛了出去。

一霎间,这群人个个被打得鼻青眼肿。掌柜的胡九狮见状,连连跺足,垂头丧气。

忽然,那两扇大门“砰”地打开了,闪进了一个黑衣的老人,大声叱道:“你们都退下去,这两个小子由我来对付!”

胡九狮怔了一下,道:“你是谁?”

黑衣老人森森一笑,道:“你们这帮饭桶,怎是他们的对手?快闪开,让我来!”

胡九狮见这老者气度不凡,再者自己这边已被二个怪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不停手丢人更大,当下连连拍掌道:“不要打,不要打了,快停手!”

众人巴不得停手,闻言忙自闪向一边,一个个灰头土脸,鼻青眼种,狼狈不堪!

乙木、丙火像是没有事一样,站立在当地。见大家停手,乙木四下看了一眼,道:

“你们也太不客气了……丙火,我们走吧,茶就不要喝了!”

丙火这时已看见门前那个黑衣老人,不由呆了一下,碰了碰乙木,道:“乙木,看!

我们走不了啦!”

乙木抬头一望,也认出了来人竟是早晨在河边骑马时所遇见的那个老人,不由“咦”

了一声,道:“老头,你也要来打架么?”

黑衣老人冷冷一笑,道:“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你二人可肯同我去一个地方么?”

乙木不由呆了一下,怒道:“可在附近么?”

黑衣老人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怕边瘦桐这时赶来;然后匆匆点了点头道:“就在附近,你们两个人莫非连这一点胆子都没有么?嗯!”

乙木看着丙火道:“丙火,怎么样?我……我们要不要跟他去?”

丙火还未说话,那黑衣老人已哈哈笑道:“你们大家可是看见了,这两个小子的胆子太小了,这种脓包还敢出来现眼!”

四下的打手,有意发出了哄笑和嘘声。

二怪果然受不住了,乙木挺了一下身子道:“走!我们……陪你走!”

丙火冷冷地道:“我们再不会对你手下留情了!”

黑衣人闻言大喜,立刻转过身来,匆匆前行。乙木、丙火二人愤怒当头,哪里会料到其他。他们只以为,黑衣老人必是带他们去一个地方与他们作一场殊死搏斗,其实却不尽然!

黑衣老人带头二人穿过了茶园,前行不远,来至一大片竹林面前。丙火忍不住问道:

“喂!老头,不要再走了,这个地方很好,你有什么本事,可以施展出来了。”

黑衣老人回过身来,哈哈一笑,道:“是的,地方已经到了!”说着他哈哈一笑,道:“当家的,可以出来了!”

乙、丙二人心中一怔,就见竹林内出来了四个白衣汉子,抬着一把特制坐椅。

那特制的坐椅上,坐着一个中等身材、秃顶白髯的老人,二怪不认识这个人,不由向这秃顶老人望去。

只见他穿着一袭细麻织成的肥大衣衫,足下是一双白麻编成的芒鞋,在他那干瘦的双臂之上,戴有两只闪闪发光的玉环。

老人的岁数已不小了,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垂死的病人一般,脸上的皱纹之多,令你不可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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