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毁誓下山 独闯魔宫
你可曾独居荒山?
你可曾骨肉分离?
你可曾遭受到亲情的背叛?
你可曾饱受痛苦的折磨?久历失望、寂莫、惆怅、愤怒——这么多眼睛看不见的敌人的侵袭?
这一切的不幸,你一定不曾遭受过。
大多数的人都不曾遭受过。
然而这个不幸的女人,“紫蝶仙”花蕾,却统统都尝到了。
最先是她次女花心蕊为“爱”出走,紧接着长女花心怡奉命寻妹,也是去而不返—
—两个原先形影不离,唇齿相依的可爱女儿,就这样地离她而去了。
正当她愤怒难遣、愁极无聊的时候,一个失意的青年人,来到了黄山。
这个青年名叫郭潜,他的来意,是专程把她两个女儿的近况和遭遇告诉她的。
她听得的事实是:次女心蕊——无耻、一一婬一一贱、私婚;长女心怡虽然玉洁冰清,却依然脱不开为“情”所折磨,她似乎情有所钟,苦苦地迷恋着一个人——万斯同。
“紫蝶仙”花蕾悉知这一切事实,再也不能保持沉默了,虽然她在入山隐居之初,就立下了“永不出山”的誓言,但是,如今为了她这两个不听话的女儿,为了匡正她花氏一门在武林中的“自负”和“盛誉”,她不得不背弃此誓言,决计要将两个女儿带回山上,以正家风。
当然,这么一来,却又牵扯出另外的几个人来。
第一个深为她所痛恨的是葛金郎——这个胆敢与她次女花心蕊私自成婚的小辈。
葛金郎据说武功高强,而造就他一身武功和“天不怕地不怕”个性的人,毫无疑问的就是他父亲“鬼面神君”葛鹰。因此,葛鹰便自然而然地成为花蕾第一个要找寻的对象。
提起“鬼面神君”葛鹰这个人,凡是在武林中略具见识的人,都不会陌生。他的一生,包括他诡异莫测的武功,在武林中被引为“传奇”,脍炙人口。
据说他自幼在高丽遇见了一个异人,收归门下,学成了一身绝技,和他同时从师的尚有一人,这人较葛鹰略长,名叫莫老甲,绰号“西天一怪”,也是一个极难缠的人物;只是这莫老甲却远居青海,从未涉足中原罢了。
“鬼面神君”葛鹰与“西天一怪”莫老甲,二人虽是生性残忍,技艺超人,却因为生性怪癖,不喜人群,所以直接受他二人毒害的人并不多。人们对于这两个怪人所谈论的一切,不过是些捕风捉影之谈,却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庐山真面目。
可是他二人却是极具奢侈,着重浮华享受之人。莫老甲开府青海在此从略,而这个葛鹰在天台山的一切,却是不得不谈一谈了。
天台山是浙省有名的大山,位处天台县之西北,它和普陀、雁荡在浙省是三座最负盛名的山岭。
这座山形势高大,西南接括苍、雁荡,西北接四明、金华,婉蜒东海之滨,风景极为绮丽。北有石桥,长数十丈,展两岭间,望之如龙蛇行空,自古皆为飞仙所居住之处,它的超拔可想而知了。
自从鬼面神君迁居此山以来,这魔头倾其百万家资,变卖了无数得自天竺高丽的珠宝,在这座山上绝峰的大回岭上,兴筑了一座可以媲美帝王的宫殿,号其为“上丸天宫”。
这上丸天宫自此,就成了武林一支极负盛名,而玄奥莫测的武林别宗。
数十年以来,上丸天宫的门人,是绝少涉入江湖的,可是知情者,对他们却是丝毫不敢轻视。因为凡是来自天台山上丸天宫的人们,无不有一身惊人的绝技,因此他们在武林中的声价,一直是很高的!
也就因为如此,那鬼面神君葛鹰,更加养成了一副骄傲狂横的个性,他自诩的身价,比王侯还要高。
这一天——也正是一个深秋的日子。
天台山下,来了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这妇人生得峨眉淡扫,杏目含威,也许她本来的岁数已过五十了;可是看起来,她还是有相当的风韵。尤其是她头上的黑发,仍然是那么地黑、密,只是她面上蒙有一层薄纱。
她上身穿着对襟的紧身小缎袄,另加一领紫色的纱质披风,下身是八幅风裙,腰肢十分婀娜,足下是一双粉底双凤鞋,看上去不染纤尘。
这妇人并没有骑马,也未乘轿,她一路来到这里,宛似游山玩水一般,引得一般路人对她十分注意。因为那时一个妇人,是很少出门的,更不要说是游山玩水了。
由于她看起来,又不像是小家妇人,穿着仪态,纵是朝廷命妇,也不过如此。
在离上丸天宫约有百丈左右,这妇人就停下了,她打量了一下眼前这座巨大的宫院:
天宫的大门,高有四丈,一列的水磨砖墙,围出去足有二十丈方圆的范围,真是好大的气派。
妇人面现鄙夷地冷笑了笑,她缓缓地摘下了蒙在脸上的那块面纱,又把肩上的披风解开,才发现她背后系着一根长有二尺许的翠萧。
也许是走了太多的路,她觉得有些累,就在这山峰上,让徐徐的风吹着,黑色的长发,飘动起来,就像是一片云。
妇人睨目宫门,再次冷冷一笑,心中却想道:“鬼面神君在江湖上是成了名的老辈人物,我今虽是问罪来此,却也需顾全些礼貌才是,且等我养好了一精一神再说。”
想着遂放目山下,但见行云片片,都在山半飘浮,断岭处丛生着醉人的野兰和百合,当真是人间仙土,比之自己处身黄山,却不知又美上多少倍了。
她这么深思着,心中不禁浮上了一层莫名的惆怅,愈觉得自己岁月磋跎,山居二十年来,青春已去,如今已是将垂垂老矣!
想着不禁长叹了一声,只觉得自己既已封剑黄山,并曾发下了誓言,如今为了爱女,却不得不毁戒下山,仍然免不了争强斗胜。
此刻找到了这上丸天宫,那鬼面神君葛鹰,乃是江湖上出了名的难惹人物,自己孤身前来,虽是技高胆大,却也胜负未卜,思来怎不令人烦闷。
她愈想愈气,归根结底,都是花心蕊这个无耻丫头惹出的祸患。今日胜负且不去说它,这个女儿,自己是断断再也不能容她活着现丑人间。
想着,她那张原来就十分白皙的脸,此刻更加显得苍白而无丝毫血色了。
忽然,由上丸天宫的正门内,步出一双白衣少年,这一双少年,由年岁上看来,仅不过二十五六,各着一件白短半袖衫,下穿白色短裤,长仅齐膝,赤足麻鞋,打扮得十分怪异。
二人步伐一致,行走极快,一直走到了妇人身前的数丈距离处,双双站定了身子。
妇人这才看清了,他们腰上,每人都悬有一口样式怪异的短刀,心中一动,知道这定是上丸天宫的门人,自己原要休息一刻,也怕不能了。
当下望了二人一眼,微微笑了笑,二白衣少年,却是昂然不动。
其中一个面色较黑的少年,口中哼了一声道:“妇人,你是哪里来的?”
那另一少年又推了他同伴一下道:“你何必问她这些?”
说着遂把面色一沉道:“此乃上丸天宫葛真人修真之处,向来不许外人涉足附近,你一妇人,怎么如此大胆,竟敢在此浏览……”
他在说话之时,妇人已面现不快,但并没有立刻发作,一只手缩入袖内暗自摸索着。
那白衣少年见状后退了一步,又接着道:“念在你是一无知的妇人,我们不对你如何,你快走吧!”
他话方说完,那妇人已自抽中,摸出一红色缎质的拜帖,同时站定了身子,笑吟吟地说道:“很好,这么说,葛真人在家了?”
那黑面少年短眉一挑,道:“你是何人?”
妇人蛾眉一挑,却又和颜悦色地把手一挥,掌中那张红帖,却如一支利箭似地,直向那黑面少年面上飞去。
可笑那黑面少年,一时不明所以地慌了手脚,这枚纸帖,疾飞如箭,无巧不巧,正射在了他的脸上,顿时只痛得他口中“啊呀”了一声。
他身旁另一少年,见状吃了一惊,猛然后退了一步,大声叱道:“大胆的女人……
你……”
妇人却冷冷一笑道:“我的名字,在那张拜帖之上,你们一看即知。”
黑面少年用手捂着脸,由他指缝间滴出了点点鲜血。
他手指着妇人道:“师兄,不要饶她,这女人有些名堂,她伤了我了。”
被称为师兄的白衣少年见状似也吃了一惊,因为对方竟能以一张薄薄的纸绢,打得师弟皮破血出,分明她是有极为厉害的内功,否则何能如此?
当下他冷冷笑了一声道:“放心,她跑不了。”一边说着,遂自地上,把这张名帖拾了起来,见上面是四个核桃大小的字迹:“花蕾拜访。”
少年从师未久,“紫蝶仙”花蕾是昔年成名的人物,由于二十年来未下黄山,差不多的武林人物,早已把她忘了,他们自是不知。
他们师徒自居天台以来,一向是目中无人,夜郎自大,对于一些盛名人物,或多或少还讲一些交情;至于一般所谓无名之辈,哪会放在目中。
因此这少年猛见花蕾之名自己不知,心中已存轻视之心,再见师弟为其所伤,不禁怒从中来。
他把这张名帖,往腰中一放,嘻嘻哈哈笑了一声,道:“我道你一个妇人,怎有如此胆量,原来是会一些武功,这就好说了。”
他说着对那黑面少年怒道:“我们是好意劝说,这女人竟敢暗箭伤人,她既是来拜见真人,怎敢对我等门下弟子如此无礼,今日我们倒要给她一些厉害,也叫她不要小看了我上丸天宫的弟子,当是好欺之人!”
黑面少年为花蕾上来镇压住了,此刻为师兄这么一说,不禁勃然大怒。
他口中大喝一声:“我先打了你这贱人再说!”
说话间身子已自腾起,同是抖起双掌,直向花蕾当胸猛劈了过去。
另一少年因见他上来太过轻敌,对方站立又是一悬崖之边,这种猛扑之势,一个不妙,就有粉身碎骨之虑。
当下喝了声:“且慢!”
即见那妇人霍地身形一纵,拔起有八九尺高下,却又电也似地往下一坠,正落在那黑面少年的背后,反手一掌,叱道:“去!”
黑面少年竟是难以躲开,被她这轻轻的一击,嘴里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直向悬崖之下坠落下去。
只不过是举手之间,即了却了一条生命。
这种厉害的手段,上丸天宫中弟子,还是第一次眼见,另一少年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一时惊愕得呆住了。
忽然他跺了一下脚,回身就跑,同时口中大声呼道:“你们来呀!”
可是,他身子才跑出了七八步,就为愤怒的花蕾,自其身后赶上,一指把他点倒在地。
他们这种动手的情形,早已惊动了门内诸人,一时众声喧哗,人影晃动里,已有七八条疾劲的人影,风掣电闪一般地扑了过来。白衣闪动,“唰”的一声,已把这位来自黄山的妇人围了个紧。
“紫蝶仙”花蕾乃是久经大敌的人物,自不会为这种气势所慑。
她面若春水,笑容可掬地双手互握着,格格一笑道:“你们是来干什么?”
群声哗然之中,一个四旬左右的道人,忽然蹿身而出,他对着花蕾打了一个稽首,冷笑一声,道:“足下是何人?请留下名来。”
花蕾哼了一声道:“我的名帖,在这位小道友的身上,你可取来看看。”
道人怒目地瞪着她,一绺羊须被风吹得飘向一边,他手上持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闻言冷冷地道:“四明,你去你师兄身上,把那张名帖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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